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顺遂,范绍安显然忘了杜嘉薇招事的能力,但很快的就有人提醒他,而且接力提醒的人数还不少。
如骤起的午后西北雨般,杜嘉薇一跃成为春林镇及美林村最夯的八卦人物,无论在大街小巷、大小店铺、茶栈酒楼,甚至摊贩市集都有人交头接耳的谈论她。
若论世上什么多?三姑六婆多,世人热衷八卦,流言真假不重要,有嗑瓜子聊天的谈资得以嚼舌根,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先是那桩碰不得、管不了的曾家闲事,杜嘉薇不仅管了,还管到底。
透过花村长的介绍,找了一户老实的农家代替曾氏耕作,还拟了合理的农作分成,三天后更直接将曾氏一家三口带回夏园,护在眼皮子底下不说,曾是范绍安班上班排第一的杨晓黎也复学了,听闻杨晓黎有一些跟不上的功课,杜嘉薇便帮忙补习让她跟上进度。
此外,曾氏身体欠佳,也帮她请大夫看了,还让丫鬟照顾着,一家三口就这么在夏园白吃白住。
听说杨晓东有回跟杜嘉薇上街,有孩子笑话他是个痫子,走路一拐一拐,男孩低下头有些畏缩,让同行的曾氏差点落泪。
杜嘉薇却刻意大声的对着杨晓东说:“孩子,师母跟你说,一个人的成就不在脚的长短,而在脑袋,你呢,日后好好用功读书,一旦做大官做大事,就没人敢瞧不起你了。”
她再比了比那些嘲笑他的孩子,“晓东认清楚了,这几个孩子的成就不会比你高,因为除了瞎子,谁会看不出来你是个頫子,哪用得着他们大声嚷嚷,像发现什么大事一样,这不是个蠢的吗?”
闻言,杨晓东破涕为笑。
也是听说,曾氏的娘家人去夏园闹过两次,杜嘉薇直接让两个丫鬟泼了辣椒水赶人,让那群来闹的极品亲戚被辣到痛哭流涕,眼睛痛到张不开,偏偏想告也告不成,因为杜嘉薇说他们是不请自来跑到她家,她辣椒水做太多,泼在门口不要了,碍着谁了?
除了曾氏的事情外,范绍安带班上的清寒学生回家用膳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竟连家世好的学生也一起去蹭饭,此事一传开马上就炸了。
有人困惑,有人嘲笑,也有人直指那些学生自降身分,山珍海味不吃,偏好粗茶淡饭,莫非是要变贫户的前奏,还是寡廉鲜耻的要与穷人抢食?
总之,各种正反声音皆有,有家底的人家也分为两派,开明或不在乎的家长随流言去说,在乎的就严词喝令不准孩子再去蹭饭做丢脸事儿。
接着又有流言传出,那些富学生蹭食一事还是杜嘉薇建议的,正反两派交战,倒是将她主张的一视同仁,学生不该因出身分阶级的论点也传了出去。
无独有偶,何铠一家三口及林婆婆受她关注照顾的事也被揭露出来,何铠一家及林婆婆忿忿的替杜嘉薇打抱不平,向村民们细数她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情势瞬间大逆转,杜嘉薇正面的赞誉高过被批评的声浪,不过也有人认为她是伪善,只为博得好名声,护骂的声音从没停过。
听到这里,有些日子艰难的村人也打起她的主意,卖起可怜想让她照顾,没想到被杜嘉薇严词拒绝了。
“帮忙也要看眼缘,我可不是来者不拒。”杜嘉薇觉得求助不是不可以,但救急不救穷,好吃懒做的人哪能帮,她有她的底线。
她态度坚决,再加上范绍安的威严,那些人只能讷讷离去。
可这样的鸟事层出不穷,闹了好几回,还有不是春林镇或美林村附近的百姓携家带眷过来,简直把她当凯子。
夏园的厅堂里,青荷正帮杜嘉薇揉着发疼的额际,海棠也端了杯温茶给自家女乃女乃顺顺气儿。
此时,曾氏也牵着杨晓东进来,向杜嘉薇弯腰行礼,清秀的脸上满是歉疚,“对不起,女乃女乃,是我们娘伎给你惹麻烦了。”
曾氏自从住进夏园后就跟着两个丫鬟喊她女乃女乃,不管杜嘉薇怎么要她改口也不肯。
如今她的身子好了很多,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也能帮忙杜嘉薇做一些手作果酱或小食。
既是手作,量就不多,杜嘉薇也不想做多,她可是很懂饥饿行销的,她的销售对象就是那几个家境优渥的学生,让他们买一些回去,她还教了最简单的吃法,应该会有好消息吧?
但还没听到好消息,麻烦事倒是一波接一波。
她示意青荷不用再按了,又看到杨晓东含着泪看着自己,“女乃女乃,娘亲说要搬走,不然,女乃女乃每天都不快乐。”
杜嘉薇皱眉,将小男孩拉到身前,再看着曾氏,“曾姊姊干啥为了那些不知打哪来的牛头马面影响你我的生活,不许搬!”
