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连枝灯伫立在广和宫四角,除了有司灯的尚宫专职看顾外,为了王上的坏毛病,苏叶熙亲自在尚寝局里挑选司灯宫人,着重能长时间维持专注力的人,以免过去的失误再重现。
今天这种重要的场合就由负责的两人看着掐丝描金山水楼阁图灯,还特地安放在紫檀崁玉花卉宝座旁。
汉白玉石板两侧摆满的案桌是按官阶由上而下,但还旁设了西延国内各大商会组织的会长的位子,毕竟这万商博会就是为了促进各国经贸而举办的,当然必须要这些商人到场才符合主题。
这个万商博会说穿就是她将现代的CES国际消费性电子展搬到古代的概念,只是比较阳春,没有针对任何产业,所以才称为万商。
这件事一开始当然遭受朝臣群起围攻,毕竟这些文人向来恃才傲物,看不惯黄白之物,甚至认为会降低自己的格调。
但人就应该面对现实,哪能嫌银子臭转过身又为了银子贪渎?不如光明正大的鼓励商贸交流,要知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
每个政令的推广总是有人赞赏有人唾骂,苏叶熙不在乎名声,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才能走到现在啊!
既然是万商博会,自然就不会穿着官服,以免震慑商人就达不到她要的与民同乐的好结果,苏叶熙穿着鸦青色清水丝绵缀库缎,库缎是在缎地上起本色花,花纹有明暗,通过不同经纬线交织根数和不同的叠压显出花纹,明花浮于缎面,暗花平于缎面,为了不过于娘味,她只截取宽袖及袍襦为云纹花织样的库缎。
她的衣着潇洒,有别于整室的沉重,毕竟她虽贵为文臣之首,位列一品,但也才十九岁,在一群垂老矣矣的朝臣中显着亮眼,她的好样貌自然也吸引不少官家千金的注目,若是无法博得王上青睐,丞相也是好对象。
可惜的是丞相好像要辞官,这……她们怎么能嫁给没有未来的人!
但那些商户之女就不同了,丞相可是好对象啊!若是为官恐怕之于她们就是天上星子,遥不可及,可若是辞官就不同。
“大魏佳德公主、崔尚书到!”
内侍尖着嗓子的报声让室内原本觥筹交错的喧讳顿止。
佳德公主一袭正红妆花缎外搭同色丝帛缠绕在臂垂坠于侧,行走间迎风飘逸,营造出一股仙气,这股仙气自然与长相有莫大关系,肌白肤赛雪,眉眼锁春江,君子一见心荡漾,再配上衣着,还真做到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这让同样身为女子的苏叶熙都看得舍不得眨眼,难怪说这位佳德公主志在王后之位,光凭这长相和气度,她都不得不投上一票,心甘情愿。
“大魏佳德觐见王上。”佳德行礼,行云流水的动作赏心悦目。
“佳德公主远道而来,确实是我西延荣幸,请上座!”李承铉神色自若,并没有什么惊艳,彷佛对佳德的绝丽不感兴趣。
这副泰然的模样让一旁的崔尚书感到不安,毕竟他们这趟西延国之行,确实就是抱着和亲的目的,原本一直以为凭藉着公主绝美的外表,要让这位西延国年轻帝王开口求娶是简单事,现在看来恐怕不如想像美好。
他居然无动于衷,是假装的?又不像。佳德公主在心底暗恨,却仍维持优雅的姿仪入座,这位置就在丞相旁,听说这位丞相也是惊世奇才,虽然脸上带着亲切笑容,却让人觉得有距离,想来也只是表面可亲,至于她身边的番人,金发碧眼,长相极为奇特,穿着也很奇怪。
“这位女士是?”劳瑞好奇的询问。
“她是邻国大魏的公主。公主,这位是远从英格兰来的卡文迪许侯爵。”苏叶熙居中翻译。
“卡文迪许侯爵,初次见面。”没想到佳德公主居然说着英格兰语,虽然带着些许生硬,但还是能分辨出来。
“没想到公主会说我国语言,幸会!”劳瑞原本执起她的柔黄就要亲吻,却让苏叶熙阻止。
“劳瑞,我说过,东方女子性情保守,不能接受这种见面打招呼的方式。”苏叶熙带着歉意的笑容对着佳德解释,“这只是英格兰的亲吻手背招呼方式,公主别介意!”
