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卷一) 第十六章

作者 : 黑洁明

晨光在眼帘间闪烁。

温暖的鼓动紧贴着她,在耳边轻响。

阿澪有些困惑的睁开眼,只看见自己的手,和一只大手交握着,而她整个人正枕在某人的胸膛上。

搞什么?

她一僵,飞快抽回了手,跳了起来,瞪着那无故消失了十天,又突然出现的男人,恼怒的低咆。

“王八蛋!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男人以手肘半撑起自己,侧躺在被窝里,睡眼惺忪的看着她,一脸好笑的道。

“欸,你别恶人先告状,这儿可是我房里啊。”

她拾眼一看,才发现这儿真是他的房,她再一僵,恼羞成怒的再道:“是你房也是我先到的,你不会去别的地方睡吗?”

“我累啦。”他打了个呵欠,眼也不眨的道:“睡下了才发现你在这,想走你又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抓你的手?怎么可能?!”她怒斥。

“我怎知,你睡迷糊了吧?”他一耸肩,只道:“我见你睡得这么好,怕抽手会吵醒你,这才继续睡下的。况且,你难得都来为我把被窝暖好了,我不睡这儿,怎么对得起阿澪姑娘你的心意?”

说着,那男人已经躺了回去,还拉好了被子,闭上了眼,边道。

“我几日没睡,你要睡够了就请自便吧。”

她怒得直想踹他一脚,可方才她没看清,他这一说她才发现眼前这一向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的他,难得蓬头垢面的,脏得像路边的野狗一样,脸上还有未退的瘀青,和一双因为睡眠不足冒出来的黑眼圈。

抬起在半空的脚,不知为何竟端不下去,然后他又开口。

“对了,前面桌上有篮梨是给你的,可以润肺凉心。”

听到他带了梨给她,阿澪楞了一楞,不由得放下了脚。

“那有一半是要给白露的,你别全吃了,出去记得把门拉上。”

这话,让她火又上心,脚跟一旋,转身拉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当然,她完全没有回身关门,只让他的房门大大的敞开着,任秋风自由来去。

她一路走到前厅,半点不客气的把桌上的秋梨一颗不留的全给吃了。

秋梨退火,她吃完又一阵想睡。

尽避秋日骄阳当空,她依然跑去客房好好睡了一觉。

这一觉,无惊无梦,莫名好睡。

再醒来,已又入夜。

她听到了他活动的声响,瞥见一抹奇异的光透窗闪烁着,她爬到了门边,从门缝中往外偷看,只看见那男人在对面他房里,盘坐在地,他的身前浮着一颗巨大的光球,起初她还没看清,再一细看才发现那光球是由无数上古文宇所组成。

她见状浑身一震,往下查看,只见光球之下是一只装着红色液体的琉璃瓶,一个小型的见闻法阵罩着它,映射出上方的光球。

不用问,她就知瓶中液体是她的血。

那男人正伸手快速拨转着那些组成圆环的上古文字,将其一一拆解,他很快就解开了一半,但那些圆环解了又由内生成更多,他利用掌中的小型八卦镜,设下一道道八卦屏障,阻挡着它们,将其反射阻断,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她可以看见那光球越来越小,明知他定会失败,她心中仍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希望,她没有成功,不表示他不会成功,他用的八卦镜是百炼钢锻铸的,他将其打磨得无比明亮,比她当年用的铜镜,还要明亮许多。

可就在这时那八卦镜再撑不住,忽然就这样在他手中碎裂开来。

可恶!

她握紧了拳,万般恼怒,几乎要咒骂出声,几乎在同时,被阻断的文字再次重新连成圆环,组成光球,眨眼就还原成原来的大小。

他楞看着眼前的光球,和掌心中破成碎片的八卦镜,露出苦笑,然后撤去了见闻法阵。

光球消失无踪,那男人将八卦镜扔进了纸篓里,拿来一本书册,提笔写了一阵,这才搁下笔,拾起装着她血的琉璃,支着颐,垂眼看着它,在月下沉思许久。

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可她知,这定不是他第一次试图解开她的血咒。

他一定试过无数次,才有办法拆解那么多层环面,动作那么快。

她从没见过他在白天拆解过,那表示他都是在晚上试的,难怪他白天老是昏昏欲睡,一副懒人样。

蓦地,他叹了口气,将那琉璃瓶和书都收到了木盒里,藏在地板下,倒头又去睡了。

她很想看他在那本书里写了些什么,可她知现在不是时候,只小心的将门拉上,悄无声息的爬回地炉边钻回被窝里躺她,却一夜无眠。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飞快转动。

这人若知她身上有血咒,必对她的事知晓更多。他试图解开她的血咒,对他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想拿其当筹码控制她,抑或是他也想要得知长生不老的方法?

她在心中冷哼一声。

长生不老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好,可即便她说破了嘴皮子,怕也没人会信。

人很蠢,总要自己走上那一遭才知道,可真的领悟事不由心时,什么也都来不及了。

到得了天大亮,她听到男人起床活动的声音,方装作无事的起身。

她拉开门时,刚好看见他走进澡堂。

知他一时半刻不会出来,她赤着脚,飞快走到他敞开的房门内,翻出他藏起来的木盒,将里面的书册拿出来翻看。

果然,那本书册是他这两年的记录,他将每一次的尝试都记载下来,从他用了什么方法,到最后的结果,全都没有遗漏。

让她错愕的,是他在其中写的那些散落不同页面的注记。

白塔巫女,神之血,以妖咒强化?妖之咒,真是妖咒?