她笑咪咪的安慰杨晓东好几句,又跟曾氏叨念几句,见她释怀了,才让她带着儿子去忙了。
直至傍晚时,杨晓黎放学回来了,显然是直接跑来蔷薇斋的,时值夏季,她额头冒汗,一看到她眼眶便红了,“女乃女乃,外面的人说女乃女乃伪善,我怎么反驳?”
杜嘉薇搂着她安抚,“没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好在小女孩不钻牛角尖,很快明白过来,又发誓一定要发愤图强,才不枉她跟先生的接济与帮助。
谁知又过了两天,何嫂子带着小花过来了。
何嫂子一脸懊恼的说着是有远亲过来,她便感恩的说了杜嘉薇帮她的事,没想到那远亲回去宣传,没多久她就听说有旁系的穷亲戚携家带眷的来夏园要求帮忙,她内疚又懊悔,这才前来致歉。
“没事,何大哥的身体好多了吧?”杜嘉薇是真的不在意。
“再养一个月应该就能下田了。”何嫂子说到这件事笑得很开心。
这真是个好消息,两人又交谈一会儿,杜嘉薇又跟小花说了些话,将前两天做的牛肉乾包了两大包给她们,再送她们离开。
稍晚,杜嘉薇站在橘红色夕照的大门前,马车渐渐驶近,待范绍安下车后,就轮到她踱步到他跟前道歉了。
他虽然啥也没说,但丁顺今日出门前跟她偷偷透了话,这几日其实有一些乞儿似的人堵在书院门口,大言不惭的要范绍安也照顾他们,还净拿她的事来说嘴,好像范绍安没给银两就会坏了她的声誉似的。
虽然最后那些人并未得逞,但范绍安总是受她牵累,杜嘉薇自是心中有愧。
范绍安的确对那些乞儿很头疼,只是看着眼前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像被师长训话的妻子,他半眯着黑眸,“你道什么歉?做的时候明明什么也不想,一股脑儿扎进去。”
“我、我这不是仗势我有一个佛心来着的夫君才敢胡作非为嘛。”她绞着手指。
范绍安似乎被取悦到了,唇角扬起一个微勾的弧度,“我饿了。”
她一愣,猛地抬头,看着他越过自己往里走,这是不追究了?太好了!
她想也不想就快步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臂,“我晚膳备得差不多了,夫君先去洗漱,沐浴完就可以用膳了。”
范绍安低头看她亲密挽着自己的姿态,弯了弯唇,“嗯”了一声。
丁顺、青荷、海棠跟在两人身后,含笑的视线互觑,虽然他们不懂原因,但主子们之间的氛围愈来愈好却是事实,怎不叫人开心。
之后的日子,还是有人来求助,无比庆幸的是,范绍安这块寒冰脸往门口一站就能震慑那些人,来人若是真的需要也值得帮,他便帮,若不值得,那就直接扭送衙门,为此半途落跑的不在少数。
杜嘉薇对这种谢谢不联络的快狠准作法,默默的在心里给他按上千万个赞!
在这些纷纷扰扰中,时序悄悄进入仲夏。
夏园的午后,枝繁叶茂的绿荫下最是凉爽舒适,来到范绍安家中用膳的富学生也在家长态度不同下仅余六人,刚刚好就是杜嘉薇特别喜欢的那六人。
也因为这群学生的加入,虽然用餐时仍维持食不言的最高品质静悄悄,但一用完膳,他们便移身来到前院的绿荫下,或站或坐的与杜嘉薇讨论棋艺、吃食,天南地北的,有说有笑。
而一开始,清寒学生如郭昭、洪一伟等人皆惊愕于两方的自在与熟稔,虽然羡慕却不敢加入,就连后加入的杨晓黎也是欲言又止。
范绍安与杜嘉薇都清楚,富人家的孩子平时不是只有读书,日后他们都要进仕途,甚至要撑起家中大业,因此人情世故与交际应酬懂得绝不会少,熟悉与人交谈应对,自是姿态自然。
这也是清寒孩子较吃亏的一面,家里环境不好是事实,家里将所有资源及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因而,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只有拼命读书,进了仕途才能对家里交代,也因此他们不知如何与人相处,不懂人情世故,可是这样就算进了仕途,也只能蹲在小地方当个芝麻小官,无法再进一步。
夫妻俩是有默契的,他们不催促也不鼓励,放任他们自己观察,一回生二回熟,等到清寒学生发现与师母或那些富同学说话好像也没想像中的难,渐渐的彼此开始有了互动。
一日过一日,两方无形的尊卑藩篱逐渐倒塌,更见热络。
饭后一边讨论功课一边用些消食的茶点或水果,三三两两的坐在凉亭或树下,凉风习习,整个前院充满着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十二个出身贫富的学生感情从此交好,这是范绍安始料未及的,他向杜嘉薇坦言,这是意外之喜。
此时,杜嘉薇正站在葡萄架下,一手拿着剪刀,仰头打量上方一串串垂挂的葡萄,想着剪哪一串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几个出身好的学生身上无半分骄纵之气,个个从容得体,这样的气韵是需要长时间酝酿才能有的,孩子们日日混在一起,潜移默化,见贤思齐,就是一种好的学习,是我有远见,不是意外好吗?”她不客气的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因为这是事实,她得意又自豪,对一个不曾向她说过一句赞美的冰块夫君,她都能自己傻乐,如今他破天荒地开尊口对她说声好,她焉能客气?
