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厨王妃 第四章 乔装入厨房

作者 : 阳光晴子

除去了那个不太顺心的小插曲外,朱汉威跟赵莎华间好像有抹似有似无的暧昧,但因为不是很明显,所以旁人也是雾里看花。

但赵莎华感受深一些,朱汉威偶尔会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有时会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气闷,刻意的瞪他,没想到他竟然轻笑出声,问他笑什么,他又不说了。

赵莎华有点无奈,传奇人物堂堂秦王,她还要指望他为她弟弟洗刷冤屈,她能逼他说什么?这人她算是看透了半点,就是月复黑,耍着她逗人呢。

日复一日的赶路,一行人一路顺利来到目的地,当那巍峨高耸的城墙映入眼帘,赵莎华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心境,这里是她的伤心地。

马车里,朱汉威仍气定神闲的在下棋,一手黑棋一手白棋。

两根白玉似的手指捏着黑棋,温暖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他那张如画的俊颜上,不见一丝浮躁,赵莎华情不自禁的静静凝睇,连带地,她原本躁动的心也意外的平静下来。

京城是权力中枢,更是人文荟萃之地,皇亲国戚公侯伯爵文武朝臣,再到老百姓等贩夫走卒,让这座城市繁荣又热闹,街道上熙来攘往、人声鼎沸,马车也因而走走停停,每一次车停,就会听到一些有关杀婴案的片段。

赵莎华忍不住微微掀开窗帘,看着外头街道上三三两两聚集的老百姓,人心惶惶,议论的皆是此事。

“听说了吗?有人猜说是为了炼丹药而起的。”

“是啊,说得有眼睛有鼻子的,说那婴尸不是伤痕累累,其实是被放血啊,但一个婴儿身上能有多少血?所以才又割又切,好像是说用婴儿的血来炼药,能长生不老啊。”

“这不奇怪吗?赵家人又不懂医术。”

“怎么会不懂?别忘了,赵家三房医术一把罩,还没当官前在魏城可是个救了不少贫穷人的好大夫。”

“也是,但他两年多前跟妻子出了意外,马车翻覆山崖死了,他那大女儿好像也跟人和离了,带着才豆丁大的一对弟妹离京了。”

“好像是吧,不管怎样,赵晋元那个罪大恶极的禽兽,竟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难怪成亲多年也没生出半个孩子。”

赵莎华听了很难过,但也能理解众人的愤怒。

朱汉威看了她一眼,掀帘嘱咐吕勇将马车赶到京城最火红的一家客栈,其他人就直接回秦王府。

赵莎华一听就知道那家客栈有说书人长期驻店,肯定能听到更多事儿。

果不其然,一行人从进门到了二楼雅间的路上,就听到不少人在谈论这桩惨无人道的案子,而居中的高台,说书人正口沫横飞地啪啪啪打板说故事,说的也是婴孩失踪虐死案。

赵莎华这张脸孔是出色,但京城多得是金枝玉叶,再加上她在这随便撞都能碰到一个皇室贵胄的京城并不出众,因而并未引来太多目光。出乎她意料的是,朱汉威这号传奇人物,识得他真面目的好像也不多,至少众人看着他那张陌上人如玉的俊美脸孔只有惊艳,并未有崇敬神态,可见是不识的。

“虽然当过不短时间的闲散王爷,但我向来往城郊走,自诩过的是闲云野鹤的生活,京里的老百姓视我为传奇,却不识本人,也是一绝。”

雅间内,朱汉威笑着为她解惑,而吕勇、罗英、梅心、桃雨都守在门外。

店小二送上来茶点及茶水,恭敬退下。

两人边用茶边听着说书人响板一打,开始抑扬顿挫的说起来了,“话说前两日失婴的人家,就是东门的富豪陈家,那可是千盼万盼才盼到的小金孙啊,居然就在那么多宾客的眼皮下不见了,侍候的女乃娘、丫头甚至小厮、侍从,被震怒的陈老爷打死了三十多人,现在还发出重金悬赏,只要有人能找小金孙回来,陈老爷愿给三个承诺,而且是有求必应——”

客栈里的客人发出惊呼声,陈老爷可是京城首富,名声与大善人孙锋不相上下,而能成为首富,手段必不一般,他与官方交情亦好,善于钻营,这回办宴会,千防万防,还是被贼人偷走小金孙,据说悲伤得当场昏过去。

