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俏回到言家,却发现家里有另一件好事在等她——全嬷嬷跟花好月圆都没死,只不过受了重伤,都在疗养。
卓正俏一听,马上就要去看,也顾不得自己还没梳洗。
后罩房中,全嬷嬷,花好,月圆,三人都躺在通铺,由全嬷嬷的女儿照料。
三人一看卓正俏由言萧抱着进来,捣着还没好的伤口就要下床,两丫头马上哭出来,全嬷嬷也是老眼含泪。
“老天保佑,小姐没事。”全嬷嬷又是哭又是笑,“不然老奴死了也无法交代。”卓正俏连忙道:“全嬷嬷,别这样说。”
言萧把她放上通铺,主仆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小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花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只恨奴婢当日已经昏了过去,不然好歹跟着小姐一起被抓,也免得小姐一个人害怕。”
月圆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都没事,太好了。”卓正俏内心喜悦已极,“我当时见后面马车下一直有血流出来,还以为你们都不在了,现在能活着真好。”
月圆突然惊呼,“小姐的鞋子——”
都是湿了又干的血迹,黄褐色的,暗红色的,还有鲜红色的,一层层叠着。
她们也听过一些土匪的手段,这下全想到了。
全嬷嬷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这下更白,“小姐快些回房,请大夫来看看,千万别留了疤痕。”
卓正俏倒是不在意,“肯定留疤了,不过没关系,捡回一条命比什么都好。”
后来在全嫂嬷再三催促下,卓正俏才让言萧抱回房中。
下人自然已经准备好热水。
卓正俏正想着花好月圆现在连床都不能下,难道让黄嬷嬷帮自己洗?有点尴尬,但要是让人家知道一个二少女乃女乃居然没人帮手,传出去是言萧没面子。
正当考虑的时候,却见言萧把她抱往洗浴间。
卓正俏搂着他的脖子,笑问:“你抱我进来,难不成要帮我洗?”
“那是,我是你丈夫,我不帮你洗,谁帮你洗。”
卓正俏原本只是开玩笑问问,没想到言萧真有这打算,一下子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又有点高兴。
东瑞国男尊女卑,只听过妻子服侍丈夫洗浴,没听过丈夫服侍妻子。
好,她卓正俏就当东瑞第一人。
饶是已经当了半年的夫妻,在床铺以外的地方解衣服还是有点害羞,烛火很亮,照得浴间明晃晃的,好像白天。
外衣,中衣,然后是里衣。
她知道这不是脸红的时候,但完全控制不住。
言萧先舀水把她脚上的斑斑血迹洗干净,小心翼翼的,一点都没碰到她的伤口,然后敷上一层药,这才抱着她进入浴桶。
一碰到热水,那真是整个人舒服了,往下一沉,让热水淹过头脸,这才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气,“真好。”
言萧拿过牡丹露水给她洗头。
她就靠着木桶,身心完全放松。
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头皮,舒服得要上天。
洗完头,言萧粗手粗脚的给她盘起来,然后拿着布巾洗她的颈子,洗她的背,“瘦好多。”语气中有着满满的疼惜。
“放心,我这几日一定好好吃东西,包管一个月内胖回来。”卓正俏突然想到一事,“对了,这事情我娘家知道吗?”