范绍安面对骄傲得不得了的妻子,面上仍是一贯的淡漠,但如果细看,就能见到他黑眸添了温度。
“这一串好。”她相中一串结实橐橐的葡萄,踮着脚,举高手臂——
范绍安伸手轻易将她要的那一串摘下来给她。
她甜甜一笑,乾脆又指了好几串,让他全摘下,再吩咐青荷拿去洗一洗,一些送去给曾氏娘仁,再让青荷、海棠及丁顺各分一些。
她拉了范绍安坐在葡萄架下,清风徐徐,阳光暖暖,葡萄虽然带着点酸,但这不就是人生的滋味吗?
范绍安不喜酸,勉强吃了一颗就皱眉放弃,“你吃吧。”
杜嘉薇明眸骨碌碌的转了转,白皙的手指捏着一颗圆滚滚的葡萄送到他唇边,“有福同享,有难同担,谁叫我们是夫妻呢,张嘴。”
范绍安看着她笑盈盈的脸,眯起双眸,顿了顿,张嘴咬下那颗葡萄,竟没有想像中的酸,还有些甜。
嘿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杜嘉薇笑得贼,衬得那双奸狡的明眸更显灵动,开始你一颗我一颗的喂食范绍安,来来回回的,竟将那一盘葡萄给吃完了。
丁顺、青荷、海棠坐在另一边石桌,齐齐看着矮几上还有大半盘的葡萄,彼此抬头又看了看,忍不住低头偷笑。
他们对这个由恶返善,不再横眉竖眼的女乃女乃也是佩服的,这些葡萄酸得让人都要崩了牙,而二爷明明最不喜酸味,竟然面不改色的一颗颗吃了。
杜嘉薇倒是喜酸,但不得不承认这葡萄形似巨峯葡萄,却酸似镇江醋,她天天备三餐,自然也知道范绍安不喜酸,但他却无异议的吃了,若不是知道他从未喜欢过自己,他这自虐的行为都要让她怀疑是真爱了。
葡萄太酸,杜嘉薇乾脆让丫鬟们全摘下来,一天内就做出了葡萄口味的水果糖,除了送给来家里用膳的学生、曾氏娘仁、何铠一家及林婆婆外,她去书院与棋社的学生切磋棋艺时也送了不少,连叶书博跟邓妹新都有。
美林村的孩童去到何铠家,小花便分送给他们,其中有几个是在溪涧与杜嘉薇就混熟的,拿回村里吃,那甜多于酸的好滋味让她们满脸笑容,又将花玉莲等几个少女唤过来,杜嘉薇真的是送到零库存,却得到了满满的成就感。
鱼虾小食的前景并未看到,小鱼小虾本就卖相不佳,清寒人家没钱买,有钱人家又嫌弃没肉,她其实想定调为烹煮料理时提味用的,可眼下却是不成。
好在,糖果嘛,女人小孩都爱,她决定再加做其他口味的水晶糖。
至于上回挖的竹笋,她放弃了,再怎么处理都苦涩咬舌,也不知哪门子的鬼品种,真的不能吃。
好在,后山就是一座天然宝藏库,能用能吃的仍然多,除了天上飞的外,她随便找都能找到食材来料理三餐。
但因后山有小径数条,她遂吩咐青荷到镇上的文具店替她买一大张白纸,她打算自己画食材分布图,标示哪里有溪、河、果树、野菜,甚至是药草,一旦在地图上划分清楚,日后她需要什么食材就往哪条小道走,也不必绕冤枉路。
因为这样,每每回到家里她便一头钻进书房,开始绘她的食材地图。
不得不承认,原主挺会享受的,虽然花钱不手软,但她的书房真的很不赖,古瓷花瓶,楠木书柜里的书籍塞得满满,里间还有张贵妃椅,另一边的古博架上则摆放一些精致的琉璃制品,偶而贴靠着大圆雕窗旁坐下,再拉起竹帘,望着窗外绿意,心情极好。
此时,她就站在书桌前,桌上一卷画轴拉开,这就是她还未完成的食材地图,只是才画两笔她就画不下去了。
她将毛笔搁在砚台上,烦恼的点点额际,再咬咬唇,想到今天去看何大哥的事。何大哥身子已稳妥,也能帮着何嫂子下田,唯一惦记的就是让小花上学堂。
凌远书院的学费其实不算贵,但以何家这样的清寒家庭真的挤不出钱来,杜嘉薇本想借钱给他们,但何大哥拒绝,说她帮的忙已够多,孩子读书,父母有能耐就去,没能耐就不去。
杜嘉薇也知道先前那些乞儿或装可怜的人闹的事太大,他们怕她再开这扇方便之门,又为她惹来麻烦,毕竟村里一些难缠贪婪的穷酸泼妇不少。
杜嘉薇也知道他们是为她好,但小花自己有心要学,说同住一个村的表姊也去书院上学了,她好羡慕,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也是范绍安班上,是来用午膳的清寒学生之一。
杜嘉薇一想到小花向往却又说着没关系的神情,这一夜,她翻来覆去的失眠了,直到天泛鱼肚白,她睡眼惺怆的起床,嘱咐青荷、海棠去备早膳。
她的手艺两人学了不少,她很放心,她则窝到书房东想西想,突地想到现代幼儿园的学习字卡,她拿起毛笔蘸了蘸墨,试写了几张纸又皱眉。
此时,两个丫鬟为她端来早膳。
杜嘉薇只吃几口就又写写画画起来,“我吃饱了,你们端走,不必留人伺候。”
两人依言收拾,端了餐盘出去。
一出了门,青荷低头看着杜嘉薇几乎没动几口的早膳,忧心的问海棠,“你说,女乃女乃怎么了?”
