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虽然很容易躲过马贼的搜查,但因为草场太大,间隔很远,几乎一日,西琳只能带着程谕和赵悍去拜访一户牧民。
这些牧民都是西琳仔细小心挑拣出来的,家家都同马贼有血海深仇,即便不能给程谕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起码也不会跑去给马贼报信儿,出卖他们。
这般跑了四天,最后一户是个瞎眼的老婆婆,就住在城外不远的棚户区。
这里的住户很复杂,也最贫穷,他们没有牛羊,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所以有的平日给大户人家放牧,有的白日进城做苦力,晚上偷鸡模狗。
因此西琳特意把羊群留在草场,趁着黄昏最是安静的时候,藏了马匹,带着程谕和赵悍溜了进去。
瞎眼婆婆姓冯,据说是内地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犯错被卖来这里,嫁给了一个牧民生儿育女,日子原本不错,但去年儿媳生病死了,冬日的时候家里又被人趁夜抢了,老头儿和儿子被抓,小孙子被当场杀了。
老婆婆昏死过去,算是捡了一条命,但家破人亡求告无门,她把眼睛哭瞎,也只能卖了剩下的几只牛羊,搬来这里勉强活命。
西琳因为同情,偶尔路过也会给老婆婆送些用物,有时候耽搁了进城,也会来落脚一晚,所以很是熟悉。
果然,听得西琳的声音,老婆婆欢喜的模索着上前拉了她,一叠声的问了很多话。西琳小声替程谕和赵悍两个介绍,老婆婆倒是没有先前那几家人一般防备,热情的引着他们进屋。
待得进了屋子,程谕和赵悍才知道老婆婆之所以不防备,实在是没有防备的必要。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整个大屋子连个隔间的墙壁都没有,靠里侧是一铺大炕,炕上的草席熏得糊黑。炕头有个小炉子,炉子上摆着个破陶锅,陶锅没有刷干净,锅沿儿沾了很多脏污之物,也不知道累积了多少时日。屋角还有一只陶缸,里头装了半满的水,这就是老婆婆的全部家当了,再没有旁的。
西琳却是熟悉的,挽起袖子就替老婆婆刷锅,顺口问道:“婆婆,你吃饭了吗?若是没吃,我带了肉饼,再给你烧碗热水喝吧。”
“好,好,每次你来,都让你帮忙干活儿,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老婆婆眼睛不好,耳朵倒是灵敏,转向程谕和赵悍的方向夸赞道:“西琳这姑娘好啊,不嫌弃我老婆子是个废人,隔几日就要来照看我。”
程谕点头,想起老婆婆看不见,就赶紧应道:“也是婆婆积了福德,老了才有好报。”
“唉,什么福德啊,我啊,就是个扫把星,把全家都克死了。”老婆婆叹气,想起了原本幸福的家,瞎眼里又淌了眼泪。
“婆婆别哭,您小心眼睛又疼。程大哥他们就是要找马贼的罪证,然后抓马贼给大伙儿报仇呢。他们今日来是为了找您问些话,您同他们仔细说说。”
西琳手脚俐落的刷锅洗碗,又给老婆婆塞了一把葡萄干,让她老人家先垫垫肚子。老婆婆即便没拿西琳的东西,只听得程谕两人要寻马贼的麻烦,她也是激动的恨不得掏心掏肺,只因为她年老眼瞎,无力报仇。
其实,老婆婆家里的事儿同先前几家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有出事前,城里的王家派人要买家里的羊群,开价极低,他们家里没有答应,结果第二日家里就遭了难。
老婆婆哭着咒骂,“就是那天杀的王家,勾结马贼害了我们一家。我真有活不下去那一日,我也要爬进城,撞死在王家门前,做了恶鬼也要缠着他们不放。”西琳刚要劝几句,却听得外边突然吵杂起来。
不等众人起身,老婆婆好似突然看得见一般,极准确的掀开了炕席,指了下边的一个大洞,低声喊着西琳和程谕主仆,“你们赶紧钻进去,快!”程谕主仆还在迟疑,西琳却是扯了他们就跳了进去,模索着躲去了炕洞深处。
