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秋高气爽、风光明媚,前几日还能感到秋老虎的威力,今日天气乍凉,窗外飘送着西风令桂花花枝轻舞起来,将花香送进了房中。
躺在雕花月洞架子床上的曲纤珞,看着窗外风景的双眼很美,但却覆着一层寒冰。年方十二岁还未长开的她有着娇美清纯的容颜,不难想象再过几年会长成如何的大美人,再加上她出身富商之家,想必再过两年就会有人上门说亲了。
本该是天之骄女的她,额角却裹着布似是受了伤。
曲纤珞抬起手犹豫地触了布,因痛瑟缩了一下,但眼神却更坚定了,她决定这么做了,所以她必须要去说服母亲。
她坐起身披上外衣走到了梳妆台前,早就等在外头的婢女正梅立刻把洗漱水给送了进来,在曲纤珞洗漱完毕后,帮她梳理乌黑柔顺的长发。
曲纤珞看着镜中的自己,“正梅,我的脸是不是会留下伤疤?”
“大小姐……”
正梅的犹豫曲纤珞看在眼里,不容敷衍的沉声问:“是不是?”
“是的,大小姐……不过大小姐别担心,不过是眉尾有道一寸长的疤,奴婢会帮大小姐梳些能遮掩的发式。”
曲纤珞淡淡一笑,笑婢女跟了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不了解她,但再看正梅担忧地看着镜子里的她,眼眶红红的快要落下泪来,又不禁心头一暖。
正梅也不过大她三岁,从小就签了死契卖到曲家成为她的婢女,看来正梅不是不了解她根本不在意这伤疤,而是在为她伤心啊!
曲纤珞反倒安慰起她来,“正梅,我不是担心我的脸,先不说我不想急着嫁也不想嫁只看上我容貌的男子,我知道我有本事将来挑我想要的男子,而不是让他人来挑我。”
正梅把不小心滑出眼眶的泪给用力抹了去。对!大小姐是这么美好,一个小小的伤疤毁不了她的。
看正梅恢复了精神,曲纤珞才又道:“正梅,以后帮我梳发,都要把伤疤露出来……”看正梅还想说什么,她扬手制止了,“还有,快点帮我打理好,我要去见娘亲。”
正梅不解地说:“大小姐,可夫人说妳受了伤,这十日免了妳请安。”
曲家的夫人萧氏是曲家家主曲宏的正妻,曲家后宅还有黄姨娘及庶出的长子曲云卓及次女曲玉芙,曲纤珞日日请安,但萧氏不喜两个庶出的子女,所以让他们双日来请安一次便行,今日就是曲云卓及曲玉芙请安的日子。
“大哥想看我躲在韶嫣阁里哭,我便不能让他如愿。”
“是!奴婢一定把大小姐打扮得更美,美到让二小姐恨得绞帕子。”
曲纤珞白了正梅一眼,终于笑了,“谁人不知道曲家二小姐年纪轻轻就才貌双全、声名远播,她会恨到绞帕子?”