“没有,我已经封锁消息了。”
“那就好,我娘身子不好,真不能再受打击了。”
言萧没说的是,老太太等三人回来后,有一封给卓家的信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写好了,所幸房门已经是他的人,也够机警,拦了下来,他一看是孟氏写的,讲述怎么遭难,卓正俏如何被抓,现在生死不明,然后还假惺惺的要卓太太保重。
所以他决定以后不会再帮孟家了。
以前帮孟家,是因为言祝相求,言萧希望家里和平,所以答应哥哥,在生意上提点一下孟家。
可没想到一来一回把孟家养惯了,好像以为他言萧真欠了孟家什么,孟氏如此不知好歹,家里就让她一个人负责去。
言萧也写了信给孟家,说孟氏对自己妻子无礼,孟家之事,以后不再插手。
孟家这几日都有派人到言家要拜访,但言萧不想见,他这个小叔不能收拾孟氏那个大嫂,但孟家的人可以收拾自家的女儿。
不过这么糟心的事情,没必要让正俏知道。
洗好澡,言萧抱着她出浴桶,想给她穿衣服,却是没办法了,他这辈子连自己的衣服都没穿过,当然不可能帮人,只好叫黄嬷嬷进来。
回到房间,大夫自然早就在那边等了,是一位姓欧阳的女大夫,专门替大宅的太太女乃女乃治病,医术好,口风也紧。
就见她拿着烛火仔细端详卓正俏受伤的脚心,又按按她的腿,膝盖,让她伸伸脚,一番询问后说应当只是皮肉伤,养一养就会好,只不过因为没有及时医治,会留疤。
言萧内心大石落了地,以后不影响走路就行,留疤什么的他倒是不在意。
欧阳大夫开了几服药,说回去做敷料,中午以前会派童子送来,这便离开了。
一夜奔波,夫妻总算可以躺着,卓正俏整个人被言萧抱在怀中,男人拉拉她的手,模模她的背,一下亲她脸颊,一下咬她耳垂,她笑得不行。
“还笑,我这几日都担心死了。”
“我是因为高兴嘛,能这样两个人一起,真的好幸运,好幸福,土匪窝又冷又饿,真难捱,还是回到家里好,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怕。”
言萧被她最后两句哄得十分舒服,“那是,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所以我只是饿而已,一点都不担心,一次也没哭过,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一定会把我找到。”卓正俏赠蹭丈夫的下巴,“辛苦你啦。”
言萧亲亲她额头,“我算什么辛苦,你身上都没几两肉了。”
他怎会不知道妻子喜欢美食,一个喜欢美食的人突然变成一天两顿,还一定只有粗食,怎么受得了,而且也不知道土匪会怎么对自己,肯定害怕吧,所幸脚掌上的伤只是皮肉伤而已,不然他要心疼一辈子。
两人能这样宁静的在床铺上相拥,真是老天保佑——不过言萧也想到一件事情,土匪怎么这样刚好就劫到言家的马车,一般商户出门拜菩萨而已,又不是一路敲锣打鼓搞得人尽皆知,谁会知道?
京城有大官,有富可敌国的商人,言家的马车其实不算特别华贵,他要是土匪,肯定劫车家、曾家那样的大户,言家在京城,真的不算特别。
到底是谁——
卓正俏修养了十余日,终于把脚心上的伤养好,都已经结痂,又自己落了痂,现在除了疤痕,也不觉得有哪边不对。
当然,一旦病好就得开始尽孝——卓正俏也不是装死的个性,心想反正逃不过,还不如早早开始。
时序进入晚春早夏,已经不需要穿到锦衣,穿着双面丝绣交领襦裙,不是花好月圆在身边,真的没办法那样贴心,但想想,言萧给她找的喜华跟清竹也经够努力了,毕竟不是打小伺候,弄成这样还行。
看到喜华有点战战兢兢的样子,卓正俏笑说:“挺好看的。”
喜华松了一口气,谢谢二少女乃女乃。”
卓正俏起身,深吸一口气朝老太太的松柏院过去。
进入松柏院时,孟氏跟言太太都已经在了,卓正俏心想,这言家到底多讨厌他们夫妻,明明是辰初的时间,她也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迟到,但言太太早了,孟氏也早了,所以一定是她不好。
唉。
卓正俏过去行了屈膝礼,“媳妇来晚了,还请母亲见谅。”
言太太打量她,“可都好了?”
“回母亲,已经大好。”
言太太神色不太自然,“那就好。”
卓正俏自然没忽略那点神色,心想,又怎么了,话说回来,她一直觉得言老太太跟言太太好像在哪见过,昨天想起来了,她俩像伊藤润二笔下那种怪里怪气的母亲,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好好说话一样。
算了,卓正俏,你是一个成熟的人,不要跟她们计较。
“还是弟妹好福气。”孟氏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我听说唐太太被送到佛寺出家了,那个什么大理司直的陈小姐也是出家了,薛太太前几天已经到乡里去住,李小姐虽然不知道怎么样,但猜想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人落难土匪窝,只有弟妹还好端端的住在家里,果然有丈夫疼爱的人就是不一样。”
“所以呢,大嫂觉得我该出家吗?”