炕洞里都是草木灰,幸好还有一个炕洞口透气,否则真是能够把人活活闷死。老婆婆刚刚放下炕席,走回陶锅前,屋外就亮起了火光,两扇破门被人大力踹开。
足足十几个大汉举着火把冲了进来,还想到处翻找,哪知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根本没有可以翻找的地方。
这个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个个子稍矮的汉子,脸上许是被刀划过,从左边眉毛到右边嘴角,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疤痕,即便面无表情,也显得很是睁狞。
他在屋里扫了一眼,就转向瞎眼婆婆问道:“老太太,听说你家里来人了?”瞎眼婆婆模索着从灶台旁边的小鞭子里模了一把黑乎乎的青棵扔到锅里,但因为眼瞎,足有一半落在了灶台之外,但她不知道,依旧拿着筷子进去搅和,想是要煮粥。忙完这些,她才慢悠悠应道:“我家就我一个,老头子和儿子都被抓走了,家里就剩最后一点儿青棵了,吃完了,我也去阎王爷那里找他们团圆。”一个汉子有些恼火,伸手要打,却被矮个儿汉子抬手拦了下来,他在屋里转悠,四处看着。
炕洞里,程谕左边是西琳,右边是赵悍,三人丝毫不敢动一动,就是喘气都是轻轻地。这时候若是不小心吸进草木灰,打个喷嚏,绝对会被发现,乱刀砍死。
程谕顺着灶眼儿往外看,远处的马贼尚且能看个全貌,近处的就只能看到一些穿了靴子的脚。
这么关键的时候,西琳却不知为何动了一下,惊得程谕下意识抱了她,她当即就停了下来,但面前的草木灰却渐渐被湿透了。
程谕很是疑惑,手下轻轻拍了她安慰,再往外看去,就见那个脸上有刀疤的马贼正低头敲着墙砖,许是要查探有没有暗道,也正因为他蹲了下来,所以被他们看了个全貌。
西琳的手死死妪着程谕的手心,无声中,眼泪流得更急。
程谕不知原因,但却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恨意,于是把她抱的更紧。马贼们在屋里没发现什么,倒也没把老婆婆怎么样,转身都走掉了。
西琳起身就要出去,这次却被赵悍和程谕一起拦住了。“等一下,兴许还有回马枪。”西琳没有再动,不知在想什么,一声都没吭。
就是老婆婆也没同他们说一句话,手里搅和着粥锅,嘴里却哭咧咧的骂了起来,“老头子,你什么时候把我带走啊!活着就是遭罪啊,我也不想活了!我想你和儿子啊,你们在哪儿呢,回来接我吧。”
她手里模索着舀粥,陶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刷的,里面落了灰,粥水倒进去,立刻就混黑一片,看着脏污极了。
正舀到一半的时候,两扇木门突然又被踹开了,老婆婆受惊,手里的陶盆匡当一声掉在地上,不必说,粥水都撒了。
这好似压倒老婆婆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彻底崩溃了,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造孽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爷啊,你快打雷把我劈死吧,我不活了!”几个马贼在屋里看了一圈儿,见确实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变化,都是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真是晦气,又白跑一趟!”
说罢,他们就骂骂咧咧的走掉了,院外很快响起马蹄声,整个棚户区也安静下来。老婆婆模索着走到门旁,又是哀哭骂了很久,这才关了门儿,赶紧掀开了炕席。
“孩子们啊,快出来吧,那些杀千刀的总算走了!”