才貌双全?声名远播?正梅哪里不知道那是老爷塑造出来的形象,她不否认二小姐是四艺皆通,但那性子啊……二小姐现在是鲜少出门的闺阁小姐,外头都只能听到传闻,但能瞒得了多久?谁也不知道。
不过看大小姐能开玩笑了,人也有了精神,正梅便调皮起来,“别人不知道二小姐在秋黛阁里是什么样,奴婢可全都知道。”
“竟敢打听主人院落里的事,看我发卖了妳。”
“大小姐饶命,奴婢不敢了。”
一个没真的斥责、一个没真的告饶,嬉皮笑脸的主仆在笑闹声中打扮完毕,不多时,穿着女敕绿色交襟襦裙的曲纤珞走出了房间,领着正梅前往萧氏的院落。
曲纤珞喜欢安静,所以韶嫣阁里下人不多,两个在院子打扫的丫鬟看着绝美的大小姐走过,不小心停下了手里的活,直到看见她额头上的布,这才叹息出声。
“都怪那个该死的小倩,害大小姐破相。”两人心里惋惜,又低下头继续洒扫的工作。
曲纤珞怎会不知道沿路走来所有下人们都偷偷看她,更知道那个在花园里佯装不慎撞倒她,害她被造景大石边缘割伤破相的小倩,绝对是曲云卓授意的,从小到大庶出的兄长及妹妹就没少给她使绊子。
小的时候他们蠢,要下手都是自己下手,她可是嫡出的大小姐,后宅的管家权又在母亲手中,惩罚他们母亲从不手软,连带着黄姨娘也会一并受到惩诫。但现在曲云卓已经十四岁了,懂得借刀杀人,虽然小倩最后被母亲给发卖去做最下贱的活儿,却一句也没把曲云卓供出来,想是除了黄姨娘的威胁,少不了还给了她家人不少好处,才让她甘心扛下罪。
正梅看着那些下人们的样子忍不住斥责,“看什么看!不想做曲府的活儿了吗?”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
曲纤珞也没理会继续走,正梅快步追上她,“大小姐,那些人就是欠教训。”
“罢了,是我疏忽了,千防万防就是没想到他们会找别人下手,吃一堑长一智。”
来到饮翠阁,黄姨娘领着曲云卓及曲玉芙也正走到饮翠阁门口,曲云卓看着妹妹除了额头裹着布,容貌依旧娇美,不免皱了皱眉头。
要不是她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怕他也会被这容貌所迷惑。但他不得不与曲纤珞为敌,虽然在重男轻女的父亲眼中他不怕自己的地位有所动摇,不过他得为亲妹妹玉芙谋划,玉芙只小了曲纤珞一个月,外头的人处处拿她们做比较。
这回曲家人到城外清安寺上香,遇上了皇商高家的高夫人,想要个年轻小泵娘陪她走走看风景,选的居然不是玉芙而是曲纤珞,高夫人的身边可还带着三儿子高承璟,那可是玉芙自小倾慕的对象啊!
为了妹妹,即便明知道让一个女子破相是多么严重的事他也无悔,谁让曲纤珞要生做萧氏的女儿,萧氏若一直没有生育,他来日接下曲家庞大家产后,或许会看在萧氏身为嫡母的面子上继续奉养她,可萧氏错不该强求子嗣,幸好她生了一女就伤了身子绝育,要不然他这个庶长子的地位怎么强得过嫡子?萧氏会绝育就是她的报应。
曲纤珞不知道曲云卓的心里想着这么偏激的事,估计知道也只是冷笑一声。小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要和他们亲近,但在受过伤后便明白有的人即便有血缘关系都不是亲人。
“大姊姊,妳不是受了伤吗?怎不好好在房里休养,万一留疤了可怎么办才好?”开口的是曲玉芙,不同于曲纤珞的娇美,她是个眉眼精致带着可爱傻气的小美人,如今她眸中满是担忧,就像真的为姊姊担心一般。
“不碍事,我没那么娇弱。”曲纤珞冷淡的回了一句,明显不想与她多说。
父亲偏宠黄姨娘,所以黄姨娘生的女儿竟也能与她这个嫡女平起平坐。
萧氏是个明白人,她是可以好好拿捏曲玉芙一番,但嫡母的身分摆在那里,做太多只会落得苛待庶女的罪名。但她也不会任由黄姨娘三人作怪,偶尔也会敲打一番。
黄姨娘虽是长辈,但妾室就是奴婢,她让了让,曲纤珞也没客套,越过他们三人就领着正梅进入饮翠阁。
曲云卓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起拳,曲纤珞终归是晚辈,竟然连口头上客套一下都没有,是真把他的娘亲当成奴婢吗?