朱汉威见说书人没有说出什么新消息,便与赵莎华离开。

在赵莎华的请求下,马车特别绕到两条街远的赵府,马车就停在对角,赵莎华透过车窗看到赵府门口一片狼藉,有四名奴仆低头打扫清理,但地上及门上的烂叶与馊水都还没清理干净,又有几名路过的老百姓走过来,就对着大门扔臭鸡蛋,一边大骂“人渣、禽兽”,接着又有人过来又骂又叫的,还有人撒冥纸,漫天飞舞。

老百姓有多憎恶仇视赵家,由此可见。

马车再度前行,朱汉威将才拿到的信函内容告知——

赵家二房在京城赵家宗亲面前长跪请罪,但宗亲还是决议开祠堂,将赵晋元除籍,也画去他在族谱上的名字,孙容这媳妇自然也画去了,对外界更公告了这件事。

但此举还是无法消除老百姓们心中的怒火,不仅恨赵晋元,就连他的父母也都恨上了,所谓养不教,父母之过。

赵莎华不知该怎么办,她能理解老百姓的惶恐愤怒,虽然目前都是达官显贵或富豪之家丢失婴儿,但谁知道何时会轮到自己?只是迁怒无辜的人……

“心思别太重,一旦真相水落石出,他们也能站在人前了。”

他这是在安慰她吧?“谢谢王爷。”

他挑眉,“这里只有我跟你。”

要她喊他的字?应该不难,可是怎么就心跳加速,有些难以启齿?她这是怎么了?自己是和离过的女子,更甭提他的尊贵身分,她胡思乱想什么!如此态度反而矫情了。

“仲岳。”怎知语出,心跳更加紊乱。

温柔的嗓音低低轻唤,如春风拂过,他微微一笑,“如此甚好,我也唤你一声『华儿』。”

她怔怔看他,“这、这是我爹娘才会唤的。”不会太亲昵了?

“很好。”他黑眸浮现温柔。

就这样?但她能有意见吗?

接下来,他开始跟她细说日后到某些府中去明查暗访的事。

马车回到秦王府,先一批抵达的车队都已进府。

那一年,秦王先是拒绝参与各贵胄五花八门的宴席,沉寂许久,而后又向新皇自请离京,原本府内还有秦王的母妃阎明珠住着,频频张罗着儿子的婚事,甚至求新皇赐婚,秦王却是油盐不进,不与那些身分显赫的世家千金女联姻,阎明珠怒极,某日率侍女嬷嬷往江南长住,母子撕破脸。

没有秦王的秦王府并无改变,王府门前的汉白玉阶梯洁白无尘,左右两座白玉狮子依然肃穆,高挂在上方的匾额的“秦王府”三个金字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朱汉威、赵莎华等一行人一下马车,府门已大开,一名两鬓斑白、目露精光约五旬的男子已率近六十名下人在大门前恭敬迎接。

“恭迎王爷,属下……”叶诚说到哽咽,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知原因的离京多年,终于愿意回来了,他感动到眼眶泛红。

“叶总管,辛苦你了。”他走上前,拍拍这个唯一真心待他的老人家,给他一个真诚的微笑。

叶诚强忍住泪水,再度拱手行揖,“属下失态了。”

赵莎华看着两人的互动,也能感受到主仆间的感情极深。

一行人进府,朱汉威在厅堂落坐,即将赵莎华介绍给叶诚,也将她的事简略告知。

叶诚知道秦王竟是为了她回京,心里顿时有所据量,万不能轻慢。

而朱汉威介绍叶诚给赵莎华说的是,“不仅是王府大总管,他也是我习武的师父之一,对我而言,亦父亦友。”

“王爷万万不可如此说,属下惶恐。”

叶诚看来的确惶恐,但赵莎华也看出这老人家眼底的宽慰,她知道她不能将他视为总管,对朱汉威而言,这个长辈应该比他母妃还重要。

长途跋涉,大家都累了,朱汉威让叶诚唤人带赵莎华去安置。

赵莎华在梅心、桃雨的陪同下,由李嬷嬷带着去入住的小院。

朱汉威与叶诚还有事要商议。

秦王府处处豪华雅致,如今秋意初现,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回廊拱门在枫红或黄叶衬托下是一步一景,不管丫鬟小厮都是蓝白色的制服,个个有礼,见到她们一行人,都放下手边事恭敬一福。