海棠摇摇头,眼中也是担忧。
约莫半个时辰后,杜嘉薇又开口将青荷唤进书房来,吩咐道:“你到镇上买厚一点的纸裁制成字卡,大概这张大小,你带去当样本。”她将另一张裁好的纸交给她,“还有,买一些炭笔,白纸也多买一些。”
杜嘉薇再给她银两,青荷便离开了。
当青荷从镇上回来时,杜嘉薇跟海棠已经开始准备午膳了,连曾氏也到厨房帮忙,杨晓东乖乖的坐在一旁。
中午,范绍安及学生们回来用膳时,都发现杜嘉薇呵欠连连,几个学生还关切询问。
“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待会儿我就不过来跟你们聊了,去补眠。”
杨晓黎跟其他学生见她只是犯阴,便点点头。
范绍安看着杜嘉薇有气无力的离开,并没有说什么,但吃饭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就连餐后,学生依这些日子的习惯在前院聊天消食,他也是独坐凉亭。
不一会儿,丁顺走到他身边,“女乃女乃用了点午膳就睡了。”
范绍安点点头。
杜嘉薇一夜难眠,又忙活了一上午,用完午膳就再也撑不住的回屋里小睡,待一觉醒来后才听青荷说,曾氏中午时听杨晓黎说她精神欠佳,立刻前来关切,但因为她还在睡便没有打搅。
“我没事。”杜嘉薇摆摆手。
这时趁着儿子午睡,曾氏再次过来关心,也不理她再三强调没事等等,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她,看得她头皮都要发毛,在手足无措下只能拿起茶盏,准备喝口茶。
“女乃女乃,依照我的经验,一个女人胃口不佳又嗜睡,通常是怀孕了。”曾氏月兑口而出。
“噗!咳咳咳……”杜嘉薇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马上喷了出来,哙得她咳嗽不止,眼眶泛泪。
曾氏跟两个丫鬟连忙拿走茶杯,帮她又拍背又拭嘴又擦前襟,一团忙乱。
曾氏有些慌张,她是听说过范先生夫妻感情不好,但从住进夏园后,她可是多次看过二爷看着女乃女乃的眼神很温柔,甚至还有一种宠溺,她就以为两人早已变得恩爱,难道是她看错了?
片刻,杜嘉薇大大的吐口长气,尴尬的看着曾氏,涨红着脸道:“真的误会大了!我跟夫君……我们没有的,我们比较适合当朋友。”
海棠、青荷是近身伺候的,自然明白两个主子根本没有同床共枕过,哪可能有宝宝,所以当曾氏错愕的看向两人时,她们只能无奈点头。
曾氏尴尬了,但也不解,“为什么呢?范先生是好人,女乃女乃也是好人,若能生一个像先生或女乃女乃的小女圭女圭,都是极好的。”
她愈劝愈认真,在她看来,两人就是一对璧人,也是有他们的庇护,她跟孩子们才能过安生的日子,她自然希望他们也是幸福的。
杜嘉薇红着脸,硬着头皮说自己会努力,之后回到书房,她无力的趴在桌上,真没想到曾氏不说就不说,说起教来也是唠叨个没完。
她侧转头,豆*豆*网。看着杵在一旁的丫鬟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马上挥挥手要她们出去,今日耳朵过劳,不能再虐待它们了。
海棠、青荷互看一眼,只能闷闷的走出去。
事实上,曾氏说的正是她们憋在心里好久的话,主子们的相处看来明明已经不错,怎么就没有再跨进一步呢?
