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宋心瑶的婚事还是不顺利,出了段家那事情,别人不怪段家没管好儿子,反都说起宋家大小姐得理不饶人。
汪蕊觉得这事犯冲了,于是打算上山去拜拜,一跟许氏提,许氏就说好。宋家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宋心瑶婚事不顺,宋心梅又跟那个倪光宗不清不楚,宋新天十四岁,情窦初开收了个丫头,没想到被那丫头迷得头晕转向,汪蕊生气之下把那丫头打发出去,宋新天居然这样跟自家母亲杠了起来。
上香好,去玉佛寺捐点香油,喝些平安粥,好保得家宅平安。
原本汪蕊只要带自己女儿宋心瑶去,后来陈姨娘不知道哪来消息,去求许氏说想跟,想替二小姐求求平安,许氏心软,见陈姨娘哭成那样就允了。
陈姨娘都去了,赵姨娘自然想跟,最好三小姐宋心湘也一起去沾沾佛气,没道理允了陈姨娘,不允赵姨娘,好,准。
然后周华贵也知道了,说想顺便带儿子去烧烧香—— 自从她塞人进儿子房间后,儿子不但不碰那些丫头,还跟她生分了,因此想去求求菩萨,她就这么个儿子,千万不要搞得母子不和,不然将来怎么办。
许氏疼这个甥女,哪有不准这回事,准。
汪蕊简直傻眼,原本一辆马车就可以搞定的事情,现在这么多人要去,连许氏都要去,母女两人轻装前行跟带着一大家子,那可是两回事。
前前后后张罗几日,这才勉强搞定。
出发那日,浩浩荡荡几辆大车。
许氏、汪蕊、周华贵三人一车。
宋心瑶、宋心湘一车。
薛文澜、宋新天一车。
其他丫头嬷嬷分坐三辆车。
宋心湘许久没出门,因此很是高兴,宋心瑶看妹妹一脸喜色也跟着微笑起来,心湘好哄,这点真好。
爱哭虽然爱哭,哄哄就停,长大了有时候觉得庶女委屈,自己劝她几句也马上想开,不像心梅总是钻牛角尖,觉得世界对不起自己。
宋心瑶后来也懒得理宋心梅了,自己是姊姊,又不欠她,何必老是哄着,还哄不好。
马车辘辘前行。
那玉佛寺在城南半山腰,是百年古寺,终年香火不断,签诗据说最是灵验,汪蕊想去玉佛寺,主要也是想替女儿求求签,顺便给儿子解厄运—— 不过一个丫头而已,居然这样念念不忘,肯定着魔了。
几辆大车大概走了一个时辰便在山脚下停住,再上去是上坡路,为了表示对菩萨的虔诚,是要下车用走的,大概百来个石阶,真的不行,旁边还有一些壮汉跟婆子帮忙背人上山。
许氏自然没办法应付这么长的阶梯,汪蕊选了一个粗壮的婆子背,背一人上山,是一百文,汪蕊给了两百文,那壮婆子喜道:“我一定背得好好的,不会颠着老太太。”
然后又想,自己跟周华贵肯定也不行,又找了两个壮婆子。
一群人开始上山。
宋心瑶虽然才十五岁,但千金大小姐养在深闺本来就不怎么动,不到三分之一就开始喘,看到还有那么长的阶梯只觉得头晕。
汪蕊虽然被人背着,脚不酸,但颠着呢,自己也不舒服,没办法顾女儿。
薛文澜走过来,“表姊还好?”
