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要去跟军医营讨论分检制、成药制详细作法的那日,严婳熙愉悦地准备着药材。
于静萱把一切看在眼里,趁着药铺里的伙计们各忙各的时候,走到严婳熙的身边调侃了她几句,“你是要去毅军军医营,不一定会见到毅军的主帅。”
故意不用“毅王”而用“主帅”是于静萱的小心思,果然先是看见严婳熙愣了愣,似乎在想主帅是谁,随后想起毅军的主帅不就是毅王吗?当即羞得满脸通红。
“谁说我是特地要见他的?更何况这回的商讨不是在军医营,改在毅王府。”
“那岂不正如了你的意?”
“你还敢调侃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最近徐副将常常来见你的事?”
于静萱没想到严婳熙会立刻反击,她反被调侃得无法反驳。她心头发甜,之前徐天磊在药田帮了她不少,虽是奉毅王的命令前来,但也的确让她轻松许多,那段时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聊的话多了就渐渐热络起来,从药田回来后,的确又私下见过不少回。
于静萱看着严婳熙雀跃的样子,还是严肃了起来,“婳熙,我们不开玩笑,我只想问你,你对毅王真有其他心思吗?”
严婳熙拿取药材的手顿了顿,终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毅王与一般的皇子不同,他可是大庆的战神。我知道你无意攀龙附凤,看上的绝不是他皇子的身分。”
“我的确因为毅王殿下对我的赏识而觉得欣喜,见着他我便开心,或许那就是心动的感觉,但我也知道……自己是高攀不起的。”
严婳熙整理好了药材,于静萱陪着她走出药铺,送她上了马车。
“你一向随心所欲,或许在这件事情上,你别想太多了。”于静萱露出了调皮的笑容,刻意用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严婳熙,“更何况我的师姊生得天姿绝色,毅王或许动心了也不一定呢!”
“胡说什么!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哎唷,你能不能文静、娴淑一些,老是想撕了我的嘴,会把对象吓跑的。”于静萱说完不满意的看着严婳熙的穿着,“你这身衣裳真是……咱们是大庆人,穿着大庆的衣裳不好吗?非要学那些富家千金,把穿胡装蔚为风潮。”
于静萱实在想叹气,严婳熙穿着胡装骑马倒还称得上英姿飒爽,但乘坐马车的话,这身胡装会让她少了些女子的娇媚。
“我穿胡装是为了看诊方便,不像那些娇滴滴的贵女,想穿出违和的韵味。”
“罢了,我一定要找个机会丢了你所有胡装,再带你去好好置办几套新衣裳。”
“是是是!等哪日我想不开,想放弃这种方便又俐落的穿着的时候。”
严婳熙不再理会于静萱,把马车窗帘给放了下来,轻声请车夫出发。
马车缓缓移动,离开了严家医馆后,严婳熙才抬起手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马车行进不久就来到毅王府前,门口的侍卫似乎早被交代过了,一等严婳熙到来,立刻有人上前迎接,将她引往一处花厅等候。
在前往花厅的时候,严婳熙远远的便看见了站在园子里的夏景烨,他身边的毅军中人似是正在向他禀报军中事务。
现在并非战时,毅军七日一休沐,遇到休沐日的时候,当日不用操兵,兵士可留营也可外出,夏景烨则是留在毅王府里休憩。
今日的夏景烨似是因为在府中,只着一般白色常服,不似严婳熙第一次见他时穿着的戎装,也不似后来他总穿着的一袭黑色窄袖袍服,更不像那日在东来阁赴宴所穿的白衣正装。秋日的轻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及衣裤,竟有飘逸之感,宛若谪仙。
在这个人文风俗近似于南北朝的年代,男子也跟专出美男的南北朝一样相貌不凡,严婳熙有些看傻了眼。
夏景烨容貌本就生得俊朗,如精雕细琢,一双淡褐色的眸子彷佛琉璃。听着下属禀报的他有股淡漠的霜雪之感,可以感觉得出他平日治军严谨肃然,全然不同于那回在药田的夜里与她谈天的样子。
严婳熙渐渐走近,夏景烨似乎看见她了,正好身旁的人禀报完,他扬手让对方退下,再回望她时便换了面色。
严婳熙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刚才一个失神,面前换了个人,方才那个只是毅王的双生兄弟,而这个人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毅王一般。
一样的白衣若雪、一样的浅褐色眼瞳,只是刚才还清冷淡漠的双眸,现在却满含着温润平和,一个样貌,两样神态。
夏景烨走上前来,笑得温煦,“严姑娘来了,还劳烦严姑娘走这一趟。”
“药铺毕竟人多嘈杂,让童大夫前去多有不便,由民女来这最合适。”
自从那夜谈天过后,夏景烨这段日子总是心不在焉,只要一闲下来,眼前总会浮现严婳熙笑握他的手的开心样子,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为她所牵萦并不寻常,可却不觉得不妥。
后来药田出了事,严婳熙却去找冯承绍帮忙,夏景烨感到一股怒气,直到冷静下来后,才发现那股怒气之中似乎还带了酸意。
“严姑娘,可愿交我这个朋友?”
