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根据我们的线报,池娘子就住在这里。”陌一指着前面一户人家。莫叡儁抬眸看着面前那扇有着小窗口的厚重大门与用砖块堆叠的厚实围墙,“敲门。”
陌一敲了几下门扇,过了好一会儿,门后才传来一道声音——
“谁啊?”
“你好,我们是前来拜访池娘子的。”
门板上大约一个手掌宽度大小的小窗口突然打开,露出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门外几人。
“你们是谁?”
突然出现的一双眼睛令他们一行人稍微惊了下。
“你好,我们是从京城过来的,家主姓莫,有事情来拜访池娘子。”陌一连忙将一封拜帖从小窗口递了过去。
“稍等。”小窗口再度被关上。
“不是说乡下人都好客吗,怎么这个池娘子不一样?防我们跟防贼似的,若不是我清楚这里是哪,我还以为这是京城哪个大户人家。”白千帆一边摄着扇子,一边观察着眼前这座宅子。
莫叡儁自小到大还没有被人晾在门外的经验,也感到有些诧异。
“三爷,你有没有发现这座宅子跟周围的宅子不太一样,不但拥有两层楼,大门上还有小窗口。这设计还不错,不用将门打开就可以看到外头访客,方便安全。”白千帆啧啧称奇的盯着小窗口看,“三爷你的府邸大门倒是可以这么用!”
莫叡儁给了他一记白眼,“堂堂奕王府,大门开了个洞能看?何况那样本王还让人看什么门!”
白千帆折扇阖起,眼珠子转了转,“说的也是,这设计虽然方便,却不适合奕王府的门面。”
“成了,今天我们是来找池娘子向她的东家收购稻米,不是来研究她家的门的。”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那位负责看门的家丁才匆匆赶回,拉开大门做出请的手势,“几位大爷,夫人看过拜帖愿意见你们,请跟小的来。”
“请带路。”白千帆道,侧过身体让莫叡儁先行。
进到宅子里,他们赫然发现设计独树一格,跟传统的格局不同,到处充满巧思与童趣。
例如大门进来后,他们看见院内有一个小水塘,会定时喷出约莫一个成年男子高度的水来,里头养着充满生气的金色小锦鲤与水草。另有小水道环绕整个庭院,几艘小船飘荡期间,旁边甚至有一个可以装水、会转动的轮轴,这些都是他们从未在其他宅子见过的。
“请往这边走。”家丁领着他们往大厅走去。
来到大厅,他们更加惊诧,里头的摆设不说别的,光那套椅子就够让他们感到困惑了。那不是平常看到的硬邦邦的桌椅,椅子高度较低,靠垫直接钉在椅子上,连椅背把手也有垫子,看起来很诡异,却似乎坐起来很舒服。
“几位欢迎,请随便坐。”早已经在大厅等着他们的池轻歌伸手招呼,只是当她看清楚为首之人时,忍不住低呼了声,“恩人,是你!”
“你……”看到她,莫叡儁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错愕,“原来你是池娘子……这还真巧!”