赵悍和程谕扯了西琳从炕洞里爬出来,三人身上沾了很多草木灰,整个同黑人一般。特别是西琳,因为流了眼泪,脸上抹得同花脸猫似的,左一道,右一道。
老婆婆看不见,程谕和赵悍看到了,也不好询问原因,倒是西琳扯了袖子,仔细擦抹了几下,然后打起精神同老婆婆道别,“婆婆,我们这就回去了,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发现,就给你惹麻烦了。等过几日风头过了,我再给你送些羊肉和粮食来。”说着话儿,她就把挎包里的肉饼拿出来,塞给老婆婆。
老婆婆叹气,拍了她的手背,应道:“多亏了你这孩子,否则我也活不到如今。我这烂命一条早就不想活了,之所以撑着,就是想要看看老天爷到底开不开眼,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魔鬼劈死!傍我家老头子,给我可怜的儿子孙子报仇啊!”
程谕听得心酸,这么年老的婆婆,眼瞎几年依旧坚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希望,而他作为一县父母官,如今就是承载这份希望的人,实在是任重道远。
他上前扶了老婆婆的肩膀,沉声应道:“婆婆,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您盼望的那一日,肯定不远了。”
老婆婆模索着拍拍他的胳膊,笑道:“好,我信你,你是个好人,婆婆知道。”这么一笑,她的缺牙就藏不住了,脸上道道皱纹都是岁月的沧桑,看得赵悍这样的硬汉都忍不住低了头。
三人悄悄离开老婆婆的破棚子,一路避过所有耳目,待得寻到藏马的树林,暂时坐在石头上,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程谕有些担心的扫了西琳一眼,见她好似恢复了,就寻了个话头儿,“西琳姑娘,你今晚不回去,热娜女乃女乃会不会惦记?”
“没事儿,我同女乃女乃打过招呼了。”
果然,听得程谕提到女乃女乃,西琳神色更好了三分。
三人歇息了一会儿,就骑了马一路潜行,回了躲避的山谷。
简单吃了一口干粮,西琳和赵悍帮忙用羊皮挡了洞口,程谕点了油灯,伏在石头上,写了一封厚厚的信,然后给了赵悍。
赵悍连夜拾掇了个简单的包袱,就上路赶回京都去了,留下西琳和程谕睡不着,就坐在洞口闲话儿。
“程大哥,你知道今日那个脸上带了刀疤的马贼是谁吗?”
“马贼首领?”
程谕心里也是有些猜测,果然,西琳点头,应道:“他起码做了五年的马贼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识得他?”
“嗯,五年前就是他带人杀了我爹娘和爷爷,但之后我再也没看见他,没想到今日遇到了。”西琳手里紧紧揪着羊皮一角,即便夜色深沉,又没有月亮照明,但程谕依旧把她眼里的恨意看的清清楚楚。
“你想报仇?”
“嗯,作梦都想。”西琳转向程谕,正色说道:“程大哥,我救了你的性命,若是你想报答,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程谕挺直了脊背,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却听西琳说道——
“只要程大哥在丹阳,就不要同我生疏,我要一直跟着你。这些马贼既然是为了搜寻你的踪迹,就还会出现,只要跟着你,我就能遇到他们,或者查出他们的老巢,我要报仇。”程谕听得一愣,他想过西琳会要金银,会要他帮忙报仇,甚至会以身相许,从没想过她所求这么简单,只为了亲手报仇……
“咳咳,”他忍不住吧咳两声,藏起越来越红的脸色,问道:“就这么简单?”
“当然,就这么简单。”
“不用我帮忙报仇?”
“不用,我要亲手报。”
“好,我会尽力帮你。”
两人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吹着北风,各自想着心事。
后半夜的时候,西琳耐不住瞄倦,进山洞睡了,可是没有多久她就梦魇了,手脚挥舞着,嘴里不知喊着什么,神色惊恐之极。
程谕立刻上前,猜得她先前看见仇人,定然是梦见了当初的惨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西琳抱在了怀里,轻轻拍她的背,“不怕,都过去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慰起了作用,还是他并不怎么强壮的怀抱太过温暖,西琳慢慢平静了下来,终于睡安稳了。
程谕把她放下,依靠在山壁上,望向外边深沉的夜色,想了很多。
读书时,他把牧民一方作为理想,为了光耀门楣,也为了生而为人一场,有些理想,可是当真走进丹阳,他才知道他的理想,却是多少人活命的希望。
小小的丹阳,有多少姑娘像西琳一般,有多少老人失去了子女儿孙,多少人莫名失踪,生死不知,被家人哭泣惦念……第一次,他觉得肩头很沉重,但他并不害怕,反倒心头好似有火在燃烧!