“这……能行吗?”
夏景烨露出一抹淡笑,他可不觉得严婳熙是那种容易自卑的人,会因为身分而觉得自己不配,“自然可以,所以以后在我面前,不要以民女自称。”
严婳熙像被猫叼走舌头一样,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不但让她不要以“民女”自称,连他自己都不称“本王”了。
幸好这个时候毅王府的仆从带着童格来了,夏景烨示意众人进入花厅,才免了严婳熙的一阵窘迫。
她走在夏景烨的后面,不住的偷偷抬眼看他,她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会认为夏景烨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她想……会不会是她这个来自现代的人太怪异了,才让夏景烨觉得新奇吧!
严婳熙上回向夏景烨及童格提起的分检制及成药制只是初步想法,夏景烨为了让严婳熙安心备考,将约定时间定到现在,反而有了另一种收获,因为这段时间严家医馆已经开始采行这两种制度。
有了严家医馆率先实验,慢慢修改其中不足之处,军医营只需跟着前人脚步,再针对军医营自己的步调小幅度修改就好。
“有些药丸已经在严家药铺贩售过,效果都不错,若军医营有需要,无须再另行调配处方,可直接向严家药铺购药,如此我们双方只需留有一个备量即可,待来日药田恢复供应,再开始提升备量即可。”
童格点头,可以接受这样的作法,并征询了夏景烨的意见。
既然双方都认为可行,夏景烨便依了他们。
“至于本来就向他行采购的药材,严家不会介入,由毅军提供药材,我严家代工便是。再想隐私些,那么军医营也可以派人来学习制作药丸,我们严家就不介入制药的过程。”
听完了严婳熙的阐述,童格受益匪浅,觉得成药制及分检制的确适合用在军医营。经过了这段日子,他已经不敢小看严婳熙,同样身为医者,他发现她并不如外表看来的稚女敕,感觉像是已经行医多年了。
重要的是她并不藏私,竟然大方的让他安排人去学习怎么制作药丸。
“你让我派人去学?”
严婳熙点头应是,彷佛是多么普通的回答一样,“制作药丸不能依照原来药方的比例去研磨,该怎么酌量我若不教,童大夫做出来的药丸怕是会出问题的。”
“严姑娘,你把制作的方法全教给我,就不怕我向其他药商订购药材自制?”
“我严家并不是津凌城中最大的药商,若药材有不足的时候,毅军可以随时换一间药商供应,此时若没有制作药丸的技术,那岂不是担误了军医营的运作?我与爹爹谈过了,爹爹也赞同我的想法。”
夏景烨虽然早就知道严婳熙对于医术抱持着教学相长的态度,但绝没有想到制作药丸这种在他人眼中算是赚钱的独门方法,她也大方释出。
这跟堆肥法不一样,堆肥法可以活化土壤,但怎么种植各凭本事,而药丸配方流出,就代表别人也可以制作出一模一样的药丸。
夏景烨总觉得不该让严家医馆付出这么多,童格也不想严家吃亏,“殿下,您看这……”
夏景烨见童格也不认同,便替他做了决断,“既然是严家医馆的技术,我毅军也不可能白白用了。毅军军医本就不足,严姑娘,不如我将药材的采购交给你严家负责,只是要向哪家采购须依循往例,若有更改得第一时间征求童格的同意,如此,童格能回归他大夫的本职,你们的技术就只你们严家人知道,不会外传,严姑娘以为如何?”