“出家当然是最好,毕竟我们言家的声誉摆在那里,有个在土匪窝待过的媳妇,传出去真不好听。”
卓正俏都气笑了,“我还没怪大嫂当日跟土匪说抓我呢,大嫂反而怪我平安归来,这天底下可有这道理?”
孟氏被抓到痛处,有点尴尬,但又不甘心,“我说的可有错,二弟果然花了大钱去找,弟妹不知道吧,光是镖师、武师就请了上千人,整片山头翻找,一下子就去了五千多两银子,那可是我们言家一年的开销哪。”
“言家现在是言萧当家,他赚的银子,凭什么不能用?”
“你、你……”孟氏说不过,转而向言太太,“婆婆,您看看她,因为二弟帮家里一点忙,她就这样目中无人。”
言太太道:“好了,你弟妹刚刚回来,你这大嫂怎么不懂疼惜她,还是你觉得当初应该自己被抓,让祝儿去找你?”
对言太太来说,现在心情是很复杂的。
她也觉得当初让卓正俏被抓,身为一个正常人,内心还是有点愧疚,但看到言萧散了大钱去找又有点不是滋味,可是啊,她毕竟信佛,相信天道好轮回,因此每每有恶毒的想法,立刻又会告诉自己不应该。
老实说,在土匪窝待过的媳妇,她也不想要,说出去都丢人,可是卓正俏会遭难,主要也是因为自己跟土匪说了抓她。
她后来打听,唐太太跟薛太太都是跟着晚辈一起出游时被抓的,车子上都有新婚的媳妇跟貌美如花的女儿,两个中年女子想着自己已经成亲生子,人生都过了大半,也没什么好遗憾,所以自愿跟土匪走,只求放过媳妇跟女儿。
因此外面的话也传得很难听,都说言太太为自己,不管刚刚新婚的媳妇。
现在她看到卓正俏就想起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内心很不舒服,但又知道是自己问心有愧。
唉。
内廊传来熊嬷嬷的声音,“老太太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
就见言老太太扶着大丫头的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出来,看到卓正俏,脸色不是太好看,但还是勉强忍了,没有当场发作。
孟氏一下子就上去,“哎喔,祖母您怎么了,今日气色不太好。”
“还是你孝顺,一眼就看出来我昨晚睡不好。”
孟氏巴结,“祖母可是家里的主心骨,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呀。”
“主心骨?我看哪,主心骨早就换人当了,家里一下去了五千多两银子,我居然都不知道,唉,老了,儿孙都不把我当人看喽。”
卓正俏真的很无奈,“祖母,那些银子只是跟库房借用,夫君后来也补回去了,中馈一两银子都没少。”
言老太太哼的一声,“那他还真有钱,一口气就是五千两银子。”
“祖母,掌家的人可以扣下两成进自己的小库房,这在我们言家行之有年,您也知道,夫君掌家多年,总不可能连五千两银子都没有。”
“他真好,老太婆连十两银子都要斤斤计较,想着孩子辛苦,他却一下花了五千两,怕人家不知道一样。”
“祖母,这五千两不是夫君传出去的啊,这个家能看中馈帐本的除了您,只有公公婆婆,外人无法知道,若是祖母自己不小心说出去的,千万不要让夫君背锅,我跟夫君不过晚辈,真担不起这样的罪过。”
言老太太扁扁嘴,不太高兴——事实上,就是她讲出去的。
想让自己儿子知道二孙言萧有多奢侈,多不孝,多不像话,好让儿子把家里给长孙言祝,言祝聪明伶俐,他才适合掌家。
儿子只说,要救人呢,先挪用一下没关系。
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发作前,言萧已经把银子补回来了,理由也很正当——镖师要拿现银才肯出动找人,他那里都是千两一张的银票,兑不开,所以先挪了库房的几箱碎银子,后来直接用银票补回来。
可恶。
还有这个卓正俏,她哪里值得五千两,在土匪窝过了十天,遭遇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说出去都丢人,怎么不死了算了——言老太太刻薄的想。
“萧儿媳妇,你就没一点表示吗?”言老太太不悦。
“我?表示什么?”