原本吓得脸色大变的佳德公主在苏叶熙的安抚下才稍微恢复血色,故作镇定,“本宫知道各地风俗不同,但侯爷既然来到这里还是入境随俗的好。”
这句话她是用中文说的,听得苏叶熙只能回以尴尬的微笑。
这是让她翻译?咗!谁鸟你!心里这么想,但苏叶熙转头就对一脸疑惑的劳瑞解释,“公主的意思是她明白国情不同,她能够体谅。”
这人!佳德公主想要开口训斥,却让身边的崔尚书阻止。
苏叶熙也没有心情陪公主聊天,她的工作就是促进双边贸易交流,毕竟她既然决定退出朝堂,就必须有源源不绝的金钱来维持富裕的生活,她真是穷怕了,西延商行的份子她可是占了一成。
更何况,大魏已经不是过去可以随意碾压西延的大国了,以现在的国力而言,局势可是相反过来。
“公主别忘了这趟西延之行的目的,二殿下还等着公主的好消息。”崔尚书阻止佳德公主。唉!这真的是苦差事。
若不是侄女嫁给二殿下为妃,他崔家又怎么会和二殿下绑在同一艘船上,偏偏王上立了大殿下为储君,却又宠信二、三殿下,营造出人人有机会个个没把握的争夺局面。
佳德公主与二殿下一母同胞,若是真成为西延国母,对于夺嫡的僵局自然有决定性的助益,大魏目前国力衰弱,除了南边临海福州等尽入西延手中,每年朝贡的银两对国内税赋负担更是雪上加霜,尤其王上近十年来对炼丹的沉迷,时不时就闭关修炼,就连高丽都开始蠢动,佳德公主若无法当上西延王后,也誓必要能为妃,后位可以徐徐图之,但绝不能空手而归。
这是在长安就拟定的计划,所以他绝对要看好公主。
宴会中,崔尚书绞尽脑汁与李承铉搭话,从国内民生经济到农业,话题不断,他十分讶异李承铉总能问到点上,这绝对不是只透过户部和工部就可以弄清楚的深度,李承铉是亲自下过功夫去了解的。
有此帝王,难怪西延在短短十年间突飞猛进。
可叹我大魏……他把成年的殿下想了一遍,全然未及!
“王上一直讲这些恁严肃的,难得各国公主与西延名门闺秀齐聚一堂,不如表现一下拿手绝活也好凑趣。”佳德公主眼见自己搭不上话,反让南诏的安寿公主出尽风头,她提出的纡麻为工代赈赢得李承铉的青睐。
这状况再持续还得了!所以她就忘了崔尚书的交代,迳自提出想法。她的舞姿在大魏可说一绝,被形容为嫌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
崔尚书一脸墨黑,还来不及反应,对上佳德公主挑衅的安寿公主已微笑道:“既然公主嫌这些话题沉闷,不如先抛砖引玉,公主的拿手绝活是?”
这番话可是倒打一耙,公主若是嫌民生大事为闷,岂不等同于不知民间疾苦,这可是为上位者大忌,崔尚书想要扳回一城,正急着要说话,却被佳德公主抢先一步。
“本宫听闻安寿公主剑舞为一绝,不如就表演舞蹈吧!西延在座的名媛也可共襄盛举。”
“恭敬不如从命,佳德公主先请。”安寿公主乐得悉听尊便,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佳德公主早有准备,很快就在侧殿换上舞衣,七彩缤纷的丝绫层叠飘逸,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每踩一步都展现出身为女子的娇柔,光是出场就吸引众人视线,最重要的是佳德公主的容貌姣好,在重彩浓墨妆点后展现出艳光四射。
佳德公主选了霓裳羽衣舞,乐师敲了散板的抒情前奏,公主显然在酝酿情绪,居然直朝着李承铉看,传达的讯息十分露骨。
这明显就是专程献给李承铉看的,再看看一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众家千金,是谁说古代的女子保守?
