正月十五,周屹天在进护卫营的前一日带着赵小丫进城。
进了城门,赵小丫乖巧的坐在马车中,没有好奇车外的热闹,毕竟上辈子她在京城待了几年,她是真的不好奇。
只是下了马车后,看到在面前飘扬的酒幌,她的眼底有了波动。
太白楼,上辈子她在这间酒楼待了好些年。这里位置极好,在热闹的朱雀大街上,酒楼当家做人圆融,三教九流皆有交往,但对手下的伙计却始终不是个大器的老板。
赵小丫见周屹天回过身看她,这才回过神,连忙跟上。
她一身素净,微微落后在周屹天身后,不开口,低头恭敬的模样就跟个丫鬟没两样。周屹天看了刺眼,但想起如今侯府的局面,就由着她跟在自己的身后。
太白楼依然是赵小丫印象中的模样,约十张八仙桌,正中央有个戏台,底下坐着三三两两的来客。
这一景一物皆熟悉,上辈子她就是在大堂上初遇周屹天,却是在五年之后,他已是名扬天下的将军。那日客多,她难得被叫上大堂送酒水,却不慎撞到他,撒了他一身……
她若有所思的随着店小二的脚步上了二楼雅间。
直到落坐,周小丫才不由得心生感叹,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坐在太白楼让人伺候的一日。
周岳在周屹天的示意下点了几道饭菜。
赵小丫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这味道比她记忆中的差多了,不过这也不意外,算算时间,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还在进京途中,寡妇厨娘也还未前来投靠太白楼的当家。
周屹天见她停手,自己也停了后。他自小便不是个挑嘴之人,不然也不会顾乔成做的吃食都吞得下肚,只是自从有了赵小丫后,他既然能吃好的就没想委屈自己。
与其吃这些饭菜,倒不如等小丫回去给他弄点吃的,就算是下碗面也比眼前的酒菜强。
周屹天虽然没开口,但看他神情,赵小丫早心领神会,“今天早上陈大婶才买了新鲜的河鱼、河虾,回去弄给你吃。”
周屹天眼底闪过笑意,点了点头,对周岳使了个眼色。
周岳会意,立刻叫来小二将饭菜全都撤了,送上茶具。
卫元召一进门,正好见店小二在收拾饭菜,说道:“我说,你这样未免太过失礼,我不过迟来半个时辰,连口吃的都不留给我。”
周屹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半点心虚。
卫元召挑了下眉,这家伙一脸生人勿近,他也没想自讨没趣,径自坐了下来,目光一扫而过一旁的赵小丫,眼底闪过惊奇。倒是难得,向来独来独往,顶多带着周岳的他如今会带丫鬟在身边。
“从哪找来的丫鬟?”卫元召问道。
周屹天神情又冷了几分,气势十足的斥道:“你眼瞎了!”
卫元召听到他不气的口气,转而道:“失礼了,姑娘,是在下眼拙。在下卫元召,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赵小丫是认得卫元召的,当今卫阁老的嫡长子,京城第一大才子,年纪轻轻已是五品户部郎中,将来还会迎娶恭亲王的掌上明珠,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物。
“卫公子,我姓赵,叫小丫。”
卫元召眨了下眼,怀疑自己听错,“赵小丫?”他不确定的重复一次,“姓赵,名小丫?”
赵小丫看着卫元召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名字确实取得随便,但她早有一套自我安慰的法子,至少不重视她的赵家还能给她个名字,已经是万幸。
“嗯。”赵小丫轻应了声,好脾气的露出一抹笑,“姓赵,名小丫,赵小丫。”
卫元召忍不住仰头大笑,“这名字真逗。”
周屹天皱眉看着卫元召,不悦的神情轻易可见,压根忘了自己第一次听到赵小丫的名字时也是一脸耻笑。
卫元召丝毫没有理会周屹天,径自盯着赵小丫和善的笑脸,心生好感。虽是瘦了点,但五官清秀,不敢说长开后会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过肯定不会差。
“你这酒涡挺好的,跟我一样。”卫元召一压自己的右脸颊,他不单笑起来有酒涡,与她一样,双眼也会眯得像月牙儿。“我也有。”
赵小丫看看他孩子气的举动,笑得更开。她在看到卫元召第一眼便打定主意要交好,毕竟她知晓上辈子卫元召为了周屹天在朝廷之上舌战群雄,压得一票原对周屹天手刃降军多有微词的言官毫无还口之力,就知因人交情深厚。
“这世上笑起来有酒涡的人多了。”周屹天冷着脸说道:“你每见一个都要拉上关系不成?”
