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动心的那些年 第二十二章

作者 : 乔宁

离开住处后,梁安惟脑中一片混乱,无意识的往前走,行走间,她模了模外套口袋,恍然发觉自己口袋空荡荡,身无分文。

正犹豫着该不该折返回家时,一个不经意扬眸望去,赫见巷口外停着一辆簇新的黑色捷豹休旅车。

彷佛与她心有灵犀,驾驶座车窗逐渐降下,一张覆着雷朋墨镜的俊脸朝这方睐来,并且慢条斯理的抬起大手,动了动修长的指头,充作打招呼。

耳畔又响起王家齐方才的那些指控,梁安惟惊诧之余,心下不禁恼火,于是她绷起素净的丽颜,小碎步朝黑色捷豹走去。

“快中午了,有兴趣跟我一起午餐吗?”驾驶座里的傅容予摘下墨镜,眼角眉梢尽染笑意。

“你怎么会来这里?”梁安惟毫不客气的问道。

“王先生来找过你?”那双深邃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也没打算欺瞒他见过王家齐这件事。

她看起来刚醒不久,一头乌亮长发有些凌乱,没带妆的脸蛋白皙无瑕,宛若刚剥壳的水煮蛋议,益发衬托出那双水润晶亮的大眼。

在他过分专注的端详下,梁安惟心底泛起一抹困窘,却又害怕当面戳破这份暧昧,只得佯装若无其事。

“王家齐刚刚跑来我家大吵大闹,说了一堆匪夷所思的话……”

“上车再说。”

抱怨声未竟,傅容予忽尔重新戴上墨镜,沉嗓催促道。

梁安惟虽有些错愕,仍是乖顺的照办。她绕过车头,坐入副驾驶座,透过驾驶座的车窗望去,这才发觉王家齐朝着这头走来。

“梁安惟,你还有脸说你是无辜的——”

丝毫没把王家齐放在眼底,傅容予长腿往油门重重一踩,捷豹休旅车发挥它优越的高性能,一个流畅回转之后,朝着信义区方向疾驶而去。

梁安惟的后背紧紧贴在皮椅上,一手更是紧握住车门上的扶把,她被某人玩命似的开车技术吓坏了。

捷豹休旅车猛然一个大弧度右转,梁安惟一时没有防备,身子随之震晃,肩膀硬生生碰撞上车窗。

她蹙起秀眉,痛呼一声,驾驶座上的傅容予睨上一眼,随即转动方向盘杷车往路肩停靠。

梁安惟揉着撞疼的右肩,正欲扬嗓斥责,怎料,傅容予已解开安全带,往她这方凑近。

望着不断接近的高大身躯,梁安惟心中一愣,反射性低喊一声:“傅容予!”

傅容予眸光湛湛,刻意停顿了一下,充满压迫感的结实身躯,就这么悬在她身前,完全静止不动。

两张面庞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若不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被墨镜遮盖,梁安惟肯定会越发手足无措。

少年时的傅容予,温润淡漠,总与人保持一定距离,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他;成年后的传容予,冷峻强悍,浑身蓄满强大的侵略感,令人下意识对他心生忌惮。

蓦地,墨镜下的俊容扬起一弯笑,似在取笑她此时的防备。

梁安惟望之一怔,窘迫的反问:“你笑什么?”

傅容予没回话,兀自探长手臂,替她系好安全带,随即坐回驾驶座上,重新驾驭着身下那辆捷豹。

“你是不是怕我?”行驶了一段路后,傅容予笑笑地启嗓问道。

“我怕你什么,我要是怕,就不会坐上你的车。”梁安惟口是心非的反驳。

“你跟王家齐分手了?”这话虽然是问句,傅容予的语气说来,却显得无比笃定。

梁安惟轻拧秀眉,心中的疑惑如墨迹逐渐扩大。

“你真的见过王家齐?”她开始试着厘清疑点。“王家齐跟我说,你拿了两千万要他跟我分手,这是真的吗?”

出于过往的默契与情谊,梁安惟始终不信傅容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见傅容予直视前方车况,专心驾驭方向盘,在她的瞅视下才缓缓扬嗓。

“是真的。”他淡淡回道,彷佛这是一件极其不重要的小事。

“你疯了吗?!”她发出不敢置信的怒呼。

捷豹流畅的切入右侧车道,随后熄了火,傅容予对一脸震怒的梁安惟说:“下车吧,等等再谈。”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透过车窗,梁安惟看见矗立在前的知名酒店,越发感到困惑与愤怒。

“还记得我欠你一顿饭吗?”傅容予凑上前为她解开安全带,举动甚是亲昵自然。

梁安惟双颊队约泛起龄红,不愿被他看穿内心的无措,她只能佯装一派平静。

“我穿着睡衣,没办法跟你吃饭。”她冷冷说道。

傅容予顺势端详起她那一身率性家居的装扮,笑了笑,说:“我觉得你这样也挺美的,没什么不好。”

梁安惟瞪大水眸,一脸愕然。他谁呀?鬼附身不成?!