“没想到王上艳福不浅。”坐在身侧的劳瑞靠近她,低声轻笑。
“这个舞蹈风格独特,侯爷是运气好,表演者可是邻国公主。”她强压下不悦,甚至不愿去想这份不豫背后代表的意义,专注在解释舞的由来。
她坐没坐相!身为西延丞相在外国使节面前就代表一国尊严,她说话就说话,靠着这么近做什么?李承铉已经注意两人很久了,偏偏刚才崔尚书不停找话题,好不容易烦人的苍蝇走了!
李承铉招来内侍交代把话传给苏丞相。
听着内侍转达,但是苏叶熙回了内侍几句话后又继续与劳瑞说话。
她这是什么意思?违逆王上的圣旨?
“王上,丞相大人说不好让英格兰使节落单,这不是我西延泱泱大国风范,请王上——”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把内侍吓得心肝抖不停,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不敢说了。
台下佳德公主舞姿婉转轻柔,飞动起来似风吹雪花在空中回旋,拖曳在地上的裙裾就如同飘动流泄的光影。舞曲共十二叠,跳到最后,舞者宛如飞翔的鸾凤收住了翅膀一样落下舞袖,伴随着这个余味无穷的动作,乐曲最后渐渐缓慢,长引一声,表现出仙女从天上飞下来,最后降落到现实人间的情境。
“说完!”
瞬间迸发的威压让内侍梗在喉间的话顺利吐出来,“王上恕罪。”
“朕让你说完,苏丞相说了什么?”李承铉紧挥着浓眉。
内侍一阵委屈,膝盖一软,差点就跪在地上,“丞相说,请王上恕罪。”
这回总算清楚了!
李承铉恼怒,该死!他想马上下令让御前侍卫将苏叶熙押来跟前,偏偏不行。
他强力压下愤怒,“倒酒来。”
“是。”侍酒的内侍捧着白玉鱼嘴壶向前,才刚斟入八分满,下瞬间李承铉已经端起一饮而尽。
“再倒。”
“是。”内侍连续倒了几次,酒壶很快就空了。
“看什么?还不去拿酒来。”
“王上,这么喝容易醉的。”来的人是冉闵仪。
“你来的刚好,坐下来陪朕喝几杯。”李承铉示意内侍摆座位。
台下一曲舞毕,获得如雷掌声及不少倾慕的眼光,佳德公主风情万种的看向台阶上的心仪男子,却发现他居然在与人说话,压根儿就没有关注她的表演。
佳德公主气得想上前理论,却让侍女们架着离开,接下来是安寿公主表演剑舞。
“大胆,你们居然敢对本宫动手动脚,是谁给了你们这个胆子?”
一进入偏殿,侍女们机伶的关上门,其他人则检查室内有无闲杂人。
“公主恕罪,奴婢是遵从二殿下的命令,只要公主行为不妥,奴婢等人冒死都必须挡下公主。”一行八名宫女齐跪在地,其中的釆荷是二殿边的得用人,特地派她跟着出主意。
“你们滚出去守着,釆荷留下。”
“是。”七人鱼贯离开室内。
佳德公主这才对着跪在地上的采荷问:“二王兄交代了什么?”
“二殿下交代……”采荷偷觑了公主一眼,“二殿下说,如果公主对西延皇帝有意,不妨试试生米煮成熟饭。公主是我大魏嫡亲公主,若是在西延损了闺誉,我大魏拼上儿郎性命也要西延皇帝给个交代。”
“这——”若是无媒苟合,将来她还有脸在西延后宫立足吗?
