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被吹响,三长三短——意为紧急。
不远处,正在看杂耍汉子胸口碎大石的三桐、六弃、八风同时抬起头,面色冷冽的判断笛音的来处。
咻!咻!咻!三道如风的身影一起一落,往同一个方向奔去,没人瞧见他们是何面容,只见方才他们站立的地上多了三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有不嫌脏的孩子赶紧围上去抢,一人一颗吃得不亦乐乎。
“娘子,一边歇着,这种小事三桐我来就行,哪需劳动你的大驾?”敢动她家主子,真是找死!
“公子,你也退下,我们来就好,刚吃饱肚子太胀了,要消消食。”面无表情的八风看了一眼陆东承左肩血流不止的伤口。
不过陆东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和陆东承左肩同一位置上,两枝染血的弩箭穿肩而过。
一报还一报,加倍奉还,很有罗琉玉作风,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谁敢虎口夺食就先吃她几箭。
“嗯!小心点,里面有几名皇家的暗卫,他们所受的训练是刺杀。”举凡阻拦行动的一律杀、杀、杀!
“我知道了,公子,我先护送你和娘子到安全地带。”以免遭到误杀,他们收不到银子。
八风说现实也挺现实的,不然他也不会接受罗琉玉的聘用做打手兼打杂的,师门穷,所以他要赚银子,免得没饭吃。
“好。”
捂着伤口,陆东承到了妻子身侧,两人在八风的剑网掩护下往后退,退到酒楼边的暗巷。
刚才陆东阳不甘心被揍掉了一颗牙,气得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老虎,吆喝一声,他的那些同伙全围了过来。
他带的人全是纨裤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打架也行,可是碰到从沙场上一路血战过来的铁血将军,打过几回就立刻见真章了,根本不是对手。
寄这时有人跑向六皇子府向青衣暗卫求助,青衣暗卫首领派了六个人前往帮助,两边冲突正式爆发。
六对一,敌众我寡,陆东承渐感吃力,落了下风,左支右拙的护着妻子,唯恐她受到伤害。
这时的陆东阳见他顾前顾不到后,就以柱子为掩护从后偷袭,砍了陆东承一刀。
见状的罗琉玉气疯了,她的男人只有她能欺负,别人算什么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别怨她。
因此她毫无不犹豫地连发两弩箭,将该死的陆东阳钉死在墙面上,他自个没办法把自己弄下来,只好哭天喊地的呼喊青衣暗卫,直到其中一人朝他后背一拍,他才解月兑掉下来。同时,唯恐情况不利,她连忙拉出垂挂胸口的竹笛,找来帮手。
“婉娘,你有没有事?”危机一解除,一脸忧色的陆东承连忙查看妻子的状况,见她身上无伤才安心。
她摇头,“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他看了看肩上的血,面上微白的笑着,“小事一件,我以前也常常受伤,在战场上哪能不挨刀?有一回我被战马拖着走,背都磨出血了,大腿上也曾有过好长的一道刀伤……”
“别说了。”她知道打仗会死人,世上最残酷的莫过于战争,可若是至亲身染鲜血,她心口会一抽一抽地疼。
“你怕?”他笑话她。
母老虎似的山大王还惧怕刀里来火里去吗,她扣弩机的神情多狠,彷佛修罗附身。
“怕。”怕他受伤。
看她眼中泛泪还强忍着,陆东承心疼地搂她入怀,“为了你们娘仨,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世事无绝对。”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发生。
本来办完事的他们就快离城了,偏偏遇上四处游荡的陆东阳,被他当街堵个正着,还出言羞辱,行事之张狂叫人难以忍受,也没想到他会嚣张到这地步,会让青衣暗卫出动。
“所以我才特别谨慎小心,不敢有半点疏忽,我这条命不是自己的,而是为你而活。”她永远也不知道当他一路拼命逃回来,在以为命悬一线的时候看见她,他有多欢喜,心中涨满想活下来的,他想把余生都留给她,只为她癫狂。
“谨之……”这男人说的情话太动听了,纵使铁石心肠也会化成一江春水,流向枯竭心湖。
他一指点在她唇上,“你不用说,我都懂,你心里有我,如同你在我心中是无可取代,这些日子以来我看到你的聪慧、你的善良,你对孩子的无微不至,以及嘴硬心软……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恋慕你的情思,一丝丝、一缕缕,有如一道洪流,天上人间我只愿与你同往……”
“你的肩膀还在流血……”再不包扎,他的脸色会更难看,这让她很担心。
他一顿,叹气,“我心悦你。”难得她这么担心他,他要加把劲让她知道自己的情意。
“我晓得。”她眼含笑意。
“你不觉得这时该说什么吗?”他都把心掏出来了,她怎么没什么表示?
