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姑娘 第九章 获得左母承认

作者 : 风光

皇帝朱庆择日亲征,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由京城开出,虽说劳民伤财,不过那浩大的气势还是振奋了百姓,在出征那日夹道欢送,让朱庆志得意满,也使得兵部以严明松为首、力主亲征的那群党羽得意了好一阵子。

朱庆亲征后,太子朱得时监国,京城很快地恢复了平静和秩序,而白露的珍馔点心坊也选在这个时候开幕了。

京城里的小道消息流通是飞快的,虽然嘴巴上没说,但人人都知道这家店名义上是白露所开,但背后替白露撑腰的却是太子妃,原因只是太子妃喜欢白露做的点心,上回左安阳以张平镇特产为名,送了一大堆进宫,便入了太子妃的眼,此次白露开店,太子妃便暗地赞助不少。

这当然是个障眼法,把太子与左安阳暗地往来的事抹去,全推给了太子妃嘴馋,不过世家贵胄之间也知太子妃有率性的一面,会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只是到了开幕邀请宾客时,却发生了出乎白露意料的困扰。

白露身为一介平民,她开的店却是各家权贵都暗示着要参加,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固然有东宫的因素,一方面也是因为左安阳。

左安阳孤家寡人,虽说兵权被夺,但在某些品级不上不下的官员眼中,他可是妥妥的乘龙快婿,有这机会还不先下手为强?自然是自家有女儿的出女儿,没女儿的出侄女啊!

只是去捧捧场还有免费的点心,那点心能打动太子妃估计也是不凡,能同时讨好忠义侯与太子妃,何乐而不为?

在这种情况之下,男宾也就罢了,左安阳会处理,但女宾就让白露头疼不已了,这些贵女任一个都不是白露可以高攀的,邀请了不知由谁去招待,毕竟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不可能自己出面,可是不邀请的话又得罪一票人。

正困扰时,有个人主动出面要揽下这事,让左安阳与白露讶异万分,却又喜悦感激——这个人正是徐氏。

徐氏因左安阳的缘故,可是二品诰命夫人,她愿意出面,必然不会失礼。

于是珍馔点心坊的开幕宴热热闹闹地展开了,亲王以下的文武百官携家带眷来了一半。

在此之前,白露带着十几名学徒,又在选定的珍馔点心坊店面后多砌了好几个石窑,没日没夜的训练他们制作甜点,还要麻烦左安阳遣人送信到张平镇再多送些原料过来,石窑的火几乎没熄过,众人如此忙碌不堪,今日的开幕宴才能顺利推出各项产品。

天京的珍馔点心坊因为有太子妃的资金在内,所以店铺位置极好,在闹市的最边缘,为的是旁边那一大块能停马车的空地。而店铺是由三家店面打通,比张平镇官道的总店不知要大多少——左边卖乳酪、女乃油等材料,如今张平镇制出的乳酪,已经有十几种口味了,正中央是店面,摆上各式甜点,而最右边则是摆了数组雕工精美的杨木桌椅,让想歇脚吃甜点的客人可以在店内享用,还有几个茶博士招待,专门为这些甜点搭配相应的好茶,甚至供应几样如女乃茶、花茶、酥油茶、团茶等京里从未见过或少见的茶,都是出自白露的想法。

店铺后便是后院,与北方的珍馔点心坊相似,后院是可以住人的房屋,只不过规模大了数倍,一整排的屋宇还带个花园,容纳得下百人以上。

今日的开幕宴便设在花圜之中,以一排柏树为界,左院招待男宾,右院招待女宾。

左院由左安阳招待,右院则是以徐氏为主,但徐氏主要也只是露个脸镇场,招待的事仍然是由白露来做,其实徐氏真正有兴趣的是白露在侯府里也没做过的那几道甜点,对于与这些贵女交际,当真提不起劲。

开幕宴时辰差不多时,客人一拨拨的踏进店铺了,分别被引领入座,安排座位也是门学问,除了须按品级分座,有过节的还不能分在附近,感情好的则是贴得近点,当初光是座位的安排就差点让白露弄昏了头,还是太子妃私下找了个宫里的嬷嬷提点她京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才勉强完成。

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没有大问题,白露松了口气。

然而再如何希望事情办得圆满,偏总会有些地方不在掌控之中。当严玉娇和几个贵女不请自来的一同踏入珍馔点心坊时,白露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

不过白露对严玉娇的提防并未表现在脸上,仍是客气有礼地招呼,临时摆了张桌子给了这几个贵女,不料几人还没坐定,就有人发难了。

“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居然安排在如此偏僻的位置?”开口的是兵部右侍郎之女顾月娥,因父亲官职之故,对严玉娇多有巴结,当然好处也是拿了不少。

“人家搭上了忠义侯,自然捧高踩低了。”紧接着开口的是太仆寺卿的孙女刘艳,因为长得其貌不扬,不得京里贵公子们的青睐,十九岁仍嫁不出去,所以性格有些扭曲。

“在这种破烂地方也好意思招待我们几个?真真是个没眼力的。”其余贵女也鼓噪起来。

能与严玉娇混在一起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宽厚大方的人,更何况她们今天就是来找碴的,又哪里会收敛?

