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城南医馆回到文安伯府,中间没有片刻停留,洛瑾的脸色也阴沉了一路,罗嬷嬷心忖不好,这大小姐是记仇来着。
想到吴氏向她交代的事,罗嬷嬷心中一凛。因为之后于原生还是会出现在文安伯府的,要是下回被洛瑾认出来,偏偏今日坐堂大夫又隐瞒了于原生的身分,说他只是个平头百姓,洛瑾只要一想就能轻易找出许多疑点,若是被她坏了夫人交代的事,那她很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洛瑾冷笑。“闵子书是死是活关我何事?我才不会替他岀头,他平时对我冷嘲热讽,还曾轻薄于我,我恨不得他在祠堂跪到死。”
那就对了!罗嬷嬷神色一敛,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说道:“唉,那于凤娘也是可怜,被三公子逼奸得逞,父亲找上门来,二公子又吃定姑娘家要名声,威胁着宁可让这事爆出来,也不让三公子负责,三公子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于家如今是走投无路了。”
于原生来闹的那日,罗嬷嬷并未在场,不知道洛瑾早将此事听得完全,还以为洛瑾认不出于原生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编派了这么一段故事,先入为主的想让洛瑾同情于家,这样她对闵家的感情至少能拉远一些,毕竟洛瑾嫁进来这阵子,似是为了讨好婆家,在闵家混得风生水起,罗嬷嬷心里早就着急了好一阵子,如今有这般好机会,还不拼命离间。
洛瑾顺着罗嬷嬷的话,气愤地握紧拳头。“那真是太过分了!我就知道那闵子书不是好东西!”
“夫人说的是。”罗嬷嬷很是认同地点点头。“既然那三公子那么不像话,还不时诋毁夫人,现在正是个好机会,我们是不是给他一点教训?”
洛瑾心头一凉,不过表面上却是兴致勃勃。“怎么做?”
罗嬷嬷阴恻恻地一笑。“他不是奸yin了于凤娘吗?现在是因为有伯府压着,所以没有爆发,如果夫人去揭发此案,帮于家告上京兆尹,作证那闵子书案发时的确不在府里,回府后更是衣衫不整、鬼鬼祟祟的,总之怎么严重就怎么说,必能让那闵子书吃上苦头。”
洛瑾有些为难地道:“我虽然讨厌闵子书,可是这样不会害他坐牢吗?而且我等于得罪了整个伯府,以后伯府可有我立足之地?”
“唉,夫人啊,伯府能压下第一次,就能压下第二次,这闵子书顶多受点教训,不会怎么样的。而且夫人这么做,也能在伯府里立威,让他们知道惹了你可没好果子吃,以后就没人敢小瞧你了。”罗嬷嬷苦口婆心,总之都是为了她好。
洛瑾心中沉甸甸的,开始怀疑自己前世究竟有多傻,怎么会被这样毫无道理的话给煽动。
不过这件事原本该是三年后才会发生,今世却是提前了,洛瑾猜测,或许是她太过突然到城南的洛家医馆,竟无意巧遇了于原生与于凤娘,洛家知道了这回事之后,怕她万一深入去查,揭发了什么,便想先下手为强,让罗嬷嬷扰乱她的心志,怂恿她先捅文安伯府一刀再说,就算不能如三年后那般一刀毙命,至少也能重伤文安伯府。
洛瑾暂不表态,只是深沉地道:“嬷嬷说的事毕竟不小,我会好好想一想。”
“那夫人可要快了,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啊!”罗嬷嬷催促了一声。
洛瑾敷衍了她两句,面上露出不耐,罗嬷嬷无奈,也不好催得太过,只能唤来忍冬与木香,陪着洛瑾回了屋内。
与罗嬷嬷谈过后,洛瑾一整天魂不守舍,到了晚上仍辗转难眠。
隔日起了个大早,她到小灶房里炖了盅桃仁笋片猪心汤,直炖得猪心又软又女敕,香气充盈,才亲自带着汤盅来敲闵韬涵的门。
这一回,她连忍冬与木香都没带着。
房里传来闵韬涵的回应,她推门而入,先是将汤盅放到他眼前,接着垂首敛目坐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向带着的微笑也挤不出来。
闵韬涵好整以暇地喝了几口猪心汤,那看上去清润喝起来浓郁的口味令他挑了挑眉,不过却也只喝了几口便盖上盅盖。
“有什么事,说吧。”这般谨小慎微的,倒不像她了。
他所认识的她,该是坦率真诚、热情善良的,即使由洛家那样的地方来,让他一开始错看了她,但后来她的表现,的确得到了他的认同,所以她的情绪也慢慢能影响到他了,她的烦忧竟也成了他的烦忧,他已习惯她每日挂在脸上的笑容,那种美丽与灿烂不应该消失,他也会努力扞卫让它不消失。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她呆呆的看着他。