“我可并非人人皆好。”卫元召等着店小二上完茶具退下,之后才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继续说道:“今日是看小丫投缘。”
周屹天的嘴不屑的一撇,漠北有乱,自己离京在即,担心小丫一人在京城无人照料,想将她托付给可信之人,这才找来这家伙。
卫府与昱阳侯府两家相近,他与卫元召年纪相当,虽一文一武,却气味相投,从小到大偷鸡模狗的事两人没少做。凭着这分自小长大的情谊,将小丫托付给他自然是最好。
但看着笑得开怀的卫元召,他心中不快。
卫元召没理会周屹天的不快,目光落在赵小丫身上,眼底满是兴趣。没料到初初一眼并不起眼的丫头,竟会因泡茶的动作和娴雅的神情令他看迷了眼。
周屹天眼神透露警告,“跟别人的媳妇投缘,这可不好。”
卫元召眨了下眼,媳妇?他看向赵小丫,丫头看起来很娇小,年纪应该不大。“你成亲了?”
赵小丫一脸困惑,抬头看着周屹天。
“我姥爷替我定下的。”周屹天脸不红气不喘的拉起赵小丫的手,露出手腕上的兽牙手串。
赵小丫闻言脸蓦然一红,连忙缩回自己的手,给两人斟茶。
卫元召没见过顾乔成,但对于这位顾副将过往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却知之甚详,只是他早已卸甲归田多年,在京城没半点消息,没料到会突然帮周屹天找了个媳妇。
只是姓赵……他将京城可以称得上名号的人家想了个遍,没有一户姓赵。
“小丫不是京城人士?”
赵小丫摇头,老实回答,“我来自光州的山村。”
她没因自己的身分感到丢人,毕竟这是事实,改变不了。
卫元召没有一丝看不起,反而轻笑,“没想到咱们真是有缘,光州出美人儿,我娘亲便出身光州。”
赵小丫闻言微惊,这还真是巧了,正想开口问,周屹天却拿着手中的杯子碰了碰卫元召面前的茶,“光州占地广大,少攀关系。”
卫元召忍着笑意喝了一口,入口甘甜,他的眼睛一亮,“太白楼的菜不怎么样,茶倒是还成。”
“茶只要好水、好茶叶,掌握泡茶的时间,口感便不会差。”赵小丫开了口,“但饭菜不同。”
“听你的口气,你厨艺应当不差。”
赵小丫温柔的眼眸满是笑意,附在周屹天的耳边轻语了几句。
周屹天先是皱眉,等赵小丫说完,这才神情稍霁,点了点头。
赵小丫起身对卫元召一福,“卫公子,先告退。”
“等一下,我还没跟你聊完,你怎么就走了?”
“她要去给我弄饭菜。”周屹天打断了卫元召的话,“她说空月复喝茶,怕伤了我的身子。”
卫元召闻言啧啧几声,“你是想告诉我,我今日是沾你的光才有口福是吧?”