杜嘉薇在书房里忙活,裁好的字卡她一面写字,一面画图,务必让小花可以认字也能读得出来,没办法,谁叫何铠夫妻都不识字。
另外,字卡上的字每一笔她都画上箭头,这是告知小花如何写这个字,唉,这时代没有阿拉伯数字,不然教起来更事半功倍。
字卡的字体她选择楷书,字库就先以小花生活周遭的人事物为主,譬如爹、娘、女儿,背面就会画何铠、何嫂子跟小花的脸。
穿越前她学习素描风景及人物写生时可都缴了不少学费,这会儿用炭笔一张张画起来,还真有模有样。
稍晚,又溜到她身边伺候的海棠跟青荷一见,眼睛都发亮了。
“女乃女乃真厉害!”青荷面露崇拜,海棠也猛点头。
“那是。”杜嘉薇骄傲得不得了。
她陆续又画了花、树、草、屋、筷、碗、衣、裙、鞋等等,才将炭笔放下,喝了口茶,见海棠看着那些字卡,眼睛里有着渴望,忍不住问:“你想学?”
“不,女乃女乃,奴婢看到书就头疼,奴婢只是在想,奴婢弟弟是家里的独苗,如果可以……”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泪眼汪汪的请求,“女乃女乃可否做一份给奴婢拿回去给弟弟,让他也慢慢学字?这样的话,也许奴婢家也可以有出头的日子,为了这些字卡,奴婢愿意多做一些活!”
杜嘉薇连忙将她拉起来,“做什么?你吓到我了,我答应你就是,跪什么呢。”
“谢谢女乃女乃。”海棠破涕而笑。
杜嘉薇看向青荷,就见她连忙摇头,“奴婢不用的,女乃女乃,家里人跟奴婢不亲,还有些贪婪,若真给了字卡,就怕会愈要愈多。”
杜嘉薇难见青荷眼眶有些红,点点头,不再多问。
接下来,她边画字卡边想,做完这些字卡以后,她最好再做几本幼儿绘图本,短短的故书书,什么三只小猪、龟兔赛跑等等,让穷人家的娃儿也能简单启蒙。
反正她写跟画很快,字卡也很简单,不过幼儿绘图本就得弄得稍微精致些,至少得涂上颜色,届时再找人多印几本,再回来自己上色。
至于笔墨纸砚,穷人家能买得起的很少,她在村里曾看过孩子利用沙及树枝练字,也见过孩子拿炭条在木板上写,但这力道与姿势都不对,日后拿毛笔写字,还得重新适应……
她想到这里,瞪着笔架上不同尺寸的毛笔,喃喃自语,“还是有钱好,可以放肆的买东西。”
两个丫鬟不知女乃女乃为什么突然有此感触,却见她又呵欠连连,劝她再去休息一会儿,杜嘉薇却拒绝了。
傍晚时分,范绍安下课回来,直奔蔷薇斋,却不见杜嘉薇主仆,他想了一下,抬脚转往厨房。
时间虽已是傍晚,但时值酷暑,太阳仍高挂天际,西晒的厨房更是热烘烘。
范绍安一踩进来就觉热气扑面,却见杜嘉薇蹲在灶台前,正往灶内添柴禾,又以火钳拨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粉颊发红,汗流浃背。
青荷、海棠跟曾氏则背对着门,看来也在忙碌,四人发丝微乱,都有些狼狈,跟过来的丁顺本要开口喊人,却被范绍安制止。
他迳自走到杜嘉薇身后,正巧她转过头来,见到他不由得一愣,“夫君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晓黎呢?”
“她跟明佑那群同学留校读书,晚一点张瀚文会送她回来。”范绍安答得平静,如今那群回来用膳的学生自成一圈,感情极好。
丁顺听到范绍安的回答,有些委屈的嘟嘴,女乃女乃问他们怎么这么快回来,哪儿能不快呢,二爷一路上不停叫他快一点,车停下时他都还没来得及去掀车帘,二爷就迳自下车一路奔来了。
“那就好。”她笑着,又回头去顾灶火。
范绍安默了默,从袖里拿出手帕要给她擦拭额上汗水。
她又是一愣,笑着摇头,“不用了,待会儿去洗个澡比较快。”
古代厨房的通风太差,其实做菜也可以很优雅的说,如果有抽油烟机就好了。
海棠、青荷跟曾氏自然也听到两人的交谈,三人连忙过来跟范绍安行礼,就连一旁玩面团的杨晓东也女乃声女乃气的喊着,“二爷安。”
“乖。”范绍安走过去,模模他的头,再看向长桌上的一团乱。
杜嘉薇就兴高采烈的起身解释,“我们正在做面条跟米粉,这工程可大了,得弄好久,不过一旦做好了,就可以做阳春面、担仔面、米粉汤等等,那可是非常好吃呢。”
她叽哩呱啦的说着,范绍安却没听进什么,只是仔仔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脑袋想的也是今天中午看到的苍白脸庞。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别硬撑,累了就去休息,晚膳和明后天的三餐让丫鬟们做就好,还是出去买也可以。”
他的眼神很专注,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那双瞳眸里有担心、有关切,柔化他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杜嘉薇看傻了不说,还莫名的开始脸红心跳、口乾舌燥、血脉贲张起来。
范绍安看她先是呆愣愣的,接着眼睛一亮,她从未用这种目光看过他,莫名的,他的俊脸不由自主开始泛红。
“娘亲,女乃女乃看二爷看呆了,因为二爷好看吗?”杨晓东懵懂的稚女敕嗓音打破两人无声的凝视。
曾氏笑出声来,两个丫鬟也噗哧直笑。
该死,她犯花痴犯得太明显,连三岁娃儿都看出来!