要不是一向稳重,闵韬涵真会笑出来。“你平时进门,便是滔滔不绝的说府里的趣事,今儿个反而不说了,才是真的有事吧。”
洛瑾粉脸一红,原来她想为他解闷的行为,如今想想还真有些饶舌了,不过眼下不是她害羞的时候,既然他愿意听,她自然要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毕竟她挣扎了一天一夜。
“前日我出了府,是为了寻找几味罕见的药材。”
她说话很慢,像是心绪纷乱,正组织着该如何开口,不过他却很有耐心地听。
“我本该在城北的大药铺寻药,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就找到了城南的洛家医馆……”
她也不知如何解释为何舍近求远,便含混过去。“虽然在那里并未找到我要的药材,却让我巧遇了一个人……那人便是上回到府里闹事的太学正于原生,还带着他的女儿于凤娘。”
“哦?”闵韬涵被她勾起了兴趣。
遇到于原生父女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唯一较能令人起疑的就是以于凤娘的状态,应该不会想出门才对,于原生带她到医馆,总不会是他要看病由女儿陪着,肯定是于凤娘出了问题。
“洛家医馆能够在京城立于不败之地,就是因为有女大夫,专日为女子看病,而且专看妇女杂症。可是为什么于原生不让大夫出诊,反而是带着女儿去医馆,他是否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而那于凤娘究竟有什么病需要看女大夫?与三郎那事有关吗?”她隐晦地提醒着他。
闵韬涵目光中冷芒微闪。“我很快就能查出来。”
“还有更重要的。按理说于原生该是不认识我的,他闹上伯府那日,我并没有出面,只是隐在一旁看他,但他在洛家医馆一见到我就吓一大跳,月兑口说出我的身分,甚至急忙闪避欲走,被我瞧出了异状,之后我故意责问他的身分,他竟是不愿透露,带着于凤娘就匆匆走了,这不是很奇怪?
“偏偏又是城南那家洛家医馆,洛家医馆在京城有五家,其中城南那家最特殊的地方就是那是吴氏嫁入洛家后才开设的,用处就是让吴氏安排娘家的人经营,替自己娘家人谋生计。就我所知,离于原生府邸最近的洛家医馆,应该在城西……”要亲手揭发自家对伯府有着图谋,洛瑾真是有些开不了口,即使经过了一世的挣扎,她仍是难受至极。
听到这里,闵韬涵已经有些明白她想说什么了,见她说得艰难,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无妨,你接着说。”
他的大手像传递过来无尽的勇气,洛瑾有点想哭,忍住鼻酸的感觉,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身边有个罗嬷嬷,是出嫁后吴氏派给我管事的,但一向不被我重用。那日遇到于原生,罗嬷嬷也在场,她的表现亦是甚为古怪,好像急着要我离开洛家医馆,怕我察觉什么,之后回伯府才隔一日,也就是昨天一早,罗嬷嬷便约了我密谈,地点就在凉亭里,她说……她说……”
她看向了闵韬涵,见到后者坚定的眼神,彷佛让她的心也定了下来,接下来的话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罗嬷嬷先是说了于原生一家有多可怜,于凤娘被三郎……逼奸,文安伯府以势压人逼他们就范,所以罗嬷嬷煽动我到京兆尹告发三郎,要我作证案发那日三郎不在府中,且回府后衣衫不整云云,总之是些不利证词。”她苦涩地一笑,为着前世那个痴傻的自己,也为着今世她揭开这事后,不知道在伯府还有没有未来。“罗嬷嬷说得云淡风轻,说三郎曾对我不礼貌,这只是给他一点小教训,对伯府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我岂有那么傻?如果真那么做了,只怕带给伯府的就是万劫不复……”
她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像是等待着他的宣判,等待着他……放开她的手。
讵料,闵韬涵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更紧握着她。“你的意思是,于凤娘那件事,可能也有洛家的参与?”