早知道她是池娘子,当日就不该放他们母子离去,而是该直接请她转达合作事宜。
“是啊,真巧,没想到……”
“池娘子,在下莫三,今日有事特来拜访,希望你别介意我们唐突。”
他一直以为池娘子是个中年妇女,没想到竟是个二十出头的俏寡妇,她五官亮眼明丽,眼神慧黠,举手投足间带一抹爽朗气息,怎么看都像是武将家性格豪迈飒爽的千金,丝毫无法将她跟粮商、地主联系在一起。
“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再说。”她率先坐在主位之上。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位莫三爷应该是为了二期水稻而来的。
昨日她刚接到慕夏的信件,信上告知她最近有不少人在打听二期水稻,想来很快她就会不平静了,要她先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打探的人这么快便上门了。
因这次的任务不能透漏身分,莫叡儁便在她的右手边坐下,随口说了声,“你们也都坐下,方便讨论事情。”
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火速送上茶点,随即退到屋外两尺开外的距离,整个大厅里除了池轻歌与莫叡儁的人,没有任何闲杂人等。
“这是菊花枸杞茶,与几位平日所惯饮的茶不同,有清热降火、消暑解热的功效,适合在烈日下远道而来的各位饮用。”池轻歌稍微介绍。
“池娘子有心了。”莫叡儁抱拳。
“别客气,诸位先喝杯茶解渴吧。”
盛情难却,几人不好再推辞,不约而同拿过手边的茶盏啜饮。
几口菊花茶下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原本燥热的身体确实舒爽轻凉了不少。
“的确不错,这是南杭贡菊吧。”
“是的,南杭贡菊泡开后带着一抹不同于一般菊花的优雅香气,若是不仔细品味是品不出来的,想不到莫三爷竟喝得出。”她眼睛微微睁大,略带佩服的瞅了莫叡儁一眼,又伸手招呼,“各位,尽量喝,不要客气。”
莫叡儁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南杭贡菊产量很少,一年大约也才三百斤,约莫有两百五十斤都用来进贡,数量稀少,因此市价居高不下,一斤少说也要百两,池娘子竟能随随便便便将它拿出来招待客人,莫非她手上的南杭贡菊数量多到在她眼中就像是不值钱的粗茶?莫叡儁不疾不徐的将手中茶盏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池娘子,在下有一事想向你打探,还请池娘子知无不言。”
“莫三爷客气了,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只要我知道,一定详尽版知。”说什么也要给小家伙一个面子。
莫叡儁抱拳做无声的感谢,而后开门见山将此行目的说出,“不瞒池娘子,在下是为粮食而来。”
“你想收购粮食?”
“是的,在下想买下你的东家,地主车坠与粮商慕夏所拥有的全部粮食。”莫叡儁原本还算淡然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还望池娘子引荐。”光是二期稻作,数量肯定不够,还须与粮商合作才行。
“按照往例,在收成前,车东家就会预先将所有稻作卖给慕老板,不过……想来你所要的数量应该不少,给我个数,我才能禀告两位东家,由他们决定做不做你们这笔生意。”
“五十万石稻米。”
“五十万石!”她眨了眨眼。
这位莫三爷举手投足间总是散发出一股威严与肃杀气息,一看就不是生意人,又是从京城来的,很有可能是哪位大官或是将领,没事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是的,还请池娘子引荐或是转达。”
“莫三爷为何需要这么多米粮?有何用途吗?”
“抱歉,请恕在下不便告知,在下只能告诉池娘子,是用于民生国防。”
“唷,原来是这样啊。”她眼珠子转了一圈,随即明白。
想来不是跟饥荒就是跟军粮有关,只是若是这两者,只要皇帝下令征收即可,为何莫三爷要亲自远从京城前来寻她洽谈采购?
难道再过些日子朝廷会公布征收粮食的消息,莫三爷提前一步收购是想做倒卖生意?
“不知池娘子何时能够回复在下?”
“这得看两位东家何时做出决定。”她一面端过茶盏不疾不徐的啜着菊花茶,一面沉思,最后视线落在莫叡儁身上。
“莫三爷,看在你是我儿的救命恩人面上,有一事我可以告诉你。想与我东家做生意,从他手中买粮,得……”她翘起腿,用手支着下颚,“看莫三爷的诚意。”
“诚意?”
“是的,只要你的诚意够,东家开心了,二话不说会马上同意与你合作,但是若是惹他不开心,你就算是将银子堆得跟他人一样高,他也不会卖你一颗粮食。”
“该如何表现在下的诚意?”他眉尾微挑。
“只要做到三点,东家便会认为你有诚意。”
“洗耳恭听。”
“两位东家皆厌恶以权势压人者,三爷您一看身分就不平凡,很有可能身居要职,切莫因为位高权重就试图逼迫他们答应。”
“这点池娘子大可放心,我并非这种人,此番一切以我私人名义购买,跟身分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点,东家皆不会亲自出面,只会将他们的意向告知我,由我转达。第三点,银货两讫,现银买卖,恕不赊帐。这三点有问题吗?”