她们这么一闹,顿时吸引了其他已入座的贵女们的目光,不过众人都是维持着仪态不搅和,就连镇场子的徐氏都没有开口,只是淡然地看着白露准备如何解决。

在一看到严玉娇时,白露就知道今日绝无法善了,此时一脸歉意,温婉和顺地上前道:“对不住几位小姐,我们点心坊地方小怕坐不下,所以当初才会发出请柬,几位小姐突然莅临为小店增光,倒显得小店更为简陋,小姐们看不上眼是应该的。不过小姐们放心,等会宴席的点心绝对足够,无论坐哪里都不会饿着的。”

白露很是周到地说,却暗示了这几名贵女没请柬不请自来,上门来打秋风。

刘艳首先气急败坏地嚷道:“我们有缺你这一口吃的吗?”白露更无辜了,“那不知诸位小姐的来意是……”

她这么一问,严玉娇等人居然答不上来,难道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言是来捣乱的?抑或真能承认她们其中有几人真是馋那一口太子妃都赞不绝口的甜点?

严玉娇气得呼吸都不畅了,蛮不讲理地道:“我们明明是在说你座位安排得不好,谁和你说些无关紧要的?”

其余众女连忙附和,每个人都瞪向了白露,看她怎么接招。

白露也很配合地露出软弱的模样,咬着下唇像是被欺负惨了,为难地道:“那不如几位小姐自己挑,看你们想坐哪里,白露再为你们安排?”

那几个小姐得到这样示弱的反应,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彷佛自己赢了这一局,然而当她们几个放眼看去其余座位,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如今座位其实已经坐得七七八八,只剩些下零散的空位,而那不是在一些高门的夫人身旁,就是与那些看都没看过的小官家闺女同桌。夫人们身旁的位置显然不是她们这些未出嫁的小姑娘能坐的,而那些小官家的闺女们坐的位置则比她们现在坐的地方还偏。

那群已有座位的贵女们也发现这点,神色未变,却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也想知道严玉娇等人究竟想坐哪里,这些人的刻意刁难实在太明显,不少人觉得严玉娇她们简直蛮横不讲理,幸好未与她们交好。

顾月娥倒是有几分急智,在正尴尬的时候又回头瞅着白露,“我们是要你安排!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白露立即幽幽一叹,“你们现在坐的位置,就是小女子安排的啊。既然小女子安排的诸位不满意,让你们自己选又选不出来,那小女子当真是无能为力了。”

严玉娇等人又是一阵的无语。

“那么不满意的话,这里让给你们坐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徐氏,突然冷冷地开口道。

所有人都讶异地看了过去,尤其是白露,她完全没想过徐氏竟会为她出头,心中的惊诧可是结结实实。

徐氏可不管旁人怎么看,反正她在天京高门世族女眷的印象里一向是个脾气古怪又难以亲近的人,她自然就顺心而为了。对她而言,这些小女孩在外头对骂掐架她能不管,但在她面前欺负侯府里的人就是不行。

当徐氏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严玉娇时,后者脸猛地一红,低头避过了她的逼视。

与严玉娇同行的贵女们见严玉娇示弱,也不敢再多嘴什么,讪讪地在白露安排的位置落坐,不然难道真的去抢徐氏的位置?那可是女宾席的主位,坐在那里的都是身分最贵重的几位夫人,耍横耍到她们身上去,谁有这个胆子?

于是一场纷扰默默的停息了,白露向徐氏福了福身,递过去一记感激的目光,见宾客来得差不多了,便到点心坊里张罗上甜点了。

此时恰好是午膳与晚膳之间,所以上的全都是甜点,除了白露在西北卖得很不错的各色乳酪蛋糕、泡芙、女乃酪等等,也上了很多到了京城她才依据地方特色做出来的新品,比如掺了绿茶的绿茶蛋糕,兼具香气与口感的山楂胡桃塔,熬了三天三夜的柚子果酱做成的软饼干、香脆多层次的杏仁瓦片……最后还用轮车推出了一个巨大的女乃油蛋糕,光是上头繁复华丽的挤花就让众女看傻了眼。

一下子闹哄哄的院子全静了下来,大伙儿都忙着品尝起面前外型精美、风味独特的甜点,茶博士们也四处奉茶,待到吃得差不多了,白露才与众人介绍起这些甜点有什么名堂。

“这些甜点几乎都有一样主要的原料,便是牛乳。”白露朝大家微微一笑,眼下的她又不是方才那个柔弱的模样,而是落落大方的侃侃而谈,“所有甜点里的牛乳皆是来自西北的张平镇。诸位夫人小姐应该知道,忠义侯原是张平镇总兵,当他去到张平时,那里可谓穷山恶水,民不聊生,用来抵御鞑子的守军更是军需不足,忍冻挨饿。为了替百姓找到生计,同时更为了补足抵御外侮的军需,所以利用当地盛产的牛乳开设了珍馔点心坊,还有制作乳酪等食材的作坊……”