“唐太太跟陈小姐出家去了,薛太太到乡下去住,你一样在土匪窝待过,你怎么好意思还留在言家,我们家世代清白,没有这样的媳妇。”
卓正俏有点傻眼,但回神过来又有点不高兴,“孙媳妇又没错,何必要出家或者去乡下?”
“女子清白最为重要……”
“我们十日都待在柴房,互相可作证。”卓正俏不客气的打断,“夫君一句话都没问过我在哪,老太太请也不用这么费心了。”
“他糊涂,我可不糊涂。”
外面一个中年娘子匆匆进来,“老太太,福泰郡主派人来了,说找家里的老太太跟二少女乃女乃。”
众人都惊讶,福泰郡主?那可是敬王爷唯一的嫡出郡主,言家虽然是皇商,但能来往的也是八品官,九品官就很好了,福泰郡主这种位阶,想都没想过。
一向喜欢攀富贵的言老太太健步如飞的往外走,“萧儿媳妇,快点,莫让福泰郡主的人久等。”
言太太跟孟氏想看个究竟,自然去了。
福泰郡主送了一大堆礼物过来,总共十二担,除了金银之外,还有各种珍稀宝物,六尺高的珊瑚,玛瑙做的熏香球,翡翠如意,还有钱也买不到的珍贵药材。
言老太太看得眼都花了,当然最主要的是福泰郡主的意思啊——东瑞国不管公主,郡主都可以为官,福泰郡主的丈夫是太子少师,算来是太子的人马,这要是能牵上什么关系,言祝的前途可就飞黄腾达了。
就见福泰郡主府里的嬷嬷恭恭敬敬的,“见过言老太太,言二少女乃女乃,我家小姐落难,让言二少女乃女乃费心了,郡主照顾小姐,分身乏术,所以老婆子僭越,代替我家郡主送礼物过来,还请言家笑纳。”
言老太太十分热切,“这位嬷嬷,老婆子糊涂,还请您说明由些。”
“我家郡马姓李,这次小姐本是去拜访未来的婆婆,没想到遭难,还发了烧,要不是言二少女乃女乃求药,郡主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小姐,这些礼物是小小心意,还请言家切勿推辞。”
卓正俏想起来了,是那个发烧的李小姐,“那李小姐的婚事……”
那嬷嬷笑说:“齐家不介意,只不过小姐受惊,要延后举行。”
“那就好。”
卓正俏放下心来,那真心诚意当然逃不过那嬷嬷的眼神,那嬷嬷又道:“言二少女乃女乃好心,只不过此事以后都不好再提,我家小姐是很感谢的。”
卓正俏当然懂,以后人家问怎么认识的,土匪窝认识的,传出去还能听吗,日后自然不能联络了,“祝福你家小姐一生平安顺遂。”
“我家郡主说了,以后言二少女乃女乃若有事需要帮忙,尽可上福泰郡主府,这玉佩就是信物,请言二少女乃女乃留着。”
卓正俏想起言萧,于是双手接过,“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郡主娘娘。”
言老太太都傻了,怎会有这种事情。
言家跟福泰郡主府虽然有了关系,似牵线人却是萧儿媳妇,还有那块玉佩如果给自己多好,她就马上给祝儿求官……
她原本想让萧儿媳妇去乡下住的,现在想来是不行了。
言萧真是老天派来克她的,他那样不讨人喜欢,媳妇也不讨人喜欢,偏偏运气又好,想想简直可恶。
言老太太这下不提去乡下还是出家的事情了——卓正俏手上有福泰郡主的玉佩,都不知道多好用,让她拿出来给言祝求个官,不是挺好,想是这样想,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等着过一阵子再说。
时序进入夏天,京城开始闷热起来,卓正俏却在此时饮食不思,言萧,自然紧张,好不容易养回一点肉,不过几天就没了,请了欧阳大夫来看,一诊却是有孕了。
夫妻俩十分高兴,连带着赏了院子的下人多一个月的月银,这样的好消息自然马上差人去跟长辈报告。
言老爷跟言太太来得很快。
言老爷一脸喜色,“几个月了?孩子可好?”
