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侯府的大公子是个病秧子,不说整个天楚城,大半个天楚城也算是早有耳闻了。宫里的御医前前后后去了几个,北离境内但凡能叫得上号的名医也都曾被宣武侯府给请去,一来二去这么多年了,大公子的病也没有半点好转的意思,还是那副病殃殃的模样。
久而久之,天楚城内有些名号的名医也就不去蹚这个浑水了。要想治好大公子的病,名扬天下,首先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万一没治好,最后再给自己扣上一顶庸医的帽子,得不偿失啊。
宣武侯对这个嫡长子本就没那么上心,颇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晋氏则想得一个贤名,因此张罗了几次请回来几个大夫,不过那时候老夫人尚在,老夫人宝贝孙子,对晋氏信不过,明着暗着念叨了几次,惹得晋氏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后来实在没法子,便学宣武侯当了个甩手掌柜,杜若墨的病就全凭老夫人操持了。
宝芝堂的宋大夫今年正好七十,头发、胡子虽已花白,可是保养有方,身子骨还很健朗。赶车的小童率先跳下马车,掀开帘子,一只枯瘦的老手把药箱递了出来,小童一把接过,微低着头,伸出手搀扶着宋大夫下马车。
每月一次,宋大夫都会来宣武侯府给杜若墨看病,这一看就是七年,宋大夫的医馆是当年是老夫人出手帮着开起的,宋大夫欠侯府老夫人一个人情,所以当老夫人找到他的时候,宋大夫义不容辞的就答应下来,一晃眼七年过去了。
门口守着的小厮见着来人,笑脸相应,宋大夫年纪大了走得慢,小童在一旁背着药箱,搀扶着老人。杜若墨的小院偏僻,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
“宋大夫,大公子在屋内等着呢,小的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前脚进了小院,紧接着就有人将门关上,小童扶着宋大夫进了杜若墨的书房。
“宋大夫,快快请坐。”床上的杜若墨面色苍白,抬头见到来人,连忙扶住一旁杜若婉的手,挣扎着要站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客套,坐下、坐下,不用起来。”宋大夫看着面前的杜若墨和杜若婉笑道,走到床边,缓缓坐下。“伸出来吧。”
杜若墨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拉起袖子将手递了过去。
宋大夫把起脉,眼睛眯了好一会儿,接着笑了笑。“老规矩,我到偏屋喝杯茶。”说完也不再理会几人,轻车熟路的进了偏屋。
“这老顽固是越来越上道了,早几年在一旁盯着我,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开的方子,他是一味药一味药的细看,生怕我动什么手脚。”一直低着头跟在宋大夫身边的小童突然直起腰,一把拽下头上的帽子,看向对面的杜若墨和杜若婉。
“陈兄,好久不见,咳咳咳……”杜若墨用帕子捂嘴,咳得甚凶。
杜若婉嘴上不说,脸上的忧虑却挥之不去,而陈客则是泰然自若,没有半点担忧。
“杜兄可是想好了?丑话说在前面,这毒解干净了,你这病秧子的模样可就一去不复返了,依照你们家那继母个性,被她发现是迟早的事。”宣武侯府的情况陈客也是清楚的,杜若墨这模样虽让晋氏放下了不少戒心,可是府上依旧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有劳陈兄了。”杜若墨没再多言。他装病的原因不外乎是要养精蓄锐,保存实力,如今要把剩余的毒全清除,便是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一旁的杜若婉一身素衣长裙,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嘴唇上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少了男子的英气,多了女儿家的柔美。
杜若墨在床上躺好,解开身上的衣襟,露出胸膛,“若婉,你先出去。”他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杜若婉未动,站在窗边,脸上愁容未散。
“我的小祖宗啊,这解毒有什么好看的,待会身上扎满了针,和刺蝟似的,你当年又不是没见过,去去去,外面等着。”陈客这身小童的装扮,却挡不住骨子里骄纵的性子。
杜若婉穿男装时,他倒是不避讳勾肩搭背这样的身体接触,可是杜若婉换上了女装,陈客却是老实得很,嘴上说话虽是不饶人,可是也只敢搧风似的赶杜若婉出去。
“好,我出去。”杜若婉攥紧的拳头最终松了开来,转身迈着大步出了卧房。
“这丫头嘴硬,她是担心你。你们兄妹还真是,银针解毒怎么说都要受点皮肉之苦,你呢,不忍她见了伤心,要赶人出去。她呢,明明担心得要死,又不忍你担心,何必。”
陈客在一旁念叨着,从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杜若墨不说话,没什么精神的笑了笑,用尽力气咬紧牙关。银针去毒,哪里只是受点皮肉之苦而已。
“嗯,张嘴咬着。”陈客从药箱里取出一块手帕,叠好放到杜若墨嘴边。
“还是陈兄心细。”杜若墨张口咬住。
“得了,我是怕那丫头瞧见你嘴唇出血伤心,忍一忍,我这针到毒除,到时候你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也让他们瞧瞧你的本事。”
杜若墨应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
宋大夫在偏屋休息,杜若婉孤零零的站在门口,绣袍里一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宋大夫肯不顾医名为哥哥治病全是为了报答祖母的恩情,晋氏任由宋大夫进出侯府是因为七年了哥哥的病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如此才给了杜若婉可乘之机,她让陈客假扮成宋大夫的小童,如此一来便可跟随宋大夫自由进出侯府。
起初宋大夫不信陈客能解毒,怕他解毒不成反倒伤了杜若墨,直到后来陈客说明身分,报出师父的名号,并配出了解毒的方子,宋大夫这才放下心防。