杜嘉薇懊恼的一拍额头,再瞪向罪魁祸首,红唇微微蹶起,“我好心告诫夫君,日后在外头千万不要用刚刚的眼神看人,尤其是女子,不然夫君的桃花肯定开不完!”
她一手抚着仍在疯狂乱跳的小心脏,她真的有被魅惑到的感觉,太危险了!
忍不住再觑他一眼,心头突然又涌上一阵慌乱,曾几何时她在他面前这么不拘谨,犯花痴也犯得这么直接?
范绍安从没想过他这张脸能让她看呆,有些心喜、有些自满、有些激动,很新鲜的感觉浮上心坎,第一次这么高兴自己长相出色。
对其他人看过来的含笑眼神,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杜嘉薇俏脸一红,“这里太热了,夫君先回院子歇息,寺会儿晚膳便备好了。”
“你也回屋里沐浴休息,这里让她们来就好,我让丁顺先送热水去蔷薇斋。”范绍安边说边拿了帕子帮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丁顺马上笑着应了一声,麻利的从灶上大锅里舀热水入桶,提着水出去。
范绍安仔细擦拭着杜嘉薇额际的汗珠,却不知他这举动让她的心跳更快,感觉身体更热,“那个……不用了,我弄好这里再回去就好。”
“女乃女乃去嘛,有我们就可以了。”曾氏跟两个丫鬟笑咪咪的催她。
杨晓东也学着说:“女乃女乃去嘛。”
“二爷对女乃女乃好,女乃女乃就接受,女乃女乃留在这里,是要让我们大家羡慕吗?”曾氏成过亲也生过孩子,由她来说这打趣的话倒是适当。
青荷跟海棠都笑了出来。
范绍安见杜嘉薇小脸瞬间涨红,他自己也莫名的脸红起来,但看着她的目光却更温柔了,“我们走吧。”
“嗯。”杜嘉薇点点头,怎么办啊,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心里也甜滋滋的。
范绍安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他时不时想到昨日与杜嘉薇在厨房时的凝睇,那是第一次,她在他眼前显现女子的羞怯,也是第一次她与其他爱慕他的女子有了一样的眼神,但因为是她,他特别开心。
书院将休息两日,他昨日便将作业带回批阅,此时他坐在书房里,再度想起昨日而分心,回过神后摇头失笑,逼自己专心批阅。
期间丁顺端了茶水走进来,看二爷专注的拿着毛笔写字,他挠挠头,没敢打扰,只得蹑手蹑脚的离开,之后他又来回几遍,终于,当他再一次过来时,总算见二爷放下笔,拿着茶盏摩拿着。
“二爷,邓先生来访,但说了不是来找二爷的,而是特意为女乃女乃而来,我觉得不好就想来告诉二爷,可是二爷刚刚——”
丁顺的话还没说完,范绍安已经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他知道邓妹新因何而来,昨天下课前曾氏的娘家人又来闹,说他跟杜嘉薇心肠歹毒,将曾氏娘仁接去夏园住,根本是想要免费奴才,指称曾氏一直做苦工,而杨晓黎明面上是回书院读书,但谁知道回夏园后是不是也要当小童工?
这种颠倒黑白之语他当然是怒了,忍不住出言驳斥,但那妇人仍大吼,“若不是,就让他们娘三回家!”
事发当时邓妹新也在旁边,颇为气忿,“她惹了那么多事,凭什么都让先生扛?她博得了好名声,先生就该倒楣的让人指着鼻子骂吗?”
这话让范绍安听得不太舒服,也劝了几句,最后还是山长出面安抚,邓妹新才息怒,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他也命令丁顺不可多嘴,谁知邓妹新却找上门来。
正如范绍安所担心,厅堂的气氛确实凝滞。
邓妹新放下茶杯,看着坐在对面的杜嘉薇,她今日过来前特地打扮一番,毕竟杜嘉薇有倾国之貌。
她以为自己妆扮后至少输她不会太多,偏偏她的刻意盛妆却是弄巧成拙,杜嘉薇素净着脸,一身简单清爽的青碧色绣柳长衣,除了发上的珍珠发钗外再无任何首饰,让她更见清新月兑俗,竟让自己有了俗气之态。
杜嘉薇有点头疼,也不晓得这女夫子哪里不痛快,看着自己的表情很是凝重,一下子看她一眼,低下头,又抬头看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妹新有什么要说的请直言,不然这样下去你得内伤,我也会得内伤。”杜嘉薇觉得很累,这到底是在演哪出?