“奴婢知道这么做是委屈公主了,但是方才情形公主也亲眼目睹,西延皇帝的心思不在公主身上,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要空手而归。”
采荷说的对!“这里守卫森严,想算本宫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也要有这机会可以与西延王独处才行。”
“这事可行,方才西延皇帝不是喝了很多酒,只要再闻嗅到这个香味,就会让西延皇帝出现迷乱如酒醉般的状况,到时候公主见机行事就好。”采荷将瓷瓶内的香味往公主身上喷洒一些。
“这么一点够吗?”不到一寸的瓷瓶装的迷香本来就不多,采荷还小心的倒取,佳德公主受不了的一把抢过来全往手腕内侧倒,两腕交错摩擦后还涂在后颈,什么味道都没有啊?面对公主的眼神询问,采荷连忙回答:“这迷香只针对饮用枣集美酒的人才会出现效果,这是二殿下无意间得到的奇药。”
枣集美酒是贡酒,曾有天赐美酒、地赐名泉的美誉,在国宴上能饮用贡酒的人自然有限,但王上肯定是饮用贡酒的。
“好!现在回殿内见机行事。”
佳德公主带着八名宫人浩荡的回到广和宫里,一进殿内,酣歌醉舞,台上表演的已经不是安寿公主,看穿着应该是宫内的舞伶。
佳德公主发现殿上的西延王已经不在宝座上,人呢?安寿公主还在位子上与朝臣交谈,那么西延王呢?
“公主,好机会。崔尚书命人来说王上饮酒过度,到暖阁稍事歇息。”采荷听着内侍传递来的消息,一阵欣喜。
连老天爷都帮她们啊!
“快!现在马上过去。”佳德公主无法压抑一脸欢欣,想到那位俊美无俦的帝王就一阵心荡神驰。
二王兄说的对,先当上妃子,后位可以徐徐图之。凭藉着她的美貌,还有什么男人可以逃得出她的手掌心!佳德公主以为自己的盘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她一出现在殿上就惹来苏叶熙的注意。
这应该就是女人的直觉,苏叶熙总觉得佳德公主的表情太——志在必得!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心或许是源自于外表的优势,但李承铉对美色不沉迷,这件事在各国之间不是秘密,相反的,以李承铉后宫佳丽称得上贫瘠,那么佳德公主的自信从何而来?
所以她一直注意着佳德公主,甚至吩咐和总管要注意佳德公主的行踪。
“大人,佳德公主往暖阁去了。”内侍小声的在苏叶熙耳边说。
果然!苏叶熙笑着与劳瑞说:“我这是喝多了!”
她站起身要去净房,译馆的人马上接上与劳瑞搭话,热度不减。
一出广和宫,苏叶熙就维持不住镇定,脚步飞快。“谁在王上身边伺候?”
“丞相大人知道的,王上只要歇息都不准殿内有人。”内侍苦着一张脸,和总管派给他的苦差事就是要跟着丞相大人,随伺在侧。
“真是,这是什么坏习惯!”苏叶熙很快就想通佳德公主在打什么主意,本来还以为她好歹也贵为一国公主,金枝玉叶之躯,怎么可能做这种掉价的事情?但只怕万一,这种出其不意的做法才叫人害怕。
若是佳德公主真的爬上王上的龙床,还故意被人捉个正着,那么在维持两国和平的前提下,王上誓必要迎娶佳德公主,而且王上失礼在前,毁了一国公主的名节,若是位分太低让大魏怎么能吞得下这口气?事情若真这样发展就棘手了,更别提这也关系到王上的名声,向来对美色极为寡淡的人,怎么能接受被冠上之徒的名号。
唉!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馁主意?
她疾步进入暖阁,就发现金魃都卫韩洪迎上前。“丞相大人。”
“韩都尉,你也发现了?”
韩洪点头,“发现大魏的人,贼头贼脑的全捉起来看管了,麻烦的是那位公主进去了!”
“那你们还呆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进去捉人。”
韩洪一阵尴尬,“刚才进去,但佳德公主月兑了衣服——”
“该死!这还要不要脸?她都敢月兑衣服,你们不敢看?把人捉出来再说!”