“不太行了,表弟你让我搭着肩。”
“我拉表姊吧。”
薛文澜把袖口一卷,握在手心,然后隔着袖子布拉住了宋心瑶。
一旁宋心湘看了,“表哥也拉拉我,我、我不行了。”
薛文澜把另外一只手也用袖子卷住,拉住宋心湘。
他还是天天练拳,这点山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三人就这样上山,虽然握着手,但隔着袖子布没碰到肌肤,不算失礼。
汪蕊心想,周华贵虽然脑子不太对,但看看薛文澜,真没得挑了,读书、做人什么都好,可惜出身不太好,但这也不是他愿意的。
一行人拖拖拉拉上了玉佛寺,这才总算缓过来。
寺中小和尚见他们狼狈,连忙引到后面厢房去梳洗。
洗了脸,重新梳过头发,换掉汗湿的衣服,才总算缓过来。
汪蕊简直像大保母似的,重新招呼众人到大殿礼拜。
玉佛寺的菩萨是木雕,也不知道一开始哪来这么大的木头,经过百年熏香,佛像都被熏得黝黑,但却更为慈祥。
许氏、汪蕊、周华贵三人跪在地上,念念有词,极为虔诚。
宋心瑶也跟着拜下去,菩萨保佑信女婚事顺利啊。
陈姨娘跟赵姨娘磕起头来,嘴中不知道在祈祷些什么。
宋心瑶这时看着两个平常不太听话的姨娘,心想,与祈求菩萨还不如平日自己做好一点,在家里老是做妖,还求菩萨保佑,菩萨哪这么胡涂?
拜完菩萨,许氏要去听经,汪蕊跟周华贵自然陪同。
几个年轻孩子等着就是这个,长辈去听经了,自己去后山赏竹看湖。
宋新天也想跟着去玩,汪蕊却是不同意,拉着他要去听经。儿子遇上了狐狸精,狐狸精虽然走了,儿子还念念不忘,这一定要去诵经堂让佛气洗洗,好宁元神。
宋心瑶跟宋心湘两姊妹在仆妇的簇拥下,去了后山。
女孩子跟着许氏,每年至少来玉佛寺一次,但每次看还是觉得景色不同,眼前湖光山色,视野辽阔,早秋金风送爽,十分令人舒畅。
至于薛文澜,因为是东瑞国最年轻的举子,方丈也知道他,居然主动邀请他一叙,所以他现在跟方丈在后山禁地讨论四书五经。
宋心瑶跟宋心湘两姊妹看着玉佛寺早开的菊花,啧啧称奇。
真是佛光之地,连菊花都开得早。
今日是参佛的好日子,上山的大户多,后山来来去去都有人,加上他们还有嬷嬷跟着也不用担心,两人一路玩赏越走越远,等到宋心瑶想起已经出来好长一段路了,连忙要回头走。
此时,却听得凉亭中传来一阵轻浮调笑,“两位小姐要去哪?小生有空,不如让我陪同一段,两位貌美如花,正需要我这位护花使者,你们说对不对?”
一群年轻男子连忙叫好。
宋心瑶皱眉,好下流,于是拉紧妹妹的手,“我们走。”
薛文澜跟方丈一席话,颇有所得—— 不是学问方面,而是人生方面。
虽然比同龄早熟,但毕竟才十四岁,需要学的还很多。
方丈送给他一块檀香小木,说是供佛十余年的香木,说等他将来高中进士,可以用来刻官印。
薛文澜慎重接下。
方丈很老了,也撑不住,薛文澜便告辞,在小和尚的指引下回到大殿。
小和尚说,听经还得半个时辰才会好,跟他说可以在附近走走,玉佛寺有灵气,菊花跟桂花都开得早。
薛文澜正想着要去哪,就见宋心湘满脸惊惶在仆妇簇拥下过来,一见他就哭,“表哥……母亲呢?我姨娘呢?”
“听小师傅说听经还要半时辰,怎么了?”薛文澜突然觉得不太好,宋心瑶呢?她们姊妹不是一起行动的?“大表姊不是跟妳一道的吗?她人呢?”
“大姊姊摔下山了……”
薛文澜脑子一热,“什么?把话说清楚!”
“呜呜,我们刚刚到后山凉亭遇到一群登徒子,非得拉着我跟大姊姊一起喝酒……我们自然不愿意,他们居然动手要留人,大姊姊跟他们争执起来,那人用力一挥,大姊姊站不住就从坡上滚下去了……”宋心湘眼泪流满脸,“那几人眼见闹事,很快跑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牛嬷嬷自告奋勇要下去看,没想到也跟着滑下去……我只好回来找母亲。”
薛文澜脑子很快动了起来,“陈嬷嬷,妳快点去经堂找大太太,把事情原委说一次,辛嬷嬷,妳带我去大表姊摔下去的山坡,我下去看看。”
辛嬷嬷巴不得有这一句话,“表少爷随老奴来!”