陈客的师父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而是专炼天下奇毒的鬼医。陈客先是帮杜若墨解了一半的毒,而后每个月跟着宋大夫入府一次,查看杜若墨的“病情”。哥哥这次解毒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不过一想到晋氏和生意上那一摊子事,杜若婉只觉得心中惆怅,忍不住叹了口气。
屋内,杜若墨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落在枕头上,身子紧绷,双手努力想要握成拳,奈何手却一直抖个不停。
床边的陈客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上冒着细汗,脸上难得换上严肃的表情,双眼专注在杜若墨的穴位上,若说给人下毒,陈客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毒死了正常,毒个残废算那人运气好。可是这解毒,向来都是精细的活,万没有救死这一说。
直到宋大夫这杯茶早已喝过了一个时辰,听屋内终于消停了动静,宋大夫这才慢慢地从里屋走出来。“治好了吗?”
房里只站着早一步进来的杜若婉和陈客两人,杜若墨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身上出的汗浸湿了棉被,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桶里洗了个澡似的。
陈客长长叹了口气,一坐在凳子上,“谢天谢地,佛祖保佑。”脸上全然没有刚入府时的那般恭敬,向宋大夫点点头。
宋大夫心领神会,抚抚花白的胡须,眼里是挡不住的笑意。“喜事、喜事啊!”
“这是固本培元的方子,每日一服,先喝上一个月。毒是解了,不过身子一时半会还恢复不过来,我估算着只要半年,杜兄的身子便会完全恢复,虽是不能再习武,可是生活上和常人无异。”陈客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缓缓说道。
“你这臭小子,老夫还真是没看错人,老夫人在天之灵定是能安息了。”宋大夫眼中露出喜色。
陈客哼了一声,心里暗道,您老当初不是瞧不上我的吗!
解毒对于杜若墨来说无疑于在地府走一遭,他躺在床上,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嘴唇泛白,撑着身体仰起头看向杜若婉和陈客,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太累了。
杜若婉心疼,急忙上前扶着杜若墨躺好,“这分恩情,若婉没齿难忘,他日……”
“行了、行了,跟我还客气什么,我本来就是来报恩的,恩恩相报何时了,好好照顾他,我们先走了,再待下去,怕是晋氏就要来派人敲门了。”他们这次看病的时间远远超出平日,想来晋氏这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来亲自看一看呢。
“怕什么……”杜若婉瞄了一眼卧室的门,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这边小童搀着宋大夫前脚刚走,紧接着就有两个下人,一个端着小半盆的血水,另一个抱着一团的白布,上面染满了血渍,不消片刻功夫,这血水的事便传到了晋氏的耳中。
轻纱帐内,晋氏斜靠在枕榻上,摊开右手轻画着手心里的纹路。
“我七岁时,父亲托高僧给晋家的儿女都看过相,那高僧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他日必定会为晋家光耀门楣,而我其他几个兄弟姊妹却是命数平平。晋氏一族虽与皇后有亲戚关系,可是父亲的仕途却一直不见起色,父亲听了高僧的话,待我倒是比男子还要上心。”
晋氏拿过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看着站在一旁的老妇人继续说道:“如今看来那高僧还真是有些本事的,男人命在朝堂,我们女子的命也就只能在这宅院……”晋氏轻叹了口气,可是红艳的嘴角却翘得更高了些。
“可惜了……这杜家的大公子这辈子都进不了朝堂。”晋氏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一旁的老妇人弯腰上前,给杯里又添了些茶,这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两人。“夫人,大公子命薄,当不起这侯府的家,不过好在二公子文治武功皆为上乘,老爷又亲自督导二公子的功课,假以时日二公子必定会在朝堂上大展宏图。”
今日派去的丫鬟亲眼瞧见杜若墨的院子里抬出半盆血水,宋大夫出门时脸色阴沉得很,眉毛好似要拧成一股绳,接连的唉声叹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公子的病怕是又重了。
晋氏听闻,虽然嘴上没明说,可是老妇人看得出主子此时候心情极好。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广罗天下名医,一心想把长孙的怪病治好,觉得她这孙儿是相才,不能一辈子都和药罐子打交道,是要去朝堂上大展拳脚的,可惜了老夫人折腾到死,杜若墨还是一副病殃殃的死样子,老夫人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二公子年纪还小,要多多历练才行,可惜大公子,别说二十五了,再这么下去,只怕今年都……”晋氏冷哼一声。相才又如何?能治天下又如何?没了命便什么都不是。
鲜红的指甲将掌心抠出一道深深的印记,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处处防着她,她虽是继室,可也是宣武侯明媒正娶抬进门的,她生的子女也是嫡出,凭什么侯府的好处都要落到那个女人的孩子身上,她不服。她是大富大贵的命,这侯府的东西只能属于她,谁都抢不走。
“夫人,老爷这几日便要回来了,这府里人多嘴杂,保不准大公子身子的消息就传到老爷耳朵里呢,大公子命薄,但是夫人待他可不薄,依老奴之见,赶明儿还是去庙里给大公子祈祈福吧,保佑大公子平平安安。”老妇人搓了搓手,嗓子里发出呼呼的笑声。
“说的在理,好吃好喝的多给那院子里送上些,反正也吃不上几顿了。”
“夫人心善,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对了,那个傻丫头呢?”