周屹天没说话,但神情已给了答案。
卫元召也没恼,只是实事求事的说道:“赵姑娘虽然举止算是进退得宜,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并非大家出身。你姥爷给你挑的这门亲事,暂时还看不出是好是坏。”
“只要我喜欢就是好的。”
卫元召眸底一亮,他就是欣赏周屹天这种没来由的自信。
他爹虽已身居高位,但卫家并非世家,祖上世代为农,难得出了他爹这么个大才子,八岁考上童生,十三岁成秀才,十六岁便三元及第,进京之后深受先皇重用,在太子登基后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位置,成为当朝大儒,杏林满大下。
然而他幼年时,因爹的官职不高,在这个满是权贵的京城,被人欺负是平常,只不过眼前这位在外人眼中看来蛮横的昆阳侯府大少爷始终对他多有维护。其实他看得出周屹天并非多喜欢当时瘦弱的他,只不过是天性使然,看不惯别人无来由的欺侮弱小罢了。
他还记得爹曾经对周屹天做下论断——正义凛然之人,不为恶人。
有了这句话,他决定将周屹天视为好友,这么些年过去,这人也没让他失望。
“看来你是认定了。”卫元召是个聪明人,一想便明白,“你今日特意寻我来,是要我替你多看顾她?”
周屹天不客气的直言,“漠北有乱,魏将军已请旨,只等圣上下旨便会带兵前往。”
卫元召沉默了一会儿,如今昆阳侯醉心佛法,不问世事,侯府这么些年俨然已是二房当家,周屹天若不思改变,守着徒有虚名的侯府,将来也只会沦为二房的俎上肉。
“我明白了。”
“明白便好。”周屹天目光如炬的看着卫元召,“我记得你有个未过门的妻室,应知朋友妻不可戏。”
卫元召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我可没你这般禽兽,小泵娘才多大年纪。”
周屹天没好气的看着他,“已是及笄之年。”
“还真看不出已到成亲的年岁。”卫元召回想赵小丫巴掌大的小脸,“看来她以前的日子不好过。”
周屹天不愿多提赵小丫的过去,赵家人运气好,顾乔成死了,他带着赵小丫返京,不然他要做的可不单单偷光他们全家这么简单。
“对了,拿去。”卫元召掏出衣襟里的纸。
周屹天接过来打开,只见上头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字——虎啸。
“圣上给的。”卫元召原话带到,“给你的护卫队赐名。”
周屹天撇了下嘴,他养私军的事没瞒着圣上,他们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从小打到大,圣上从来没打赢过,就只会在一些小处宣示自己的优越,彰显身分,讨回面子。
“他已是当今圣上,我不会动手打他了。”周屹天将纸放到一旁,言下之意是不用再搞这些小东西,不过就是两个字,还要他谢恩不成?
“等有机会,你自个儿跟他提吧。”卫元召才不想插手这两人的事,面上周屹天与当今圣上并没有交集,但身为他们中间的传话者,卫元召深知两人可谓交情匪浅。
周屹天不置可否。
太白楼当家听到赵小丫借着昆阳侯府的名头要借灶房,二话不说让厨子让出一个灶口。赵小丫手脚利落的做了几道菜,让人端到楼上。
原本卫元召还真没将赵小丫的手艺当一回事,但当菜上桌,吃了一口之后便停不下筷。周屹天嫌恶的看着卫元召,以前还当他斯文,原来也只是端个样子。
怕少吃了,他不发一言开始动作,下筷的速度一点都不输人。
赵小丫倒没吃多少,原以为自己煮多了,但看两人的模样,担心立刻放下。
“小丫,你这手艺果然比太白楼的厨子强。”
赵小丫的手艺是跟寡妇厨娘学的,她心知肚明,若真要论好,远远不及寡妇厨娘。
寡妇厨娘的祖上出过御厨,要不是命不好,家道中落,嫁的夫君早死,留下孤儿寡母,也不会沦落到太白楼讨生活。
“卫公子喜欢,等哥哥得空再来庄子做客。”
哥哥?这算哪门子的情趣?这个称呼令卫元召的嘴角抽了抽,他难掩鄙视的看着周屹天,竟要未过门的媳妇叫哥哥,这脸皮还真厚。
周屹天压根没理会卫元召的不以为然,他就是享受赵小丫软软的叫他哥哥,他们如今是彼此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亲人,至于其他人的感受——与他何干?