李嬷嬷带着赵莎华一行人来到临湖小院“月牙斋”,这是个极精致的院落,小桥流水,湖里还养着鱼,若在夏季,衬着荷花绿叶,肯定非常美丽。

院子的正房在右,连接中间的花厅,往左走是书房,窗明几净,挂着几幅字画,但最合赵莎华意的,应该是东间的大厨房,一看就是新砌的。

李嬷嬷看着她眼中的欣喜,还这儿模模,走到另一边也模模,看出她非常开心,遂道……

“这是王爷在半个月前,派人快马回来吩咐建造的,若姑娘有觉得需要补足的,还请姑娘告知。”

“不用,这样很好,真的。”她真不是客气话,这太夸张了,这厨房比她赵家食堂的厨房大上一倍不说,锅碗瓢盆、灶台及流理台的摆放安置让人工作起来极为流畅,米粮干货一应倶全,竟然还做了一个小冰库。

李嬷嬷让梅心跟桃雨侍候赵莎华梳洗,小睡一下,主子的晚膳可要这位姑娘来忙活,自然得好好休息。

正厅内,朱汉威知道赵莎华就安置在月牙斋,那是他住的主院旁的偏院,如此安排,自然是因为他的三餐都要靠她。

至于府中人对他带回一个姑娘还管他的胃如何想?外界又如何猜测两人关系?他丝毫不在乎,但若是有些过度流言伤及她的声名,他就不会客气了。

于是他特别交代叶诚及府中四大副总管,有关赵莎华在府中一事,奴仆嘴巴务必严实,若是有人在外乱嚼舌根,就扔出府去。

叶诚等人连忙拱手称“是”。

朱汉威再叮嘱的是他返京一事,“太皇太妃远在江南,本王知道太皇太妃有吩咐过,若本王返京务必通知,但多的人事物……”

他犀利的眸光落在四名副总管身上,那是他母妃的人。

“奴才们明白,绝不多说一句。”四名年龄不一的副总管腰杆弯得更低。

“下去吧。”

四名副总管退了出去,却是心惊胆跳,秦王的心思缜密阴沉,生性冷漠,六年多前在郊外被不知名的黑衣人设陷暗杀,身受重伤,疗养一个多月,整个人突然就变得不太一样。

伤愈又过一月,开始不在京城各大宴会现身,最后更是私下安排完一切,就带着心月复吕勇与罗英离去,连去向都没跟太皇太妃交代。

阔别多年,这次回来,气质神态看来都不同,难道是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赵莎华?“王爷,他们会私下去查赵姑娘的来历,太皇太妃那里……”叶诚有些忧心,四人忠心的毕竟是太皇太妃。

“无妨,华儿的事也瞒不了太久。”朱汉威并不在意。

叶诚愣了愣,看着王爷眼中鲜见的温柔,心头一惊,“王爷对赵姑娘……可是,她曾是庆安伯的妻子,太皇太妃不会允的。”

他仍是气定神闲,“别紧张,我自己也还没确定对她的感觉,顺其自然吧。”

重生一回,他很清楚对叶诚不必防备,这个老人后来挡在他身前,以肉身为他挡下数十支飞箭而死。

他抿唇,正想回房小憩,然而宫中来人,皇帝请他进宫。

果然,还是无法放心啊……上一世,自己不就是死在皇帝侄儿的猜忌下吗?虽然他的确起了篡位之心,也付诸行动,只是,最后又便宜了谁?

马车辘辘的进入金碧辉煌的皇宫。

议事阁内,朱汉威与皇帝朱铮面对面坐着,除了皇帝心月复的总管太监在旁侍候,再无他人。

朱铮的相貌与朱汉威其实有七分相似,倶是皇室血统,只是朱汉威仅长皇帝两岁,举手投足间无形散发的天生贵气却胜朱铮更多。

朱铮不想承认,但每每在这皇叔面前,总觉自己矮他一截,可明明自己才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掩去心中的思绪,他关切的问:“离京多年,皇叔一切可好?”