“云卓!”看见曲云卓的表情,黄姨娘连忙喊了他一声,若让人看见了,认为他这是连对嫡母请安也不甘愿可不得了。她看了看附近,虚伪的说:“我知道你累了,但打起精神来,跟夫人请安是孝道。”
“娘……”曲云卓看见娘亲一瞪,再看了看不远处饮翠阁的洒扫下人一眼,没再用他私底下对娘亲的称呼,“姨娘,云卓知道了。”总有一天,他要让自己的娘亲扶正,一扫娘亲多年来受的屈辱!
接着,黄姨娘便带着一双儿女进了饮翠阁。来到厅里,曲纤珞已经请安过了,正坐在萧氏下首的位置,见黄姨娘进来也只是礼貌上起身寒暄一句便又坐回去。
萧氏的厅里点着檀香,刚刚和女儿说话时的慈蔼神情在看见曲云卓走进后敛起,因为她知道小倩定是曲云卓指使的。
正堂里的下人是曲宏的人,但曲云卓自从十岁那年起就跟在曲宏身边学习经商,下人们不敢找主子麻烦,曲宏更不会无故伤害自己的女儿,那么幕后黑手就只剩曲云卓了。
萧氏即便没证据也敢肯定小倩是曲云卓指使的,可就因为没证据她不能把曲云卓如何,只能看着他躬身向自己行礼、看着曲玉芙屈膝请安,她却不能为女儿讨公道。
“母亲,女儿有一事请求母亲答应。”曲纤珞觉得喊娘亲比较亲切,所以私底下都唤萧氏娘亲,但有外人的场合,她还是称母亲。
“说吧。”别说一事,萧氏心疼自己没看顾好女儿害她破了相,十件事她也答应。
“女儿想搬去庄子住。”
“什么!”萧氏不同意,曲家的庄子虽然不差,但女儿受了伤就去住庄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毁容被送到庄子去,这万万不行!“我不同意,住庄子不行!”
“就是啊,纤珞,妳为什么想去住庄子?”没了这个抢女儿风采的嫡女住在曲府,黄姨娘自然开心,只是如此就不能寻时机给曲纤珞下绊子了。
曲纤珞看了黄姨娘一眼,这回是她失误了,要不是前一日窨坏了茶,她一边想着原因一边走着也不会着了道,或许被撞倒跌出些瘀伤会有,但破相的可能性却不高。
“姨娘妳不知道,母亲要管家、曲家的事业都靠父亲及母亲操持,但母亲的嫁妆铺子、产业也不少,若我不帮着一些,把母亲累病了,这曲家上下还有谁能担起这个担子啊!”曲纤珞态度抓不出错处,但言语中又是讽刺黄姨娘家世差当初没带多少嫁妆,再是讽刺她无能,别说帮衬曲家的事业,怕是连要她管家都可以把曲府管出大漏洞来。
黄姨娘恨恨地咬了咬牙,勉强维持担心的表情,“姨娘无能帮不了妳母亲管家,但云卓还算争气,曲家的事业让老爷带着云卓做,他帮得上忙的。”
曲纤珞都快笑出来了,黄姨娘奉承了父亲十多年,都把自己奉承的话当真了,还是她真的笨到看不出来,这曲家的产业若是没有母亲撑着,怕是父亲根本撑不过三个月。
曲家过去是小地主,日子甚是滋润,但也算不上家财万贯,萧氏出身前朝的大商贾之后,虽然现在没落了些,但总归还是颇有名望的。
曲宏外表清俊,虽然家世不如萧家,但萧氏只是庶女,尽避十分得祖母喜爱,终归在后宅地位不高,在嫡母做主之下许给了曲宏。
萧老夫人争不过那个长袖善舞牢牢抓着后宅的媳妇,又想着萧氏是下嫁,曲宏应是不敢亏待,最后也同意了亲事,为了弥补,还把儿子孝顺挂在她名下的产业全过给了萧氏,萧氏嫁进曲家时那可是十里红妆,多少人羡煞了曲宏的好运。