“殿下如此看重婳熙,婳熙怎敢违背,我严家绝不让殿下失望,会尽责做好这份工作。”像夏景烨及童格这样为人着想的客户,对她上下两辈子来说,的确不多见。
“如此甚好。”
严婳熙取出了两只药瓶交给童格,“除了方才说的那些药丸,其实我还有另外研究两种药。”
“就是让严姑娘忙着研制,连备考都不顾的药丸吧!”童格是在医考那日听到于静萱说的。
“是的,是一种内伤药丸及一种外创药散。”
“内伤通常以汤药运行血气经脉更佳,严姑娘怎么会想研制内伤药丸?”
“我专门针对军医营研制内伤药丸,是考虑到兵士们熬药服汤药不便,内伤药丸虽然在血气运行这方面不如汤药快,但也颇有疗效。至于外创药散是我研究出的新药方,可以同时止血、麻痹伤口,帮助受伤的兵士在继续进行操练的时候减轻负担,当然,来日最好用不上,不过若真有必要上战场,伤兵在转移的时候能自行行走,必能减少更多伤亡。”
童格对这外创药散感兴趣极了,知道他问了严婳熙很可能就把药方给他,但终究他也是医者,知道要尊重另一名医者,所以忍住了不问。
夏景烨想的可不是这事,他想着的是,严婳熙在面临对自己那么重要的医考时,心头居然还挂念着军医营的事。
“严姑娘果然设想周到,只是让严姑娘如此耗费心神,真令我过意不去。”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殿下如此肯定婳熙,婳熙怎能不好好报答?更何况研制这两种药也让我医书不离手,对医考的备考同样有帮助。”
对夏景烨来说,一开始采行严婳熙的分检制及成药制只是考虑到军医营的需求,并不是想给她什么恩惠,毕竟这的确是好方法不是?否则后来严长紘也不会施行这种方法。
但严婳熙做的一切所谓报答,却远远超过了夏景烨的预期,她已经有采行成药制及分检制的经验了,把同样的经验传授给童格就可轻轻松松完成一笔生意,可她却特地为了军医营研制两种药,这两种药对于一般百姓需求度并不高,她是花费了加倍的精神来完成这本就手到擒来的生意。
夏景烨佩服她视病如亲,也喜欢她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的性子,只是她傻到累着了自己,走出考棚就昏倒,让他颇为心疼。
“下回……别这么奋不顾身,你大可告诉我,让我缓缓时间,何必急于一时,万一担误到医考或是伤了身子怎么办?”
严婳熙因为夏景烨的话而发呆,然后渐渐意识到他是在关心她,双颊染上一层酩红,她伸手压住心口想平抚加快的心跳,生得这样的容貌还对她说出这么关心的言语,实在犯规。
夏景烨十分坦然,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话撩拨了女子的心神,但严婳熙那张含羞带怯的
娇俏脸蛋让他的目光不免黏住了。虽说他初见严婳熙就觉得她容貌不俗,但他在皇宫之中什么样的貌美女子没有见过?她的容貌给他的印象起初并不深刻,倒是她处变不惊的态度更令他关注。
而后,他发现她并不是只有貌美而已,在医术上的研究乃至于在药田展现的智慧都让他意外,总觉得严婳熙是一名奇女子,可遇而不可求。
两人突然沉默,童格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眼神缭绕出来的情愫,并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夏景烨及严婳熙的自称都不一样了。
童格不点破,也不打扰,只是自己拿着严婳熙带来的药丸研究起来。
正巧这时,徐天磊进到厅里。
虽然今日休沐,但也会有轮值的人,徐天磊就是其中之一,他稍早去了军营一趟看看情况,现在是来回覆的。
徐天磊一走进来就看见童格对着他挤眉弄眼,还偷偷挥手,想让他退开。他转而看向夏景烨及严婳熙,似乎懂了什么,正想转身溜走,却被夏景烨喊住了。
“天磊,你当本王的厅里是早市,随便逛逛就可以走吗?”
