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夏季,入夜后已稍感凉爽,空气一股暗香飘送,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的关系,还是那个热吻的影响,她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像做梦一样。
像那个她在阴暗深沟底,偶尔会做的梦。
梦中,她和心爱的他在月下漫步。那个他,有着高姚的身形,宽阔的肩膀,虽然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个他,总是紧扣着她的手,将她握得又牢又紧,彷佛永远都不会放开她……
就在她恍惚之中,他突然开口问:
“无缺,你还记得,你偷了生死簿的事吗?”
“嗯。”她迷糊地应着。
“你为什么会去偷?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在生死簿里写字?”他边走边问,随兴得就像在聊天。
“那是……一个老鬼奴告诉我的。”她喃喃地说。
“老鬼奴?他怎么对你说的?”他小心地提问。
“他告诉我,阎王的生死簿,只要沾了忘川的水就能在上头写字,如果我有办法偷出来,在上头写字,就能转生成人了。”她突然想起地府阴沟里那个老得比阎王还老的老鬼奴,从没有任何鬼知道他的年纪,也没有任何一只鬼奴比他还老。但多亏了他,她才有成人的机会,才能站在这个地方赏花、漫步。
“只要沾了忘川的水,就能在生死簿上写字?谁都可以吗?”薄敬言捧着双眉,完全不信。
生死簿或许有足够法力的人都能打开,可是,能在上头书写的,从来就只有阎王一人而已,这也是为何他亲眼看见她在上头划掉他名字时如此震惊。
“我不太清楚,老鬼奴说这是秘密,他只对我一个人说,还说我一定可以。”
“他说你一定可以?”他心头微凛。
“是啊,他说我的欲念太强烈了,所以一定做得到。虽然我不太相信,可是我后来还是行动了,现在想想,胆子真的太大了。”她自嘲。
这种事可不只是靠欲念和胆子大就办得到的,他心想。
“那你又如何偷出生死簿的?你一只小小表奴,怎么有办法溜进阎王殿偷书?”
“地府里有很多地道……只有老鬼奴知道,是他画地道给我看的。”
“一个老鬼奴知道这么多事?”他愈听愈奇。这老鬼奴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真的知道很多事,他很老了,比阎王还老。”
“比阎王还老吗?”他轻哼着。
如果那老鬼奴真的知道很多,那么,他应该会知道,别说一只小小的鬼奴,就连一般小表,只要一碰生死簿,就会被烧成灰烬。
老鬼奴到底是要帮她,还是害她?
不,他应该要问的是——她是谁?
在成为鬼奴之前,她是谁?
他定定盯住长孙无缺,一脸深思。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沉默的他。
“你在地府的黑暗阴沟里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在那里了。”
“一直在那里吗?”
“是的,一直待在那里,也只能在那里,这一世结束,可能又要回去了……”她看着一旁的水池,想起了地府那幽晦腐败的沟水,不禁微微战栗。
他伸手将她拉进怀中,双手环拥住她,轻声安抚:
“别担心,我与你结婚,就是要让你在人世结缘,一旦缘系上了,你就能转入轮回,不会再是只鬼奴了。”
“真的吗?”她怔愣着。
“是的,只要能在人世留下一些东西,这缘就能结成了。”
“可是……我……能留下什么东西呢?”
他嘴角露出一抹难测的微笑,低头在她的发丝上轻轻一吻,才缓缓地说:
“孩子。我们的孩子。”
“你不是想给她一个孩子,你要的,是她的血脉吧?”
此时此刻,薄宅又是一片寂静,薄敬言坐在别院的卧房内,看着沉睡中的长孙无缺,想起了戴天祈犀利的提问。
啧!有个太了解自己的朋友,是幸?还是不幸?
他嘲讽地低哼一声。
“一个能在生死簿上写字的女人,你想利用她做什么?薄少君?”
那天,戴天祈用一种凛然严厉的表情瞪着他,好像他在打着什么不良主意。
“说利用太过分了,我是在帮她,也帮薄家啊!”他如此回答。
“帮薄家?我看你是在玩危险游戏!生死轮回,凡人最好别插手,就这样顺应天道就好,否则,谁也不知道日后会造成什么可怕的效应。”戴天祈喝道。
会有什么效应?只要能拥有她的血脉,日后,薄家的后代,也许也能在生死簿上动笔,那么,薄家子孙福祸贵贱,就能操控在薄家自己人手中了,这有什么不好?
更何况,他几乎可以确定,渺生绝不只是一只单纯的鬼奴,薄家有了她的后裔,好处肯定大于坏处。
他狡猾一笑,抚模着她美丽的脸颊,低声轻哼:“我这么做,虽有私心,但也是为你好啊,对不对?无缺。”
长孙无缺安静地睡着,没有回应,但他知道,她快要醒了。
过了晚上十二点,他画的香符一点燃,焚香化为烟,不久,他等待了一天的那个“渺生”,就会再次出现。
他必须承认,他比较喜欢“渺生”。因此,这些日子来,白天他几乎很少过来别院,只有入夜才会准时到来。
甚至,迫不及待她的现身。
尤其自从决定陪她谈场恋爱之后,每天的午夜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逗弄着慌张的她,让她悸动、迷乱,看着她一步步陷进他的情网,看她不知所措,却又不由自主、无力抗拒,那种过程,太好玩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檀木淡香,当围绕着她的缥渺烟丝化为一道直线,她的睫毛便开始微微撮动。他趁机俯身凑近她,以一种暧昧的姿势等待她的苏醒。
因此,她睁开眼的瞬间,就赫然看见他近在咫尺,一副要吻她的模样。
“啊……”她吓了一跳,才惊愕地张开嘴,唇就真的被重重啄了一下。
“你醒了。”他看着她瞬间晕红的双颊一笑。
“你……”她瞪大双眼,心跳一下子缅得好快。
“喜欢我这样吻醒你吗?”他调皮地问。
她怔了怔,这个人真的是那个薄少君吗?