这些年或许因为商贾当道,这才慢慢有人破了例,但在当年,再有钱的富贾嫁女最多也只能有六十六抬的嫁妆,除非是有品秩的官员嫁女,否则不能再多,萧家还是把嫁妆上的红彩卸了才能抬进曲家。
到了曲家,承袭萧家经商之能的萧氏在短短三年就帮扶做大了曲家的事业,但曲宏一得知萧老夫人过世,萧氏再无靠山之后,竟把勾搭许久的黄姨娘给纳进曲家为妾,用的理由还是萧氏无法反驳的……
萧氏嫁入三年,肚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黄姨娘一进门就入门喜,九个月后生下曲云卓,萧氏即便不怕自己在曲家失了地位但也想有个孩子作伴,尝试各种偏方好不容易才生下了曲纤珞,但也伤了身子绝孕,自此之后曲宏更是只与萧氏维持表面夫妻情谊,而受宠的黄姨娘则在萧氏生下曲纤珞不到一个月也生下了次女曲玉芙。
要不是有曲纤珞,萧氏早放生了曲宏,哪里还肯为他卖命,不是萧氏自夸,这曲家的事业还真不能没有她。
然而这一切就算别人不知道、曲宏自视甚高看不出来,但自小被萧氏带在身边教养的曲纤珞怎么会看不出来?曲纤珞或许是承袭了外祖家的经商之能,加上她十分聪慧,萧氏在把嫁妆里峣阳茶行的事务教授给她时看出了女儿的才能,年仅十岁的她开始学习窨茶,连茶行里的老师父都赞叹她是奇才。
“是啊!曲家家大业大,应是能撑一阵子的。”
黄姨娘没听出曲纤珞是不信任自己父亲能力,以为她在数落自己的儿子曲云卓帮不上忙。
“纤珞,不得无礼。”曲纤珞禁不住的冷语让萧氏给轻斥了一句,但也只是一句,那是因为萧氏知道曲纤珞委屈,舍不得多加斥责。
曲纤珞经过这回的事多少还是变了,尽避她不在乎破了相,但对于父亲还是有些心寒,母亲在审问小倩时曾质问她是不是被教唆,小倩虽然扛下一切但也明白自己下场会十分凄惨,曾一时犹豫,那心虚明显到连曲玉芙这种蠢蛋也看得出来,但当母亲威胁小倩若她不吐实,害主子破相的下场就是被发卖到烟花地那种下贱地方时,父亲竟然先一步开口定了案,让婆子立刻扯了小倩依母亲所说的卖了,看来父亲的确也看出小倩的犹豫,怀疑是儿子所为,而在他的心中,儿子还是比女儿重要。
本来曲纤珞只当父亲是重男轻女罢了,可是大夫为她治疗后,她在半昏半清醒之间,听见母亲问大夫是否会留疤,她怎么也忘不了父亲接着问的那句话——
“是啊!会不会留疤,我这个女儿养得这么好,将来是要许好亲事帮扶我曲家的,可不能破相了。”
直到听到大夫说会留疤但无损容貌,也可以梳发掩盖时,曲宏才松了口气,但那口气刺痛了曲纤珞的心,原来对父亲来说她只是联姻的工具,所以他不会怪曲云卓,毕竟她没毁容,对他的利益没有损失。
曲玉芙想到方才曲纤珞数落了大哥,忍不住想为哥哥出气,“大姊姊,要帮母亲也不需要住到庄子去啊!还是妳担心妳破相的事?妹妹院落里有手巧的婢女,妹妹把她送给大姊姊,她能梳许多遮掩住伤疤的好看发式。”
这曲玉芙果然是个蠢的,刚刚在外头还假惺惺的问她留疤怎么办?现在就忘了刚刚问过的话,言语间早已肯定她会留疤,那不明摆着方才就是装傻补刀问的?