言萧笑着,“大夫说孩子挺好的,心跳得有力,只不过正俏太瘦,得多吃一点,母亲如果不长胖,孩子也没办法大。”
“媳妇,你可得多吃。”言老爷一脸殷殷企盼,“祈子经要好好抄写,这回一定要给我们言家生个男孙。”
卓正俏看公公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回答道:“媳妇尽力。”
言太太神色复杂——两个虽然都是亲生儿子,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偏疼言祝,言祝怎么看都怎么好,她也知道下人都说言祝没用,游手好闲,但自己就是觉得他只是缺少机会,总是劝老爷也给言祝一个机会吧,老爷却总是不肯,她也知道言萧是个好孩子,这几年为了家里很辛苦,但就是无法真心疼爱起来。
言祝那边已经九个女儿了,想想都头疼,不知道怎么跟宗亲交代。
萧儿夫妻在家瑞安安静静的,现在终于也怀上,是好事,但她无法开心,想到媳妇曾在土匪窝待过,她就不舒服。
可是,自己这母亲也没替萧儿做过什么,难得他娶了自己喜欢的女子,这些日子他模样都比以前开心很多。
言太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一点,“老二媳妇,你就好好照顾身子,这阵子就不用去尽孝了,我会跟你祖母说的——”
“谁说不用来尽孝,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家现在有人比我大?”是言老太太的声音。
卓正俏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不及穿鞋,只好光脚踩在地板上。
她以为言老太太只会派熊嬷嬷来意思意思一下,没想到居然亲自来了,果然孩子的魅力真的很大啊……可是看到言老太太的脸,又不是那回事。
嘴角下垂得可厉害了,阴沉得很。
卓正俏奇怪,讨厌言萧讨厌成这样吗?连他有孩子都成错事?
言老太太缓步进来,直接在绣墩上坐下,“有孩子?几个月了?”
言萧回答,“两个月。”
老太太哼了一声,“这孩子不能要。”
“祖母!”言萧的声音充满不敢置信,“这可是孙儿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哼,我让你媳妇留在言家是另有打算,不代表我对她被掳的事释怀,两个月的孩子,这里有谁不知道你媳妇两个月前在哪里?待了十天哪,不要说十天,就连一天都不成。”言老太太一脸不屑,“总之让你媳妇喝药,我留她已经是大恩,万万不容许乱了我家血脉。”
卓正俏只听得脑门发热,正想慰上去,言萧却先开了口,“祖母,正俏是孙儿的媳妇,您羞辱她,无异羞辱我,还请祖母收回此话。”
卓正俏喘着气,“我……我……”
太生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言萧这时候握住了她的手,拇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给她一个安定的笑容,又温柔,霸道,好像在说:别怕,我在呢。
言老太太一脸不容商量,“熊嬷嬷,去熬药。”
“祖母若是容不下我们夫妻,我们可以走,除了几个贴心下人,一样事物也不会带出门。”言萧平静的丢下一颗深水炸弹。
谁也没想到言萧会在这时候扔出“分家”这个话题。
而且除了人,没有要带走什么。
言老爷皱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你跟你媳妇都给我好好待着。”
言老太太也怒了,“我又没说什么,这样就要分家,我说的有错吗,萧儿,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想过?”
“孙儿没想过。”
言老太太更是不高兴,“是,我心胸狭窄,只不过我得告诉你,我就是你祖母,我们东瑞国以孝立国,你今日不让媳妇喝这药,就算你想分家,我也会到处说你不孝,让你无法立足,怎么样,喝,还是不喝?”
言老爷道:“母亲,别这样,您不喜欢萧儿夫妇,让他们分出去,让祝儿一家承欢膝下,不也挺好的?”
“挺好?哼。”言老太太冷笑一声,“分家之事你就别想了,好好的替这个家赚钱,等将来钱够了,足以让祝儿一世无忧,再来说别的吧。当然,如果萧儿媳妇愿意替祝儿跟福泰郡主求个官又另当别论,总之,你祖父不管这个家,不过我管,我得管得好好的,将来死了,也好对祖宗交代。”
卓正俏快气晕了,怎么会有这种人,言萧明明就是言老爷跟言太太生的,爹娘各像一半,血缘都不用怀疑,为什么这个家的人除了言老爷都不喜欢他?