“极好,此番回京来看看,倒是听到一件惊悚的案件。”他淡淡的说。

年轻皇帝一脸苦楚,明知该多询问皇叔这几年的生活,但他实在对此无心,“皇叔也听说了?没错,京城人心惶惶,不少有婴孩的权贵人家避居他处或是将孩子送走,直到现在也没能逮到赵晋元这个凶手,刑部、大理寺,还有金吾卫的人都出动了,连凶手的人影都没寻到,更没有线索,不管如何向赵家人施压都无处下手,不瞒皇叔,朕是一筹莫展。”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在朱铮心里,皇叔的确是个厉害的人,天底下好像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这也是他的母后一直要他跟皇叔保持距离的主因。

“凶手确定是赵晋元?人未抓到,无人证、物证,只凭一妇人所言,及他手上的齿痕?”朱汉威字字问得犀利。

朱铮面露难色,继续道来,大理寺卿直言就算赵晋元不是凶手,也一定跟凶手接触过,凶手才能及时在他手上弄个齿痕栽赃,赵晋元就是案子的突破口,只是找不到人,案子陷入胶着不说,还陆续有婴儿失踪,不得不对他发出通缉。

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混淆凶手视听,以为官府已经确定犯人就是赵晋元,在真凶松懈下来时,也许会露出更多破绽。

朱汉威眼神微闪,“倒是苦了赵府与赵晋元,如果他真是清白的。”

“这也是不得已的下下策,届时若缉得的真凶不是他,朕自会补偿。”朱铮想了想又问:“这案子,皇叔可有什么想法?还是能帮忙缉凶?”

朱汉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前没什么想法,至于帮忙?臣就是闲散度日,身边也只有罗英、吕勇随侍,皇上若真的需要,就把他们给您。”

他怎么敢要?皇叔身边就剩这两个心月复,堂堂皇帝找不到人用,让秦王身边连随侍都无,那些秦王派的言官或权臣不知要怎么弹劾他?

想到那些心心念念要秦王回归朝堂的臣子,朱铮看着眸光深敛的朱汉威缓缓道:“皇叔远离朝堂甚久,如今朝堂势力不均,几个老臣私下扶植自己的势力,虽未到结党营私,然而在推动新政上,总是为反对而反对……”说到后来,语带无奈。

如此优柔寡断,难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铮还是被粗暴的推下龙椅,迎来大魏的乱世。”

“朝堂上的势力只要维持平衡反而能互相监督,皇上不妨将几方势力放于一枰杆上,哪方强了便拉下一些,或是哪方弱了就拉拔一些,不让一方独大即可。”

经历一世,他对那个位置已无心,但朱铮得学着如何治国,这也是他的责任。

之后朱汉威直言累了,对朱铮要在晚间设宴洗尘一事婉拒,也表示接下来无事不会进宫。他对敏太后没好感,正好她前往大夏圣山小住,并不在宫中。

朱铮却很想留下皇叔,两人虽为叔侄,但可以说是一起长大,他希望他能多听他说话,有空也能进宫,但朱汉威直言他只是来见一些老朋友,也许待不了多久就再度离京。

朱铮蹙眉,不由得想起西北边境各大部落的联盟,他们蠢蠢欲动似有异心,眼眸微闪,“皇叔不留在京城帮朕或给些治国良方?那些幕僚或辅臣与皇叔相比,不管眼界或是——”朱汉威眼底迅速闪过一道寒芒,重生一回,他还会当一次冲锋陷阵的笨蛋?征战西北凯旋归来,本是为了再建功勋为上位铺路,结局却是万箭穿心?

不愿再回忆上一世惨死的画面,他淡淡的说:“皇上有能力,别怀疑自己,真的遇上难题,臣不会不管,毕竟这是我们朱家先祖以血汗打下来的江山。”

“谢谢皇叔。”

朱铮露出见到朱汉威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过去,还未感到何谓高处不胜寒,但坐上龙椅的时间越长,他感受越深,即使有母后、后宫妃嫔及重臣环绕身边,他只觉得日子越过越孤寂。

朱汉威离宫后,保皇派的三大辅臣也得到秦王返京且入宫的消息,三人连袂进宫面圣,就担心秦王有异心,回来或许有什么计划,又向皇上提出什么要求?

“都没有,皇叔若对朕这个位置有任何野心,怎么会离京?且谁也没联络?”朱铮没好气的甩袖怒道。

三大辅臣互看一眼,不怪他们担心啊,几年前秦王四处安插耳目,培植势力,汲汲营营的就是那个位置,却突然扔下一切离开,这绕了一圈又回来,难说不是为让众人放下戒心,图的不是那位置又是什么?