她说起了珍馔点心坊的由来,众女都听得十分入迷,而白露声音虽然不大,却婉转清脆,透过了柏树,传到另一面男宾的地方,每个人也都静了下来,静心聆听。

“……如今万岁亲征,朝廷亟需财源,所以说,珍馔点心坊的出现,并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国家民生,所得盈利也有部分要归国库的。诸位贵客的到来,皆是为王朝尽一份心力,相信天恩浩荡,诸位的付出,必能传达到每个百姓的心中。”白露所言皆发自内心,故而看来极为诚恳,相当有感染力及说服力。

“好!说得好!”礼部尚书夫人忍不住叫了声好。

其余夫人或贵女也不乏赞了几声的,徐氏看白露的目光都不同了,隐隐带着骄傲,像是得意自家儿女大出风头,甚至男宾那里都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但严玉娇等人哪里能看白露如此出彩,即使她们也惊艳于这些甜点的美味,但心中对白露的偏见及恨意却大过国家大义,哪管珍馔点心坊为何存在,要是倒闭了做不起来才好,最好让白露丢个大脸!

于是严玉娇在桌底下踢了顾月娥一脚,顾月娥知机,立刻抱着肚子大声叫痛起来。

“唉呀、唉呀……我的肚子好痛……”

她的声音尖锐,很快便引起了众人注意,而见众人都在看她,她叫得更起劲了。

“痛死我了!怎么会这么痛呢?我不过吃了这些甜点而已啊……”

刘艳跟着惊叫起来,“唉呀!莫非是这些甜点有问题?”

严玉娇冷笑,同样扬声说道:“谁知道有些黑心肝的在里头加了什么呢?白露,你这点心究竟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月娥的肚子会疼得这么厉害?”

此时顾月娥痛叫着倒在了桌上,一把将桌面上未吃完的甜点餐具等扫到了地上,让场面更混乱了。

白露心中微微起了火气,明知严玉娇等人在演戏,在场的人也绝对看得出端倪,她却不得不重视,这世上不乏不明就里的人,只要顾月娥咬定食物有问题,这件事传到外头去,必然会影响未来点心坊的营运。

白露忍了忍怒气,谨慎地问道:“顾小姐是否是吃了其他的东西?否则所有院子里的人吃的都一样,怎么独独她出了问题?”

“这就要问你了,你是不是针对月娥下了毒,所以月娥才会月复痛?”严玉娇抓住她的话,语气笃定的指责。“白露,你好狠毒的心啊!居然对你的客人下毒!”

这指控不可谓不严重,引起全场一阵譁然,毕竟中毒是可能会要人命的事情,最是容易引起恐慌。

严玉娇见有人为之色变,心中得意,更乘胜追击地道:“白露,你不能因为先前与我有龃龉,便下毒害月娥啊,她虽是我带来的人,也是来为你捧场的,你这是恩将仇报!”

满怀复仇之火的严玉娇根本没察觉自己话中的问题,她一心只想毁了白露,让她无法在京城立足。在茶馆那回,白露让她丢了那么大的脸,害她好一阵子不敢出门,之后她断了与左安阳的婚约,那也非她所愿,她把两笔帐全算在白露头上,认为是白露坏了她的姻缘。

白露依旧冷静且温柔地说道:“严小姐此话差矣,若是白露与你有龃龉,那直接向你下毒就好,何苦要害顾小姐?”

这……本来有些慌乱的宾客们面面相觑,这说的也有理啊,看向严玉娇的目光又转为狐疑,而严玉娇被这么一说,也慌乱了一下,但旋即又想到狡辩的话。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月娥,说不定……说不定你本来想害的是我,只是上错菜了!”

白露简直要大笑出来了,点心是一大盘的上,想吃什么各人自己动手,她如何事先预知谁会吃到什么?

“既然严小姐一口咬定我下毒,不如我们请大夫来替月娥小姐医治,看看究竟是什么问题,便可证明我的清白。”

白露直接做了决定,不想再与她纠缠,可顾月娥是装病,严玉娇又怎么可能让她接受大夫医治?

于是严玉娇蛮横地道:“你都下了毒,谁敢相信你请的大夫?我们自己有相熟的大夫,月娥我会带去医治,若是大夫判断出月娥中了毒,我们自会告到京兆尹处,再看你如何狡辩!”

人要让严玉娇带走,不管是不是演的,白露的罪名都坐实了,白露本人如何会让此事发生?而在男宾那侧听到所有动静的左安阳自然更不会。

早从严玉娇不请自来时,左安阳就将女宾那里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又来了这出,左安阳更是听不下去了,此刻拨开了柏树丛,带着一名男客走了过来。

既然他都过去了,其余男宾自然也按捺不住,跟着他身后过来女宾这儿看热闹了。

左安阳来到女宾这边,就见严玉娇盛气凌人的指着白露,斥责她下毒害人,此刻还死不悔改,拒绝让她们去求医,简直是蛇蠍毒妇,她身边的那群贵女也同样目光不善,而顾月娥依旧抱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申吟,好像真的快不成了。

他冷哼一声,立刻开口打断严玉娇的话,“严玉娇,白露请的大夫你不相信,这宫里太医院的院使你总该相信了吧!”