明明知道言祝无能,扛不起这个家,又怪言老爷偏心,不肯给言祝机会,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言祝是长子,最刚开始一定是给他试过,但无论如何他都抗不起来,这才会轮到十四岁的言萧头上。
言萧听到祖母这些话,又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明明白白的偏心。
清清楚楚的嫌弃。
若有理由还好,偏偏是没理由的。
“夫君,老太太要说让她去说,大不了我们不在京城居住,去江南吧,江南挺好的,风景秀丽,冬天也没这样冷,还有,上回骑马不尽兴,我还想去褚壮的马场再挑一匹,好好享受一下骑马的乐趣。”
言萧看到妻子这样努力的想让他打起精神,内心一暖,“你还敢?”
“当然还敢,你在,我不怕。”
言萧心想这样真好,世间上的事情大抵没道理,大哥有了祖母跟母亲的偏爱,却没有一个知心人,而他在言家虽然不受待见,但却有倾心相爱的妻子。
言老太太见状大怒,“没听见我说什么吗?要是分家,你就别想立足,就算到江南,我也会派人去江南把你的好名声散布开来。”
事情这样,卓正俏也豁出去了,“那我就去求福泰郡主,天天派人上门打言祝三个板子,打得他今生无法下床,想必祖母见爱孙如此,一定高兴。”
言萧一怔,笑了。
言老爷愣了,这算什么事,祖母逼二孙,二孙媳请人打大孙?
言太太这下脸却不好看了,倒不是因为卓正俏,而是因为言老太太——她们早商量好,要哄得卓正俏拿玉佩出来替言祝求官,现在老太太却忘了这件事情,只顾着自己大发威风,言祝的前程都要没了。
听到卓正俏要打自己最疼爱的言祝,言老太太眼睛都红了,“你敢?”
“祖母敢说言萧不孝,那我也敢,反正打人的是福泰郡主的人,关我什么事情,莫不成祖母还要告福泰郡主吗?”
言老爷看着实在不像话,“母亲,老二媳妇,你们一人少说一句,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搞得仇人似的。”
卓正俏心想,这句还像人话。
言老爷想了想,“我是一家之主,我来说,萧儿的事情让他自己作主,我们就别管了,孩子都已经二十岁,还吵这个。”
“不行。”言老太太一拍桌,“这孩子留不得。”
言萧拉着卓正俏,两人给言老爷行了礼。
言萧道:“父亲,儿子不孝,得先搬出去了,儿子的住处您也知道,等孩子出生,您一定要找时问来看。”
“萧儿——”言老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除了心疼这孩子,他自己也很苦恼,生意交给言祝肯定不行,三年就会倒,难不成自己又要回去看帐本,过着南北奔波的日子?那真苦啊。
没当家的人都不知道当家苦,还以为掌家风光呢,傻子才以为掌家风光,在家舒舒服服当大老爷,那才是人生乐事。
言萧一个手势,月圆连忙过来给卓正俏穿好鞋子,两夫妻牵着手就要往外走,言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讲,之前隐瞒,是希望家庭和乐,但如今祖母逼我走,我便也没这顾虑了——当初贡茶的铁罐之所以出问题,是大哥有意所为,故意让两层铁剩下一层铁,让茶叶受潮,主要还是想要让我丢了掌家的位置,这件事情我以前没说,但若以后我听到了什么,我会说的。”
言老爷震惊,“真的?是祝儿?”
“千真万确。”
言老太太却是不信,“空口说白话谁不会,想陷害你大哥,省省吧!”
“我自然是有证据,祖母不相信的话,尽可一试,只不过到时候若大哥进了大牢,可别怪孙儿,还有,看在父子一场的分上,儿子还是想提醒父亲,对大哥好一点,因为大哥能逍遥的日子不多了。”
言老爷自然知道这儿子性子,没事不会这样说,于是紧张问道:“萧儿,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土匪之所以劫车,是因为大哥赌输了四千多两又还不出来,所以才跟土匪透露了家眷上香的风声,其他几户也都是这样,被赌债所牵累——赌场苞土匪勾结,便有了后面的事情,陈小姐是大理司直之女,李小姐是福泰郡主之女,此事不会善了,所有把家眷消息卖给赌场的人都在名单里,我已经跟福泰郡主确认过,大哥坐牢是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