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大方。不如就在被烧的仓库前竖一块碑,告知天下这是我悠仁所为,更好。”她冷冷地挑眉,得寸进尺地哼道。
“只有名吗?沈悠仁?”带着邪气的眼睛一眯。仓库烧了就烧了,他更在意的是她。
“我不姓沈。”她有姓氏,却无名。她爹在世时说,她的名要留给她的夫君来决定,以前府里的人都叫她二小姐。直到三年前,她与沈家四少合作,创建一家名叫“雨斋”的书肆,为了经营往来方便,她才用“悠仁”做为自己的名号。
“即使不姓沈,也与沈家有极深的渊源。”沈家!想到死对头,楼定业面容就流露出掩不住的暴虐。
“我不否认,不过这事反正也不重要,我逃不出去,也没人来救我。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她很勇敢地仰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他。
“我不知道。”楼定业单手托着下巴,很老实地说。
他心里有很多声音在争执着:收她做侍妾?做丫鬟?惩罚她?征服她?磨掉她所有的傲气?折断她的翅膀?诸多方式都被他否决了。他想,她应该得到不同的待遇,但,是什么呢?
“不知道?”轮到悠仁傻住。恶霸竟然说不知道?
这是不是代表她安全了?在太岁头上动土,她仍能保全自己?
脑中闪过个念头,她猛地退后一步,压下胸中涌上的慌乱,月兑口而出,“难道你想用我来要胁沈家?”
棱角分明的五官一黯,楼定业额上青筋直跳,阴恻恻地看了眼悠仁道:“楼秀滚进来!”凶恶的唤着门外的人。
“爷儿。”他赔着笑进来了。
今天的他,眼眶上的青紫淡了许多,嘴角却多了道新伤。
“告诉她,你嘴角上的伤怎么来的。”楼定业口气蛮霸地说。
“姑娘,小的昨日对我家主子说,姑娘来自沈家,听说沈家人对自家人都相当照顾,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也会得到重视,不如利用姑娘探听沈家的消息,或者要胁沈家 ?儿听完就打了小的,爷儿说,如果要踩着一个女人得到水上商道,他宁可放弃。”
楼定业狠辣的手段很多,但他从来不屑利用女人。
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健壮的胸膛,悠仁神情变了变。眼里映着的深刻轮廓,刚硬的线条,突然有着说不出的巨大气概,她甚至有种被迷住的晕眩感。
“你为难沈家都是为了得到水上商道。”镇住躁动的心,悠仁有所了悟。
“嗯哼。”他要天下商道,都归于他掌控之中。
“商道的事,我管不了。你想出如何处置我,请你尽快告诉我。”她猜不透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或许她能等候时机逃离此地。
逃离此地?思及此,悠仁眉头一拧。逃走并不比留在楼府瑞安全,外面有天罗地网正等着她啊!
不露内心情绪,她绕过桌,莲足踩向厨房外,结束这次交锋。
“慢着,昨夜我派人找来绣坊的裁缝师傅,现下人应该到了。”
悠仁一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不太合身的宽大衣袍,暗暗地想,好诡谲,恶霸竟然对她这么照顾,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怔忡间,楼定业已大剌剌地牵上她的皓腕,引她迈向主楼外侧的行什厅。
楼秀跟在主子身后伺候,心里分外觉得奇怪。他跟了爷儿十几年,爷儿很少近,如今却对沈家来的姑娘特别好,这是什么原因?
“沈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是夜,楼定业在议事楼召见安插在水上商道上的探子。
“爷儿,沈家看似内外如常,但小的知道,沈家第一高手已离开长安,动向不明。”装扮成商人模样的探子如是回答。
“有人提到那批被劫的货吗?”