他沉着脸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男客,赫然便是太医院里地位最高、医术最好的李院使。

完全没料到李院使也来了,严玉娇脸色大变,她身边那些贵女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有些直接低下了头不敢露脸,而趴在桌上的顾月娥更是立刻就不敢哀号了,转为微微地发抖。

这下也不需要医治,旁观的人一看这情况就知道结果了,不过为了不留下任何把柄,左安阳仍请李院使上前替顾月娥检查。

李院使看了看她的脸色,把了把脉,心中十分不屑严玉娇等人的作为,秉公说道:“这位小姐的身体并无任何大碍,老夫敢说绝无中毒一事!”

“不可能!”严玉娇尖叫,硬着头皮道:“你们串通起来的!左安阳,是不是我父亲解除我与你的婚约,你心有不甘,所以串通李院使设局害我!”

这未免强辞夺理过头了,李院使简直气炸,左安阳都懒得辩解了,不过她既提起婚约,他也不介意在众人面前说个明白。

“你严家认为我兵权被夺,又丢了官位,前途无望,便急急解除婚约,和这种势利人家断了关系,未来无须与一个肤浅任性又无理取闹的大小姐成亲,我有什么好不甘的?”左安阳说得丝毫不留情面,反正他早就与严明松翻脸,自然也不用给严玉娇什么好脸色。

“我左安阳做事光明正大,也不怕在众人面前坦诚,我喜爱的女子,从头到尾只有白露一人,要是与严家的婚约仍在,我也是会想办法解除的。”

他望了眼白露,与她惊讶的眼神相对,微微得意地扬了扬唇角,今天就是要把与她的关系坐实了,让她再无理由离他而去。

而转回面对严玉娇时,他脸上马上又覆上了厚厚冰霜,“至于你,急吼吼的来找白露的麻烦,有人邀请你了吗?白吃白喝就算了还倒打一耙,现在还敢诬赖李院使,简直愚不可及!要知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能保证一辈子都不生病的,太医院在宫中有重要地位,李院使更是先皇特地请来坐镇的,你质疑他的诚信,便是质疑先皇;而我虽没了总兵之职,仍然是忠义侯,你同时构陷朝廷命官与勳贵,本侯爷不能看在严明松的分上放你一马,这件事得送交刑部了!”

他指着严玉娇,指着刘艳,指着每个严玉娇带来助阵的贵女,最后指着顾月娥,“你你你,全都要为此事付出代价,尤其是你,兵部右侍郎顾聪的女儿是吗?伪装中毒讹诈诬陷,更是罪加一等!”

“不!”顾月娥崩溃了,她不敢想像这事闹到刑部,先不说她父亲可能会宰了她,她的后半辈子也将毁在这件事情上。

她惊惶地看向了严玉娇,但严玉娇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会理她,直接将视线别到一边去。

她彷佛成为弃子,心头更慌了,什么都顾不得了,红着眼睛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严玉娇叫我假装中毒,要扰了这一场宴会,让白露身败名裂,从此在京城待不下去。严玉娇还说她不会让这家珍馔点心坊成功,一定要闹得它开不成……呜呜呜,我只是听严玉娇的话去做,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众人都以鄙视又嫌弃的目光看向严玉娇等人,严玉娇的党羽中有些都已经和顾月娥一样吓哭了,有些在心里恨着严玉娇把自己卷入这种风波之中,至于千夫所指的严玉娇,整张圆脸扭曲,看上去狰狞得惊人。

反正已经没办法亡羊补牢,严玉娇豁出去指着白露大骂,“我为什么不能报仇?我就是要害死她又如何?要不是她,你会不喜欢我吗?我也不会为了她在茶楼丢那么大的人!每个人都认为我残忍好妒,还不是这个贱女人害的!开什么点心坊,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个贱人成功!还有左安阳,我今天撂下话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对拘男女,有我严玉娇在的一天,你们永远也别想在一起!”

她骂得实在太激动、太不要脸面,甚至连些市井用语都出来了,如此反而让一院子的名门贵胄不知如何反驳,与她对骂又不可能骂得比她难听,简直失了身分。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不知怎么地,白露脑子里浮现了这两句话,本能的就说了出来,她都想不起自己怎么知道的,却无比的符合现在的情况。

有些人闻言掩嘴一笑,气氛倒是没那么紧绷了,严玉娇更是火冒三丈,破口大骂。

“你凭什么说我不要脸?你这贱女人才不要脸,专抢别人的男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左安阳的床,也不瞧瞧你长得什么样子,要胸没胸要脸没脸,瞎子才会看上你这贱人……”

“够了!”一直默默听着的徐氏按捺不住了,她之前究竟是做了什么蠢事,让自己的儿子与这等无耻的女人定下婚约?

