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吹箫逐凤凰(上) 第二十一章

作者 : 蔡小雀

第十章

李湉蛾眉轻扫、朱唇娇点,依然不改惯常的飘逸柔弱姿态,眸子泪珠欲坠未坠,自觉定是惹人怜惜至极,却不知配上这一身正儿八经的端庄侧妃珊瑚发冠礼袍,反倒生了股不伦不类的违和意味。

立在那儿,活月兑月兑又是一个年轻版儿的姚氏。

身边搀扶的都是二皇子亲自指派服侍她的能干宫人,为的就是怕“娇弱楚楚”的她,进宫后被哪个不长眼的人冲撞了。

二皇子得了这个美人灯儿似的玉人,正是新鲜爱宠着,更别提李湉身后可是德胜侯呢。

那自然是更该哄着捧着,好做给自家岳父和天下人知晓,李侧妃有多么得他的喜欢,两家联亲又何等紧密。

李湉进二皇子府前就知道,只要有父亲撑着,有二皇子护着,便是二皇子妃也不敢真正对她动手,再妒恨于她的受宠,也只有咬牙忍下的份儿。

可李湉万万没想到,二皇子妃光是拿着皇家规矩祖宗家法,仗着正妃的名分,就能处处叫她闷声挨打,有苦说不出。

但凡二皇子在她院里过夜,隔日她就得到二皇子妃正院请安,二皇子妃也不打她不骂她,只亲昵地连声唤她好妹妹,让她喝上一碗又一碗甜腻厌人的红枣汤,说是滋补身子,好早日为二皇子开枝散叶。

那红枣汤里头下足了糖酥油,她借口脾胃不合婉拒了,就被逼着灌下……她装晕哭闹也无用,短短数日腰便粗了两寸,更兼心悸难当,到二皇子跟前告状,偏偏二皇子妃逼喝的又不是毒药,几次下来连性情粗豪的二皇子眼中也有了一丝不耐……

诸如此类的阴私暗算,数不胜数。

以李湉的心机,又怎会不知再这样下去,自己就是中了二皇子妃的计。

而且二皇子妃还压着她的侧妃玉牒冠配仪仗至今……

李湉恨得牙痒痒,她知道如果想要摆月兑此刻的困境,就得在二皇子面前多争脸多立功。

李眠,便是她的首要之选。

思及此,当着重兵驻守东宫大门前,李湉眼圈儿又红了,颤声地道:“太子妃娘娘……大姊姊……难道你就这么恨妹妹,连妹妹的一面都不愿见吗?”

“侧妃保重身子。”一个容长脸眉眼斜飞的宫人假意劝道:“东宫高高在上,向来是瞧不上我们二皇子府的,纵使您和太子妃是亲姊妹,可我们二皇子和太子爷还是亲兄弟呢!”

李湉叹息。“往日我总想着世间手足,再不亲近也有三分血缘,毕竟谁舍得兄弟阋墙姊妹反目,叫老父老母伤心……可没想到,竟不是每个人都同我一样的想法。”

“侧妃说得是,自古人心难测啊!”

东宫驻守的兵将有二,外是皇帝麾下人马,内是东宫精卫,姑且不论皇帝人马是如何想的,东宫精卫们倒是个个都气笑了。

自家主子和主子娘娘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是这柔柔弱弱的美人蛇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污蔑得吗?

真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张清丽的脸皮子,里头全是鬼域技俩。

“李侧妃慎言!”精卫伍长高大魁梧,手中长戟嗡地往地面一顿,生生把刚硬青砖戳出了个洞。“这里是东宫,不是你能胡诬的地儿!”

李湉一震,小脸白了白,心中暗骂这些兵胚子就是粗鲁莽汉,竟无半点怜香惜玉的眼劲儿。

“好大的狗胆!”容长脸宫人娇声怒斥,“我们侧妃乃朝廷亲封从四品,岂是你一个兵曹子下等人冒犯得起的?这般纵容属下对二皇子府贵人无礼,你们东宫就这么没规矩?”

精卫们火大了——娘的!这是看东宫落难,就连犄角旮旯钻出的臭虫都敢对着东宫放臭屁了?

皇帝人马则是交换了个目光,而后漠然故作无视。

圣上口谕,东宫人等不得出,外人不得擅入,二皇子府的李侧妃虽说胡搅蜜缠了些,却牢牢地站在界线之外,并无闯关的迹象,说翻了天,他们也无权撵人走。

况且此际前朝后宫人人都睁大了眼儿在看,看着陛下的下一手落子,也看着东宫的下一步命途。

自东宫遭斥,二皇子和三皇子在陛下跟前,几次差事都获得褒奖,于朝堂隐隐有扶摇而上之势。

陛下虽则态度不明,看似无废太子之意,却也由得二皇子三皇子排除异己拔擢亲信……

以后这大武的天究竟会不会变?如今谁也说不准。

“东宫规矩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二皇子府小小爆人说嘴。”一个温和却坚毅嗓音在另一头响起。

“参见主子娘娘!”东宫精卫们面露喜色,声若宏钟地恭敬行礼。

“参见太子妃!”皇帝人马相同行礼如仪,对于这个素有贤名的东宫主母自是也不敢怠慢。

李眠如云鬓发绾髻,簪以一柄碧莹莹如水玉钗,面容清秀干净,神情端和,雪狐大氅曳地,妆容不盛,却自有一派慑人雍容。

李湉难掩心中暗恨,为何明明眼下东宫已成落水狗,明明自己锦衣绣袍,华光灿灿,怎还压不下她的气势?