“属、属下是见殿下与严姑娘、童大夫似在商议要事,不敢打扰。”
夏景烨了然的看着下属,他当然明白徐天磊想着什么,毕竟从初见开始徐天磊就在提醒自己他对严婳熙的特别。
夏景烨起初并不觉得自己对严婳熙有什么不同,但随着相处渐渐深入,他的确认为严婳熙是特别的女子,值得他特别相待。
“你是护卫,不动声色到本王身边护卫不就是你的本事吗?怎会打扰?莫非是你心思太乱,脚步太重才打扰了?”
“属……”徐天磊才刚说了个“属”字,看着夏景烨看透他的眼神,住了嘴。
夏景烨淡笑问:“天磊还想说什么?”
徐天磊头皮发麻,殿下这笑容可没有一点笑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看严婳熙不解的望向自己,发现他不说话又望向夏景烨,他大惊,殿下居然可以立刻在刚刚那个笑容里融入真正的笑意回看着她。
天!他招谁惹谁了!说来都是童格害的,他刚才就不该听童格的转身离开。
徐天磊也不免月复诽自家主子,殿下这是被说中了却嘴硬不承认。
“属下无话可说,是属下失职了。”
“知错能改就好。”
见夏景烨笑得很满意,徐天磊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童格见徐天磊那模样,觉得再留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会说错话,决定先退了再说:“殿下,属下军医营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嗯,商订细节的部分,还要你亲自前往严家医馆与严姑娘商讨。”
言下之意就是别累着人家姑娘是吧!童格很懂得揣摩上意,“属下遵命。”
见童格走了,严婳熙知道正事办完了,不该多加逗留,便也告辞。
夏景烨让仆从送走严婳熙,内心倒是很舍不得,又走到了窗边看着她走过长廊。
“殿下,其实军营没什么事,属下要禀报的内容也是千篇一律,而严姑娘一个人坐马车这么回去,怪孤单的。”徐天磊并没有忘了方才的教训,只是见殿下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还是提岀了建议。
夏景烨明白严婳熙是一个相当独立的女子,就连到毅王府这样的地方谈生意,换做一般商贾都会因为他皇子的身分而略显紧张,她倒是从容不迫,而且还处理着严家医馆、药铺一切对外事宜,哪里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不过,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藉口啊!
“先前只是听说军医营要与严家做生意,严大夫就遇上人上门理论,如今生意谈成了,严家势必更受关注,本王是该陪着她,送她回去。”
徐天磊想笑,但忍在了心里,嘴角很努力的压了下来,怕笑出了弧度,直到夏景烨走出了花厅,他这才弯着腰大笑起来。
二十五岁了还没开窍的殿下,原来一旦对女子产生了兴趣,也是很热情的啊!
毅州里有全大庆分布最多的药田,毅州的税收几乎都靠药材的输出所得,敬天、祈神的仪式办久了就慢慢形成一种既定的活动,后来还发展成了药王祭。
过去的三年是丰年,所以这回的药王祭主祭药商竞争得十分激烈,在经过严格的评比后,最后剩下两个人选,一是大药商柳家,二是严家药铺。
说来严家药铺并不像柳家是大盘商,但毕竟药田归自己所有,与柳家这种盘货的商家相比利润较高,便能给出更优惠的价格,生意一直不错,最近又与毅军做成了生意,而且所制作的药丸也是创举,在种种评比之后,严家药铺胜出,成了主祭药商。
严长紘不是爱出风头之人,但自家药铺能获此殊荣还是觉得十分荣幸。
药铺的主事是于静萱,严长紘本想让她上主祭台,哪知于静萱一听到得在那人山人海之中站上主祭台,吓得摇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最后他才选定了严婳熙。
要上主祭台的不是自己,于静萱整个人都活了起来,起心动念要把自家师姊打扮得令人惊艳,这不,就拉着她要去买衣裳了。
严婳熙并不是很想买新衣裳,那些裙子她穿起来觉得很瞥扭,想她上辈子穿过裙子最长的时间大概是在高中以前的学校生活。
大庆虽是一个类似于南北朝的朝代,服饰却相似于唐朝,她是一个大夫,那种低胸上衣及外褂看起来是很美,但对她来说活动起来很不便,而她爱穿的胡装就不同了,虽然一样有低胸上衣,但外袍是连身衣,前头由胸口一直到腰线以下共扣了八个盘扣,从臀线以下在左右及前方都有开叉,里头搭配的是长裤,多俐落、多方便啊!