她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恐怕不只,我觉得连我嫁进来都是洛家的阴谋。我以为吴氏只想摆月兑我,但后来仔细一想,我出嫁前,吴氏一直想方设法令我痛恨伯府,出嫁后罗嬷嬷亦是一天到晚煽动我与伯府离心,如果我真信了罗嬷嬷,肯定能搞得伯府家宅不宁,如此大哥庙堂家中首尾难顾,迟早出事。”
“所以到头来,这件事还是针对我们伯府的,只是洛家不知参与了多少。”闵韬涵神色沉凝。“指使得动功考司郎中赵端成,太学正于原生,甚至是洛家……那么那个人会是谁,范围便缩小了许多。”
“那我们该怎么办?”洛瑾紧张地问。她虽然知道事情最坏会怎么发展,也极力阻止,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闵韬涵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你将这件事说出来,不怕我迁怒吗?”
“我当然怕。”洛瑾丧气地道,说话声音里都带着些哽咽了。“可是伯府一家都是好人,母亲慈祥和蔼,大哥宽仁敦厚,大嫂贤慧机巧,三郎其实也很聪敏,而且心向着家人,还有你……特别是你……智慧高远才华洋溢,好像就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你,又长得……长得好看,对我也好,要是身体康健,早该是京城众家的乘龙快婿,哪里还轮得到我,我……其实是配不上你的。伯府这么好的一家人,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来破坏它,即使是我的娘家,那也不行!”
尤其她对现在的洛家失望透顶,洛家的所做所为并不管她死活,那她何苦为人作嫁,还惹得自己一身腥?
闵韬涵听了她的话,心头竟有些雀跃,为的不仅是她认同文安伯府,更为她对他极高的评价,显然自己在她心中有着特殊的位置。
“你觉得我对你好?”闵韬涵突然挑出了她话里的一个点反问,或许她无意一说,但他却听来刺耳,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她并不好。
“你很好,真的。”洛瑾却是说得极为真诚。“或许你一开始提防我,但谁叫我来自洛家,我觉得现在我们相敬如宾,已经很好了。”
闵韬涵却在心中摇摇头,不,他觉得还不够好。他想象中的夫妻,不该只是相敬如宾,单单表面上和谐,而是要互敬互爱,心意交流,甚至是恩爱缠绵。
如果是她的话……有了今日的一番坦诚,再加上她往日付出的种种,或许两人一起走向他想象中的夫妻形态,也并不坏。
闵韬涵张扬地一笑,第一次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喜悦,就洛瑾看来,却像他身后瞬间开了一片繁花,那么耀眼夺目,俊美得勾心夺魄,让她都看呆了。
“于原生与洛家究竟如何,你无须再烦忧,我会教你怎么做,让你亲自去打赢这场仗。”他轻轻地伸手拭去了她挂在眼角的一滴泪水。
以后,他不会再让它有机会流下来。
去年冬日无雪,今年春日少雨,注定不是个太平年,所以京兆尹坐镇京中,也是时时绷紧了精神,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就怕自己什么差事办差了,乌纱帽立刻不保。
然而今日他一直觉得内心惴惴不安,总觉得什么事要发生,突然间外头鼓声大作,惊得他险些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的师爷匆匆由外头进来,恭敬地道:“大人,有个少妇击鼓告官,看外貌打扮身分不低,请大人升堂。”
京兆尹点了点头,幸而他最近相当勤政,官服是一直穿在身上的,现在只要动身前往公堂就能升堂了。
来到公堂之中,堂上站着两方人马,一方站着一名少妇,还有一个神情激动的年轻男子,正被衙役们抓着,否则瞧他那姿态,一放手他冲上去撕了那少妇都有可能。
而另一方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与一名少女,两人长得有些相似,应当是父女关系,他们神情沉重之中又带着悲愤,依京兆尹的经验判断,这两名才是原告。
京兆尹落坐之后,站在公堂两边的衙役们快速地用杀威棒敲击地上,发出整齐庞大的声浪,同时大喊着“威武”,震慑来人,升堂仪式完成。
此时京兆尹执起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堂下何人,为何击鼓?”