罗琉玉将纤纤葱指往唇上一放,再印上他的薄唇,“一句我心悦你就够了,不用说太多废话。”
“婉娘!”他心头滚滚热潮,几乎要喷发而出。
“等这事一了,我们就去衙门把和离文书注销了,既然不想一别两宽,那就继续纠缠下去,看谁先受不了谁。”不拧了,就他了,人生在世,能碰到几个真心相许之人?
他一喜,眉飞色舞,连正在流血的伤口也不顾,在昏暗的小巷中低头一吻,“我的婉娘。”
“别……会被人瞧见的!”他也不害臊。
“我挡着呢,看不到。”他又是一啄,满脸的笑意止不住,可失血过多让他足下踉跄。“哎!你还站得住吗?快坐下。”罗琉玉不加思索的扯下一块裙子的里衬,直接按在伤口上,重压止血。
略显晕眩的陆东承缓缓靠墙坐下,“别担心,我……我受过更重的伤……”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伤是我治好的。”
“这……”他干笑。
见他的情形似乎不太对劲,原本发白的脸转为深色,薄抿的唇瓣一点一点变紫,而后转为浓黑。
“你这是中毒了?”她一惊,心里发着慌。
“中毒?”难怪他越来越使不上劲,月复中微微绞痛。
看了看他墨一样深的唇色,罗琉玉心中忧心忡忡,她探头一望三桐等人与青衣暗卫的过招,三对六虽未落败但也没有占上风,人数上吃亏了些,若是对方再派人增援,只怕他们都要命丧于此了。再回头,看着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男人,她没有任何选择,只有拼了,管他灵液的秘密会不会曝光。
如果没命,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嘶啦!
陆东承肩上的衣衫被撕开,露出一条长长的刀口,深及见骨,原本流出的鲜红血色如今全是黑色。
“那个狗杂碎……”居然下手这么狠,还在刀上喂毒。罗琉玉忍不住咒骂一声,咬牙切齿的模样令人莞尔。
“婉娘,你想干什么,为夫的可能使不上力,不如等我好了,再好好服侍你……唔!”最毒妇人心,她竟然往伤处一拍,是嫌他命太长吗?
“闭嘴。”她将手臂举高,细如春笋的小指贴近伤口处,突地她两眼一闭,将全身气力导向指尖,一滴、两滴,两滴灵液滴落,连同伤口在内的黑色皮肉像清水洗去的墨渍,一点一点露出原来的颜色,原本透黑的毒血流了一地,发出嘶嘶的毒物腐蚀声,地上烧出碗一般的凹坑。
好毒!
“你……你这是……”她的小指会滴甘露水?
“你伤的是肩膀不是脑子,说些人听得懂的话。”她看看伤口,毒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余毒并无大碍,身体自然会将余毒排出,血也不流了,正在收拢。
“那是……甘露水?”大为震撼的陆东承盯着葱白小指,难以置信以往的救命仙水从这儿而来。
“什么甘露水,你刀毒入脑了?”她什么也不承认,装傻当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婉娘。”他稍有气力了,大掌在她小手轻单击。
“没有了,一天就两滴。”那还是她今天晨起时忘了弄出来,适时想起来才挤出救急。
“只有两滴?”似乎太少了。
罗琉玉脾气一上来,指着他鼻子低吼,“你当是地里的喷泉呀,口儿挖大些就能喷出更多的水?”