“你认为满口污言秽语,就没人骂得过你?”徐氏沉着脸瞪着她,蓦地一个伸手,对着天空叫道:“小黑!”

她话声方落,一只全身羽毛黑到发亮的八哥轻巧地飞到了徐氏手上,十分骄傲地昂首瞪眼,左安阳与白露见状同时怔了一下,忍不住相视一眼,心有灵犀地都有了一种荒谬的预感,该不会……

徐氏指着严玉娇,“小黑,给我骂!”

小黑果然没让她失望,嘎嘎叫了两声后便破口大骂起来,而且还是男男女女各种嗓音轮番上阵,“哪里来的死肥婆,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脸比盘子还大,腰比水桶还粗,一脸的麻子数之不尽,那一身肥膘站出来能挡掉半座城门,自己长这样还敢说别人,我要是你娘生下来就把你按死,省得长大出门丢脸!

“老子这辈子就没看过这么恶心的女人,恶心就算了还出来吓人就不对了!说的话比粪坑还臭,格老子的害老子刚吃饱就想吐,刚才桌上那只烤乳猪都比你知书达礼……

“骚蹄子你想男人啦!镇日看着男人就想贴上去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上痒了啊?就你这么脏,出去外头拉客都没客人想要你呀!简直丢死人了!像你这种掉价的破鞋,自己拿条白绫上吊吧!”

小黑骂人之凌厉下流,简直吓坏了全场的宾客,左安阳与白露更是黑了脸,完全不想承认自己养过这玩意儿。

“娘,小黑真是捡来的,以前可能有很多主人,绝对不是我们教的……”

左安阳还为难地想解释什么,却见徐氏一脸坦然。

“我养了它这段日子会不知道?这只八哥可不光是读死书,拿来骂人比你好用多了。”她瞪了自己没用的儿子一眼。

左安阳立刻败下阵来,要比骂人,十个他也顶不过一只小黑啊!

而宾客们哪里会去跟只鸟认真,又听到左安阳与徐氏这么一说,竟不知谁开的头,嗤笑了一声,最后化为全场宾客的轰然大笑。

“这只鸟真是绝了,徐夫人,能不能借我回府镇镇场子,对付一下那些嚣张的小妾啊!”其中一个贵妇人打趣着,毫不在意小黑的鄙俗。

“不如借我吧!有这头鸟在还怕那些御史做什么?金銮殿上随时辩得他们撞柱啊!”另个官员也大笑说着。

而被小黑骂得体无完肤的严玉娇,整个人气得发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日她的所做所为等于把自己的路堵死,她的名声连带严明松的名声全完了,还拖累了一堆和她交好的贵女,最后,她只能不负责任地选择气昏了过去,不用再面对这么多鄙夷的目光,一了百了。

珍馔点心坊开幕后,生意蒸蒸日上,而且京城里还多了一项北方没有的项目,便是特别订制的大型蛋糕。

白露不是没想过在张平镇的珍馔点心坊也推出大型蛋糕,但毕竟能买得起的家中都要有点财力,张平镇一带能奢侈至此的富户并不多,再加上官道上的客人有大半都是商户旅客,不太会有订制的需求。

但天京就不同了,什么没有有钱人最多,开幕时推出来的那个女乃油蛋糕气势惊人,造型精美,美味更是绝伦,扑鼻的甜香足以令人神魂颠倒,所以在白露说明这蛋糕可用在寿宴上或满月宴等场合,订购的人便络驿不绝,甚至京里文人雅士举办较大型的诗会文会,或高门女眷的小宴,都不乏向珍馔点心坊订个大蛋糕的。

珍馔点心坊的各式甜点受到皇室至平民各阶层的喜爱,连带的来自张平镇的女乃制品也卖得不错,所以白露飞鸽传书让张平镇的牧场扩编,作坊又加了一座,那里的百姓现在丰衣足食,这种效应甚至影响到了周围城镇。

比如宣镇,以前都是张平的百姓千里迢迢到宣镇寻工作,现在可是宣镇的百姓靠关系也想挤进张平镇的作坊里谋职。

不过这一切荣景,在朱庆的十五万大军来到北方时便稍稍黯淡了。

那十五万大军是由京军指挥使于冲所带领,又有皇帝镇场,来到他们看来仍是贫穷落后的张平镇时自然目中无人,更不可能受刘达等副将的约束,根本不把当地守军看在眼里。

虽说他们自带辎重,不过干馍馒头啃久了也会想换个口味,仗着军队的威势,有的军人居然强抢百姓家的牛羊宰杀为粮,幸好牧场离得远,在出了张平镇的另一面,否则也逃不过魔掌。