“属下要捉的,但王上突然捉住公主不放,所以属下等人——”另一个金魃卫忍不住插嘴。
“王上满脸通红,看着似醉不醉,咱们实在无法判断。”韩洪也觉得疑惑。
“本相进去,开门!”不能再拖时间了,苏叶熙当下推开众人率先走进暖阁。
“大胆,谁敢进来?”佳德公主一阵尖叫。
苏叶熙愣了一会儿,这……这是怎么回事?佳德公主被床幔绑在榻上,衣衫不整,贲起的雪乳若隐若现,这是他动手绑的?看着还挺有SM缚绑师潜力啊!
不对,她现在在想什么?“王上人呢?”
嗯!细微的申吟传来,苏叶熙马上发现声音是从一旁的贵妃榻发出。
“苏叶新,你还不快放了本宫,若是等本宫当上王后——”
“那就等公主当上王后再说,就不晓得是当上的是哪一国的王后。”苏叶熙示意内侍将公主清理走,自己则靠向贵妃榻检视李承铉的状况。
确实满脸通红,这是喝醉了?
“现在要怎么处理?崔尚书在外头闹着说要找佳德公主,还说公主与王上在一起,言之凿凿。”韩洪也清楚事情的利害,若是没有处理妥善,王上的名声……该死!他们真是把西延的以礼相待当成什么了?“一刻钟之后让他们进来!本相就让他们全部蛋打鸡飞一场空。”
“是。”一刻钟后能有什么办法?但韩洪没有质疑,毕竟这位丞相大人的本事之高可是连王上都赞赏的人,反正他就是莫名相信苏丞相能做到。
等韩洪一离开后,她马上扯开衣衫,她总共穿了两件中衣,为了营造出壮实感,每天都要绑上缠胸布外还要缠腰,光是解开这些布条就要不少时间,还要打散头发。呼!一松开缠胸布后,呼吸瞬间舒畅。
这真是折磨人,尤其胸部发育在缠胸布的折腾之下越发好了,唉!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也是一件好事。
苏叶熙很快的解到剩下纯白丝内衫,扯过丝被盖在自己身上,并跳上贵妃榻,拼命往他身侧挤,幸好这榻还算大。
唔!李承铉发出抗议的声响。
“没事喝什么酒,居然还喝到不醒人事,还有,那什么破习惯,睡觉就睡觉,还硬要把伺候的人全遣乾净才能睡,活该被算计!”她嘴里碎碎念着,直到听见脚步声才闭上嘴。
进来了!
“公主,老臣来晚,让公主受辱了。”崔尚书在榻前一跪。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闯进来?”有三分熟悉的嗓音带着惊慌。
“这是在做什么?”
这沙哑的男声是?
不只韩洪惊讶,连苏叶熙都愣住。刚才头一句是她的声音,那么后一句是?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能在她背后的人不就是刚才被她往榻里挤的——王上?
“王上,崔尚书坚持佳德公主在这里。”
“佳德?朕没见到她人,出去!”
虽然醉眼惺尬,但瞬间迸发的帝王威压却不迷糊,连崔尚书都忍不住身体一抖。
“是。”韩洪听令退出暖阁同时,没有忘记把崔尚书这老狐狸也架出来。
方才长眼睛的都瞧见与王上共衾的女人绝对不是佳德公主,披散着鸦黑的秀发半掩容颜,轮廓间依稀觉得好像是苏丞……不可能,应该是眼花了。韩洪马上推翻脑海里的假设,丞相大人可是男人,怎么可能有女人的柔媚,这八成是丞相找来的宫女。
一定是!
“公主不在里头,怎么可能,那佳德公主她人呢?”
“崔尚书放心,我西延翻遍宫内寸土也会找到公主。”
“公主找到了!找到人了!”声音由远而近,是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
“在哪找到的?”