也不是她们贪生怕死,那坡那样斜,石块嶙嶙,大小姐摔下去了,牛嬷嬷也摔下去了,再派人也是摔下去的遭遇,还不如回来找身手好一点的,这表少爷可是天天习武,身手肯定比她们这些婆子好。
薛文澜心跳得很快,一路催促辛嬷嬷走快一点。
直出去好大一段路,这才到她们说的凉亭处,此时自然一个人都没有。
辛嬷嬷指着西面的一个大石坡,“大小姐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薛文澜提了气,这便往下去。
石坡下是树林,才出一小段就看到牛嬷嬷挂在树上,头破血流,人倒清醒,见到他十分高兴,“表少爷快去找大小姐,老奴不要紧。”
薛文澜头也不回,“我已经让表妹去找大太太,牛嬷嬷再忍一下,等人来救。”一边说一边继续往下探去。
这后山底下杂树丛生,穿过了一段树林,底下是河流,薛文澜远远看见河边有个藕荷色的身影仰躺在河床上,心里一喜,连忙过去。
幸好,还有气。
宋心瑶额头上有些青紫血迹,但人没事就好。
把人从河水里捞起,心想以汪蕊的手段肯定很快就会叫人来救,把人拖到河水边即行。
宋心瑶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划破不少处,薛文澜连忙月兑下外衫给她盖上。
这一阵拉动,宋心瑶却是缓缓睁眼,“我、我……我怎么了?”全身痛。
薛文澜听得声音,马上探过去,“表姊掉下山坡,还记得吗?”
宋心瑶脑子一闪,对了,那群该死的家伙……疼……对了,“心湘呢?心、心湘可有怎么样?”
“心湘表妹没事。”
宋心瑶安心下来,心湘没事就好,这一安心,突然痛意一起涌上。
她是千金小姐,从小没挨过打,突然从山上滚落,身体那疼是完全没体会过的,忍不住皱眉申吟。
薛文澜温言安慰,“表姊忍忍,已经让表妹去跟表舅母说了,很快会有帮手。”
宋心瑶渐渐醒来,突然看见自己身上盖着男人的衣服,这下子脑子全醒了,“我的衣服……我的脸……”
她手掌有大面擦伤,碰到脸自然一阵刺痛,心慌之下来不及多想,“我的脸伤了?”简单几个字,讲话都带着哭腔。
心想完了完了,她名声已经不好,脸又坏了,接下来要怎么把自己嫁出去?
“没事、没事,表姊别自己吓自己,脸很好,是手掌,表姊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肯定不是脸疼,是手在疼。”
宋心瑶又模了模脸,没错,疼是手疼,“我的脸真的没事?”
“一些瘀青,没外伤,将来会好的。”
见薛文澜一脸认真,宋心瑶稍稍安了心,这表弟从来不应付别人的,肯定也不会应付自己,然后又是一阵剧疼—— 腿太疼了,是不是断了?怎么疼成这样?
薛文澜看她眼中还有泪花,心里一阵不忍,“表姊想想别的,别想腿,越想越疼。”
她全身伤,而且还泡在河水里一阵子,现在是初秋,虽然不算冷,但湿着身子肯定不好。
“那群可恶的家伙。”宋心瑶一边疼,一边回想起记忆,“要是让我知道是哪户人家,我肯定告官……嘶……”
远远的,传来轰隆声。
乌云很快的过来,把太阳遮住一半。
宋心瑶都傻住了,她都这么惨了,还要下雨?