对她的瞪视恍若未觉,傅容予继续往下说起轻佻的话:“我一直觉得你的腿很美,穿这样正好更能彰显你的优点。”

梁安惟霎时红了脸,连忙七手八脚的推开车门,仓皇逃离副驾驶座。

见此景,傅容予摘下墨镜,扬起许久没有过的灿笑,眉眼间的冷峻随之消融,神情温润文雅,一如昔日的那个少年。

米黄色灯光下,座位前的铁板烧滋滋作响,戴着高帽的大厨手持铁铲,利落地处理着各式高档海鲜食材。

梁安惟坐在隐密的里座,身旁卡着体型高大的傅容予,即便如此,她仍是有些不自在,时不时伸手扯着针织外套下摆,试着遮去露在外边的那一截雪白大腿。

不安的小动作,尽落傅容予眼底,于是他月兑下了西装,掩去了那一截白女敕的大腿。

梁安惟怔然,迎上傅容予那双幽邃的黑眸,刹那间,她的心重重地跳动一大下。

傅容予的双手隔着西装外套轻轻压在她腿上,没有任何失礼或逾矩的举动,可她却莫名地感到浑身燥热。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请我吃铁板烧?”

方才翻阅菜单时,望着上面动辄上千块的高档套餐,梁安惟吓都吓饱了。

“以前我连一顿象样的饭都请不起,现在不论你想去什么样的餐厅,我都能带你去,只要你开口,随时随地,我绝对奉陪。”

傅容予眸光灼灼,语气轻柔如丝,彷佛与女人调情般的浅笑神态,俊美得好似一幅时尚海报。

梁安惟稳住失序的心跳,不想被他布下的迷魂阵影响,极力保持冷静。

“我不需要吃这么昂贵的餐,也不需要你请我,我自己有钱,我吃得起。”

她讨厌两人之间的身分差距,更讨厌他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姿态,她想看见的不是这样的傅容予……

蓦地,傅容予一把盈握住她的手,她一愣,正欲抽回手时,耳畔却响起他低沉性感的声嗓。

“安惟,不管我做错了什么,别生我的气好吗?”

他近乎叹息的道歉,令她心口一悸,遭他紧握不放的纤手,微弱的挣扎着,终究还是没有收回来。

“你应该知道,我不在乎谁生我的气,也不在乎谁在不在乎我,除了你,我谁也不在乎。”

梁安惟不可思议的瞪住他,“傅容予,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们十年没见,你一出现就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还想拿钱逼我男友跟我分手,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遭她泼了满脸冷水,傅容予不怒不躁,从容不迫的说:“十年了,我们没有忘记彼此,始终记得我们拥有的共同回亿,我想,你心底应该也清楚,我们两人的感情,绝非朋友那么简单。”

他道破了她心中最深的秘密……梁安惟丽颜绯红,使劲的抽回手,别过脸不愿与他对视。

“安惟,王家齐配不上你。”傅容予兀自往下说:“我给他两千万,能帮助他创业纡困,这样一来,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钱是你给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梁安惟甚觉荒谬的撇首凝瞪。

“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把两千万送给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傅容予一脸好笑,“我是为了你,才把那两千万送给他。”

“王家齐真的把钱收下了?”梁安惟这才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收了。”傅容予眉眼未动的撒谎。

“他真的收下了?!”梁安惟不自觉地提高嗓音,表情明显充满了失望。

“我没骗你。”傅容予斩钉截铁的加重语气。

他想,王家齐最终还是会收下那笔钱,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王家齐并没有那么爱梁安惟,而梁安惟亦然,这两人分开只是迟早的事情。

梁安惟气炸了,她执起餐前酒一饮而尽,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我?”

傅容予目光沉沉的问道:“安惟,你真的爱王家齐吗?”

梁安惟呛咳了一下,抓起雪白餐巾提住小嘴,声嗓模糊的反驳:“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当然有关。”

傅容予举止文雅的执起筷子,夹了只剥好壳的明虾,放进她手边的瓷盘。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正在追求你?”

“傅容予,你不要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你自己不也说过,我们已经不是高中生——”

“为什么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傅容予神情坚定的打断她。

望入傅容予烁烁的眸心,梁安惟当下了然,他没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而且非常执着。

梁安惟逃避的躲开那双黑眸,她假装方才的谈话内容不存在,若无其事的享用起铁板烧料理,把小嘴塞得满满的,藉此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傅容予也不打算逼她,他为她夹菜,又为她斟满杯中红酒,体贴入微。

“当年离开台湾后,我不敢跟你联络,也不敢让你知道太多,因为我很自卑,怕你会看不起我。”

听着傅容予主动回溯往事,暴风般进食中的梁安惟这才放缓速度。

她食之无味的咀嚼着,充耳未闻的喝了口红酒,专心解决盘里那一尾波士顿龙虾。

“我一直在想,梁安惟会不会原谅我?梁安惟这个有脾气的女生,会不会从此跟我决裂,会不会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我在美国生活,过得并不好,种族歧视,语言隔阂,我母亲忧郁症三不五时的发作……”