晨光洒进山洞,照在西琳的脸上,让她醒了过来,结果近在眼前的脸孔,却惊了她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程谕居然睡在了她身侧,晨光把他的睫毛染得金黄,五官轮廓更显俊秀,平日温润的眼眸被眼睑遮盖,更显出几分软暖。
她好似受了诱惑,伸手去模那睫毛,却在指尖将将抵达的时候,吵醒了程谕。两人四目相对,都有瞬间的怔愣,转而尴尬的起身,打理身上的衣衫。
西琳跳起来说道:“程大哥,昨晚辛苦你守夜了,你再睡会儿,我去熬粥,好了再喊你一起吃。赵大哥走了,我们单独行动不安全,不如你这几日就帮我放牧吧?”
“好,辛苦你准备早饭了,我再睡会儿。”程谕想起昨晚抱了西琳,也是心虚,赶紧装作困倦,重新躺倒在羊皮上,闭上了眼睛。
西琳见过他严肃的模样,温和的模样,受伤皱眉的模样,这般尴尬可爱的还是第一次。她心情大好,笑着出门去洗了手脸,然后像小蜜蜂一般忙碌,煮粥,热肉饼。
很快,米香在山洞里萦绕,程谕闭着眼,听着西琳哼着长调,嗅着米香肉香,嘴角慢慢翘了起来,居然当真睡了过去。
刺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程谕来了丹阳这么久,不是养伤,就是忙着调查马贼,这般悠闲的走在碧绿的草场上,嗅着微风里的青草香,晒着太阳,鞭子轻轻驱赶着懒散的羊群,真是分外的惬意。
西琳见了,忍不住笑道:“程大哥,你第一次放牧?”
“是啊,年少时候一心读书,玩耍的时候都很少,更何况我生在南方,多山水,没有这么广袤的草场,也没人养这么多牛羊。”
美景当前,程谕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应道:“我们那里虽然没有这些,但山水也很美,山上有野草和野果,有野鸡兔子,甚至是老虎和黑熊,水里有鱼。这个时节,田里也要开始插秧了,全家老少一起忙碌,翻地,打垄,放水,忙得不分日夜。等到秋时,稻了丰收了,金黄色的一片,沉甸甸的稻穗割回家,舂米,蒸上一锅,那米饭香得整个村子都嗅到,配上两样小菜,一大碗鸡汤炖菌子,简直是人间美味。”
西琳听得向往,忍不住叹气,“程大哥,你们那里的人都这么幸福吗,若是我们这里没有马贼,也定然那么好。我小的时候,家里人都在。我爹就喜欢在晚上的时候,架上篝火烤羊,娘和女乃女乃忙着搅女乃疙瘩,我缠着爷爷打手鼓。手鼓一拍起来,家里更热闹了,娘和女乃女乃会拉着我跳舞,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特别高兴……可惜,一切都回不来了。”
程谕劝道:“人总是要往前看,若是你父母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好好过日子。我问你,等以后马贼都被除了,你想做什么?”