从他说要和她谈恋爱开始,他就常常会有出人意表的行为,不仅时时碰触她,还动不动就吻她,那模样,简直像真的爱上了她似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爱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要让她体验爱情的游戏吧?
可是,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这么自然?自然得彷佛已把她当成了多么深爱的女人,与她调笑、拥吻,一点也不勉强,就像真的爱上她一样。
“怎么一醒来就发傻,起来吧。”他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将她拉起。
她愣愣地下了床,脚下不稳,晃了一下,他很快地扶揽住她的腰,笑着说:“连走路都不稳,那需要我抱你吗?”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她又羞又急,连忙推开他,问道:“今天我们要去哪里?”
这些日子,他们几乎已把薄家逛遍了,她又开始期待他要带她去哪里走走。
“今晚就待在这里吧!我明早有事,得出一趟远门,所以今天必须在你身上施点咒术才行。”他正色说。
“你……明天要出门?”她愣住。
“嗯,要去日本一趟,大概三天后才会回来。”
“三天?”她慌了。薄敬言要离家三天?
“三天很快就过了,我会叫人按时点焚香,你还是可以出现。”他拍拍她的肩膀。
原本想让她三天暂时别现身,但又怕到时找不到她的魂,因此他还是决定请薄少莲每天按时点符香。
“可是我会三天见不到你……”她月兑口而出。
他微怔,随即调侃地轻笑。“怎么?舍不得我离开?三天见不到我,会想我吗?”
她呆了呆,小脸又染上红云。
“呃……我只是……不太习惯……你也知道,整个世间,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也没兑过其他人……”
虽然她努力解释,但他一眼就看穿,她对他的依赖和眷恋已愈来愈深了。
呵,这是个好现象。
“来,这支手机给你,想我时就打给我,而且,这个还能视讯,可以让你看见我,就像我在你面前一样。”他噙着笑,交给她一支手机。
“真的吗?用这个就能看见你?那……这个要怎么用?”她拿着那支手机,急问。
“只要按下这里,拨出这个号码,就能看到我了。”他笑了笑,将操作方式说了一遍。她试着拨出手机里唯一的号码,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他一接通,她的手机里便出现他的脸孔。
“喂,找我吗?”他淘气地对着手机眨了眨眼。
“哇!我真的看到你了!好神奇啊!”她惊喜地瞪着手机萤幕。
“所以,很想见我时,就打给我,免得害相思病。”他揶揄地说。
“谁……谁会害相思病啊!”她又脸红了。
“好了,来吧!到浴室去,我得在你身上加强符咒,免得我一不在,白天的你轻易被阴鬼附身惹事。”他关掉手机,执起她的手往卧房后方的浴室走去。
“去浴室做什么?”她愣愣地问。
他直接打开门,宽敞的浴室中,大浴池里已放满了热水,水气氤氲,散发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衣服月兑了,进水里去泡一下。”他指着那池水。
“这是……?”她不解。
“这是被我施了符的符水,洗过后可以保护你,遏止阴鬼的侵近或附身。”他的手轻轻一挥,水面竟隐隐泛着一股青焰。
“泡了这个,那些阴鬼们就不会来找我了吗?”她瞪大眼睛。
“泡完之后还要在你身上画些符印,比较保险。快下水吧!”他说着便伸手要解开她的睡衣。
“要……要、要全月兑吗?”她揪紧衣襟。
“对,月兑光,整个人泡进去。”他命令。
“啊?”她有些慌了。
“快点,没什么好害羞的,我说过,你全身上下我早就看过了。”他蹙眉轻喝。
“是。”她不敢违背,只能忍住羞赧,背对着他,将衣服全部褪掉,双手遮掩着重点部位,慢慢滑进了水中。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盯住她,胸口不知为何也跟着微微晃漾。
她羞涩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的注视,又窘迫又不知所措。“……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对自己的反应皱了皱眉,连忙吸一口气说:“头也要泡进水里。”
“头?整个人都泡进去吗?”
“对,要让符水彻底浸润你全身才行。”
于是,她乖乖地往下坐,整个人沉进符水里,让温热的水漫过自己的头顶。
薄敬言等着,但过了好几秒她都没出来。他愣了一下,才说:“无缺,你干嘛?够了,快起来。”
但她似乎没听见,仍泡在水里。
“无缺!无缺!”他见不对劲,跳进浴池里,将她捞起。
“咳咳咳……”一出水,只见她的小脸涨红,拼命咳喘。
“你这个傻瓜!泡一下就好了,你干嘛一直闷在水里?”他没好气地骂着。
“我……在水里……”她有些恍神。
刚才一沉进水中,她的头突然闷痛,接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席卷而来,脑中顿时闪过许多奇特又模糊的影像。
“在水里怎么了?”
“头有点痛……”她喃喃地说。
“你这笨蛋,谁叫你一直埋在水里憋气的?你想溺毙吗?在这小小浴池里?”他被她的傻气惹毛了。
“对不起……你在生气吗?敬言。”她怯怯地抬头看着他。
他低头瞪她,的确想发火,但比起这小小火气,一股更强烈的火苗却来得更急更快!
……
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爱。
完全没有。
她忘了,即使他的外表是薄敬言,但他依然是那个无情的薄少君!
可是,怎么办呢?
偏偏在这一瞬,她才惊觉自己已不知不觉爱上了他,爱上了这个她最不应该爱的……
名义上是自己丈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