曲纤珞看着曲玉芙一眨眼两行清泪就流下来,彷佛有多担心她一个人住到庄子去一般。曲纤珞冷笑,看来曲玉芙也不是那么蠢,足见还是有些小心机的。
“就是!说来正堂里的婢女撞伤了妳,我也难辞其咎,要是以后有人敢拿妳的脸作文章我就打她一顿替妳出气,妳用不着躲到庄子去。”曲云卓自以为是的再补一刀。
曲纤珞低下头暗翻白眼,这个曲云卓真的是个蠢的,正堂里都是父亲的人,他有什么好说的?是怕人家不知道他也帮着管正堂,而小倩就是他的人吗?
“多谢大哥哥及二妹妹的好意,我不需要婢女也不需要他人为我出气,只是我要学的东西太多,又得帮着母亲照看她的嫁妆事业,住到庄子,离茶园、花田都近,比较方便。”
黄姨娘没想强留这个嫡女,也觉得两个儿女今天补刀补得够过瘾了,继续待在饮翠阁就得继续像奴婢一样对萧氏恭恭敬敬的,她也不想多待,“夫人,既然纤珞心意已决,那我们也不多劝,就先离开了。”
萧氏点头答应,一等他们离开,立刻就问:“纤珞,妳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庄子?”
萧氏当然知道女儿不是肤浅之人,破相之事她虽难过,但不会因此躲起来哭泣不敢见人,否则也不会额头裹着布就离开韶嫣阁,她明明许了她十天不用来请安的。
“娘,我的确一心一意想研究窨茶的手艺,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怕大哥哥及二妹妹对我使什么暗招,但为了应付他们的确会分心。娘,我会常常回来看妳的,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不想整日应付这些宅斗。”
萧氏知道女儿的志向及骨气,不是怕了黄姨娘他们几个而是不屑花心神在他们身上,但她舍不得啊!女儿还这样小,就要自己一个人住庄子。
“娘,女儿求妳了。”
最后,萧氏不得已还是同意了女儿的请求,曲云卓小小年纪就这般狠心,谁知道再过几年会对女儿做出什么?还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女儿送去庄子吧。
曲纤珞如愿搬去了庄子,曲宏以为女儿是因为脸上的伤不想见人便没反对,总之不管女儿养在哪里,只要别养坏了就好,而且他知道萧氏会好好照顾她。
萧氏的确好好安排了一番,把整个韶嫣阁的人都搬去,只留几个人维持整洁,韶嫣阁永远是她女儿的院落,即便出嫁了她都会为女儿保留着。
曲纤珞到了庄子后才听说曲府上演了一出好戏,小倩的家人某日求上门,请萧氏把小倩给救出烟花地,原因是她怀孕一个多月。
小倩才进烟花地不满十日,哪里会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那孩子肯定是在曲府就有的,小倩的家人直说那是曲云卓的孩子,还说他们知道小倩失了清白、地位也低,入不了曲家的眼,但总归怀着曲家的孩子,不能继续留在烟花地。
萧氏花了一大把银子让青楼的人把小倩带回来审问,小倩还真能说出曲云卓身子私密处的胎记,这可是只有黄姨娘及当年照顾曲云卓的女乃娘才知道的。
曲宏自己风流花心,但若不是认定的女子可不会留种,因为他怕来日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人上门要求分家产,所以对于儿子不小心让婢女有孕一事当然震怒,可也只是把曲云卓给禁足一个月,这一个月只能有小厮进啸风阁。
结果曲云卓受了罚,小倩却来了癸水被验出假孕,想当然耳,小倩又被卖去烟花地,而曲云卓也白白被罚了一个月。
另一头,曲纤珞领着正梅,正在桂花林里采取要窨制桂花茶的桂花,正梅把刚打听到的事当笑话一样说给大小姐听,很是畅快。
“这事我早猜到了。”
正梅不敢置信,睁大双眼看着大小姐,她整日就在茶行、茶园、花田、庄子几个地方跑,怎么会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娘不死心,坚持要给大哥哥一个教训,把小倩卖去青楼,要看她吃了苦会不会肯吐实,哪里知道小倩坚持不肯说,娘派去打听的人还说小倩已不是完璧之身,所以娘才有了猜疑,或许她已经爬上了大哥哥的床。”
一个十五岁的婢女爬上了十四岁少爷的床,这种yin乱的事居然让大小姐知道了,真是污了大小姐的耳朵。但正梅也知道夫人不瞒着曲纤珞的用意,以她的身分未来肯定会嫁进高门大户,后宅的阴私不能不了解。
“小倩也是个有心机的,要不然怎么会以假孕要老爷夫人把她救出来?”