秦王返京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各式请帖也如雪片般送到秦王府,也有许多不速之客被拒于门外,这些都是皇亲国戚或自认与秦王有交情的人,但叶诚奉秦王命令,非他本人应允,谁也不许入府,这些身分尊贵的各方人马也只能心有不甘的离去。

然而秦王这个传奇人物也没让人失望,他开始出入宴会,赵莎华也没闲着,朱汉威到哪家参加宴会,赵莎华就能进到那家的厨房帮忙。

这跟她原本的安排自是不同,但朱汉威才听到她得去“拜托”那些父亲旧友让她进厨房工作赚些生活费,他马上就否决了。

她一去工作,他三餐找谁?若不是她一定要尽一份力,她大可好好待在秦王府轻松准备他的三餐就好,不是他自大,他的暗卫已全数出动,就守着京城有婴儿出生不久的达官显贵与富贵人家,他相信缉凶之日不远。

于是他跟赵莎华协议,他会让人安排她进入设宴人家的厨房,但仅限当天,她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也好,无功而返也好,宴席散了她就得回王府。

会如此安排,是因为朱汉威发现近两个月的婴儿失踪案有个很特别的巧合,不知是久久逮不到凶手,反让凶手变得嚣张,凶手皆选设宴的人家偷婴儿,他猜,这是挑衅也是嘲笑。

京里也有人发现这点,因而有的人家宁愿得罪客人取消宴席,然而也有要面子、不肯屈服凶手的还是照办,当然,有的安然度过,可有的却是后悔莫及。

但繁华京城什么多?皇亲国戚、富豪权贵最多,时值凉爽秋日,赏枫、品蟹品酒及各项名目的宴席,大家有来有往,有一定家世背景的收到的请帖都高高一叠,而秦王更是当红炸子鸡,他能出席,这个宴就成功了。

所以,朱汉威出席的自然是家中也有婴幼儿的名门世家,只是,运气似乎没有站在他这边,一连出席五个宴席,竟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此时马车内,一个是刚忙完,从某家的厨房后院出来,另一个则是吃了不怎么满意又吵嚷的无聊宴席,心里想着待会儿回秦王府让她再煮个什么私房料理安慰一下受委屈的胃。

朱汉威慵懒的躺靠着软垫思考,就见赵莎华目光专注的盯着自己看,他也无所谓的任她看,她其实很好懂,他大概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赵莎华心里的确有很大的疑惑,虽然每一家设宴的厨房人手不足,大多会调府中其他院落的丫头帮忙或是雇临时工,或是请长期提供食材的店铺提供人手帮忙,要寻个名目混进厨房并不难,但一家、两家……每家都有办法让她名正言顺的混进厨房,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这代表他在每个设宴的府中都有耳目?而且都有能力将她安插入厨房,她无法想象那是有多大的势力或是什么通天的本领才能如此随意安排?

朱汉威一点也不想跟她聊自己曾有过的野心,重生前的自己其实不算好人,“今天也是无功而返?”

听他一说她就觉得沮丧,厨房里的八卦是不少,但多是后宅妻妾勾心斗角的事居多,虽然也聊到惊悚的杀婴事件,但让人太过毛骨悚然,因而谈论的时间反而极短,不若茶馆听到的多。

她摇摇头,“你呢?”

“有点眉目,不过明天要上工的府第可要小心点,我知道先前你去的那几家,我也说了同样的话,但这家有点状况,你别特意打探才是。”

他看得出来她仍有疑虑,但他要怎么告诉她,前世这一年并没有杀婴案发生,但权势逐位之争在他刻意的操弄下却是越发白热化,有几家权贵甚至因而被抄家灭族。

他这些日子也逐一推敲,怀疑会不会是这几家权贵的其中一家在作怪,毕竟有能耐毁尸灭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犯下这么多杀婴案,若说没有人包庇甚至协助凶手,他可不信。

他们明天要去赴宴的就是其中一家——杨国公府。

一想到她明早就要被安排入府干活,今天也是一早就赴赫安侯府在郊区的别庄,工作至宴会结束,她的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疲倦。

“闭眼休息会儿,进城还有一段路。”

她点点头,也真的累了,何况不知跟他要说什么,就是大眼瞪小眼,她都是避开投降的那一个,就不必与他较真了。

马车辘辘而行,稳定而有节奏的行进着,让本是闭眼假寐的赵莎华真的睡着了,她靠在车壁上,头不时的重重一点又一点。

朱威汉看着她尖尖的瓜子脸,因要混进厨房,也怕被认出她是赵家人受到迁怒,所以他亲自为她做了简单的易容,眉毛画粗微垂、肤色涂得稍黑,再修饰一下脸颊,让梅心给她梳了徊妇人头。

她看起来就成了一个生活不顺的年轻少妇,然而即便貌不惊人,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仍然很吸引人,此刻虽闭着,整个人却显露出一种疲惫的娇弱,他的心陡然一动,身体彷佛有了自我意识,靠向她,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让她睡得更舒服。

他低头凝睇她娇美的容颜,粗糙的指轻轻滑过她粉女敕的脸颊,黑阵一深,嘴角一勾,她的人及厨艺真的很合他的意,娶了她,一辈子圏在身边,他的胃永远都不用担心断粮,好像不错?