“夫人放心,大小姐与往常一样,心思一半放在吃食上,一半放在大公子身上,整日老老实实待在她那小院里,大小姐性子闷,平日里也就二小姐心善会去她屋里走动,和她说说话。”老妇人如实说道。
晋氏美眸轻转,侯爷重男轻女,杜若墨身子不好,便一门心思都放在她的睿儿身上。对这个前妻之女从未关注过什么,这也正随了晋氏的心思,她让自己的女儿馨儿多与杜若婉走动,牢牢的把这丫头攥在掌心里。等年岁到了,许个人家,这府里也算是清静了。
“你觉得之白这孩子怎么样?”晋之白是她侄儿,在朝廷里谋了个闲差。杜若婉的婚事晋氏早有所谋,她那个死去娘的嫁妆,再加上老夫人给她留下的田产地契,数目不小。晋氏想要贤名,不能明着去争夺这些东西,思来想去只得从杜若婉的婚事下手,俗话说肥水不落外人田,将杜若婉嫁给自己的侄儿,那些嫁妆还能逃得出她的掌心吗。
“夫人,晋公子一表人才,又得朝廷器重,老奴觉得……”主仆两人互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妇人接着说道:“这儿女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人如此为大小姐操心,真是大小姐的福气啊。不过此事……”老妇人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晋氏眯起眼睛问道。
“不过老奴觉得,此事还是由侯爷向大小姐说较好……明白事理的人,自然知晓夫人是为了大小姐好,就怕那些碎嘴的奴才在背后妄议是非,若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怕侮了夫人的贤名。”
晋氏听言,频频点头,老妇人是她的女乃娘,从小便在身前伺候,深得晋氏的心,很多事她不方便和自己的两个孩子说,倒是从来不避讳女乃娘。
“说的在理,这次侯爷回府,我找个机会和侯爷说说此事。”她嫁入侯府深得侯爷宠爱,她父亲的仕途也平步青云,就连皇后娘娘都对晋家另眼相看。自打老夫人去世后,频频召她入宫闲话家常,可是晋家毕竟家底薄,虽然这些年她暗中补贴娘家,可是官场上要打点的太多,早日把杜若婉的嫁妆弄到手,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能落下。
主仆两人又在屋里说了会儿话,直到晋氏觉得乏了,老妇人这才退出去。
十四岁那年身患“顽疾”,从此,杜若墨再也未曾踏出过侯府半步,他那小院便是他的一方天地。
得知自己是中毒不是患病的那日,他淡淡一笑,看着红着眼眶满脸愤怒的妹妹,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那时刚刚入秋,妹妹身为女儿家也不过穿着一身单衣,可他堂堂男儿却要围在火炉旁取暖,若不然,他的身子便会止不住的发抖。
那日其实他是开心的,他并不想死,他在世间还有亲人,他要保护妹妹。他在世间还有抱负未曾施展,他还记得曾经对太子一诺,他日太子登基,自己定会竭力辅佐。
如今解了毒,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都能一一实现了。
这日,杜若婉换上男装,搀着杜若墨的胳膊,两人走过幽暗的密道,直到打开一扇门,外面有人掀开帘帐,阳光照在杜若墨的脸上,暖暖的……
眼前是个男子的卧室兼书房,布置简朴,杜若墨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妹妹。他的妹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儿时跑到他身前“哥哥、哥哥”叫个不停的小不点了,他的妹妹是能独当一面的楚当家。
“哥哥,要不要歇会儿?”兄妹两人皆是一身白衣,杜若婉虽是瘦,可是面色红润,眉眼间精神甚好,可是杜若墨却是带着病态,这两日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杜若婉不放心,不想让他太过操劳。
“我闷在府里几年了,今日能出来,恨不得马上去街上瞧瞧,这天楚城变成了什么样,你啊,莫要再让我继续躺着了。”
杜若婉今日面上的喜色一直未曾退去,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是是是,去街上瞧瞧,市井又热闹又好玩,我陪哥哥好好逛逛。”
“你啊,一高兴就忘了正事,还是先拜见太子殿下要紧。”
“是是是。”杜若婉连忙点头。
上了马车,杜若墨透过车帘的细缝瞧着喧闹的市井,车马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议价声、打闹声,这街上的铺子变了好多,杜若墨有些迷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陈客驾着马车缓缓的驶向目的地。