邓妹新眉头一皱,不解的看着她。
杜嘉薇无力扶额,代沟啊,古人不懂的幽默。
她轻咳两声,换了说法,“妹新在我面前不必拘礼,想说什么就说。”
邓妹新深吸口气,天知道这段日子她过得有多煎熬,尤其从学生那里听到愈来愈多赞美杜嘉薇的言词,还有那些有关她好多于坏的众多传言,都让她寝食难安。
她不怕杜嘉薇使坏,却害怕她变好,更害怕范绍安对她改观,他是她第一个心动的男人,是她将所有感情倾注的男人,若是杜嘉薇重新入了他的眼,她的情感不就没有指望了?
这一趟来她是鼓起很大勇气的,她想赌一赌杜嘉薇对范绍安究竟有没有心,过去杜嘉薇就不愿伺候范绍安,最近性子虽然变好了,但就她从学生们那里探得的话,杜嘉薇跟范绍安并没有因此变得亲密。
杜嘉薇若对他无心,她想请杜嘉薇成全,她愿意为他生子,陪他一生。
“好吧,接下来要说的话若是让嫂夫人不舒服,我先道歉。范先生是个很认真的人,每个孩子的功课都细心检查批阅,若有文辞过于浮夸华丽,须收敛改正——”
杜嘉薇打断她,不耐烦听这些无关的前言,“停,我知道他是个很尽责的夫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邓妹新再度深吸一口气,单刀直入的道:“嫂夫人在外的声名如雷贯耳,妹新随意提出几件,嫂夫人就能明白,像是学生以手就食,还有管曾氏的闲事……”她一件件述说,并将昨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言语及神情都是对范绍安的心疼及不舍。
杜嘉薇愈听头愈低,内疚之余她又想到邓妹新心仪范绍安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会不会范绍安先前要跟原主和离就是为了邓妹新?
杜嘉薇轻咬下唇,突然不太愿意继续想下去。
邓妹新的声音还在继续,“曾氏的家人直接寻到书院,指着范先生的鼻子叫骂,就因为嫂夫人肆意妄为的言行,让他屡屡遭辱,我实在望之心痛。我很抱歉的说,嫂夫人真的配不上他。”
“我知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放过……呃,你知道?”邓妹新呆了下。
她本以为杜嘉薇会发大小姐脾气,甚至尖锐回呛,怎么是眼下这副愧疚的神态?
杜嘉薇是真的感到抱歉,这容易招惹麻烦的惹祸体质她也不喜,只是她明明做的是好事,却让范绍安不断受到指责,这样下去,她的确是不太适合留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她胸口闷闷的,难受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再吐了一口长气,“妹新,我很清楚我配不上夫君,但总不能我自己开口说要——”
“邓先生怎么来了?”范绍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看着杜嘉薇的目光极冷,让杜嘉薇到口的“和离”二字硬生生的咽回肚里,也是,当着邓妹新的面提和离确有不妥,也太不给他面子。
邓妹新心有不甘,就差那么一点点,一旦杜嘉薇说出口,她就能将两人的事放到台面上,范绍安却赶来打断,看来他是真的不计较过往,对杜嘉薇心动了……
范绍安的目光落到邓妹新身上,“邓先生此次过来有何事?”
“……没事,只是去美林村看学生的功课,他昨日得风寒先行回家,我便过去帮他补课业,想着绕过来范先生这里看看,顺便找嫂夫人聊天。”
那名学生就住在美林村,这话看似没问题,但她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脸上也显现出强颜欢笑,因为他的目光在她答话时便移开了,根本没有想知道答案的意思。
气氛有些凝滞,一旁伺候的青荷、海棠及丁顺都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当作自己不存在。
范绍安就这样绷着一张冰块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瑟缩低头的杜嘉薇。
邓妹新乾杵着也是尴尬,随口道句还有事忙,便要先行离去。杜嘉薇要送她出门,她却婉拒了,“我的马车就停在外面。”
邓妹新离开了,在范绍安冷峻的目光下,丁顺三人也连忙退了出去。
杜嘉薇坐了下来,迳自倒了杯水喝,想想又倒了杯水送到范绍安桌前,却见他一双幽幽瞳眸仍是死盯着自己,看也不看那杯子一眼。
她咬咬唇,仔细想想邓妹新提的事,他昨日回来也没找她算帐,所以让他这么生气的人应该不是她吧?
莫名的,她大大的松了口气,“是谁惹了夫君啊?”
范绍安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前清丽绝尘的容颜,依她这阵子的表现,要说她是温婉贤淑的妻子没人会反对,但在她对身边所有人都愈来愈好时,她与他的距离似乎还是一样的远。
“你还是认为你配不上我?”他薄唇轻启,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她一愣,再一想就明白这冰块恐怕早就过来了,还偷听了她们一部分的谈话,也好,乾脆摊开了说,若他跟邓妹新真的有情……她柳眉一皱,怎么光想就有点烦,心口酸酸的?
她握拳轻槌眉心,别乱想也别挡人幸福,极力撇开那在脑中乱窜的怪异感觉,“我是觉得配不上,要是夫君对”
“配不上不是应该要更努力?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突然抢话。
“蛤?”她瞪大了杏眸。
范绍安见她面色茫然,口气不由得就带着些忿忿,“是你说的,过去已是过去,我们应该往前看,还是你只想得过且过,敷衍了事?”