她是猪吗?怎么能够睡得那么沉?一个大活人让朱汉威抱着回月牙斋都没醒!尤其她身上还盖了朱汉威的披风。

赵莎华都可以想象府里奴仆们看见那一幕后,即使不敢明面上议论,私下一定诸多猜测,甭说其他人了,梅心跟桃雨那暧昧的眼神如影随形,笑而不语,就算她解释再三,两人还是没当回事。唉,即使过了一天,只要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她还是很想敲敲自己的头,她有累成那样吗?

“好了。”

朱汉威低沉含笑的嗓音将懊恼恍神的某人给惊回神,瞪着眼前的铜镜,里面映照出的是一个拥有一双干净黑白明眸、肤色暗沉的中等之姿女子,她的目光再看向镜子内另一张俊美的脸孔,对抱她回房一事他提都未提,她是女子,更不好主动说起。

“车子在后门等你了。”朱汉威轻声提醒,也明白她为何恍神,但他如何告诉她因为抱着她的滋味太美好,于是他点了她的睡穴满足私欲?

赵莎华尴尬的朝他点头,连忙出去了。她身上穿的是简单布衣,适合一个在厨房工作的女子。

杀婴案不再有新案件发生,自然是好事,但也因为这样的风平浪静,完全没有线索可循,她有些心急,但再急也没办法。

他知道她的心急,但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返京好像让凶手忌讳,不敢轻举妄动,这让他有所猜测,凶手可能与他有交情,知道他的能耐,不然怎么会成了缩头乌龟,不敢现身?

今日设宴的是杨国公府,算是百年世家,主旁支亲族分散各地,国公府家主是杨家大房杨柏荣,为人豪迈长情,更是京城公认的痴情种,偌大一个府邸只有一妻一妾,这在京城尤其是这样有底蕴的人家甚为少见,更难得的是,妻妾亲如姊妹,即使杨柏荣与其妻俞娘是青梅竹马,独宠且深爱着她。

妻妾为杨柏荣共生了五子三女,家庭美满,一直到去年春,俞娘大病一场久久未愈,在大夫建议下长住江南养病。

杨国公府为此也沉寂一年有余,今日设宴还是因二儿子去年添了一儿,举办周岁宴。

虽然客似云集,整座宅邸仍添了不少侍卫,显然是杀婴案让主人家不安。

朱汉威到来后,自然是主人杨柏荣亲自接待。

杨柏荣年方四十,相貌俊秀,长年辅佐朝政,是朱铮跟敏太后倚重之人,权势不小,也因而对朱汉威私下安插耳目、拥有左右朝廷的惊人势力非常忌惮,但官字二个口,表面上两人也有好交情。

一见面两人就寒暄不停,随着更多的客人到来,气氛更形热络。

另一边,本在厨房里帮忙的赵莎华则跟着另一名嬷嬷提了两壶茶及点心往侯府中庭走。

这一天宾客如云,奴仆们忙进忙出,宴席还特意设在居中的庭园,除了有精致的亭园水榭、曲桥流水,秋高气爽的天气,层层泛金黄或是红透的枫叶也值得欣赏。

院中还搭了戏台,戏班子里的每个人正紧锣密鼓的梳妆打扮,另一边台上也有一个表演杂技团在准备,老管家吩咐赵莎华带来的茶水及点心就是为这两个表演团体准备的,让他们先用茶点塾塾肚子。

随行的嬷嬷去往杂技团,赵莎华则进到戏台后方,却见到几个衣着不俗的男子围着一名女戏子,有一名五官偏女相的漂亮男子还出言嘲讽,“学什么贞节烈女,还模不得了?出来抛头露面当戏子,就以一女子说,就是伤风败俗了。”