漕帮的小院,萧洛坐在石凳上,一副雅正之姿,面前的茶早已凉了。
祁狄筠坐在一旁,手里上下掂量着那枚玉佩,“殿下,来早了。”
萧洛面露尴尬之色,举起茶杯抿了口早已凉透的茶。“今日闲来无事,早些出宫,来市井多走走。倒是爱卿,也来早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以前听在祁狄筠耳里就是句屁话,可是今日这句屁话却是应验了。几日不见,他对那小兔子是益发的想念,恨不得去当梁上君子到宣武侯府走上一遭。
“殿下此言差矣,这院子本就是臣的产业,臣回家怎么还有早晚一说呢?”祁狄筠这是明摆着在逗弄萧洛。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那傻丫头,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爱卿此言差矣,你我情同手足,怎么来你府上坐坐,还嫌来早了不成。”要是放到以前,萧洛是断不会逞一时口舌之快,不过今日……闲着也是闲着。
萧洛和祁狄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不曾看过对方一眼,双双看向小院的入口。
“来了!”祁狄筠突然说道。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三名男子缓缓走进小院,为首的两名男子皆是白衣,细细打量,两人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个子高些的脸色不好,两人身后之人一袭黑衣,紧跟在身后。
待到三人走近,其中一人率先行礼,“草民杜若墨拜见太子殿下、祁将军,让殿下和将军久等,还望殿下和将军恕罪。”
“草民,杜若婉。”
“草民,陈客。”
“拜见太子殿下、祁将军。”
杜若婉和陈客有样学样,陈客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跟着照做。
“免礼。”萧洛伸手扶住欲要下跪的杜若墨,祁狄筠伸手扶住了杜若婉,只听扑通一声,只有陈客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
一声轻笑,萧洛、杜家兄妹听不见,可是祁狄筠和陈客却是听得清楚。
陈客心里冷笑一声,小子你给大爷等着。
陈客自己跪下自己站起来,看了杜若婉一眼,很给面子的退守到一旁。他是来护她周全的,什么太子、将军,对于陈客来说什么都不是。
“子安,你的病……”杜若墨,字子安。萧洛打量着面前之人,是同一个人又不似同一个人,他两人同拜李非门下,一个在宫廷,一个在侯府,少年相见时正是风华正茂,皆想在朝堂上实现抱负。两人皆是人中龙凤,可是,初出茅庐的他们还是将这世道想得简单了。
“多谢殿下挂念,草民的病已经痊癒了。”过去之事不用多提,在场之人心里都有数,如今重要的不是过往,而是现在和将来。
“子安,大病初癒,有何打算?”
“草民会参加今年的秋闱大考,先谋个官职,在朝堂上才好名正言顺说上话。”
萧洛点头,他们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殿下、杜兄,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在那批棉衣。”萧洛不可离开东宫太久,杜若墨也应早回为好,寒暄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还是先解决正事,于是祁狄筠打断两人寒暄。
“子安,此事可知一二?”
杜若墨微微点头,萧洛将目光挪到杜若婉身上,打量一番。
“此事殿下不能出面,殿下若出面势必会逼得永安王出面,到时这制衣之争就会变成名正言顺的党派之争,咳咳咳……”杜若墨用袖口捂住口鼻。
“哥哥。”杜若婉难掩脸上的担忧之情。
“不急,子安可慢慢说。”
杜若墨缓了片刻,不再咳了。
“哥哥,那应如何是好?”问话的是杜若婉,她之前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这笔生意,从未想过会牵扯得这么深。
杜若墨苦笑了一声,“虽然有些不光彩,但是应该有个最省力的法子。如今天楚城有能力和物资来制棉衣的也就是父亲和舍妹了,祖母在世时乃经商奇才,宣武侯府的产业遍布天楚,与之相比,舍妹经商短短几年,根基尚浅,太子和将军不宜为此事露面,与其硬碰硬,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杜若婉问道。
“倒不如毁了侯府的囤棉。”没了棉花,纵使永安王和宰相有天大的本事也造不出这批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