“小倩也没那么蠢。”曲纤珞淡笑,一看就知道另有隐情,让正梅急了。
“大小姐,妳别吊奴婢胃口,就一并说了吧。”
“小倩是不是爬上了大哥哥的床,我帮娘想了个方法验证,娘她给青楼的大夫塞了银子,暗自给小倩吃了推迟月事的药,然后佯装确诊她有孕,还主动说要帮她把这事告诉她的家人好救她出去,否则青楼姑娘有孕向来都是打胎,小倩若是跟大哥哥不清不白,绝对会立刻找上曲府。”
少爷才多大,爬了少爷的床有什么好处?还不如爬老爷的床,“少爷怎么也不可能给小倩名分,小倩是傻了吗?”
“小倩要的不是名分,她十分孝顺,她的祖母生了重病需要银子,正好我大哥哥看上她,她便顺势爬了床,这些都是她自己承认的。”
正梅还是不懂,既然要的不是名分怎么还会有后头的事?是知道肚子里的肉矜贵才改变了想法?
“小倩家里的人上曲府要求把小倩赎出来,小倩是不是还想着母凭子贵想翻身啊?”
“正梅,妳说小倩被卖去青楼,是继续在青楼里赚银子让祖母治病容易,还是继续跟曲家拿银子容易?小倩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家人不在乎孩子,只在乎能从曲府再要多少银子。小倩都肯为了大哥哥扛罪不管自己的下场了,她家里肯定很需要银子。”
“不过她又被卖回青楼,怎么不把少爷供出来?她要银子,夫人也可以给她,她可以跟夫人谈条件啊!”
“在进青楼前她不讲,现在娘和我也不在乎她会不会供出来了,反正姨娘只需说小倩是进了青楼不甘心才反咬大哥哥一口,父亲偏心,肯定不会再追究下去。”
“该说她傻还是什么?都被家里人利用成这样了。”正梅也不知该不该同情小倩。
“小倩她害了我,我也给了她机会,但她既然只认大哥哥这个主子,就别怪我对她无情。虽然早知道父亲对大哥哥的处罚不会重,但听到只罚禁足一个月,还是很心寒。”
正梅也觉得唏嘘,两人便沉默下来,突地听到前方传来异声。
“正梅,妳去看看,我好像听到了申吟声。”
“是的,大小姐。”
正梅走上前去,一看便吓了好大一跳,那里躺着一个少年,手臂有道好长的伤口,皮开肉绽的。“大小姐,这里有人受伤了!”
曲纤珞立刻上前关心,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倒在母亲名下的桂花林里,但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位公子,你看来流了不少血,我先帮你清理伤口,再派人去找你的家人来带你回去。”
苏灏辰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昏过去,听见这小泵娘说要找他的家人,他想也没想的扣住她的手,“不行……”
曲纤珞哪里被男子牵过手,就连父亲都不曾,急着想挣月兑,但他不肯放。
“答应我,不行。”苏灏辰知道是谁害他,这不明内情的小泵娘如果回镖局通报了,怕是不久后大师兄就带人杀过来了,现在的他抵抗不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不会让人知道你在这里,你快放开我。”
“多谢……妳的声音……好好听……”
“快放开我。”
“陪我……告诉我……妳的名字……”这个声音令他安心,舍不得松手。
他这是快昏迷了还在调戏她?曲纤珞当下皱起眉头,“罢了,你好好睡一觉,我会找口风紧的大夫来医治你。”
然而直到正梅喊了人先把苏灏辰找地方安置并请来大夫,他始终没有放开手。
救人要紧,曲纤珞只好让大夫别介意她,继续帮苏灏辰医治,他除了手上较重的伤外,胸口也被划了一刀,所幸两个伤口都只伤及皮肉,只是曲纤珞第一次看见男子赤luo的上半身,来不及害羞,震惊于他那浑身旧伤疤。
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会一身伤?