洛瑾便是击鼓之人,她福了福身,朗声道:“民妇洛氏,系文安伯大弟闵韬涵之妻,日前太学正于原生前往伯府,指控文安伯幼弟闵子书,由于伯爷不宜出面,此事却闹得家中是非不断,民妇恳请大人做主,查明此事。”
“你胡言乱语什么?别以为你嫁了我二哥就能含血喷人!”
被衙役抓着仍在大吼大叫的便是闵子书,他莫名其妙的被府中侍卫带到衙门,想不到居然是自己被嫂子给告了。如今的他看着洛瑾就像看着仇人,要不是衙役知机制住他,他真会上去暴打洛瑾一顿。
他二哥怎么没把这女人看紧了,居然让她做出这种事!他深知自己无辜,难道她不知道如此告他,不仅遂了敌人的意,还会陷伯府于不义吗?
在这个时候,闵子书已经无暇想自己的名声会受到什么损害,其至入狱他都不怕,但若因他而让伯府蒙羞,他就算死了都愧对闵家的祖宗。
京兆尹拍了拍惊堂木,喊了声肃静,怒瞪闵子书一眼后才对洛瑾道:“把事情的过程说清楚。”
“那日是立春后的危日,也就是凤凰日,于学正突然带人砸伯府的门,一进门便说闵子书奸yin了他的女儿于凤娘……由于掰扯不清,于学正便由伯府取了百两银子,说是为于凤娘压惊,之后就离开了。”
洛瑾十分客观的将那日的情况说了一遍,没有带任何主观的指控,倒是让闵子书稍微冷静了一些,虽然他的眼神仍然极为不善。
京兆尹转向了于原生。“于学正,洛氏所言是否属实?你指控闵子书一事,详情如何?”
“洛氏说的没错,下官会到伯府,实也无奈。在小年夜那日小女与手帕交出门,想不到彻夜未归,之后回府镇日哭哭啼啼,经本官询问方才透露,说她在小年夜当晚,于悦来酒楼被文安伯的幼弟奸yin了,下官气不过,便上伯府理论,之后就如洛氏所说,此事双方各执一词,我碍于伯府威势,只能先离开。”于原生愤愤不平地道。京兆尹又看向了于凤娘,“于凤娘,小年夜那日发生了什么事,你那手帕交为何人,又去了哪里?”
于凤娘连看都不敢看京兆尹,含着泪水怯生生地道:“小女子那手帕交是功考司郎中赵端成大人的女儿,她哥哥赵制与闵子书交好,一群朋友出去悦来酒楼喝酒,赵大人的女儿便拉着我去凑热闹,后来一群人都喝醉了,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我醒来已是衣衫不整,睡在闵子书身边了。”
闵子书一听,不待京兆尹质问便怒道:“我自己都烂醉如泥了,并没有对你如何!”
京兆尹身经百战,哪里听不出来于家父女的供词疑云重重,况且闵子书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皱着眉头看着于凤娘,半晌才狠下心问道:“于凤娘,既如闵子书所说,你如何确定?”