雪才化,赵小丫便闲不住,跟着庄子里的奴才给菜园子松土。
奴才从原本的惶恐到最后接受,然后赞叹——毕竟农村出身,赵小丫做来还比其他人利落快速。
杏儿跟在赵小丫身后撒种子,眼中都冒着崇拜的光亮。
“姑娘,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杏儿忍不住开口,“姑娘不单识字,针线做得好,烧的饭菜美味勾人,泡的茶好喝,现在连农活都是能手,简直是完美。”
赵小丫拿耙子的手一顿,转身对她一笑,“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一旁的夏嬷嬷听了笑道:“姑娘确实是好。”又道:“姑娘要动手,老奴管不了,但得注意天气多变,乍暖还寒,姑娘别在外头待得太久,免得受了寒气。”
夏嬷嬷对赵小丫初来乍到病得躺在床上好几日一事印象深刻,那阵子周屹天一张脸黑如锅底,下人们都提着心在干活儿。
赵小丫脾气好,但周屹天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若让赵小丫有个不好,庄子上下的奴才皮就得绷紧了。
赵小丫明白夏嬷嬷心中的顾忌,便对她一笑,“我知道,我不会逞能的。”
夏嬷嬷看着赵小丫的笑脸,这才多久的时间,小泵娘长了点肉,白了不只一、两分,倒有些美人胚子的模样。
“嬷嬷。”手上的活儿没停,赵小丫随口问道:“前些日子你提过爷在城里有间粮行,可收益只能勉强打平,如今管事的姓张,也是顾家留下的老人?”
夏嬷嬷点了点头,“是啊,管事叫张丰,就一家四口人管着粮行。”她看了杏儿一眼,“杏儿订下的亲事就是张丰的大儿子张青。不是老奴替老张家说话,而是粮行收益不好跟张丰确实没太大关系。
“姑娘也是个会过日子的,所以应该清楚,粮行下乡收粮总要现钱,但是爷向来不管这事儿,粮行没足够的现钱收粮,铺里能卖的粮食不多,生意自然不好。头几年张丰还会找机会向侯府二夫人讨,但二人总是三言两语打发,爷又不上心,久了张丰也就不多说,就这么不上不下的耗着。”
赵小丫早从夏嬷嬷口中得知侯府水深,侯府中馈握在二房夫人的手里。纵使学管家才没多久,但她知道要拿钱不容易,就算周屹天出面,吃穿用度绝对不敢苛刻,但若是扶植周屹天的私产,跟她讨要银两让粮行赚个金银满满,那是痴人说梦。
她侧了下头,与其纠结二房行事,她在意的倒是周屹天的态度。
二房打压,他不可能看不明白,却总是听之任之……上辈子周屹天是个铁面无私的大将军,虽面如冠玉,却手段凶残,所以虽然不清楚二房后来的下场,但她知道曾经惹过他的人,结居总归不是好的。
如今周屹天该是处于虎落平阳之时……赵小丫用力的松土,脑袋飞快的转动,她不会让周屹天为了银钱向二房低头,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过个把月她便看出庄子里几乎是自给自足,所以她得找个适合的营生。
只是她能找到什么样的营生?庄子的地不大,能种植的地不到五亩,留给庄子吃就已经差不多,也不用指望买卖,至于后院池子倒是可以等凉时养些鱼虾,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她顾着思索,没有留意到周遭蓦然一静,直到面前罩上了阴影,挡住了大半光亮,她才愣愣的抬起头。
看到周屹天,她旋即露出一抹笑。
周屹天伸出手将她拉起来,看着她的手满布泥土,不由得挑了下眉。
“你知道的,我本就没法子当个闲人,如今日子过得太舒坦,只在房内窝着,我怕人都懒了。”
赵小丫给杏儿使个眼色,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主仆俩不单亲近了不少,还有了默契。
杏儿立刻备好水,上前让赵小丫净手。
周屹天松开她的手臂,看着她净手,等她拿着帕子擦手时,转身离去。
赵小丫见状匆匆交代杏儿一句,“热碗杏仁茶过来。”随即跟在周屹天身后进门。
周岳已经叫人抬了热水进净室,赵小丫没有二话的挽起衣袖伺侯他洗漱。
初次看他,她也面红耳赤,但最后习惯了倒也没有任何不自在。
周屹天洗去今日在军营与将士近身搏斗的疲累,套上了干净的衣袍。
待他走出净室,杏儿小心翼翼的上了碗杏仁茶,原要退下,却多嘴了一句,“爷,这是姑娘特地给爷留的杏仁茶。爷虽然没来,但姑娘日日都挂心着。”
周屹天闻言只是淡淡的轻应了一声。
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杏儿能感觉周屹天的心情变好了些许,她暗暗的看了赵小丫一眼,就见赵小丫给了她赞赏的眼神。
杏儿俏皮一笑,主子心情好,奴才的心才能安。
“挺会收买人心的。”喝了口杏仁茶,周屹天没有放过她们方才的小眼神。
赵小丫坐到他身旁低头给他剥瓜子配茶喝,“我真的是日日挂心哥哥,难道你不信?”
