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逸怔忡地摇了摇头,他的口吻间充满了哀伤,“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所以我也只有伤害我自己,这样才能弥补你。”
阮月池的眼睛里氤氢着一层雾气,“如果你真的想弥补我,就不应该说出刚刚那样愚蠢的话。”
阮月池不想再和病人起争执了,她叹了一口气,“针快打完了,我总得叫人给你拔掉吧。”
林明逸问:“是不是离这里很远?”如果很远的话,意思就是阮月池要离开很久。
阮月池道:“你这个问题很白痴,你都快打完了,我才去叫医生,就说明他离我们很近,人就住在这间房的楼下,延迟拔针的话血会逆流的。”林明逸道:“其实我自己也可以拔。”
阮月池拍了一下他的头,“非专业人士,不要随便乱来,快放开。”林明逸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臂,乍一月兑身的阮月池松了一口气,立刻出门请医生去了,只留下幽怨地看着她离去背影的林明逸。
医生很快就上楼来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医生,灰白的头发,戴着一副厚厚镜片的圆框眼镜,她稍稍低下头,从镜片与眼睛之间的缝隙打量着林明逸。
这个女医生的眼睛已经很浑浊了,可目光很犀利,林明逸感觉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个三岁小孩。
他平日里对待长辈都挺有礼貌的,但面对这个女医生,却半句话都不想说。
女医生显然也不想和他说话,帮他拔了针之后,又给他开了几副药,临走前嘱咐阮月池说:“他要是听话,就给他吃这几味药,要是太倔了,就吃另外几味,放心,他底子还是不错的,很能折腾。”
阮月池连忙点点头。
林明逸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们,什么教太倔?什么教听话?什么教很能折腾?
女医生与阮月池一个眼睛都没有给林明逸,两人和和气气地出了门,过了一会,阮月池才折回来。
一进门,阮月池一眼就看到林明逸冰冷冷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阮月池嗤笑一句,“生气了?这才多久啊,你就和我生气?我还没原谅你呢,该气的是我吧。”
林明逸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气势一下子就虚了,但语气仍旧是不满的,“为什么她这么说我?”
阮月池坐到床边,又替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几口后,才说:“医生说什么了?她不就是让你好好吃药吗?”
林明逸冷哼,“你当我是聋子,什么都没听到吗?”
阮月池笑了,“你确实挺能折腾的,赌气不吃饭,这不就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她没说错呀。”
林明逸感到自己的自尊被扔到地上,遭受严重的摩擦与挤压,他愤怒地说:“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赌气。”
“好的。”阮月池随意地点点头,“我等着那一天。”
林明逸知道阮月池对自己的不信任,但这一切都可以忍受,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可以,他知道自己过分又自私,他也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可同时与阮月池相比,这份厌恶实在不值得一提。
林明逸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阮月池,可所有俗气的,高贵的,哲学的答案都只有一个,爰是不受控制的,你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那都不是爰。
可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想,爰一个人却是在伤害她,那这种爰是不是又不能称之为爰?
这样的矛盾深深地折磨者林明逸,虽然这几天,他一直都按时吃饭吃药,但脸色依然苍白惨澹,整个人都病悚悚的。
阮月池也在纳闷,她又忍不住心软了,是不是她那天的态度有点过激了?林明逸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打击的男人,显然也是个很好面子的男人,哪怕遭受的打击有些沉重,可为了体面,还是会故作无事地硬撑。
可身体是无法硬撑下去的。
阮月池很无奈,最当初的愤怒早就消减了一大半,现在,她大部份的苦闷都来自于林明逸消瘦的脸蛋。
她还记得第一天见到他时,他的气色虽然谈不上红光满面,可也是一张饱满活力的脸,乌沉沉的眼眸很明亮,笑起来脸上会浮现两圈梨涡,令他乍一看冰冷冷,凶神恶煞的面孔顿时变得可爰帅气起来。
可现在,他不仅面容惨澹,连头发似乎都枯黄了,明明还未到冬天,整个人却像是一颗霜打了的大白菜。
阮月池终于还是妥协,承诺等他好起来后,就跟他回去。
林明逸没想到好事发生得那么快,他自己独自一人沉浸在纠结沉痛的情绪里,却不料,拯救他的却是被他伤害过的阮月池。
他既开心又难过,吃着阮月池给他做的汤圆时,偷偷背过身掉眼泪,这段时间,他已经重新回忆起心酸到掉眼泪的感觉了。
后来阮月池发现林明逸的眼睛偶尔会红红的,便问他是不是眼睛发炎了,她自言自语楼下的那个女医生会不会看眼睛,或许可以请她上来给林明逸看一下。
林明逸因为不想看到那个目光犀利的老医生,大声否认之后,就再也没有偷偷红过眼。
重新回到那处新买的寓所是在两个星期之后,这两个星期,林明逸懈怠了他从未懈怠过的工作,阮月池则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写她的童话故事了。
毕竟这两个星期,二人都身心力竭,可这么闹腾之后,两人还是不能分开,这让二人都忍不住想这样闹腾的意义是什么?
阮月池是有些认命的意味,她明白,她和林明逸的身家利益早就绑在一起了,什么假订婚,不过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在外人眼里,她本来就是林明逸的妻子,他们可不认为这都是假的。
她和林明逸上床了,虽然她并不是情愿的,可若是她真的同林明逸分居,她爸妈肯定会知道,知道之后就会问她和林明逸吵架的原因,那她该怎么回答?
直接跟他们说,他们住在一起好几个月了,林明逸终于控制不住睡了她吗?
阮月池想,她能将她的爸妈气到直接生病住院。
明白了这个道理,阮月池就渐渐想通了,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和林明逸睡一个房间,可林明逸已经却是更加地蹬鼻子上脸了,他早就撕下了原先温柔体贴的面具,变得既嚣张又跋扈,原先的愧疚之情和示软心态也在阮月池拒绝和他同睡一间房消失殆尽。
他都等了这么久了,还生了一场病,工作都疏忽了,可不就是为了能够每晚名正言顺地搂着阮月池入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