“在小桂子公公的屋里找到的。”
小桂子,这明显就是太监的名字,公主怎么可能在太监的屋里?方才崔尚书的喧讳闹得太大,成功引来多方注意,他原本打好如意算盘要揭露公主和西延皇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逼得西延做出回应,但现在是做茧自缚,他要怎么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应该……可能是公主刚才跳舞跳累了,估计是找间屋子歇息一会儿。”声音乾哑,连崔尚书都觉得这理由千疮百孔的可笑。
快想,还能有什么藉口?公主在太监屋里,没事和太监在一起做什么?崔尚书想破脑袋要阻止——却无法扼阻韩洪的报复心,好戏现在才刚上演呢!
按丞相说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能让人以为西延好欺负……这些手段谁能比得上金魃卫!
“你……好眼熟,你长得和苏叶熙好像,这双眼——”李承铉的指月复轻轻滑过她的眼皮,带来一阵酥麻感,让她想要躲避,但指月复恍若蝶翼挥舞般缓缓来到唇瓣,“还有唇……你这样很适合、适合各种花的妆点。”
一个时辰前他才说难看。
李承铉醉眼蒙胧,他试着像月光一样不着声色的笼罩她的肩膀再到她的双手,全部都拥进怀里,下巴枕在她小巧的肩头上。
“怎么觉得你变娇小了?”李承铉侧着头,带着些许憨态。
“笨蛋,居然喝醉了!”他清醒了?不,是醉的。
虽然李承铉的自制力极好,几乎不曾醉过,事实上,他也认为喝酒误事,所以极为克制。
李承铉左右张望,“你骂谁笨蛋?”
“你。笨蛋不是骂人,是指你很可爱。”苏叶熙伸出右手,缓缓地抚上他的后脑杓,带着怜爱与微笑,顺着长发一下又一下。
“你说过喜欢我,不爱我。所以你喜欢笨蛋,不爱可爱?那么……可以交换一下吗?”
李承铉享受她的眼光,带着宠溺,还有什么?脑袋钝钝,无法想透,但他喜欢她现在的表情,非常喜欢。
“交换?”原来酒醉的李承铉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和五岁男童一样。
“就是爱我,不要只是喜欢。”
苏叶熙觉得心在千尺高空翱翔,明知道有地心引力的存在,但是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己随着这番话飞行,可一旦若坠落就是万劫不复。
“你……拿什么交换?”声音里带着无法察觉的颤抖,她轻轻地问出口。
李承铉侧着脑袋,努力思考,连浓墨的眉毛都扭曲了,“我不是已经拿自己交换?这还不够?你怎么这么贪心。”
脑袋钝得让他挫败,完全想不出什么吸引人的答案。
“拿自己交换?”知道答案的下一秒就是面对凶猛野兽,葬身兽月复,她也渴望知道。
“是啊!只要你爱我,那么我是你的,喜欢也是你的,爱也是你的,全部都是你的!”
突然,李承铉往前倾,吓了苏叶熙一跳,怕他倒栽葱掉下床把脑袋瓜子打破,她连忙张开双臂圈住他的腰,李承铉顺势将唇吻上她的,重重的印上唇瓣、重重的击上心脏,扑通!心漏跳了一拍。
他笑得很灿烂、很耀眼,就像午时阳光下的少年,“现在……初吻也是你的,你收下就不能反悔了。”
“你果然醉了!”泪,一颗、两颗的滑过腮边,眼眶泛红,她只能不停的往自己的眼睛撮风,希望可以风乾眼泪。
这不是李承铉会说的话,真好!幸好是这时候听到的,不然她会心软。
“你……为什么哭?”就因为他喝醉?不对,他没有醉,李承铉很确定自己没有醉,那为什么脑袋会钝钝的?
“你说谎骗人。”她揩着泪,万分委屈。
“我哪里骗人?”
“你说这是你的初吻,你有才人、美人、奉仪。”
“她们啊!我没有吻过她们啊!”李承铉揉眼睛,带着困倦倒卧在她的腿上,还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可以像刚才那样模我的头吗?我喜欢你模我头时的表情。”
李承铉伸长臂弯,捧住她的小脸,猝不及防的吻上她的额头。“快一点!”