一旁同样穿着绸缎的男子也跟着说些什么假惺惺,就是等着让杨三少爷来作践,身分低就想做妾,飞上枝头当凤凰。

男子们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赵莎华见那女子泪光闪动,频频摇头,想挣月兑那杨三少爷的手,戏班主也频频告饶,其他戏子虽然面带怒气,却是不敢多吭声,显然这些男子们身分不低,他们不敢得罪。

杨三少爷可能调戏女戏子一会儿了,手上拿了一只白玉瓷壶,使了个眼色,一名小厮上前,在男子们的笑闹声中,女戏子的双手被小厮反制在后,杨三少爷一手高高拿起瓷壶对准自己的嘴巴一倒,流泄的酒液入口却没咽下,他伸手扣住女戏子的下巴一用力,逼她张口,再将嘴里的酒液喂入她口中,酒水有些入口,有些沿着她的下颚往脖子流,沾湿了前襟。

围观的男子又叫又笑,女戏子受辱,泪水落得更凶,几次想开口,又被迫喝酒,呛咳不已,满脸通红,她看来狼狈又可怜,其他戏班子的成员有人才握拳就被制止,亦有人落泪。

但不忍气吞声又如何?身分不如人啊!杨三少爷是国公爷最疼爱的嫡么儿,据传因为那张偏女气的脸像极了国公爷深爱的妻子,所以仗着父亲宠爱仗势欺人、为所欲为,在京城的浑是出名的,身边的一群狐群狗党也都是世家名门里的纨裤公子哥儿。

这些名门纨裤坏点子多,见女戏子上衣被酒液浸湿,表情越发下流,讨论起美人儿全身酒水又是什么风情。

杨三少爷拿了另一壶酒就往女戏子的上身泼,其他人也笑闹着要小厮再去拿酒来。

秋意渐浓,天气沁凉,就算今日有阳光仍能感到凉意,女戏子身上几乎半湿,已在频频颤抖。

“欺人太甚!你们凭什么这么羞辱人?”赵莎华再也看不下去,扔下两手的东西,月兑口骂道。

一旁送餐回来的老嬷嬷吓一跳,急着要拉她走人,这闲事原就管不得啊!

然而食盒与茶壶的落地声不小,加上赵莎华的嗓音清亮,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她,只见一张中等容颜,简单束发,身着围裙,第一眼貌不惊人,但对上那双干净却冒着怒火的黑白眼阵,这张肤色略黑的脸孔瞬间鲜活起来。

所有的目光一下齐聚她脸上,赵莎华有些不安,但再看着那名泪如雨下的女戏子,那泪阵中的卑微不平以及被羞辱的不堪何其熟悉,她也曾日日在镜子里看过这样的眼神,瞬间有了勇气。

她目光变得坚定,“你们太过分了,她是来表演的,不是来让你们羞辱的。”

“本少爷羞辱她是她的荣幸,要是让本少爷开心了,她还能当本少爷的妾呢。”杨三少爷吊儿郎当的说。

“我不当人妾。”女戏子急着摇头。

杨三少爷嗤之以鼻,“当戏子会比当妾好?戏子在台上卖弄风骚,抛媚眼引人邪念,跟青楼卖笑女子有何差别?”

“杨三少爷长得人模人样,嘴巴却臭,调戏女子还有理由?将人眨低,就能放肆羞辱,怎么就不说是自己思想邪恶?”

杨三少爷气得脸色发青,“你是找死?”

“我不是,但再过不久,客人就会往这里来,杨三少爷还要胡闹下去让人看笑话?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家教?”

“好,很好,一个蔚娘而已,胆子倒不小。”

“奴才爬到主子头上,这不教训教训,三少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一旁的男子们唯恐天下不乱,在旁叫嚣丢柴挑火。

“这位姊姊,没关系,你别管我了。”此人对自己假意或真心,女戏子看得更清楚,她知道这挺身而出的小熬人是真心要帮她,但她跟自己一样都是辛苦人,这些不怕闹事的都是有身分背景的公子们,她们根本斗不过。

“怎么能不管?他除了身分比得过我们,哪样赢得过我们?我们靠自己过日子,他离了国公府三少爷的身分,也许只能餐风露宿乞讨过日,凭什么欺侮你我这些自食其力之人?”赵莎华想起了与渣男前夫的对话,他认为女人永远只能依靠男人过日子,男人永远高高在上,尤其是她这死了双亲的女人,但她勇敢的离开他,勇敢的靠自己的双手照顾弟妹。

她说得振振有词,一双美阵熠熠发亮,原先不出色的容貌也变得更吸睛。

杨三少爷阅女无数,仔细看了看她,眉修成柳叶眉,把皮肤养白些,换一身华服,也是一个大美人啊,他眼睛亮了起来,“那戏子我不要了,把这厨娘带去我房里。”

话语一歇,女戏子蓦地被放开,两名小厮就要去抓赵莎华,她脸色一变,一边退后一边怒视杨三少爷,“你想干什么?没看我梳妇人头吗?”