“沈家人既未报官,也不曾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像在暗地里盘算着什么。”商道的消息传得极快,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第二天就会变成商贾们的话题。沈家数次被劫,每回都有人谈论,唯有这回什么风声都没有。
楼定业若有所思的在屋中踱起步来。沈家刻意压下消息,又暗中行动是想隐瞒什么?这与他们往常光明磊落的行事作风有异。
“爷儿,有蹊跷。”楼秀道。
“悠仁,跟悠仁有关。”楼定业很肯定地说。她到底是什么来历?让沈家如此费尽心机的保护她?沈家所有的行为,分明是在保护他们劫到的女子。
他陷入沉思,下人们看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整个议事楼气息凝滞。
“你们留在此处,处理下个月七十支商队出发的事宜。”忽地停住脚步,他下达命令。
“是!”众人弯身应承。
匆匆离开议事楼,楼定业大步流星地穿越半个楼府,来到悠仁居住的鸾和院。
此时,星光洒满晴空,偶有一朵淡色暗云在天边飘动。
步廊外,数株枝叶茂盛的桃树上挂满红桃。
整座院子离府中的洞逍湖甚近,屋前屋后都飘散着淡淡水气,氤氲如仙境。
守在这里的仆从一见主子到来,连忙上前施礼。
楼定业用眼神无声地屏退他们,上前推开悠仁的房门。
甫一入屋,一种说不清的味道弥漫在四周,浅淡的气味不似熏香,也非香粉,更像是晨间露水的清氛,心随之荡漾。
楼定业进入内室,黑暗中,目力极佳的他看见悠仁一头如浪秀发散落枕上,沉沉的睡着,像朵不想盛开的花苞。
真没想到,她可以带给他这么多新鲜感受,看着她没有防备的睡颜,他保护欲油然而生,想为她建造一座花棚,让她免受风吹雨打。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她紧咬的唇瓣逸出字句。
他步上前听她不太清楚的梦呓。
“不!怎么可以……”她眉心紧皱,睡颜不再安稳。
看来是作恶梦了。楼定业上前,稳稳地坐在床沿,俯视她,把那些痛苦挣扎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我没有罪!为什么要杀我?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悠仁在梦里急呼,双手揪紧锦被。
她看起来好害怕!胸口像被什么给钻破,楼定业感到一阵椎心刺痛。是谁要害她?他的眼神因为这个想法而变得凶悍。
粗糙大掌温柔地拨开她额前发丝,希望传递给她安心的力量,让她感到温暖,不再害怕。
“我可以保护你。”他很坚定的承诺,“比沈家保护得更好。”沈家人费那么多工夫隐瞒消息,无非是保证她的安全,他会比沈家人更用心,被劫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他大爷根本不去反省,是他一直在为难沈家,反倒还怪罪沈家保护不力,真是个无良恶霸。
但他低沉稳重的宣示,像有着神奇的魔力,额上满是冷汗的悠仁止住了颤抖,她不自觉地朝温热的方向移动。
半顿饭的工夫,她终于完全平静,呼吸归于平缓。
“好好睡,就算你做过天理不容的事,我也会站在你这边。”他的是非观很淡薄,只要是他认定的自己人,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一定保护到底。
风急速的从院外呜呜扫过,窗棂被吹得喀喀作响,乱颤的树影映在雪白的窗纸上。
暴风雨似乎已在远处酝酿成形。
一身缟素,她被绳索捆绑着。
还是被抓住了。悠仁悲愤地苦笑。饱受家破人亡之苦,东躲西藏两年后,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天地沉入无边的黑暗中,阴风袭来,她听见北首有人问道:“堂下可是诸葛广之女?”
她咬紧唇,一字不答。
“堂下可是诸葛广之女?”黑影飘摇,那人再问了一遍。
身侧一个袒胸露肚的刽子手见她不答也不跪,便抬腿踢向她的腿肚,令她一吃痛,双膝狠狠着地。
“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不能!”她声泪俱下。
“行刑。”
刽子手拿的大刀闪着寒光,那刀高高举起,即将落在她的脖子上。
“放了我!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我死?放了我!”她喊哑了嗓子,身子僵跪着,全身血液在听见那两个字后顷刻逆流。
她不想死!虽说死后能与家人团聚,可她对爹娘的牌位发过誓,她要为了他们好好地活下去,连他们那份一起活!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悠仁无力地垂下头,近乎绝望。
“都给我滚远一点!”伴随一道专横跋扈的男声,一个身穿一袭黑衣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出现在刑台上,背对着她。
刽子手及行刑官员,居然凝成一团团黑云,扭曲着消失。
光亮重现。
那人转过身来。抬起哭肿的眼睛,悠仁仔细辨认。
楼定业
太荒谬了!怎么会是他?
“好好睡。”他上前解开她身上的绳子,眼中带着温柔,手指抚过她泪痕斑斑的脸颊。
“怎么会是你?”悠仁深吸了口气问道,倔强地保持住她的傲气。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不过,他宽阔挺拔的身形,似一座坚固的城墙,风雨不折地立在眼前,紧依在他身边,感受他的气息,她流失掉的温度似乎慢慢回来,手足也有了力气。
“好好睡。”大掌不由分说地搂过她犹在抗拒的身子,让她跌进他的怀里。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着,绕到她背后的手,轻轻地拍抚着,像在哄她入睡。
“我不要你。”她在他怀里冰冷地拒绝。
“我会保护你。”无视她抗拒,楼定业伏下头,唇轻柔地贴上她的颈,亲密地留下一串浅浅的吻迹。
“我不需要恶霸保护。我能靠我自己,我能靠……我……”她死鸭子嘴硬,一声一声的拒绝,双手胡乱的推拒。然而被他亲吻,她却一点都不讨厌,听着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感到阵阵悸动。楼定业沉着的气息也磨软了她的心防,长年埋在心底的疲惫一拥而上,想掩饰也掩饰不住。
她太累了,根本挣不开他温暖有力的怀抱。
串吻持续着,她已不知这是梦还是真实。
随着他暖暖的低语,四周摇摇晃晃起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