曲纤珞继而一想,这样的人与她不该有交集,于是下令谁都不可以透露她的身分。
要救他可以,但他们不会有更多的牵扯。
半个月后——
月下站着一个人,一身凛冽煞气的看着眼前的庄子,直到愤怒让他化为杀神,持着两把惯用的长刀冲进庄子里。
苏灏辰没想到他养伤下不了床的半个月里,师父就丢了性命……
师父是凛威镖局之主,人称刘老爷子,自他五岁就收留他、教养他,对他来说是如师如父的大恩人,只因为看重他,宁可把所有产业交给十五岁的他继承也不愿给同样是孤儿的大师兄康震,就被康震所害死于非命。
这个仇,他定要报!
苏灏辰英俊的面容带着满满的杀气,一进庄子就看见在厅里饮酒作乐的康震及他的一票兄弟,他射出手中长刀直直钉入康震身后的屏风,众人这才吃惊的站起,抡刀攻向苏灏辰。
只见苏灏辰轻功一跃跳上了桌子,长脚一扫将杯盘砸向桌边的人,众人向桌上的他攻去,纷纷被苏灏辰利落的刀法刺中或是被他横扫的长腿化去杀招,过了几十招都没人能近得了身,康震一直在远方冷冷的看着没有出手,直到苏灏辰借着跳下桌的力道将一人踢飞,那人落在康震脚边时,康震才微微变了脸色。
“康震,你有今日死在这里的觉悟了吗?”
“我们镖局的人在刀口上讨生活,护镖过程丧命的不会少,但我以为你除了护镖之外不会杀人。”
“这个原则在杀了师父的你身上,不适用。”
有人趁着苏灏辰与康震对话,暗中往苏灏辰身上劈去一刀,苏灏辰回身单手持刀挡下,另一头一个被打飞武器的人见状抽出靴内匕首刺向苏灏辰,苏灏辰中了招,但也只是冷冽的看了身后人一眼,接着拿起桌上竹筷,在那人还来不及反应前,竹筷便刺入了他的颈侧。
苏灏辰翻倒了圆桌,破碎的杯盘飞向康震在他脸上划出伤痕,苏灏辰冷笑一抹,“痛吗?更痛的在后头。”
话一落,杀招再起,眼见苏灏辰行过之处倒下了一个又一个兄弟,康震终于变了脸色,当他想起该反击时,苏灏辰已经来到他面前,而他已失了先机,只能勉力抵挡。本来两人的修为就在伯仲之间,如今苏灏辰狂怒之下招招下狠手,倒让康震渐露败象。
苏灏辰看着康震退向屏风,眸中精光一闪,将手中的长刀钉住了康震未持刀的左手,再抽出屏风上方才他射出的另一把刀,钉住了康震还想反击的右手。
此时,官府的人带头冲了进来,捕头看着一地哀嚎申吟的人,叹了口气。
“谢老哥,你来早了。”苏灏辰愤恨的盯着康震,本已经捡起了方才他们片肉的匕首要刺向康震的心窝,却在官府的人入内后收了招。
“小老弟,你这样我很难交代啊。镖局护镖时杀人跟寻仇杀人可是不一样的。”谢雄就是怕这个小老弟做傻事,才会提早来制止。
“我没杀人,我是帮你缉凶。”他冷眼扫过一地的人,这些人只有可能是官府的人来不及救治失血过多而死,不会有被他当场杀死的。
好好好,他还有理了,谢雄颇为无奈,“我若不是了解你早来了,你不会杀了康震?”
苏灏辰咬着牙,终究还是褪去了眸中的杀意,边说边转身离去,“事已至此,谁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杀了他不是?”