周屹天的回答是轻捏了下她的脸。
赵小丫一笑,“幸好你是今日回来,明日我打算进城一趟,去看看粮行。我看了夏嬷嬷送来的账本,粮行生意不太好。”
周屹天接过她递过来的瓜子,粮行是他娘的嫁妆之一,但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的眼中,不论是庄子或是粮行都是用来安置顾家的老人,他并不指望这些赚钱,他所图的可不是这么丁点银两。
看出赵小丫有兴趣,他没多言,就由着她去。
“明天我去瞧瞧,若生意始终无起色……”赵小丫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不如我们换个营生,你意下如何?”
周屹天不以为意,“你说好便成。”
赵小丫原以为得要费点唇舌,没料到周屹天连句话都没问就点头同意。
看她呆愣的样子,周屹天横了她一眼,“怎么?我点头了还不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她的双眼发光,月兑口说道:“我打算开酒楼。”
周屹天闻言皱起了眉头,他虽知她的厨艺好,却没打算让她去当厨娘,一时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
他正要开口制止,赵小丫却一脸兴奋的道:“哥哥放心,只要点时间,我一定让这间酒楼成为京城第一大家,到时哥哥就有用不完的银两,要钱也不用看侯府二房的脸色。”
周屹天微愣,没料到她想要做别的营生是为了他。
他从没在乎过侯府中馈如今在柳氏的手中,这些年他爹这个败家侯爷又建寺庙又布施,早把侯府的家产散了七七八八。偏偏二房为了颜面,加上作着将来爵位会落到二房头上的春秋大梦,所以咬着牙撑住了侯府的风光。
他一直以来都很享受着二房为侯府掏钱的心疼模样,但赵小丫并不知这之中的点滴,一心只为他设想,他不得由心头一暖,也没急着否定她,多问了句,“你打算怎么做?”
“重新将铺面整修一番,还得请个厨子。”
最后一句说进了周屹天的心坎里,他本就不想让赵小丫太累,听她打算请个厨子,他放下心。
“但厨子的事不急,先整修铺面为先。”赵小丫算了时间,寡妇厨娘是在今年秋天进京。
她会记得是因为自己已在太白楼找了营生,就是个月银十铜钱的杂工,那时寡妇厨娘前来投靠太白楼的当家,但当家不想认这门穷亲戚,让人在外头站了一整天,最后人晕了,被人说了闲话,当家才勉为其难的让她去把人给扶进门。
她不知道寡妇厨娘现在人在何处,但她打算先下手为强。太白楼的当家无良,这辈子就别指望能像上辈子那么风光。
“你心中已有章程?”