他以轻咳一掩嘴边的失笑,“我是说难怪你一副心疼的样子,好像要一口咬死我以免浪费甘露水,原来全因得来不易。”
一天两滴,她要集多少时日才有一瓷瓶?可见有多珍贵,那是用天下宝物也换不来的至尊宝。
霍地,陆东承有些汗颜,他好像是消耗最多的那个人,她大多的甘露水都用在他身上,而他一点也不知道这甘露水多珍贵,每次都整瓶用掉。
其实只要几滴就够用,此时此刻他只用了两滴而已,流失的气力已回来,一下子充盈五脏六腑和四肢,感觉有股清流清洗过经脉、血肉,将不该留存的杂质一并带走,身子轻松不少。
“你才知道我有多心疼,每次我刚集满一瓶、半瓶,你就像强盗似的把我的存货用光光,我一看到你就肉痛。”
闻言,他轻笑,“婉娘,你真可爱。”
她一僵,不悦,“这句话是给莲姐儿的吧!”
“女儿肖母,你俩都是我心中的宝。”陆东承与她温柔相望,顺着她的轻扶缓缓起身。
“少贫嘴,接下来你想怎么做,还撑不撑得住?”以他为先杀出重围,他们不能困在京中。
“还行,能拿得动剑。”一、两个青衣暗卫能战成平手,多了只怕月兑力,反成拖累。“我不知道有多少青衣暗卫,一旦倾巢而出,我们只有坐以待毙的分,因此我们必须离开,早点出城。”退回庄子还有些胜算,毕竟那是她的地盘,她设了不少令人意想不到的小陷阱。
“你是想——”他看向露出弩身的十八连弩。
“哼!他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少,那我就让他们战力锐减,眼睁睁的看我们从容离去。”她可是十字弓的荣誉会员,得奖无数,用起弓弩没人比她玩得更精。
“你一点亏也不肯吃。”他觉得妻子的决定很好,纵容一笑。
面有傲色的罗琉玉冷哼一声,她不怕脏的往地上一趴,从暗处观察,将竹哨轻轻一吹响。
三桐往左一闪,咻咻咻发动攻势。
三名青衣暗卫脚上受伤,三枝弩箭入骨三寸。
又是竹笛响。
反应较慢的六弃、八风怔了一下,随即往屋顶一跳。
转瞬间又有人中箭,分别是上臂、腰月复、大腿内侧。
有个青衣暗卫差点伤及子孙根,脸色大变,捂着两腿间当场腿软下跪,神魂倶裂,吓出一身冷汗,差一点就绝后了。
虽然大多数的青衣暗卫因为任务凶险,基本上与娶妻生子无缘,可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盼头,希望得以传宗接代,日后有人收埋,不致曝尸荒野无人祭拜。
“婉娘,你射哪里?”不忍卒睹的陆东承一抹脸,几乎要同情得罪妻子的青衣暗卫。“你没瞧见京城上空一阵怪风卷过,准头偏了一点在所难免,我下次不会再失手。”只要不射中要害,连弩的伤害力最多致伤,不会要命。
她就是要他们痛,要他们害怕,体会离死亡有多么近,所以受伤倒地的青衣暗卫一个个都还活着,只要有适当的救治,他们的伤势还是能复原,不过手脚方面少了往日的灵活,得要比以往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回到受伤前的状态,但是六皇子会给他们时间吗?
一旦发挥不出他要的作用,那么这枚棋子就废了,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这也怪风?”她倒是为自己找不少借口。
“别吵,我再看看下一个射谁。”她还有五枝弩箭。
她在思考的时候已有人悄悄靠近,拔刀打算砍向她的细腰。
“喝!”
破风起,连弩比刀快,就地一滚,罗琉玉反手一射,偷袭者如定格的塑像,全身僵直,面露惊恐,瞳中映着不可置信,无法相信他的偷袭竟会失败。
“东阳,你以为同样的事会发生两次吗?第一次是我的疏忽才让你得逞,因为我不会防备自己的族弟,但第二次你都受伤了还不死心,我只好对不起二叔了。”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你是谁?”咕噜噜的血从口鼻溢出,陆东阳面露惊讶。
“我是陆东承。”他也不想杀陆东阳,可是他太心狠手辣,居然找来青衣暗卫想对他们赶尽杀绝。
“不、不可能,二……哥死了,跟大伯、大哥一样,死在我……我爹和六皇子的联手下……”爹说今后将军府是二房的,他是唯一的嫡子,日后六皇子登基了,所有的辉煌功勋都是他的。
“什么?”爹和大哥果真是二叔和六皇子害死的?