容长脸宫人见太子妃出面,非但不惊畏退缩,竟还笑了,状若恭顺实则昂然道:“奴婢身分卑微,自然不敢在太子妃跟前放肆,只不过放眼望去,东宫兵曹职等再高不过正五品,见了我家侧妃不见礼还罢,竟出言恫吓,敢问太子妃,若按宫规,又如何论处?”

“下位者不敬上位者,按宫规,轻则杖三十,罚俸一年,重则拔职贬官流放。”李湉轻轻柔柔地开口,歉然地望向李眠,掩口道:“大姊姊,不,太子妃容禀,臣妾适才于皇后娘娘尊前,正蒙娘娘宫中礼训姑姑教诲,所以记得分外清楚……或请太子妃示下,不知臣妾可有听差了?”

这话里圈中套着圈套儿,李眠若答她没听差,那便是宫规无错,那么东宫精卫伍长就得认罚。

他一心为主母,却落得当众责罚,自是不免对这个东宫主母生出心寒怨怼来。

可若李眠为了彰显主母恩德,略过不罚,那便是扎扎实实打了皇后的脸。

一个不守宫规、不遵嫡母的太子妃,就等着被满朝弹劾折子淹没,看太子还有脸护着她?

风雨飘摇的东宫,又禁得起几次太子无德、太子妃失德的折腾?

李湉话声甫落,全场霎时静寂凝滞得针落可闻……

皇帝人马越发忌惮沉默,东宫精卫们则怒火腾烧而起,恨不能一刀子砍了这几个貌美心毒的祸害!

偏方才不过一句话,就叫她们拿住了把柄,现下东宫精卫们再愤慨激昂,也不敢自作主张擅自妄动。

尤其是精卫伍长,虎目狂怒中又含带对自家主母浓浓的愧疚。

他还是太大意了,竟小看了那个矫情白莲花似的李侧妃,竟一时中计,致使陷殿下和太子妃于两难之境……

见李眠面露沉吟,目光低垂,李湉却是笑得恁般温柔和顺天真,仿佛真是个小妹妹崇敬地盼着得到答案。

——李眠,这遭看你还怎生破局?

春分姑姑在自家主母身侧,早气得想上前教训这些混帐东西,不过区区一皇子府侧妃,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并搭上个皇子府贱婢,就想把娘娘逼上刀尖,做她的春秋大梦呢!

可李眠却回首看了她一眼,眸底有微微笑意,春分姑姑一愣。

“本宫没听见。”李眠转头,沉静眸子直视容长脸宫人。

容长脸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了怔。“娘娘说什么?”

“你二人指证历历言之凿凿,道东宫兵曹出言冒犯李侧妃,本宫不在当场,未亲耳所闻,自不知真伪,然你一无品无级宫人,光天化日之下,出言狂悖,直指东宫没规矩,本宫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容长脸宫人闻言满面愕然,登时一窒。

李湉暗暗冷笑,李眠这是乱了章法,连抵赖的昏招也使将出来——只念头甫生,却见李眠淡淡地朝自己瞥来一眼。

明明只淡然到不辨喜怒的一个眸光,李湉心头却没来由一凛。

她那眼神,磅礴威压,竟似看向个无关紧要的死物?!

李湉不及深思,春分姑姑已然板起脸沉声道,“东宫乃储君之所,经圣明天子以贤以嫡以长,多方考核,方立之为国储,东宫的规矩,由历朝天子礼公大家所订,自太子殿下、太子妃、少傅、詹事府诸位大人乃至东宫所有从属,无不恭谨严尊之。”

春分姑姑语气越见凌厉。“如今竟得尔等随口蔑指『东宫规矩』?老奴倒是想问一句:奴大欺主,难道就是二皇子府中的『规矩』?”

二皇子府之人还未思忖回味过来,皇帝指派的一干人马已相顾骇然,二话不说单膝跪下,冷汗涔涔垂首缩肩,巴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现在这里过。

蔑视东宫、目无储君——这可是足以株连六族的滔天大罪,谁有几颗脑袋敢认?

他们虽是各有私心,袖手旁观不欲介入,可、可从方才至今,他们也未敢对东宫诸人有半点不敬之举啊!

“还请太子妃明鉴,我等乃陛下亲指前来戌卫东宫之兵马,一心奉公尽忠职守,万不敢对主上有半分大逆悖伦之心。”统领忙拱手抱拳,一脸慷慨激昂表忠心,扫向二皇子府一行人时,目光恶狠狠。

想死,自己找地儿去,别给老子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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