“我啊,我想养更多的羊,想开更大的铺子,好好孝顺女乃女乃,给她养老送终。我还想读书识字,想去外边看看,想……”西琳说着说着就脸红了,赶紧换了话头儿,“你呢,程大哥,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的理想很简单,我希望所有恶人都得到惩处,希望世上没有欺压,天下所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程谕望向远处草场和天空相连之处,碧绿和蔚蓝交会,分外的漂亮。他的双眸装了整个天空和草原,同样美得惊人,让一旁的西琳一时看痴了。她的心里是她的家,而这个男人的心里则是百姓的安居乐业……
日升月落间,半个月一晃而过。白日里,程谕帮着西琳放牧,见到牧民就闲话儿几句。晚上,西琳回了县城,他就坐在山洞口,远望山林和草原,把这些日子的所听所见在脑子里融合,隐约间他已经抓到了所有事情的一条关键的脉络,但还需要求证……这一晚,西琳早就和女乃女乃打好招呼,特意带了一只鸡过来,给程谕补一补。
说起来,他痊癒也不过几日,还需要补身体,否则落**虚的毛病,不容易养好。这样的山林里,炖鸡汤容易引来野兽,于是西琳听了程谕的建议,把去毛洗干净的肥鸡里外抹了细盐,然后用一种味道很是清香的茅草包裹严实,最后抹了厚厚的泥巴滚成球。篝火被挪开,泥球被埋了进去,很快就烧干了。
西琳又架了陶罐熬粥,加一点细盐及溪边寻来的野葱切碎撒进去,味道就鲜得很。不等天色黑下来,程谕就熄灭了篝火,把泥球剥了出来,去掉外壳和茅草,露出里面油汪汪的肥鸡,简直谗得让人吞口水。
西琳很快的盛粥,摆筷子,欢声夸赞道:“程大哥,你真厉害,没想到鸡还能这么吃,我怎么不知道!”
程谕小心的用陶碗装了烤鸡,也很是满意,笑着应道:“这是同我义妹学的,她特别聪明,对于吃食也特别擅长。她开在京都的点心铺子极有名气,连皇宫里都派人出来采买呢。等以后安顿下来,我写信让她送些不易腐坏的点心过来,还有果子罐头,就是把南边的果子泡在糖水里,极甜美新鲜,放半年都不怕腐坏。”
“真的?我们这里原来有家点心铺子,后来就开不下去了。至于果子,只有枣子和葡萄,以后我也准备一些枣子和葡萄干,程大哥给你的义妹捎回去尝尝。”
“好,我义妹特别善良大方,一定喜欢交你这个朋友。”程谕抬手扯了一个鸡腿,当先递给了西琳。
西琳赶紧摆手,“程大哥,我喝粥就行了,这鸡是给你补身体的。”
“我吃不了一只鸡,一起吃吧,再说是你拿来的,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吃?”
程谕坚持塞给了西琳,然后才撕了另一只鸡腿,大口咬了下去。西琳见此,没有办法只能吃了,第一口咬下去,她的大眼睛就欢喜的亮晶晶。
鸡肉吸收茅草的清香,盐巴咸鲜,难得的好味道,比之炖汤或者上火直接烤,真是完全不同。
程谕见她如此喜爱,也觉得分外美味,“等以后再做,寻些菌子和糯米,塞到鸡肚子里,味道更好。”
“唔,这就已经很好吃了。”
西琳舌忝着手指上的油,好似第一次吃鸡的小狐狸,可爱至极,惹得程谕特别想模模她的脑袋,极努力才忍住了。
正是这样的时候,洞外突然有动静,两人愣了一瞬,转而迅速模出匕首,守在了洞口。幸好,随后传来的三声鸟鸣,让两人立刻欢喜起来。
“哎呀,是赵大哥回来了!”
赵悍随着西琳的欢呼,从树林后的小路转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溜十几个身形魁梧的汉子。
“大人,我回来了!”赵悍显见也惦记程谕的安危,一身风尘仆仆,神色里满是疲惫。
但见面第一件事却是上下打量程谕。
结果,程谕比他走之前居然还胖了一分,脸色红润,再看山洞里的米粥和烤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惦记真是多余……
程谕干咳两声,下意识侧身挡住了山洞,说道:“一路辛苦了,京都里可好?”