于凤娘没料到会问得如此深入,这已是女子私密之事,她一个忍不住便哭出声来,羞愧地低头下。“启禀大人,身为一个女子,自己身上……自己身上有什么改变怎么会不知道?民女确定……确定已失身于闵子书。”
闵子书简直气炸了,但眼下似乎是千夫所指,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就算反驳了也不见得会被采信,一下子竟是急得冷汗直流。
然而一直沉默听着的洛瑾,此时开了口,“大人,既然我家小叔说自己没做,但于凤娘又坚称失了身,不如请一个婆子来验身,那就一清二楚了。反正今日的堂讯并未对外开放,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我们不多言,也不至于流传出去。”
此话一出,于原生父女对视了一眼,由于原生上前一步说道:“大人,上回文安伯府便是说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凤娘失身了,所以下官老早就寻了稳婆验身,有稳婆可证明凤娘已非完璧。”
京兆尹还不待说什么,洛瑾猛地说道:“你带的人,我们不相信。”
于原生父女闻言倏地白了脸,难以置信的望向洛瑾,明明叫他们来公堂告闵子书的人说洛瑾会站在他们那边,怎么现在她似乎阵前倒戈了?而一直对洛瑾深恶痛绝的闵子书也没料到她竟会这么说,怎么听起来像是要替他说话似的?
京兆尹亦是怔愣了一下,心中纳闷,他原以为洛氏是想陷害自己的小叔才挺身作证,但她不仅一开始说的话并无针对之意,眼前提出来的方法更像是在替闵子书月兑罪?
洛瑾不顾众人狐疑,拍了拍手,外头木香便带着一个妇人进了公堂,似乎是有备而来。
那妇人一进公堂便向京兆尹递了块宫牌,解释了自己的身分。“老奴是宫里的女官,可以叫我李嬷嬷,负责万岁选秀时秀女的验身。闵太仪向礼部递牌,请了老奴出宫替文安伯府验证一名女子是否失贞,老奴方才在公堂之外已然听得一清二楚,今日受验之人就是这于凤娘吧?”
这李嬷嬷姿态端正,面无表情,很有一番气势,再加上那面宫牌,京兆尹已能确认她的身分无误。
由于这些女官也是有品级的,在宫里又易于上达天听,所以他也不敢怠慢,便道:“今日闵子书奸yin于凤娘一案,于凤娘是否仍保有贞节为本案关键,便麻烦李嬷嬷了。”
于凤娘一听,尖叫着便扭头想往外跑。“我不验身,我不验身,不要过来……”
然而她的抗拒哪里比得过衙役的动作快,一群人很快地制住了她,拖到堂后去让李嬷嬷验身了。
留在原地的于原生却是脸色忽青忽白,想说些什么,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父女此等神态,倒让京兆尹心中有了底,闵子书此案,文安伯府看起来是有备而来,绝对不仅仅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洛瑾,你这是……”闵子书已由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模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望着洛瑾。
“你稍安勿躁,等一下就知道了。”洛瑾悄悄地朝他眨了眨眼。
闵子书恍然大悟,今日这一遭只怕与他二哥有关,,而这二嫂不过是个打手,可用这种方式开场,的确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虽然觉得洛瑾看起来没那么不顺眼了,但他也没能给她什么好脸色。
约莫两刻钟过去,李嬷嬷带着于凤娘出来了,前者依旧一副心如止水的面瘫样,后者则是涨红了脸,但神色却很是无措,一出来就躲到了于原生身后。
京兆尹见状便道:“李嬷嬷,不知这验身的结果……”
李嬷嬷正色道:“大人,这位于姑娘的确失了贞,已经不是处子了,不过……”
这个“不过”让堂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此时李嬷嬷的眼神带了些轻蔑,射向于凤娘,让她一个瑟缩,头垂得更低了。
李嬷嬷这才道:“不过这位于姑娘已经有了身孕,孕期约是两个月。我们验身嬷嬷都会些粗浅的医术,尤其是女子妊娠,绝不会有错。”
洛瑾二话不说走到于凤娘身边,抓起了她的手直探脉象,于凤娘被吓傻了,于原生则是内心恐惧,父女俩居然都没阻止她。
直到确定了是滑派,洛瑾方才长吐口气,她前世所带的怨念,彷佛在确认了于凤娘有孕之后缓缓的消散了。
这个阴谋害了她前一世,这一世,她便亲手将它揭发!