但她即将代表严家医馆去参加药王祭,静萱说她必须打理好门面,这理由她完全无法反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从不管她怎么穿着打扮的父亲也突然说她得要有女孩子样,要她听静萱的安排。
因此,当前几日于静萱与她约定好今日去城里最大的衣铺“云裳阁”时,她也只能说“好”,然后乖乖的跟着出门。
然而于静萱打的主意可不是只有要把严婳熙打扮得体面一些而已,她听徐天磊说夏景烨答应了刺史会担任今年药王祭的主祭官,心里便有了主意。
虽然婳熙本就天生丽质,但她一定要把婳熙打扮得更美,让站在主祭台上的两人看来登对。
有这个心思的,于静萱还真不是唯一一个,严长紘打的主意也是为严婳熙找个好对象,只是他属意的是冯承绍。
他本来并不着急,想多给两个年轻人培养感情的时间,但他发现夏景烨对严婳熙有意后,深知自家高攀不起毅王,便想加快两个年轻人的进程。
严长紘知道自家闺女平常打扮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所以才让于静萱带着她好好打理一番。
谁知……竟会碰上冤家路窄。
云裳阁是津凌城里最大的衣铺,而且卖的都是年轻女子所穿的衣裳,虽然价格不菲,但质料甚佳,一楼店面卖的是平价衣裳,家境尚可的小姐大多都买得起,二楼所卖的就比较高档,大多都是些富贾的千金为主客。三楼则比较特殊,专门招待由邻近县城慕名而来的官家千金,她们大多数都是选布订做衣裳,鲜少有裁制好的。
只有一个例外,云裳阁的师父若有闲暇,会特别制作精致衣裳放在三楼供客人挑选。因为这些衣裳十分稀有,款式颜色绝不重复,所以供不应求。
云裳阁一楼二楼都有负责的人,能上二楼的必是一楼筛选过的,而且也委婉告知过两个楼层的价差,双方都同意才会被请上楼来。
严婳熙一上二楼就听见了某人正在颐指气使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还不陌生,她一抬头,果然看见了柳文心。
柳文心没有看见她,她也乐得闪避。
她在偌大的空间里看见了不少层架,上头摆着一件件摺好的衣裳,不用摊开,光看领口的设计就知道二楼的衣服高档不少。严家虽然算得上富人,但也不是富得流油的那种,为了在药王祭才穿一次的衣裳,她实在不想让她爹花这么多钱。
“静萱,我们还是下楼吧,楼下的衣裳就很好了。”
柳文心听见了熟悉又厌恶的声音,转头一看就见到了严婳熙还有于静萱。
刚刚还吵着要去三楼,却被云裳阁掌柜羽娘所阻止的柳文心,没顾得上继续找羽娘的麻烦,只说出了一句充满恶意的话,“就你,当然一楼的衣裳就够了,二楼的衣裳怕是你配不上。”
过去柳文心在闺阁女子的聚会上没少找麻烦,严婳熙一直当她是个孩子,不想与她计较,如今自然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再说严婳熙也的确觉得云裳阁的衣裳太贵,并不想买。
羽娘见客人要被柳文心赶走,连忙安抚,“姑娘,别急着走,二楼的衣裳不错,肯定能挑到你喜欢的。”
“我就只是想挑一套衣裙在药王祭当主祭时穿,就穿一次,你们的衣裳太贵了,不合算。”
人家嫌贵,羽娘也不好再说,云裳阁一向不揽客,刚才拦下严婳熙是怕她是被柳文心影响,既然柳文心不是原因,她也不拦。
柜台后的屏风突然传来轻敲,羽娘不解,只能先把严婳熙安抚下来。
“这位姑娘,我后头有点事,你稍待我一会儿。”说完也不让严婳熙拒绝,让人好生招待严婳熙就到后头去了。
严婳熙只能留下来与柳文心大眼瞪小眼。
所幸羽娘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笑意盈盈的道:“严姑娘,东家交代了,您的衣裳已经做好了,就在三楼,您等等我,我立刻去拿。”
“可我没有——”
羽娘也不让严婳熙再说,打断了她,“我没认错人,您是严家医馆的严姑娘吧?”