“好着呢,”赵悍欢喜应道:“三爷这次选了十个兄弟一起随我来给大人帮手。”说罢,他让出跟在身后的汉子们。
汉子们纷纷上前行礼,“程大人,小人等随时恭候差遣。”
程谕还礼,笑道:“太好了,兄弟们一路辛苦了,你们来了,我就有底气了。”说着话儿,他就要把众人往山洞里请,却忘了山洞太小,这些人别说安坐,就是站都站不下。
还是西琳开口解围道:“程大哥,赵大哥他们怕是路上都没吃饭吧?不如牵一头羊过来杀了,直接烤起来。火堆能取暖,烤羊也能顶饿。”程谕想了想,这么多人倒也不怕马贼再来劫杀,于是就笑道:“好,这只羊记在我头上,过后给你银钱。”
“好啊,程大哥别忘了再给我一份辛苦费,我烤羊的手艺可是最好的。”西琳玩笑一句,惹得程谕等人都笑起来,就是那些后来的护卫也觉得这姑娘爽快好相处,待得听赵悍说,这姑娘就是救了他和程大人,并且一力护着他们躲过马贼搜捕的恩人,他们也很是佩服。
西琳跑去羊群中,拖过一只最肥的,按在小溪边上,直接就抹了脖子。
末了,她又麻利的剥皮,开膛摘下水,惹得护卫们都竖起大拇指,赞道:“丹阳的姑娘都这么剽悍吗,咱们京都的姑娘十个也不顶这里一个啊。”旁人也是笑道:“可不是嘛,别说杀羊,就是杀鸡都要吓个半死。”
这么说笑着,他们也闲不住就跑去给西琳帮忙。
一只肥羊很快被分解,分了三个篝火,两个烤羊腿羊排,一个篝火上用陶罐炖了羊杂碎汤,热气腾腾的让洞里洞外都是热闹的厉害。
赵悍趁着这个机会,同程谕禀告这趟京都之行。
“大人,三爷接了您的信,也是气得厉害,又担心您的安危,除了这些兄弟,额外又多派了十个好手一同赶过来,但潜伏在县外,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赵悍扫了外边一眼,用意很明显,即便今晚动静大一点儿也不用怕,留在外边的兄弟就是暗桩,马贼今晚不来还好,来了才称心如意呢,抓几个人质,肯定调查的更清楚。程谕这才彻底放了心,笑着望向忙碌的西琳,难得她这么高兴,马贼不出现也好。赵悍眨巴两下眼睛,总觉得他不在的这几日,好似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三夫人呢,这段时日好不好,还有二小姐、两个小少爷?”
程谕问起家里情形,赵悍赶紧打起精神应道:“都好,三夫人的生意越发好了,这次我回去,三夫人听说我们遇难,西琳姑娘援手,特意让我先给西琳姑娘带了一份谢礼,其余还有很多,三日后跟着家里的车队一起过来。”
赵悍说着话,解开了背上的包袱,包袱里有两个长条匣子,一只里装了一金一银两对蠲子,还有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
程谕想起西琳的匕首有些钝了,这几日每次要用之前都要在山石上磨几下,眼底就忍不住多了几分喜色,亲手把匣子收了起来。
赵悍见此,又把另一只匣子打开,低声道:“这里有三爷的信,还有三夫人的,另外还有一块令牌。”
程谕拿起令牌翻看,见令牌一面是下山虎,一面刻了“赵”字,他就直接塞进了怀里,然后打开信件细看,越看却是越欢喜,“好,好啊!”
赵悍在京都也得了几句吩咐,就笑道:“三爷说了,请大人尽避放手施为,为国为民的大事,人人知道都要援手。请大人不必担心,赵家必定鼎力相助。”
程谕点头,又拿出令牌仔细看过。赵源信里说的清楚,他不但派了二十个护卫前来,甚至还写信给了赵家那位国公爷。那位国公爷如今正好带兵戍守在三百里外的边塞,关键时刻,只要派人拿着令牌去求救,起码能调兵五百。
有北武军出马,别说马贼,就是阎王罗刹都要避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