梁安惟放下手里的龙虾,终于放弃假装一切并未发生,转而正视起倾诉满腔无奈的傅容予。

“你母亲现在还好吗?”她轻声问道,生怕会触及他的伤痛。

傅容予放下酒杯,抚上她白润的脸颊。当他宽大的手心包覆住她脸颊,她惊诧于他手心的那抹冰凉……而后,她恍然大悟。

此时此刻,傅容予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从容。

他在紧张,他在不安,他在恐惧,而原因出在她身上。

原来,他是真的害怕会遭她离弃。

梁安惟心底的倔强与不满,终在傅容予满盈沉痛的凝视中,逐渐稀释淡化。

“她死了。”

清楚看见她眼神已然软化,傅容予不假思索的卖起悲惨。

除了眼前这个女人,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他会在敌人面前武装自己,让自己成为最强悍嗜血的野兽,但当他在梁安惟面前,他不需要铠甲与盾牌,不需要刀剑,甚至连尊严亦能放弃。

果不其然,梁安惟神色哀伤,主动握住了他另一只大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阿姨已经……”她红了眼眶,低声道歉。“你一定很痛苦吧?”

傅容予反手紧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胸口发暖,他知道,当他脆弱的时候,有个女孩永远不会背过身,无视他的痛苦。

如今,那个女孩成了眼前的女人,她少了昔日的骄傲,少了勇往直前的无惧,不变的是,她一样有颗善良的心,一样同情心泛滥。

她总把自己当作强者,想着去拯救那些弱者,她错把同情当情,才会与软弱无能的王家齐交往。

亦如十年前主动向她开口的少年,她义无反顾的出毛相助,从此再也用不开他。

“她始终不习惯在美国的生活,她觉得我们母子被傅兆洋遗弃了,所以她的忧郁症频繁发作……总之她解月兑了,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梁安惟无法想象,傅母辞世的那段时光,傅容予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走多久了?”她忍不住想象着他独自面对母丧的凄凉情景,那几欲令她喘不过气。

“走快五年了。”他异常平静的陈述着。“那一年,我准备前往华尔街的证券交易所工作,她不肯跟我去纽约,坚持要留在旧金山,我拿她没办法,只能帮她聘请一个华裔看护……可惜她撑不过来,她逃不开自己的心魔,谁也救不了她。”

梁安惟眼眶泛红,鼻酸不舍,可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妥切的言语安慰他。

她很清楚,眼前的傅容予已足够强大,能够一个人扛起生命里的暴风雨,他早已不是那个默默承受命运鞭笞的少年。

“你母亲解月兑了,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回去傅家?”

她在网络上查了又查,只查到一则关于傅容予的报导,报导里说道:瑞昀集团内部震荡,大儿子滞美未归,改由去年返国的二儿子布局接班。

报导没头没脑的,只简短介绍了傅容予陆续接任瑞昀集团底下子公司的董事,为了后续的集团接班先行展开热身。

这则报导好似是透过新闻,对社会大众作个简单交代。

豪门私下买新闻,甚至是压下不利报导的事,时有耳闻,见怪不怪。

只是,过去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因为这则轻描淡写的报导,从此一跃成为台湾商界最受瞩目的富三代,而他晦暗悲惨的过去,却无人知晓,彷佛他打一开始便是豪门子弟,生来如此。

一提及傅家这个关键词,傅容予低掩幽深的眸光,收回了抚在她脸上的手。

他另一手仍紧握着她的手,彷佛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我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母子能被傅家承认,她希望我可以认袓归宗,可以与傅家人平起平坐,虽然她离开了,但我还是要完成她的心愿。”

“你这又是何苦呢?傅家过去那样对你,如今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这就是最好的报应,你应该冷眼旁观,应该看着傅家就这么垮掉才对!”

听见她这番义愤填膺的怒言,傅容予却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安惟,经历过那些任人宰割的日子,我成了一个很俗气的人,我眼里只有傅家的钱,既然我也姓傅,这代表我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傅家产业,傅家亏欠我的,我现在拿回来并不迟。”

傅家是真正的豪门,发迹于老台北,过去祖先是日据时代的名绅,如今傅家名列台湾十大富豪之一,累积了数代的资产,可以想见有多么庞大惊人。

当初,傅家瞧不起私生子出身的傅容予,甚至放任他们母子自生自减,却怎么也想不到,今时今日,角色与立场全然颠倒。

按照傅容予的个性,他绝无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对傅家复仇与一吐怨气的机会。

意识到偏离正题,傅容予松开了梁安惟的手,不着痕迹地敛起眼底的寒意。

当他再扬起眸光,俊雅面庞已重新挂上浅笑,彷佛刚才谈话间,不经意流露而出的悲伤与冷酷,全是她的错觉。

“我不想打坏你的用餐心情,我们吃饱再聊吧。”他笑笑催促着她用餐。

看着傅容予收放自如的情绪,梁安惟顿时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

可当她望着他的笑,他的凝视,又彷佛,从前那个少年不曾离开过。

梁安惟干涩的咽了下喉头,转过身去,茫然的执起筷子,麻木的把食物塞满了嘴,藉此平复充塞着胸口的那抹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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