他、他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没有吻过她们?苏叶熙的思绪纷乱,尤其又被他偷香。
指月复穿过他鸦黑如缎的长发,丝丝缕缕搔着心房,酥麻到指尖上。
“不喜欢她们,初吻一定要找喜欢的。你没有像刚才的表情,为什么?”李承铉带着指控不满。
“什么表情?”苏叶熙不解。
“像这样!”他模仿着她,缓缓地抚上她的后脑杓,如缎般散发光泽的长发在灯光摇曳下晕出光圈,好美!
他的眼神温柔带着怜爱,大掌顺着长发一下又一下。
苏叶熙怔忡的看着他,这真的是她的表情?如遭雷击般,她躲开他的手掌,却对上他的一脸迷茫,“怎么了?勾到头发吗?”
“没有,换我帮你。”
“一起!”再次将她搂进怀中,李承铉先示范模头之后才把自己的头凑近她,直到苏叶熙也学着模一下,才又轮到自己。
一下,再一下,心被一股暖流涌入,连全身都舒松起来。他欢喜的阖上眼睛,动作迟缓。
原来,她看着他的表情是这样的充满缗缮缠绵,她不能再欺骗自己了……是她高估自己,以为可以一直留在西延,以为可以看着他也是幸福。
“睡吧!你累了!”苏叶熙不忍他强撑着意志,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认真抚着她的发。
“你也一起。”反手挣出她的柔萸,搂住她的纤腰。
苏叶熙没有挣扎,由着他,就算他箝得死紧,几乎弄痛她,她都静静地、细细地用眸光抚过他的每一寸,从眉到眼、再到唇。
谢谢你给我最美的Ending,我这辈子都会记得,我的王。
京城内,能够楼高三层的建筑屈指可数,其中就有丰盛大酒楼,依东家立下的规矩,三楼就是贵宾室,仅有持着铁铸的卡片才能拥有进入的资格,至于这张铁卡则是由东家邀请加入,并没有任何公开的加入方式。
丰盛大酒楼的东家是何方神圣,经过多方臆测,被指名的人很多,却从来没有人公开出面承认或否认,因此消息紊乱的状况下,东家身分就更加神秘了。
三楼敞开的菱花格窗正对着养心殿方向,从这里只能看见高檐,蓝色琉璃瓦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
“你来很久了?”推开门的人是劳瑞,“昨晚不见你回来,所以你没有瞧见热闹,听说大魏的那位公主惹了麻烦,你弄的?”
苏叶熙没有回答,素手捏起五瓣白玉杯,细细闻香,缓缓入喉。劳瑞也学着她,打开另一扇菱花格窗后才坐在窗前的藤花椅里。
风,微微吹拂,岁月静好。
“你会留在附近多久?”终于,她开口打破那片静好。“我想搭顺风船。”看向劳瑞露齿而笑。
“目的地?你不问我有没有经过?”劳瑞觉得这厮笑得挺没心没肺的,应该这么形容吧?就是笑起来很假。
“英格兰。”
“你要去?想待多久?”
“待到你赶人。”苏叶熙这回是真的笑出来,“关于我的事……你真不知道?”
劳瑞眯着眼,这阳光不管是室内或室外都灿烂得吓人,他还是假笑好了!“对待朋友体贴和真诚一直是我的习惯,你想让我知道的我就知道。”
“谢谢你的体贴,真的!不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见面。”
“骗人!”苏叶熙惊呼,第一次见面时她才几岁?十四?都还没有发育的幼儿身材,怎么可能分辨出雌雄,这厮嘴巴也恁夸大了。
劳瑞带着不屑的眸光瞟了苏叶熙一眼,“我犯得着因为这种事说谎?东方人的陋习,总说什么女人无才便是德的,就是这些观念蒙蔽双眼,才会以为只要优秀的人都是男子,要知道女人狠起来手段也不输男人的。”
苏叶熙点头认同,“你的体贴我深深的感受到了!”
“去英格兰这件事,你们王上答应了?”
苏叶熙耸耸肩,“早晚都要离开的!”
“我等你一起走?”