“的确是两个月左右的身孕。于学正,你事发那日到现在才勉强算一个月,这于凤娘的孩子不可能与闵子书有关,你想将此事栽到闵子书身上,害得我伯府名声扫地,算盘可是打错了!”洛瑾厉声说道。
于凤娘直接吓哭了。
于原生心中念头疯狂转动,居然伸手推了于凤娘。
“贱人!你居然欺骗我,让我丢了这么大的脸!”于原生再也撑不住了,以他的身分在公堂上应是免跪,但现在他乖乖的朝京兆尹跪下了。“大人,这贱人怀有身孕一事,下官是真的不知,下官也是被她蒙骗了,请大人明察!”
京兆尹一看便知于原生是要推女儿出来顶罪了,不由暗恼此人如此人格,怎么能在太学任学正,这教出来的学生不全教歪了吗?
不过一时之间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揪出于原生的把柄,想不到洛瑾一记冷笑,就将把柄送上门了。
她朝着京兆尹道:“大人,民妇曾于城南洛家医馆巧遇于原生与于凤娘,当时这两人认出我来,却不愿说出自己的身分,显然有鬼。洛家医馆一向有女大夫在坐堂,看的都是女子疾病,大人不如派人去问一问,如果确定于凤娘当时就查出有孕了,于原生如何逃避责任,谎称不知?”
京兆尹眼睛一亮,朝一旁衙役施个眼色。“请刘捕头去查,快去快回。”
衙役应了一声去了,于原生则是一副大势已去的颓丧样,死死地瞪着洛瑾。
“看什么看,当你想对伯府不利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的结果。”洛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量说道:“无论是你于家,还是伙同你们陷害伯府的功考司郎中赵家,甚或是赵家背后那个人,我们都会一一揪出来!”
于原生听了当下便失去了理智,大骂道:“洛瑾,将我们全揪出来对你有什么好处?真要说起来,你洛家也有一份,要论罪责一样逃不过!”
“洛家可曾真的把我当成女儿?”洛瑾有些悲哀地道:“罗嬷嬷煽动我,又联络你们配合我今日告官,这个阴谋如果成功了,我同样会被连累,洛家只是把我当成一枚弃子吧!”
“所以你假意告发闵子书,其实是对洛家的报复?”于原生惨笑起来。“被连累的明明是我啊!那些人的斗争与我何干,为何要牺牲我于家……”
“那是因为你贪婪,想从中得取好处,谁告诉你我今日是来告发闵子书的?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这么说过,不过如果你愿意供出幕后主使者和共犯还有谁,说不定大人能从轻量刑。”
洛瑾不想再和他罗唆了,便转向了京兆尹,福身道:“大人,于原生究竟有无涉入此案,结果非常明显了。民妇今日便是要状告于原生父女,意图栽赃陷害文安伯之弟闵子书,同时对文安伯府恐吓取财,得银百两……”
就在洛瑾状告于原生父女时,皇宫里正在开着朝会,原本今日无大事,皇帝问了是否还有上奏,此时右谏议大夫蔡临站了出来,一脸正义凛然。
“陛下,臣欲弹劾户部侍郎文安伯闵允怀治家不严,纵弟闵子书,事发之后于学正前去讨公道,闵侍郎却包庇其弟闵子书,以势压迫于学正。今日此案已上告京兆尹,且有闵侍郎大弟之妻洛氏为证,闵子书罪无可逍,请陛下重惩之,以儆效尤。”
皇帝眉头大皱,随即看向了殿内躬身垂手的闵允怀。在他印象中,闵允怀性格温和,办事勤恳,他的妹妹闵太仪亦能算是他的宠妃,一家子一向安安分分的,怎么今日搞出这么大一件事?