“你死了,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我们活着,爹说你们该死,通通去死,什么长房,我们二房才……才是独占鳌头,一个不留,死、死、死……”他吐出的血更多,将他一身的锦服染成鲜血,一滴一滴滴落脚下。
“该死的人是你。”陆东承回手一抽,抽出插在他左胸的长剑。
剑一出,眉心、两颊各插一枝弩箭的陆东阳再也无力站直,他往后一倒,身体抽搐几下,而后不动了。
“他死了?”罗琉玉走过来一看,地上是一大片晕开的鲜红,陆东阳躺在血泊之中,胸口再无起伏。
“是的,死了。”他的手在颤抖。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杀人是这么难过的事,整个胸腔涨得快爆开,疼痛万分,彷佛有人拿刀割着。
他和陆东阳虽然不亲近,但也是打小玩到大的,晨起打拳、书房识字、湖上泛舟,依赖性很重的东阳常跟在他们兄弟身后,即使胆小又爱玩,那也是他们让着的弟弟,可是他却亲手杀死他……
陆东承的心很痛,却不曾后悔,若是陆东阳再一次想杀他至亲至爱的人,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剑,刺向他胸口。
“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愧疚,想想他刚才的话,你爹和兄长都是死于有心人的策划中,连你也是,人家都要你死了,你还要他活吗?”
“我知道,我只是心里难受。”不论谁的亲人死了,都要掉一、两滴眼泪,而他却哭不出来。
罗琉玉没法感同身受,陆东阳对她而言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所以不会因他的死而有所感触。“别哀悼了,我们要赶紧离开,趁没人发现他死在暗巷前,我们必须摆月兑杀人的嫌疑,不然就算京兆尹大人是我爹的学生,也会将我们缉捕到案。”
他一笑,笑得哀伤,“不会的,京城即将大乱。”
“嗅!”杀人不用偿命?
“不过你说的对,我们还是得快走,孩子们在庄子上等着,不能让他们等得望眼欲穿。”城门口很快会布满岗哨,一个一个检查出城的百姓、车队,不让敢与青衣暗卫作对的人逃出京城。
“嗯!”一提起孩子,罗琉玉神色柔和,任由他牵着手往巷子的另一头奔去,远离刀剑威胁处。
竹笛声又起,战得正酣的三桐等人收起各自的武器,几个鹞子般轻盈的起落后,消失在某只嘲风兽之后。
后面来的青衣暗卫有一十二名,他们面色阴沉的看着满身是血的同伴,抽剑一刺,再无活口。
“谁?是谁杀了我的儿子、是谁杀了我的东阳?我唯一的嫡子,呜呜……我的儿,怎么能让我送你,不孝子、不孝……儿呀!东阳,爹一定替你报仇,杀了害死你的人,用他的血祭奠你——”
双目血红,愤怒不已的拍打已残的双腿,陷入疯狂的陆建生用撕心裂肺的怒吼朝天狂啸。
白幡打头、纸钱纷飞,穿着丧服的男男女女如长龙排成两列,震耳欲聋的哀嚎声如索命的勾魂使者,在哀乐的引导下一步步出了城,缓行,却不见混乱,井然有序,不像送葬队伍,倒似训练有素的军队,脚步稳重而踏实,男的女的,高壮得足以抬起一座山,但事实上也是如此。
金丝楠木棺材内放着已死多日的陆东阳,他已然发紫的面孔上双眼紧闭,再无气息,三个小洞令人怵目惊心。
血债血偿,四个鲜明的血字写在幡上,幡布随风飘扬。
“来了吗?”清冷的女声问着。
“来了。”回答的是嗓音低沉的男声。
“他们真是不死心。”别人要杀她,她不能还手吗?