忍不住叹气,“表弟你找地方避雨去吧,夏末初秋最容易伤寒,小心别中招了,你还得考试。”
“我怎么可能扔下妳一人。”薛文澜说毕,转身就把她往背上拖,“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性命要紧,这事情以后妳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薛文澜刚刚才跟玉佛寺的方丈聊过天,知道这后山有不少小屋。百年来,一些高僧为了专心修为,连弟子打扰都不愿,会在后山盖个小木屋独自生活。
只要找到小屋的其中一间,躲过这场雨就行。
他长年练习武术,背个女子走山路自然不是问题。
轰隆声越来越大,两人都紧张。宋心瑶虽然滚进河中,但也只湿了下半身,要是连头发上身全湿,肯定要伤风的。
乌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轰隆声就像从背后传来的那样大声,催促着薛文澜走快点。
终于,让薛文澜看到远处一间小木屋,于是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跑过去。
门没锁,很容易进了屋子。
才刚刚进入,大雨就落了下来,雨打屋檐跟树叶发出巨大响声,两人回头一看都觉得好险,这雨太大了。
把宋心瑶安置在床上,薛文澜又四处翻找,找出了油灯、打火石。
油灯一点燃,屋子里亮了不少。
宋心瑶终于清醒了,看到自己袖子上都是树枝刮破的痕迹,裙子上也是,幸好有表弟的外衫罩着,不然别人来救岂不是难看。
痛,真痛。
薛文澜看她紧蹙眉头,想着引开她的注意力,于是笑说:“我给表姊讲个故事吧。”
“那好。”
薛文澜说了起来,讲的是历史故事,东汉光武帝如何光复汉朝,对妻子阴丽华又是如何深情。
宋心瑶却是不同意,“他还不是娶了郭小姐,还给郭小姐当了皇后,阴丽华只是妃子。”
薛文澜一怔,“当时汉光武帝需要郭家的兵力,自然只能给郭小姐当皇后。”
“所以啊,深情,但是江山更美……当然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不过就不能说是深情了,一旦有了利益,再深的感情都不算什么。”
想到段路那样洁身自爱的好名声都弄大了表妹的肚子,宋心瑶实在意兴阑珊,不知道有谁真能对妻子从一而终。
话说回来,这世道对女子好不公平,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只有三从四德。
薛文澜笑说:“表姊说的也没错,只不过以帝王来说,汉光武帝算是不错了,其他皇帝可是把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全娶齐。”
宋心瑶突然想起一事,“表弟怎就顺着我的话呢?”
想来,宋新天都还会反驳她呢,这表弟却对她一直百依百顺。
但要说脾气好,却也不是,至少他没给过心梅一样的好脸色。
为啥?
薛文澜听她这样问,有点被看破心事的不自在,“表姊说得有道理,我自然同意。”
“可是你是男子,你应该要跟我争论,一个帝王只有两个妻子,一个还是政治联姻,已经是对阴丽华大大的深情。”
“不过就像表姊说的,对帝王而言,江山终究比较美。”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不平衡,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凭什么男子偷人是风流,女子偷人要被浸猪笼。”宋心瑶想想又道:“幸亏我娘不在这里,要不然她又要说我想太多才嫁不出去。”
“表姊不会嫁不出去的。”
“那可承你吉言了,我现在的名声就是个小器闺女,得理不饶人。你说说,这明明是段家的错,怎么最后名声不好的却是我,是不是很不公平?”
“世上本多胡涂人,表姊不用放在心上。”薛文澜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很温和。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油灯摇曳,宋心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薛文澜的外袍。
薛文澜坐在桌子边。
宋心瑶突然睁大眼睛,看错了吗?