闵允怀踏步而出,面上并无惊惧。
洛瑾揪着闵子书告上京兆尹一事,闵韬涵已经事先向闵允怀打过招呼,还保证今日便能解决这个麻烦,所以闵允怀毫不担心。
尤其闵韬涵还说这件事幕后主使者位高权重,很可能会在早朝发动弹劾自己,他已帮闵允怀准备了些反击的东西,今日过后,就算挖不出那背后的人,至少也能让其元气大伤。
闵允怀对闵韬涵是无条件的信任,有了这样的底气,他朝皇帝行了大礼后,坚决地道:“启禀陛下,右谏议大夫蔡大人所弹劾之事,臣不认!”
不认是正常的,但说得这么铿锵有力的还真没见过。群臣很是讶异,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接下来或许还有得辩。
果然蔡临说道:“闵侍郎若坚持殿前不认罪,待京兆尹的审判出来后,只怕你会再加个欺君之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闵允怀沉着地回道:“于原生的确曾来找过我,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弟弟并未做出那人神共愤之事,我闵家守文持正,恪遵法令,绝不会以身试法,有负皇恩。”说完,他还向皇帝长长一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悲壮模样。
蔡临有些迟疑了,就他所认识的闵允怀,性格有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就算是不认,也不该如此的坚决,毕竟闵子书在外的名声可不太好。
皇帝原本还很生气,但听闵允怀这么一说,心中亦是疑心大起,只怕这于原生一事背后颇有蹊跷。
于是他板起了脸,沉声道:“两位大臣即使把这紫宸殿的屋顶都吵翻,各执一词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此案既然京兆尹已在审理,不如让人快马加鞭去取来审理的结果,届时结果自明。”
蔡临与闵允怀两个人都没意见,于是皇帝便派人去了,此事暂放一旁,早朝继续进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还是皇帝刻意拖延,而百官也已经无话可说,却还没有散朝的意思,显然众人都在等闵子书一案的结果。
当今皇帝尚称贤明,怕臣子们误餐月复饥,索性命人送上些羊肉夹馔,让群臣不至于饿到发昏。
过了午时,众人勉强填了肚子,其实早朝早应散了,这时候通传的太监才急匆匆地快步而回,向皇上禀报,“陛下,京兆尹来了。”
“居然直接来了?”皇帝大手一挥。“让他入朝。”
京兆尹恭敬地进了紫宸殿,先朝皇帝行礼,不过在行礼的过程他可是胆战心惊,原以为宫里来人只是皇帝过问此事,想不到居然是让他到朝会上报告,这一眼望去,文武百官一个不缺啊……
皇帝问道:“今日审理于原生状告闵子书奸yin其女一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京兆尹慎重地说道:“今日并非于原生状告闵子书,而是文安伯大弟之妻洛氏状告于原生父女,意图栽赃陷害文安伯之弟闵子书,还对文安伯府恐吓取财,实际得银百两。”
这天大的转折让群臣哗然,蔡临更是像吞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至极。
闵允怀则是气定神闲,听到这里,他心知大事已定,更加佩服闵韬涵的安排。
皇帝问案,蔡临即使满肚子疑问也不敢开口,只听到皇帝又问:“那审理的结果呢?”
京兆尹源源本本的将整个问案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那洛氏请来了宫里的李嬷嬷替于凤娘验身,说是闵太仪商借的人,如此以昭公平。据李嬷嬷所称,那于凤娘已非完璧,且早有两个月身孕,以于家状告闵子书行奸yin之事当日算来,尚不过一月,于凤娘所怀的孩子,不可能是闵子书的。”
为了增加自己话中的公信力,他还将李嬷嬷由衙门带了回来,李嬷嬷被皇帝召进大殿,就没有像在衙门那般淡定了,神色有些僵硬,不过宫里的老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经皇帝一问,她也如实将验身的结果说出,与京兆尹所说如出一辙。
皇帝沉下了脸,朝着蔡临说道:“看来闵子书一案是于家人的诬陷,罪证确凿,蔡临你怎么说?”