杜嘉薇觉得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没回应好像又不行,瞧他的神色愈见深沉,黑眸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犀利冷光,她吞咽了口口水,乖乖认栽,“咳,妾身自是要努力再努力才是。”
还算孺子可教。范绍安心里的闷火去了一半,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见他表情和缓,她暗暗吐口长气,见他起身走了,她才真正放松下来,什么嘛,气场那么大,害得她小心肝都颤了颤。
不过当前的问题是,她要怎么努力?
杜嘉薇不知道该怎么做,范绍安倒是很佛心的给了第一个指示。
蔷薇斋内,杜嘉薇颇为苦恼的坐在花厅内,瞪着窗外曾氏带着儿女离去的身影,似是感受到她哀怨的目光,三人都回过头来,笑着跟她挥挥手。
即使曾氏娘伎住到这里后,杜嘉薇跟范绍安吃饭的模式也无改变,一样是食盒,墨竹轩一份,蔷薇斋一份,曾氏娘伎的西院一份。
原本一开始,杜嘉薇是想跟曾氏娘伎一起用的,但曾氏就是一个规矩多多的实诚人,觉得麻烦她的地方已经太多,虽没视她为奴才,她也该有当奴才的自觉,尊卑有别,她坚决不肯与她同桌用餐,还要在桌边伺候她,杜嘉薇没办法了,只好小手一挥,各吃各的。
曾氏的确很认分、很自制,也不忘叮呓两个孩子不要往主子住的院落去,免得打扰他们的生活,所以大多时候,除非是在后院或厨房,她这个女主人是鲜少看到曾氏娘伎的。
她跟着海棠、青荷分桌用餐也习惯了,但今儿厨房里已备好各院食盒,丁顺提了墨竹轩的离开,想不到没多久他就将属于范绍安的部分又提回来给她,说二爷打算与女乃女乃一起用餐。
杜嘉薇很苦恼,古人的食不言她自认没法子做到,所以一直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提过要一起用餐,而且她想做的事太多,时常边吃边做,甚至做个类似汉堡的早午餐,一手抓一手写,若是范绍安见到她吃饭的方式,难免会叨念什么规矩礼数的,何必呢?
她每天中午去巡一下他跟学生们用膳的情形,趁机看他补补眼睛,她已经很知足了,可他怎么突然要跟她共餐?万一她又犯花痴怎么办?她纠结的揉揉眉心。
夜暮低垂,范绍安走出墨竹轩,步调轻松的前往蔷薇斋,接着脚步突然一顿,侧头想了想,突然低低的笑了。
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过去每每从书院回到夏园,总让他感觉到身心疲累,而今这栋大宅院居然有了温度,连空气他都觉得温暖,有一种名为“家”的味道。
此刻,微风拂来,飘送着饭菜香,放眼望去,四处都打点得很舒心,尤其入夜后灯影中的屋子看来更有感,灯笼在风中摇曳,每个地方,尤其是墨竹轩前往厅堂或蔷薇斋的每一处都点亮了路灯。
蔷薇斋的花厅里,丁顺与青荷早已将饭菜摆妥,一见范绍安过来纷纷行礼,他挥挥手,让他们都退出去。
“吃饭了。”范绍安唤了她一声。
呆愣着的杜嘉薇先是一愣,接着起身移到饭桌坐下,两人面对面开始用餐。
范绍安的教养好不好从吃饭的动作就可以看出,那叫一个优雅,即使神情淡然,但真的养眼,杜嘉薇边吃边看,入口的食物好吃,眼前的男人更是赏心悦目。
用完膳,杜嘉薇唤人来收拾桌面,然后看着移身坐到另一边榻上的丈夫,一脸困惑,他不走吗?
“这就是你的努力?”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
她也呆呆的看着桌上,刚刚收走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难道不够?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喂食他了,一道道都很精致、营养均衡。
“什么意思?”
“我们是夫妻。”他再次强调,炯炯目光定视着她。
她知道啊……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对喔,夫妻间的喂食有两种,一种是口月复之欲,另一种则是所谓的饱暖思婬欲。
她的脸倏地一下涨红,想也没想的就挥手急道:“不行不行!我那个来了,不可以的!”
范绍安愣了愣,下一瞬耳朵出现可疑的红色,白皙的脸庞也涨红,他倏地甩袖起身,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她脑袋乱想什么,忒不正经!
他只是觉得饭后喝喝茶,说说话,培养一点感情好了解,结果她想到的却是床事,到底是他表达得不够清楚,还是她心里只想那件事?
咦?怎么就走了?
杜嘉薇很是不解,可是当她冷静下来,想想范绍安那略微羞怒的神情,她倏地捂住自己的脸,蠢死了!那冰块哪会一开口就约她做满身大汗的床上运动。
不过也不能怪她想歪,谁叫他一下说他们是夫妻,一下又提及她要努力,贤妻该做的事她都做了,唯一没尽的责任义务就只有滚床生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