谢雄知道说不过他,苏灏辰年纪轻轻不只武功了得,还聪明成精,“小老弟,你就这么走了?”
“康震已经被我断了手筋,我协助缉凶的任务完成,别告诉我就这样的货色你也抓不了。”
谢雄瞪眼,决定再不跟他多说,说多了只会气死自己。
苏灏辰无法继续留下来,他怕留下来看着康震,就会当着官府的人杀了他。
他走出庄子,看见多年前誓死效忠他的方元勋及段凌滔跪在外头,准备领抗命的刑罚。
“主子。”两人异口同声,知道提早通知了谢雄,主子肯定怪罪。
苏灏辰低头看着两人,没有出声,但他们都感觉得到苏灏辰散发出排山倒海的怒气。
“刘老爷子临终前说,要为他报仇就把康震交给官府。”方元勋不是为自己月兑罪,是希望主子清醒别做傻事。
苏灏辰知道师父视他如己出,镖局已经打下基础,不需要他这个做主子的继续卖命,还与他规划着从商的愿景。
当刘老爷子宣布将来苏灏辰将继承他名下所有产业时,就知道康震肯定不服气会坏了他的规划,这些年,他收集了太多康震私下做坏事的证据,他不能把自己的心血交给康震,又知道他不会甘心,只能把证据交给官府。
哪里知道康震快一步,还暗害了苏灏辰让他下落不明,刘老爷子只能交代方元勋及段凌滔,制止苏灏辰把自己的未来赔在报复上。
苏灏辰怎能不恨,一扬脚就把亲信一脚踢飞。
方元勋及段凌滔扶着胸站起,知道主子终究留情了,否则他们不只是被踢飞吐血而已。
“走吧。”苏灏辰带头上了马,两名亲信也随后跟上。
“主子,救了你的那位恩人是谁,凛威镖局一定得要备重礼酬谢。”段凌滔看见主子回来真是开心得都快要对着天老爷把头磕破了,后来才知道主子被人救了,怕有变量没先让人回镖局通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回来。
苏灏辰想起那小泵娘,一身的戾气终于化去。可惜小泵娘并不想与他有更多的交集,他记得自己受伤后逃进了一片桂花林里,可他醒来时已被移至了一处茅屋里。
见他醒来,小泵娘只冷冷的要他放手,他才知道自己在昏迷后竟还死扣着人家的手不放,等小泵娘的手得到自由后,只丢下一句要他好好养伤就离去,从此苏灏辰没再见过她。
后来,他的伤好到可以下床了,小厮告诉他以后不会再来照看他,让他可以离开了,他问那小泵娘的名字,小厮说他家姑娘不想跟他有牵扯,从此天南地北希望再不相逢。
他离开茅屋时,发现那里的确隐密,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但也看得出来久未整修,是个无主的茅屋,而且寻遍附近也没看到桂花林,小泵娘是铁了心不想让他查出任何与她有关的事物,才趁他昏迷的时候把他移走,让他再也找不到那片桂花林。
“罢了,有缘总会再见。”会有缘再见到她吗?那个眉尾有疤却无损她娇美容貌的小泵娘,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吗?苏灏辰抬起手看着手心,记起她的手掌那柔若无骨的触感……
怎么主子也不知道恩人是谁吗?方元勋及段凌滔只觉得可惜,但主子发话了,他们只得不再问。
“主子,接下来镖局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方元勋问起,刘老爷子逝世了,他觉得前途茫茫。
苏灏辰挥去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思绪,振作起来,“师父的希望我会完成,既然有镖局的人脉及人手,我想……就做贸易商行的生意吧。”
“贸易商行?主子你想开贸易商行?”方元勋震惊地瞪大眼。
“怎么?以为我只会杀人吗?”
方元勋乖乖噤了声,段凌滔也只是幸灾乐祸的看了他一眼,贸易商行就贸易商行呗!反正动脑子的人又不是他们,听主子的话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