黑暗之术,妖咒之血,却能生肌活人?只因神之血?

莫是神亦妖,妖亦神,本同源?

人神之差,寿命长短?妖、神之别,神智清明与否?

人可成妖,亦可成神?

神造的妖?人造的妖?神亦人造?

妖能否成人?转化是否真不可逆?

兽人,精怪,非人却似人,非妖却如妖,真是天造?

妖物魔兽拥有强化的血肉,记忆有所缺失,或致尚失人性?

转化失败?失败的原因?神之血?

阿澪仍保有人性,是否仍有过往记忆?

寻找失落的上古文本——闇之书。

她震慑的看着那些散乱的字句,一时间有些混乱,这人知道的比她以为他知道的更多,可他在说什么,神造的妖,神亦人造是什么鬼?神是妖,神与妖本同源?怎么可能?

还有兽人和精怪是怎么回事?不是天造难道有别的可能——

蓦地,脚步声传来,她猛地回神,才发现她竟跪在原地看了大半天,她匆匆把那本书放回木盒里,再藏回原处,迅速从对外的拉门跑了出去,可那些字句仍在脑海里转。

他在想什么,想妖与神都本是人?

她还以为他只是在寻找长生不老的方法,可他想的却不只如此。

在这之前,她只顾着躲藏,只顾着报仇雪恨,她是那么的痛,那么的恨,以至于不曾想过其他,不曾去想人何如成妖,成魔,更别提兽人、精怪和人的异同差别,当然更不曾去想他字句中暗示的那件事。

人神之差,寿命长短——神、妖之别,神智清明与否——

她脸色苍白的在树林里瞎走一阵,只感觉一颗心在胸中飞奔狂跳。

强化——转化——失败——

她用闇之书转化过夜影,她以为失败一途,唯死而已,可若不是呢?仔细回想,闇之书里并未说失败会死,只说此为禁忌之术,非人人可成,过程可能致死,如若失败,须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

她不想死,当时她只想活下去,活下去要那些背叛她的人付出代价。

夜影没死,他撑了过去,成了妖圣魔王。

可在那个当下,他确实也失去了他的记忆和人性。

他杀死了紫荆。

那突如其来的回亿,让她气一窒,停下了脚步。

她清楚记得那个当下,记得夜影伸手掏挖出紫荆的心,记得他如何因此发狂,记得她在那时有多么疯狂。

她还以为她早忘了,早将那一切抛诸脑后,可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寒风乍起,卷起片片落叶。

她试图将那旧日回忆推开,却忘不了紫荆死不瞑目的泪眼,忘不了夜影的发狂,忘不了他千年无望的梦游夜行。

忽然间,只觉喘不过气——

她试图继续往前走,却在下一瞬间,弯腰吐了出来。

她昨天都在睡,整天都没吃什么,只吐出了一堆黄水,但那反胃的恶心感却没有因此减退,她跪在秋风落叶之中,不断干呕,呕到泪水都涌了出来,双手都在颤抖,却仍听见夜影颤抖的恳求在耳边回响。

你要还是个人,就不要拖她下水。

她喘着气,再受不了的咆哮怒吼出声。

“你以为我想吗?以为我想吗?!我怎么知道你会撞见她,怎么知道你会杀了她?”

话声未落,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就在心中响起回荡。

可紫荆是守门人。

她知道紫荆是供奉地的守门人,大巫女要培养她接任白塔巫女时,就告诉了她供奉地是在做什么的,告诉她供奉地的守门人需要做些什么,告诉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守护供奉地的守门人。

那是白塔巫女的第一要务,甚至比保护王族都还要重要。

她儿时曾被送去和紫荆一起学习如何召唤操纵守护者,如何封印法阵,她们因此成为好友。

可夜影转化后丧失了记忆,他是变得如此强大、那么可怕,而她需要夜影控制那些妖怪,控制那些魔人,所以她想也没想就骗了他。

她知道夜影一出来就会遇见紫荆。

紫荆是守门人,封印一破,必会前来关门。

她知道。

但她为求自保,依然让夜影误以为她是紫荆,才教他误杀了那个他深爱的女人。

秋风飒飒,教落叶飞扬,围绕在她身旁。

恍惚中,仍能看见紫荆同她一起学习阵法,一块儿绑药草束,一起利用水花制造彩虹,一起被老巫觋称赞责骂,一起受罚、一块儿欢笑。

你要还是个人,就不要拖她下水。

夜影这么说,微颤着低声恳求。

她不想的,不曾真的想害紫荆,可在那个当下,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继续在苍穹之口过着那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吗?夜影不需要她,可即便那魔人已死,那些妖魔依然就在一旁,仍然不会放过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人都为了私利保己,为何她就不能?

为何她就不能?!

可她仍能看见紫荆倒在地上的身影,看见她未合的泪眼。

她张嘴喘着气,却压不下胸中剧痛。

紫荆的死,是她的错。

她知道,比谁都还要清楚。

天雷乍响,一声又一声,未几,倾盆大雨随之而下。

她紧握双挙,不甘的昂首怒瞪着天,眼中热泪,再无法遏止,蓦然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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