“我是。”
“那就是了,东家交代说您会来拿衣裳,而且已经结完帐了。”
严婳熙还想说什么,羽娘却已经转身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她。
于静萱也不解,三楼的衣裳那是什么价格啊!怎么可能是她们订得起的?
若说有什么爱慕者预先为严婳熙订了衣裳,于静萱立刻就想到冯承绍,但就算是他,大概也没资格上三楼,那么这衣裳又是哪里来的?
直到于静萱抬眼望柜台后的屏风,看见徐天磊偷偷探出头露出笑脸,她才意会。
该不会这云裳阁也是毅王的产业吧!
她对徐天磊点了点头,徐天磊便又消失在屏风后了。不一会儿,羽娘捧着一只锦盒走下楼。
严婳熙还想拒绝,于静萱便接了过来,“掌柜,替我们谢谢东家。”
“好的。”
“静萱……”严婳熙不明白,怎么她好像知道衣裳怎么来的?
“走吧,我们回去试衣裳了,不过……我相信夏东家的眼光肯定是好看的。”
夏?严婳熙呆了住,不会是毅王送的吧?
男人送女人衣裳是什么意思?严婳熙红了脸,整个人都傻了。
结果,严婳熙就这么呆呆的被于静萱拉走,于静萱临走之前还给了柳文心一个得意的笑容。
“掌柜,那严婳熙不过一个穷医馆的女儿,比不上我柳家十分之一,怎有资格穿得了三楼的衣裳?”
“既然是东家所赠,就没有身分的问题。”羽娘耐心说完,就换上了一张冷漠的面孔,“另外,柳姑娘既然不喜欢云裳阁的规矩,东家说了无法接待你这位贵客,让我好生送柳姑娘离开。”
“你!你在赶我?”
“柳姑娘,请知进退。”
柳文心本不想走,可不知何时冒出了两个大膀子的妇人,毫不留情面的一左一右架住她,把她给拉下楼去。
羽娘冷眼看着,直到柳文心消失了踪影才交代下去,“记得,等等洒些盐米去煞。”
那座屏风之后是两间房室,一间是羽娘使用的帐房,一间是东家使用的休息室,这位东家的确就是夏景烨。
夏景烨虽然名下有不少产业,但明面上并没有公开,都是羽娘在管理。
今天是夏景烨例行到云裳阁听羽娘呈报的日子,稍早柳文心吵吵闹闹,羽娘呈报到一半不得不去处理,而后又是严婳熙前来。
那日夏景烨亲自送严婳熙返家,看见了严长紘恭敬但却疏远的态度。
他不否认自己对严婳熙的确有着心动的感觉,但严长紘的拒绝无疑是在逼他打消这个念头。
夏景烨本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顺其自然的发展,没想到会从徐天磊那里听到严婳熙邀宴冯承绍的事。
近来徐天磊与于静萱走得近,几乎是无话不谈,于静萱虽然说了邀宴的事,但也说了严长紘及她都在,严婳熙与冯承绍并不是单独相处,还说了邀宴原因是为了感谢药田遭受病虫害后药材短缺,冯承绍第一时间就承诺要帮忙。
夏景烨听了心里便有些不平衡,他可是作主让军医营降低了备量,这才让严家渡过了难关,怎么严婳熙就没想来邀宴他呢?
他知道自己吃味了,而且当事人还不晓得他因此而生气,但他堂堂男儿怎么可能开口说这事,也不好拉下脸去见她,于是就自己生着闷气,结果他身边的下属都成了炮灰,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今日看见严婳熙出现在云裳阁,夏景烨一扫郁闷的心情,正想上前见她,就看到她被柳文心辱骂,他护犊子一般的把一套十分精致又价值不菲的衣裳送给了严婳熙,替她长脸。
既然是她做为主祭时要穿的,他便开始期待药王祭了。
今年是毅州成了夏景烨封地的第一次药王祭,所以刺史主动邀请夏景烨。
他不爱这种繁杂的仪式,本打算拒绝,是听说另一名主祭是严婳熙,他才应了下来,如今她需要一套主祭时穿的衣裳,他送她正好。
不知严婳熙穿上那身衣裳是什么模样,夏景烨这些日子的郁闷终于得到了纡解,露出了笑容。
徐天磊终于松了口气,一直到药王祭之前,主子的心情应该都会不错,日子总算能好过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