“虽然东阳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可他是二叔唯一的嫡子,当初他刚出生时,二叔欣喜若狂的高喊他有儿子了。”即使后来多出几名庶子庶女,头一个孩子在爹娘的心中仍是无可取代。
往日情景历历在现,抱着孙子呵呵笑的偏心祖母,慈爱的祖父,面容严肃的父亲和笑着看向丈夫的母亲,背着他满院子疯跑的大哥,尖叫着也要人背的东阳……
熟悉的画面转眼成空,如今只剩下苍凉的回忆。
除了偏疼小儿的祖母外,其他人都死了,九泉之下再次重聚,他们也会心疼将军府的支离破碎吧!
他尽力了,真的,却再也拼凑不起完整的家园。
“来了多少人?”看来声势浩大,一身丧服刺眼得叫人想看不见都不行。
“两百名。”
“看起来不止。”绝对超过两百。
“我是指能真正一拼的,其余都是虾兵蟹将,不堪一击的陆家家丁、侍卫,他们常年跟着毫无作为的二叔,早已无父亲当年的悍勇和血性。”被养成一堆废物了。
“六皇子的人?”她看到青衣暗卫,但为数不多。
“嗯!八名青衣暗卫领头,余下是六皇子的府兵。”为防拥兵自重,一座皇子府里只配置五百名府兵。
六皇子还挺看得起他们夫妻俩,一口气派了快半数的人马,虽然他私底下豢养的私兵不止这个数,可敢派出府中的侍卫,可见京城的天已经变了,掌控在六皇子手中。
“是大手笔,用来对付我们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罗琉玉很不屑,她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农妇,值得大动干戈吗?
陆东承低声一笑,“我们动了青衣暗卫,还全身而退,六皇子自是大怒,觉得脸面尽失。”
六皇子是好面子的人,从一出生到现今从未受过一丝挫折,在黎贵妃的护佑下一路顺风顺水,与帝位也只有一步之遥了,眼看就要是囊中之物,正是意得志满之际。
偏偏他拿不下陆家军的兵权,未残之前的陆建生还有点影响,说服军中将领倒戈,可是他一旦不良于行后,原本允诺他合作的人纷纷转了风向,表示不介入争储,袖手旁观。
而后又在青衣暗卫的保护下,死了个还能唬唬人的陆东阳,这对势头直上的他是一大讽刺,居然杀了人还从容逃逸,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敢在老虎嘴里拔牙的人都该死。
“他的脸面还真大。”她一啐。
“皇子的脸不大敢奢望那个位置吗?”人人想要,却不一定敢踏出那一步,至少他做到了。
罗琉玉面上微带忧色,“三皇子赶得及吗?”
听说在路上了。
“不知道。”
她一叹,“听天由命了。”
“反正有我陪着你,到哪都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两人的手都要紧紧相握,一刻不分离。
“是呀!甩不开你只好认命了,一日陆家妇,终身陆家妇。”她终于开口承认是他的妻子,身子轻偎在丈夫的胸前。
“嗯!我的婉娘。”他笑眼弯弯,情意缱绻。
“不过要先把孩子送走,不能让他们处在危险中。”唯有孩子是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年岁都不大。
“嗯!”他赞成。
两人同时看向背着小包袱的儿女,大大的眼儿泪水汪汪。
“娘,我不走,陪着你……”呜!她好害怕,为什么娘不陪她,还让她穿上奇怪的衣服。
“莲姐儿乖,听话,你们先去避一避,一会儿娘就去找你。”她也不舍,可是她也有自己要面对的事。
“真的吗?”莲姐儿眼中蓄泪。
“娘不骗人,骗人的是小花猫。”她温柔地拭去女儿眼角的泪,俯身抱了她一下。
“娘要快来,莲姐儿等你。”她抽了抽鼻子,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好。”她模了模女儿柔软的发,再看着抿着唇、一脸倔强的儿子,“娘将全部的身家都交给你了,要保管好。”
年哥儿重重点头,眼眶泛红。
“在你们衣服、鞋子里缝了油布包着的银票和碎银,若是保不住匣子里的家产就舍弃不要,你带着妹妹去岭南投靠外祖父……”她说着说着,自个儿也哽咽了。
“他会收留我和妹妹吗?”他想跟爹娘在一起,但是他不能任性,还要保护妹妹。