没错啊,真不是眼花,也不是阴暗的关系,她这表弟的耳朵红得像快要烧起来一样。
宋心瑶不是傻子,之前没发现只是没想到,现在一看到表弟跟自己说话就耳朵红,马上就想到了—— 这表弟一趟江南行,千里迢迢带琴谱给自己,明明没人跟他说过,却知道她喜欢弹琴。
送给她的礼物不值钱,又不暧昧,她可以堂堂正正收下又不用感到有压力,但那古谱肯定要花时间找。
从小到大,自己说什么,他都点头。
那除夕夜的探险,后来连心湘都不想玩了,只有他还陪着她去。
她摔下来,那么陡峭的石壁,他也下来找她。
明明很危险,他还是来了。
这表弟……是很喜欢自己的……
宋心瑶,妳这猪头,要是换成别人,恐怕早看出端倪了,只有自己一门心思扑在出嫁这件事情上,没去想到其他。
薛文澜很出色,十四岁就中了举子,宋心瑶虽然不虚荣,但想起自己被这种人喜欢,还是挺高兴的。
她需要一个丈夫—— 已经十五岁了,加上名声又不好,真没办法再拖了。
表弟……人挺好的。
高她半个头,小她几个月,会读书又自爱……对了,薛太太给他求来的两个丫头据说一个也没碰,薛太太能把人塞进院子,可没办法勉强儿子进房啊。
对,她就是个妒妇,她不能接受姨娘妾室,如果是表弟,可能可以一心一意对她。
不过门户可能是个问题。
娘亲未必同意,薛太太也未必同意。
寡母独子,这种婆婆等待着自己熬成家里最大的那一个,不会喜欢一个高门媳妇,因为这样她就不能摆婆婆威风了。
看她硬塞人进薛文澜的院子就知道,也是喜欢伸手伸脚的母亲,而且喜欢说“我是为你好”,这句话真的太万恶了,任何孩子不愿的事情,只要说上这句就好像变得光明正大,孩子不从就是不孝。
比起自己,薛太太可能更愿意买个丫头当媳妇,因为这样她才能够发泄多年来的委屈—— 其实母亲对薛太太真的很好,吃穿没短,又很顾虑她的心情,常常请她到翠风院陪伴说话,下人都知道母亲真的很喜欢薛太太。
可是薛太太总是推辞,天气热就说热,天气冷就说冷,好像翠风院有老虎吃人一样,这推那推的,推托到不行了才会勉强去。
母亲以前就说过,文澜很好,可惜薛太太不太识大体。
这样的薛太太,会同意儿子娶自己吗?
宋心瑶刚刚觉得婚事有了着落,突然间又没了,真是阻碍重重啊,忍不住叹了气。
薛文澜问:“表姊怎么了?”
“有件事情我刚刚盘算好,可是想想我娘好像不会同意,一时沮丧,表弟你说说,人生怎么这样艰难呢?”
“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多个人多个商量,表姊可以跟我说说。”
“我就是想求我娘一件事情,可怕她不同意,这要是单纯的不同意就算了,这事情她不同意,说不定会害到别人。”万一母亲以为自己跟薛文澜有苟且之事,自己是不会怎么样,薛文澜肯定会惨。他的立场本来就很艰难了,万一再加上“勾引大小姐”这一条那还得了,就算考上进士,前途也没了。
“表姊若是很想,我看表舅母会同意的。”
“真的?”
“表舅母很疼表姊跟表弟,表弟跟那丫头闹出的事情,要是放在别家早禁足了,可表舅母现在还是舍不得儿子,只要表姊提的不是歹事,好好跟表舅母说,不会不允的。表姊记不记得小时候学游水,表舅母原本不同意,后来还是请了女先生来教,后来年年五月就请人净塘,为了让表姊下水。”
宋心瑶噗哧一笑,这薛文澜可真喜欢自己,这种事情都记得清楚?
十五岁的少女,在历经退婚还加上名声不好的打击后,发现自己被人喜欢,还是被一个优秀的人喜欢,那种开心的感觉很难形容。
好像觉得没路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以前是没把薛文澜当成亲对象看,现在依照这标准真没得挑了,什么都好,至于家世,她真不在乎,爹爹不管事情,老太太耳根子软,她只要说服母亲就好了。
让母亲去提,薛太太就算不愿,但也绝对说不出不好,再者,就算能拒绝一次,薛文澜这样喜欢她,听到风声肯定会自己去跟母亲提,没有哪个母亲拗得过儿子的。
婚后她还是住家里,不用伺候谁,也不用看谁脸色。
薛文澜可比段路好上一百倍。
想到表弟喜欢自己,宋心瑶原本因为婚事不成而没什么劲的心情突然活络了起来,“表弟以后若是中了进士,是想留京,还是外派?”
薛文澜回答得很自然,“自然是外派,天地这么大,怎能一直困在京城,最好是一直在外,每个地方待上几年,这才不枉人间来一趟。”
“那……到时候的妻子是留在京中侍奉薛太太,还是一起带出去呢?”