赵小丫兴奋的点点头,她心中确实有不少想法,只不过……
周屹天看她面露迟疑,不禁挑了下眉,“有话便说。”
“粮行的铺面就算保存还成,但整修摆饰少不了,更别提若是不成的话,我还得另寻地方,只怕我还没赚银子就得花上大把银子。”
周屹天轻拍了下她的头,开口叫来门外的周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岳点头,转身出去,没多久拿来了个木盒。
周屹天接过手,看也没看的转手给了赵小丫。
赵小丫在他的目光示意下接过来打开,看到里头的银票,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这……这么多银两?”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
周屹天好笑的看着赵小丫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大军开征在及,他虽舍不得她,却也知道不能儿女情长,如今但凡她开口,他都尽可能的给。
“看着多罢了,都是些小面额的银票,改日我再给你。”
赵小丫连忙摇头,她不愿他开口向二房讨要,一方面是不想他看二房脸色,另一方面则是事情还未成,她不想横生枝节,谁知道二房会不会在得到消息后找酒楼麻烦。
重活一世,她不再像当初那么单纯无知。
“有这些便够了。”赵小丫抱着木盒笑得甜蜜。
周屹天怀疑,但没有争辩,想着反正有夏嬷嬷在,到时让她多留心,若有缺再补上就是。
赵小丫雀跃,没有细数银两,就算不够她也不怕,因为她脑子已有生钱的法子。
上次进城时听到旁人谈论,她才想起今年朝廷将开恩科。发榜时她已经在京城,她记得此次恩科的状元姓张,会如此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位状元郎过些年会因贪赃枉法而下场凄凉,连带的还会牵扯出会元的名头是收卖当年主试礼部王尚书而来。
这个案子是周屹天一手所办,最后不单状元被拔官,就连王尚书一门都被流放,最后死在流放的途中。
这个状元郎品性不端,但并不妨碍她用这个人赚银两。
京城有不少赌坊正要下注今年恩科三魁,她明明知道结果,却苦于就算拿所有身家下注也不过只得皮毛,如今周屹天给的这一盒银两,她暗暗算了算,若是翻个几倍,别说开间酒楼,开个十间都不成问题了。
看着她一副财迷祥子,周屹天觉得好笑,“不过一点银两,瞧你乐的。”
她甜甜一笑,不想瞒他,但据实以告又担心他出声阻挡,只好拉住了他的手,轻声的问道:“如果我做坏事,你可会气我?”
周屹天嘲弄的上下打量了她几下,不是他瞧不起她,而是她的样子只怕也没胆干出什么了不起的坏事。平心而论,在他心中,就算她杀人放火也不是事儿。
“只要别伤了自个儿,你做的事就不是坏事。”
赵小丫闻言一阵激动,心口一热,忍不住上前亲了下他的脸颊。
冷不防被亲了一口,周屹天心头一乐,但嘴上还是说了一句,“没有规矩。”
赵小丫可没想到有一天周屹天会跟她谈规矩,耸了下肩,正要乖乖坐回去。
他一把捉过她,待她落入他的怀里便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
她嘴角带笑,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狠狠的吻着。
“我这一去漠北,短则三年,长则十年。”他的额头靠着她的,“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赵小丫不怕等他三年或十年,她相信周屹天的真心,却不奢求与他结为连理。
做为知道他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的人,她清楚他需要的是有力的妻族而不是她,纵使她一心向上但终究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村姑。她想自私一次但终究不舍他,所以没有昏头。
“对我而言,只要能陪在你身边便已极好。”她想起了上辈子落水那日,远远望去,侯府张灯结彩,他未过门的妻室就是如今他所追随的魏将军的孙女。那时他才随皇上御驾亲征归京,正是风光无限,大好时分。
“又胡思乱想。”周屹天看出她踟蹰,脸上不悦,“你该信我。”
他清楚为了将来,他该选择的是对他有帮助的妻族。若没遇上小丫,或许他会听之任之,但如今情况不同。他向来自傲,若一个男人需要女人才能彰显身分的话,那这样的荣耀不要也罢。
赵小丫看他眼中带着爱恋,很快的便不再纠结。
她坐在他的怀中,头吻住了他的唇,任由他的舌狂妄霸道的进入了她的嘴里。
五年,她知道他此去至少得在漠北待上五年。
五年的时间,她相信光阴会给他们带来一条更明朗的路,五年后她不会只是一个只有他的宠爱却一无是处的赵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