而百姓种的庄稼水果更是全被那些军人祸害了,虽然葡萄早就采收下来,按白露留下的方子制成了酒与果脯,都还不能食用,西瓜则是前几个月刚采,新苗尚未种下,其余的粗粮或冬日蔬菜却被抢个精光,一时间民怨四起。

刘达等人见机,马上降低作坊的生产,将此事回报到京里给左安阳,幸亏白露先前乳酪存了不少,尚能应付点心坊的营运,可是对于北伐的京师大军如此扰民,感到万分不以为然。

听着白露为百姓抱不平,左安阳毫不犹豫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不听从刘达他们当地守军的建议,惹得百姓怨声载道,京师那群乌合之众很快就会自食其果了。”

反之,天京有了珍馔点心坊的庞大收入,稍稍充实了国库,太子朱得时施政也得心应手许多,至少那些想趁机生点事的官员们都找不到由头。

比如南方湖广需兴建水利一事,原本经费不足停工了,朱得时上位后居然很快地拨下官银要求复工,以因应雨季,又如山西寻到了几处铁矿山,原本缺银无力开挖,监于北方战事频仍,朱得时同样拨下了款项,要求尽速开工。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那些银钱来自哪里,所以珍馔点心坊反而更加吃立不摇,根本不敢有人打歪脑筋,否则等于直接杠上太子了。

十五万京师大军于北方驻紮半个月后主动攻打了鞑子,起初似乎势如破竹,打得鞑子节节败退,京师不断收到捷报,但在十五万大军出了外长城后,天气骤寒,原本军队就有些水土不服,在这冰天雪地的情况下,战力更直接降了一半,而鞑子早在关外大草原上做好准备,趁着月黑风高,鞑子忽而分为多股人马,冲杀京师大军的营帐,彼时血流成河,屍横遍野,此役大败,十五万京师大军剩不到五万,仓皇退回长城之中,不仅领军将领全数战死,于冲直接被斩杀在帐中,连自己的刀都没能模到,而朱庆更是直接被掳走,成为阶下囚。

此事传回京中,引起朝廷一阵动荡,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时间人心惶惶,那些平时在金銮殿上俐牙利齿的权臣,这会儿全都闭上了嘴。

幸亏朱得时与左安阳心中早有准备,虽然皇帝被抓出乎他们意料,但他们的反应一样明快,在收到皇帝被掳的消息后,朱得时当机立断地直接下令逮捕力主皇帝亲征的严明松等几人,同时起用忠义侯左安阳,授镇北大将军职,率七万大军赴边关救援皇帝。

太子命令一下,忠义侯府马上动了起来,左安阳回府整装待发,白露自然是随行,反正京里的生意已经稳定,有太子妃暗地看着不会出错,制作甜点的部分也有信任的学徒能顶上,她还留了几个方子,能每隔一月推出一两样新品。

一日之内就要出发,左安阳一切准备就绪,带着白露去与徐氏告别时,意外看到徐氏身边摆着个包袱,头发如往常般梳了个一丝不苟的髻,但平时插着的黄玉簪却是取了下来,绸缎的长袄子也换成棉袄,小黑则是站在她肩膀上。

“娘,我们这就要启程了……”左安阳才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我也去。”徐氏斩钉截铁地道,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娘,你要去?”左安阳很是错愕。

“怎么,她去得,我去不得?”徐氏瞥了眼同样惊讶的白露。

左安阳苦笑,自家这两个女人,还真是各有个性。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孩儿此行是去打仗,边关只怕危险,白露已经习惯那里的生活,要跟也就算了,但娘亲何必受这苦?如今天寒地冻,咱们急着赶路,过年恐怕都要在路上过了,旅途必然艰辛,加上张平镇偏远贫瘠,吃住都没有京城妥贴,我怕娘不适应。”

徐氏淡淡地道:“就是知道此行危险,我才要去。”

左安阳还兀自一头雾水,白露却是听懂了。

皇帝被鞑子掳去,消息不只震惊朝廷,百姓亦是风声鹤唳,不知把鞑子说得如何凶残,士气已然低迷,中间还夹杂了皇帝在敌手的因素,危险要比以住的战役都要高出许多,伯母这是希望陪在儿子身边,即使有个万一,她也不会是最后才知道消息的那个人……甚至说不定以伯母的烈性子,左安阳要真怎么了,她也会跟着慷慨就义。

“再说……”徐氏深深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俩口,除去身分地位的差异,这男子俊朗挺拔,女子娇俏柔美,实是郎才女貌。“要是你们两个在边关成亲了,我这亲娘不在,成何体统?”

万一儿子回不来,那左家就断根了,自己不能冒这个险,最好是在儿子出征之前办了亲事让他留后。

可是成亲这件事并不容易,若是自家儿子能笃定战胜归来,自然是京城各家贵女抢着嫁的香脖饽,但现实是他前途未卜,不可能有人愿意嫁给他。

在这个关头,唯一最适合儿子也会欣然接受的就是白露了。

她虽然对白露的来历不明仍有些在意,但白露性子外柔内刚,处事有手腕、脑袋清楚,背得起重担,长得也标致,硬要鸡蛋里挑骨头实在也挑不出多少。

徐氏心中已默默接受白露做她的儿媳妇,这还是第一次透出口风,左安阳听出端倪,立刻惊喜地睁大了眼。

“娘,你说真的?”左安阳开心地搂住了白露的肩,“白露,我们成功了!”