“那又如何?在我府里做事就是我杨府的人,再说了,你拼命为这戏子出头,不就是想吸引本少爷注意吗?不想干厨房的活儿了?行!本少爷先尝尝你这尖牙利嘴的味道。”

他邪佞一笑,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拖,将人揽入怀里,一手粗暴的扣住她的下颚,低头就要吻上她。

赵莎华想也没想就往他的脸用力挥去一拳,看戏的男子们原本还在怪声怪叫的笑着,不过瞬间就听到好友痛呼一声,再一看,杨三少爷脸儿一偏,左脸颊红肿、嘴角渗血,竟然被打了?而那厨娘已挣月兑他的怀抱,离他有三步远。

杨三少爷根本没想到她敢动手,这一下力道不小,他眼前还一黑,眼中怒火熊熊燃起他咬牙抹掉嘴角血丝,“好,好,这么泼辣,我生平最恨人动我这张脸,来人啊,把她绑回我的房间,看我怎么教训!”

奴仆立即动手,粗鲁的就去抓赵莎华的手臂——

“少爷,老爷跟秦王,还有不少贵客都往这里来了啊!”府里二总管急急的跑了来。

杨三少爷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一下变得郁闷,模了一下发痛的左脸颊,恨恨瞪向赵莎华,话却是对着小厮说的,“动作还不快一点!塞住她的嘴。”

两名奴仆立即扣住她的左右手,一人拿布要塞住她的嘴,她趁机用力踢奴仆的脚,一人痛呼一声,她趁机甩掉另一名奴仆的手,跑了出去。

杨三少爷等人也急急追出去,又急急煞住步伐,再恨恨的瞪着也在一旁低头的厨娘。

此时,秦王步履从容地走过来,像众星捧月,四周及后面簇拥着一堆宾客。

他似有若无的看了赵莎华一眼,注意到她双手微微颤抖,身上仍是出门前的那身布衣,套着国公府厨房的全身围裙,梳成发髻的头上还系上白色头巾,让她被涂得稍黑的脸更显得不出色,只是他却清楚的看到她下颚上略微的红肿。

他为她上妆易容时,因手掌有薄茧,轻轻抚过她的脸该处就微微发红,他知道她的脸有多细女敕,如今却红肿不堪,似是有人用力捏了一把。

“杨三少爷这脸是怎么了?”旁边一名高官看到杨三少爷的脸,诧异的问。

朱汉威冷凝的目光也同时移到杨三少爷脸上,嘴角破不说,还有一点可疑的血迹,脸颊微肿,是被打了?

随着他的目光,杨三少爷就有点怂了。在京城有父亲这座靠山,他一直有恃无恐,不怕欺负老百姓,更不怕高官贵族。但秦王这个传奇的存在只长他五岁,他已听过他许多不凡的事迹,他莫名的畏惧,赶紧跟秦王行礼,又对上父亲那隐藏在眼底的不悦,一颗心突突的跳,却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问题,“不小心跌倒,磕到的。”

“还不回房去上药!”杨柏荣低斥一声,又向秦王等客人致歉,“犬子连路也走不好,还伤了自己,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礼貌的带笑而过,但一群人都不是傻子,那伤看起来就不像是跌伤。

杨三少爷这一离开,其他纨裤也不好再胡闹,乖乖的入座,但有人注意到那名厨娘趁机跑了,不见人影。

杨柏荣先让秦王等人入席再命人好生招待,张口要先去看看那个孽子,马上就回来。“外传杨国公对这三儿子宠得无法无天,看来真是如此,不过是个小伤就急着去看。”一名官员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身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也难怪,他那张脸听说与国公的爱妻年轻时一个样,如今妻子远在江南养病,见着么儿一样的脸,疼都来不及,哪想到把孩子疼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国公夫人那病养这么久也没好,皇上为此派了几名太医去江南,但都回来了,看来那病很棘手啊。”

朱汉威一边听着同桌人的议论,一边心思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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