蔡临黑着脸回道:“臣亦是受了蒙蔽,请陛下恕罪。”
然而闵允怀可没打算放过他,蔡临平时表现不错,皇帝仁厚,很可能轻轻放下。但今日显然蔡临背后的人欲对自己不利,如果不杀鸡儆猴一番,还以为文安伯府是好欺负的!
于是他上前一步,开口道:“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说。”皇帝按了按脑际,他也慢慢品出这件事背后有着几个人的博奕,竟想拿他当枪使降罪文安伯,如果不是京兆尹得力,他今日真险些做了一回昏君,所以闵允怀的话,皇帝反而重视起来。
在今日早朝前,闵韬涵早已给了闵允怀几个人的资料,这些人皆与此案沾着些边,也都有可能在早朝对闵韬涵发动弹劾,其中蔡临就是闵韬涵所说最可能的一位,而他与于家人的牵扯也最深。
闵允怀像是带着些余怒未消地道:“臣自从被于原生闹上家门,便将舍弟拘在家中,也抱持着勿枉勿纵的精神对于凤娘一事进行调查,结果经查于凤娘与蔡临之子过从甚密,甚至有苟且之事,今日京兆尹查出于凤娘有孕,那肯定是蔡临之子所为,就是不知道蔡大人清不清楚此事。
“臣原本是想私下找蔡大人,与他说个清楚,想不到蔡大人对臣如此不依不饶,竟是弹劾到了御前,那臣也不再隐瞒此事,请陛下明察。”闵允怀下跪叩首,就像只有皇帝能还他公道一般。
皇帝原本还能压抑住怒气,现在一听简直气炸了,失手便将手边的玉如意砸在蔡临头上,让他半边脸都染了血。“你这该死的玩意儿,居然蒙骗利用朕,你自身不正,还敢弹劾闵侍郎,真是丢人现眼、不成体统!你还有什么话说?”
蔡临此时早已心如死灰,有口难言,因为他背后使指的人根本没留下任何证据,就算蔡临说出他的身分,他一样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更别说蔡临如果出卖了他,不仅仅自己,蔡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只怕都会成为明日黄花。
他只能咬牙说道:“臣,无话可说。”
皇帝都快气笑了,今天早朝被这么一搞,简直闹剧一场。“既然你无话可说,来人啊!给朕摘了他的乌纱帽,送至刑部候审!”
殿前侍卫随即上前,将已瘫软在地的蔡临拖走。
此时大殿之中气氛古怪,没有人敢多开口一句,怕自己撞到了皇帝的枪口上。
群臣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像在暗示谁来开个口,找件事让皇帝转换一下心情,否则不知道他的怒气还要延续多久,万一他忍不住在庙堂之上随便找个人出气,接下来就不知换谁倒霉了。
闵允怀见状,心知自己也该负些责任,便硬着头皮道:“今日之事只是小事,无须陛下太多费心,陛下恩典,臣无以为报,只能阡食宵衣,不负圣恩。年前陛下提到今年的旱象,将导致稻作减产一事,臣派出的人已于占城国寻到易种高产的早熟稻,然而如今春稻早已种下,请陛下裁示。”
其实这件事他不准备这么早说,因为那个人事实上还没由南方回来,闵允怀也只是收到消息,现在为了平息皇帝的怒气,只好先透露了。
果然皇帝的脸色稍霁,转眼瞧了瞧文武百官那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没好气地道:“朕可是那般迁怒之人?真不知你们一个个在怕什么,闵侍郎才刚受了委屈,现在还要他出来当那领头羊?也罢,今日总算有一事让朕心怀大慰。闵侍郎,既然稻种是你寻到的,那么这件事便交由你负责,江浙一带天热缺水,好些农地今年都未下稻种,改种短期耐旱作物,两、三个月就能成熟,在短期作物成熟后,你便着人至江浙一带试种新稻,如果成功了,朕必有重赏!”
这件事绝非短时间能成事,这一外派短则一季,若一直种不成,可能要经年累月,对每个官员来说都是吃力不讨好之事。
然而闵允怀对此却早有心理准备,眼下领了圣意,他从善如流说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