薛文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才回,“自然会把母亲跟妻子都一起带走,外派不知道几年,一家人还是得在一起才像一个家,没道理放着老母亲让妻子伺候,也没道理放着老母亲一人在京中想念。”
宋心瑶就看到他耳朵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这表弟真可爱,居然这样就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偷偷把妻子的形象带入她了呀?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但真的好有趣啊,表弟、表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被喜欢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即使她现在对他的感情说不上喜欢,硬要讲,就只是“高兴”,但高兴也是好情绪。
被许氏那边的许家表哥喜欢时,她只觉得“喔,不行”,许家表哥整日无所事事,却觉得自己潇洒风流,虽然不嫖不赌,但也不上进,让他读书他不读,让他去铺子帮忙他又嫌金钱俗,唉,说金钱俗又一天到晚跟自家老娘要银子花,整天喝酒赏花自诩为古人之风,白白长得一副好皮相,脑子却像被门夹过一样,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文澜就不同了,读书能读,武术能武,刚刚背了她走那么长一段路也没见他喘,可见脑子好,身子健康。
远处隐隐有声音透过雨声传来。
“宋大小姐”、“宋大小姐”,一声一声的。
薛文澜站了起来,神色颇喜,“应该是表舅母找来的帮手,表姊躺着别动,我去外面喊他们过来。”
“表弟这么高兴吗?”不是应该遗憾跟她相处的两人时间没了?
“是,表姊有伤,衣衫又湿,禁不起耽搁,时间越久对身体越不好,还是快点回府请大夫看,切莫留下病症。”
嗷,原来是这样,她这三八都忘了。
一想起来,嘶啊,痛啊,湿透的裙子贴在腿上,冷冰冰、湿黏黏,好难受啊。
宋心瑶回到宋家已经是晚上的事情了,一路辛苦自然不必说,幸好宋家有钱,有钱好办事,不然现在只怕还躺在那小木屋里。
她全身外伤,请来看病的是城南大户很信任的马大夫,是个中年娘子,医术很好,口风也紧。
宋心瑶除了脸蛋无恙,全身都被树枝岩石刮伤,左小腿还骨裂了,虽然没骨折严重,但也得好好养,不然日后麻烦。
汪蕊一听险些晕过去,老嬷嬷连忙扶住。
看到女儿躺床一脸病容,汪蕊眼泪都出来了,“马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她才十五岁,千万不能落下后遗症,马大夫,求求您。”
马大夫很慎重的说:“我自当尽力,不过能好到几成还要看大小姐配合。”
宋心瑶连忙说:“我一定听话。”
马大夫露出一丝笑容,“大小姐是要好好听话。”
接下来熬药的熬药,身上的外伤也要抹药,都是女子,上药倒是方便许多,怕留疤痕,马大夫还开了食方,要照着单子吃饭、吃药、抹药,伤疤很快会好。但为了去痕,要多抹几个月的药。
一顿忙碌,直到亥时才算安定下来。
汪蕊坐在床边模着女儿的头发,眼睛都哭肿了,“怎会这样,原以为上玉佛寺能求个平安,没想到让妳遭遇这等祸事。”
“娘别哭,女儿没事。”
“怎么会没事,那么多伤,还伤了骨头……”汪家有个表姊,就是骨头出问题没治好,后来走路一拐一拐的,被丈夫嫌弃得紧。
“娘,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只有这样,将来的福气肯定大得很。”
汪蕊抹抹眼泪,“那群没用的婆子,那么多人都让妳摔下去,回头我就都卖了,一点用都没有。”
“娘,别这样,不关她们的事情,那群恶人……女儿瞧也有些来头……”
“我明日一定要去告官,让官府抓人,堂堂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害我女儿落山,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就算再有来头都不能欺负我女儿。”
“娘,我没事,您别担心,我好好的呢。”宋心瑶笑着说:“没伤到脸,女儿已经很满意了,养伤的事情慢慢来吧,马大夫不是说了吗,只要我听话,保证不会留疤痕的。”
汪蕊想想还是后怕,“幸亏妳没事……对了,文澜那孩子有没有趁机占妳便宜?”
“没有,他连屋内的丫头都不碰,怎会占我便宜。”
汪蕊想想,也对,“那就好,我看那孩子也是正直的,不会这样做……妳也别怪娘想得多,我们女子清白最是重要,不然将来可没办法跟丈夫交代。”
“母亲放心,表弟不是那样的人。”
宋心瑶心里又想,哟,自己居然开始维护起表弟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