白露还没能反应过来,小黑却抢在左安阳前头呀呀叫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徐氏的眼刀马上射向儿子,左安阳只能讪讪收手,恶狠狠地瞪了小黑一眼。

然而这一闹也让左安阳冷静了些,又想再劝徐氏别一起去。

“不过娘,就算有诸多考量,可张平镇那儿是真的很苦,我不希望你……”左安阳话才说半截,小黑又打断了他。

“你个杀千刀的,老娘的话你听不懂?叫你做什么你就做,瞻前顾后的连头驴都不如。”

左安阳傻眼地指着自己,连头驴都不如?

想不到徐氏居然缓缓地点头,还神色从容地喝了口茶,养只聪明的鸟就是省事,连骂儿子都不需要自己来。

做儿子的不能跟娘亲争辩,左安阳只好把怒气转向小黑,“你这只傻鸟,我在和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

左安阳刻意凶恶地朝小黑挥了挥拳,小黑以为左安阳要打它,居然吓飞到了屋梁上,边飞还边用女人的声音娇滴滴地控诉。

“老爷不要啊!你那么粗鲁人家会痛的……”

徐氏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白露则是哭笑不得地看着左安阳再一次败在小黑手上。

对于徐氏要同行的事情左安阳始终抓不住重点,白露知道是自己该表态的时候了。

“张平路远,老夫人既然愿去,沿途正好教导我各种道理,有老夫人在身侧提点,是白露之幸。”白露暗地踢了左安阳一脚。

“可是……”左安阳仍然不舍老母长途跋陟,尤其边关现在可不太平。

“我会照顾好老夫人的,你就算不相信那些服侍的人,也该相信我。”白露提醒着他。“全家能团聚,比什么都重要。”

她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立即让左安阳明白了,其实徐氏要的只是团聚两字。

且不说他此行有多危险,他以后驻北地也不知要花几年才能回京,难道真的一直母子长年分离下去,永不聚首?若真的连他成亲娘亲都没能赶上,那绝对是遗憾中的遗憾。

左安阳暗自感激地看了白露一眼,接着上前对徐氏一拜,“娘,是儿子错了,就辛苦娘与儿子同行,无论如何,儿子都会保护娘的周全。”

徐氏微微点头,看着并立的左安阳与白露,难得满意地微扬了唇角,只不过这满意是针对左安阳多些,还是针对白露多些,便不得而知了。

七万大军由居庸关出,经怀来、宣镇至张平,不出左安阳意料的,才刚过了关隘,徐氏便病倒了,镇日昏昏沉沉,时而发烧时而咳嗽,简直愁死了左安阳。

于是白露亲手接过了服侍徐氏的任务,让左安阳无后顾之忧。

原来,徐氏还是低估了北方的寒冷,带的衣服不够暖和,路上又逞强不说,所以病倒了,幸而白露早早备了皮裘,兔毛内里的手套与袜子,温暖的汤婆子全堆在徐氏身旁,身上也抱着一个,勉强让昏睡在在马车里的徐氏不那么畏寒,至少不再发抖了。

马车上有着红泥小火炉,徐氏的三餐膳食全由白露安排,她听从随军大夫的指示,变花样做着适合病人的膳食,亲自喂食,先维持住徐氏的体力,再用药徐徐医治。

这段时日徐氏只张开眼看了她几次,经常都在昏睡,不过当军队过了怀来,徐氏的脸色稍微恢复了点血色,白露也才松了口气。

这阵子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担心,徐氏若是出一点事,左安阳必然自责难过,在黎民百姓的希望全放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不能有丝毫的自我怀疑或意志消沉。

再者徐氏为了儿子苦撑,也让白露极为感动,这是母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虽然徐氏从来不说,不过即使在半梦半醒中,徐氏也不会拒绝喝那苦涩至极的药,也不曾抱怨一声痛苦,这样的母亲,白露如何不敬佩?

这一日正好是除夕,马车进了宣镇,在驿站停了一宿,左安阳安排了全军一人多分一碗肉汤,权当年夜饭,他自己也坐在大军之中,与军队同甘共苦,度过这个克难的除夕夜。

至于他的家眷,虽说徐氏这阵子已好了许多,左安阳也不敢让她劳累,仍是让她先在房里歇了,白露则睡在她身边不远的小榻上。半夜突然喉咙发痒,徐氏剧烈地咳了几声,挣扎着由床上坐起,正想唤丫头,却发现一杯温度适中的热水已放到她口边。

徐氏接过茶杯啜了一口,等油灯燃起才转头想看是哪个伶俐的丫头,想不到入目的是白露,她披着外衣,点完灯后又来到床沿坐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呼,幸好没再烧了!老夫人,大夫说没有再烧的话,再两天就能大好了。”白露吐了口大气。

徐氏喝了水觉得好多了,方才开口,“怎么是你?”她自是知道自己病倒后都是白露在照顾她,但没想到都到了驿站,却仍是白露随侍左右。

“老夫人从京里带来那些丫头,对这里的天气不太适应,让她们好好歇着,免得也病倒了。我习惯了北方的气候,还是由我亲自看着比较适宜。”白露简单答了,话里却不居功。但徐氏如何不晓得白露花了多少心力在自己身上?