劳瑞的体贴让苏叶新知道,只要他不想说,就绝对不会有追问这件尴尬事发生。
“你还是按照原本的行程走,我要走的时候会去找你。”
所以她不打算搭他的船离开西延,而是要约在附近?她是打算不告而别?纵使肚子里一堆疑问,劳瑞还是笑着点头。“既然要搭顺风船,那么有没有想过多带点东西去做生意?”
苏叶熙摇头,“能沾手的生意我一样都没有放过!”
“口气真大,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劳瑞叹口气,几乎是苏叶熙沾手的生意没有一样不赚钱。
说起来也不算丢脸,他会清楚纯粹是双方有合作几门生意,后来他甚至学起她的一些做生意的方法,就拿这酒楼的宾贵制度来说,他在英格兰如法炮制,只是设定了消费门槛,不用说自然是财源滚滚来。
说实话,当初他也不认为她是女人,只觉得东方人身形瘦小,但后来细细观察就发现不对劲。
唉!比男人还强的女人,真让人觉得沮丧。
入夜,苏叶熙一身雪白中衣躺在廊下的柳枝藤编椅,上头铺着一层厚厚的球毯,透过轻
纱罗窗看着黑幕碎星点点,隐隐约约。
好熟悉,以前她常常这么看着,身旁的藤编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现在就是形单影只。
“怎么办……叫我以后怎么看星星?”忍不住自嘲。
心,闷闷重重的。
她伸出右手掌重压左胸再松开,还是一样,不是呼吸被箝制住的不舒服感,而是心口重重的,压了几次又松开手,还是一样。
原来,这就是心口住了一个人的感觉。
喂!你没有付房租耶!怎么能就这么大剌剌住下来?
不过,也没有关系了,顶多再一两个月吧!
星空笼罩一层朦胧,下雨了?只可惜这场雨只下在她的眼睛里,讨厌!怎么会这样。
她在做什么?李承铉透过西洋玻璃看着东边星芒点点,那是她住的地方。都这么晚了,她应该已经就寝了。
她今天约劳瑞究竟说些什么?居然重要到让她托病告假。
无数个夜晚他们曾经并肩躺着看着夜空,叙述无数个未来,现在却相隔东西,只是看着一样的星空……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转身进入殿内,尾随在身后的内侍恭敬的道:“王上,夜深了。”
“就寝吧!”
依习俗,元宵后才是真正过完年,距离十五还有五天。
苏叶熙一早就想再告病,谁知道人都还没有遣去宫里,就先迎来和总管,他现在已经回宫里任职了。
“王上命奴才传口喻:丞相大人昨儿告病递假却能出现在丰盛大酒楼,想见身体只是微恙,这令朕大为安心,为显示朕对丞相大人的倚重,特派人恭迎丞相大人进宫商谈政事。”和内侍总管面不改色的一字字说完。
苏叶熙还能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进宫。
大过年吵架不吉利,所以她才想着告假的,为什么没有人懂她一片用心良苦?
“你是故意的吗?故意激起朕的好胜心,你知道朕不能容许输,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赢。”
“微臣明白,王上连春猎都极为重视,认为小细节大定向,所以对属下都要求有必胜的决心,才让属下除了学会射艺外连骑术都极为精湛,当然这一切还是比不上王上。”
“那你为什么答应去英格兰?”
“王上有想过为什么要留下微臣吗?因为微臣是王上的左右手,一柄用惯的刀子,怎么能任由刀子说离开就离开主子身边?是这种占有欲作祟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爱什么就拥有什么,这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但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
“你——”看着她挺直的背,丝毫不肯退让。“滚!”
“微臣——”
“不准出宫,朕让你滚是回去理事。”
可惜!慢了一步。
“是,微臣遵旨。”苏叶熙转身离开御书房。
该死!什么叫不尽人之欢?他这样就叫违背意愿?他什么事都没有做,就只是单纯让她认清事实而已。
这女人,根本就不晓得他已经够忍让了。
“传大将军进宫觐见。”
“是!”内侍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