“会。”年前她让人给她爹带了一笔银子过去,据回来的人称过得还不错,岭南总督是祖母的外甥,虽不能和在京城一样风光,但起码衣食无忧,能过起小地主的日子。
“娘,我们一定要走吗?”他拉着娘的手不放。
罗琉玉目露柔光,“不过就在后山,小男子汉怕什么?你娘能干得很,河东狮吼,吼得人仰马翻、天崩地裂,你要听四喜姑姑的话,娘最多三日就去接你们。”
四喜身后背着比她人还大的包袱,里面是烘干的干粮和腌肉、酱菜,山洞里有粮食,但缺少菜蔬和肉。
“娘不可食言。”他和她打勾勾。
“说到做到。”为了他们,她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好,我等你。”
在一再回头中,四喜带着两个孩子走下地窖,由地道朝后山的山洞走,三人的身影渐渐隐没。
“半壁兄,拜托你了。”陆东承语气沉重。
江半壁拱手还礼,“只要我不死,必护你一双儿女平安,来日方长,改日再煮酒对饮。
“好,不醉不归。”他如今能信任的只有他了。
“不醉不归。”他大笑。
说完了的江半壁也步入地道,一道不容易发觉的门掩上,出入口两侧堆积杂粮、作物用以掩护。
人都走了,陆东承夫妇也松了一口气,可以全心备战了。
“娘子,来了来了,就在庄子外五里处,一群人孝服一月兑全成了容易活动的劲装。”太刺激了,可以好好干一回。
面对即将而来的血战,头上绑着“必胜”布条的三桐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特别兴奋,她习武多年,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前几日罗琉玉砸下五千两重金,三桐的门派又来人了,一共十五名,全是不世出的高手,武艺高强。更甚者,一人分两把连弩,分别是十二连弩、十八连弩,每人配备三百枝弩箭。
就是来再多人也够用,连弩无须瞄准,只要对准前方发射即可,一次总能射中几个,是最好的防备武器。
罗琉玉这次是下了重本,不惜一切代价力拼到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其实她也是在替三皇子拖延时间,若天下成为六皇子的,他们一家人不论逃到何处都无容身之处,所以她不逃,只想把六皇子拉下马,好回报他对丈夫的追杀令,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小到锱铢必较。
“让六弃、八风准备好,等他们一踏入第一防线就点火。”就不信他们有九条命烧不死。
“是。”三桐两眼发亮的应和。
一口高高抬起的棺木走在最前头,而后是手持刀剑的劲装男子,女人是少数,一脸愤慨的喊打喊杀,她们是陆东阳的妻妾,自是为他不平,誓要报仇雪恨。
坐在轮椅上的陆建生是被人抬着来的,他身边围着将军府家丁和护院,他把能带的人都带来了,誓要踏平眼前的庄子。
“去,去杀个片甲不留,把那个小贱人捉来,我要一滴一滴放干她的血,让她在绝望中后悔动了我儿……”
事情不难推敲,当时的青衣暗卫是死了,被自己人一剑穿胸,可和陆东阳一起欺男霸女的纨裤子弟还在,他们清楚地看见青衣人一个个中箭,而唯一不见了的便是陆家昔日的媳妇陈婉娘。
不过就算不是她,陆建生也认定是她,总要找个出气的人报仇,她是不二人选,就算杀了她也不会有人替她出头。
“是。”
“捉到陈婉娘,我给一千两,那两个小兔崽子一人五百两,活的最好,半死不活更好,我要生剐他们的肉……”
听到陆建生高喊的酬金,人人摩拳擦掌,连六皇子的府兵也蠢蠢欲动,银子谁不想要,何况只是几名手无寸铁的妇孺,根本是手到擒来,没人相信一个妇道人家有能力还击,他们争先恐后往前冲,想拔得头筹。
但是……
“点火。”
一把熊熊大火瞬间燃起,绵延数里长,一股刺鼻的油烟味冲天,火势之大如同侧卧的巨龙,形成一道火海。
“啊!好大的火……”
“啊!救我,我着火了……”
“啊!怎么一地的油,烧得好快……”
“啊!饼不去,我烫着了……”
尖叫声四起,一片火光笼罩天空,死者七人,八十多人重伤,只怕也活不成了,其余的轻伤者也有烫伤痕迹。
这场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把六皇子气得摔掉手中的茶碗,又加派人手前往支持,只是情况并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