前阵子时昏时醒,只要张开眼必然是白露在身旁侍候着。这场大病按理说该是要了她半条老命,现在病情有显着的好转,她却不觉得自己元气减损了太多,顶多是比较没精神,力气少了些,这显然是白露悉心照料的功劳。

徐氏虽然人前表现冷情冷性,但当别人真心待她时,她却比谁都能感受到,并且为之动容,她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眼前的白露与出京前比起来,下巴显然尖了一点,眼眶下都有着隐隐的黑影了,这让她心湖波动,再开口时难得地放柔了声音。

“白露丫头,你都瘦了一圈,阳儿还不得埋怨死我。”

白露却是不以为意,她是真心觉得这些是她该做的。“老夫人能快些好起来,大将军就开心了,岂会埋怨呢?”

“你倒是会说话。”徐氏多打量了白露一眼,这次的重点却放在她的美貌,美人儿在昏暗不明的灯光下更显温婉柔美,身姿袅袅婷婷,难怪迷得她儿子不能自已,又有美貌又有才能,现在看起来配上她那傻儿子,当真一点也没高攀。

眼下气氛正好,徐氏遂直问道:“我一直在想,能把京城珍馔点心坊么大生意担起来的女子,不会是个柔弱的,先前你刚入府时,在我面前说阳儿胁迫你那些话,是骗我的吧?”

白露被她噎了一下,随即笑了开来,坦白吐露,“……老夫人见谅,我是怕被老夫人赶出去才那般说的,不过倒也不完全是拐骗老夫人,我在知道大将军有婚约在身时,的确动过离开他的念头,而他也是真的用五百两逼迫我留在他身边。”

“五百两……我不信你这丫头还不出来。”珍馔点心坊门庭若市的盛况可不是假的,身为主事者的白露又能穷到哪里去?听说她在张平镇还有作坊什么的,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但她却始终不还清这笔钱,背后的原因也只有她那傻儿子没想到。

白露只是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徐氏心如明镜,又问道:“那后来他回京,你怎么又愿意跟着他入府了?”

“因为我知道了严明松的为人啊!如果老夫人真像大将军说的那般严谨守礼,那严家人的嘴脸一旦落入老夫人眼里,相信大将军的那桩婚约应该很快就会不算数了。再者,先前会定下婚约,那是大将军不知道,但后来他都回京了,我想他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再重演一次。既然我们之间的阻碍不存在了,我若坚持离开他,只是徒然让彼此痛苦,我为何要那般矫揉做作?”白露答得很坦然,因为她不觉得自己这般的心思有什么好隐瞒的。

“严谨守礼?他是说我这老太婆不通情理吧!像这回坚持与你们北行,我知道是为难了阳儿,但也只有面对视为亲人的人,才会提些非分的要求不是?”瞧她那么笃定,徐氏似笑非笑地道:“你有没有想过,在京里很多时候他是身不由己的,万一他真的娶了别人怎么办?”

“那就真的离开他好啦!便如老夫人所说,五百两虽然多,要还似乎也不是很难。”白露笑得灿烂,似乎真没被这问题给困扰过。“至于痛苦,那总有过去的一天。不过大将军对我的心意我明白,所以我从来不做这么坏的假设,否则不是辜负了他?”

最后这一句话,大大取悦了徐氏,她几乎都想不起来先前自己对白露心怀偏见时是有多么连见都不想见这丫头了。

“我看过太多自认明理的大家闺秀面对情之一字时都落入了钻牛角尖的情况,你倒是个通透的,敢爱敢恨,还挺对我这老太婆的胃口。”

“老夫人谬赞了。”聊了也好一阵子,白露模了模徐氏的手,发现有些冰凉了,连忙说道:“与老夫人聊天我实在欢喜,可惜明日一早便要上路,我可不敢害老夫人明天没精神,不如老夫人就此歇下吧?”

徐氏知道她的担心,自己也不想病情又出了什么岔子影响旁人,遂点了点头,在白露的服侍下躺好,盖上了棉被。

在白露就要将油灯熄灭时,外头响起一阵鞭炮的声音,徐氏听着突然开口,“丫头,今儿个是除夕吧?”

“是啊。”

“明天早上,包个饺子给我老婆子吃吃吧,要白菜猪肉掺着葱花的内馅。”

白露怔了一怔,随即一笑,“好的,老夫人。”

也只有面对视为亲人的人,才会提些非分的要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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