“没有,他们的条件,在下会如实遵守。”
“只要你能做到这三点,我会替你传达让东家知道。”
“有劳池娘子。”
“莫三爷,其实东家的要求很简单,按着他的规矩来,皆大欢喜。”她放下手中茶盏,沉声提醒他,“但若是要跟他们玩心机,以他们那脾气,很有可能直接开仓免费放粮给穷苦老百姓,也不跟没有诚意的人合作。若是抱着用官威压人这种心思,就慢走不送,这点还请莫三爷谨记。”
莫叡儁垂下眼眸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再抬眸时眸光清明,与她对视,抱拳,“多谢池娘子告知。”
他们在大厅谈话的同时,池御风已经在苏嬷嬷的掩护蟣uo逶“?拢?衷谟质歉銎?粮删坏男∨笥选Ⅻbr />
他牵着苏嬷嬷的手往大厅前来,一路上不忘耳提面命一番,“苏女乃女乃,我尿裤子的事情您可不能说出去,要不然太丢脸了,我的伙伴会笑我的,还有我娘,您绝对不可以跟她说。”
苏嬷嬷捣着嘴轻笑,频频点头,慈爱的模着他的头,“放心好了,小鲍子,老奴绝对不会同任何人说的,一定替您保密。”
“一定唷。”得到苏嬷嬷的保证,池御风才稍稍安心,“对了,娘亲在做什么?”
“家里来了客人,正在与夫人谈生意,您可千万不能进去打扰,知道吗!”
“苏女乃女乃,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去打扰娘亲的。那我们去玩小船,我今天早上放了三艘小船到水道,也不知道现在飘到哪里了?”
“小鲍子真乖,那三艘小船已经飘到凉亭那儿,您就在那儿玩吧。”
苏嬷嬷牵着池御风来到位在大厅不远处的小凉亭,那里不仅可以让他玩水,也可以遮阳。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莫叡儁几人走出大厅,池轻歌随后送他们出来。他伸手示意她停下,抱拳,“池娘子,在下先回县城阅来客栈静待你的好消息。”
“莫三爷慢走,我会请东家尽快回复的。”
“劳烦了。”
两方的谈话引起了苏嬷嬷的好奇,朝他们望去,当她看见其中一人时,眼睛倏地瞪大,神色惊慌的紧盯着那人,惊骇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是三皇子!三皇子怎么会到家里来?他是来找夫人跟小鲍子的?
只是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三皇子似乎……似乎不认得夫人……
站在莫叡儁身旁的陌二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眸光,倏地看去。
同一时间,苏嬷嬷弯子紧张地模着池御风的头,避开了陌二直射而来的眼神。
陌二眉尾微扬,虽然只有一眼,但那位妇人怎么感觉十分眼熟,像是在哪边见过似的?
但在此之前,他从未来过锦山村,不可能与那妇人有过交集,莫非是与他曾经见过的人长得相似?
“陌二,你发什么呆,走了!”陌一喊道。
“来了。”陌二收回疑惑的心神。
上了马车,莫叡儁以手支着下颚,沉定的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那三个条件说简单很简单,说困难也很困难,简单的是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解决,难的是没有银子!”坐在他对面的白千帆忍不住叹了口气,担忧的说着,“现在粮食可贵了,在京城一石大米要一千五百文,愈接近冬天,价格愈高。
“等池娘子那边秋收完成,几乎必须多花上两到三成的价格才能买到,以一石二两银子来算好了,五十万石就需要花掉一百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头疼,忍不住抓了抓发麻的头皮。
他朝一直沉默着的莫叡儁抬了抬下颚,“三爷,接近年关,军营以及各处皆须用到银两,支付这笔银子应该不会对你的财务造成困难吧?皇上也真是的,要你们各凭本事,好歹将银子拨下来啊,没银子万万不能啊!”
莫叡儁瞥了他一眼,再度将视线落在窗外。
“我说你啊,好歹说句话,虽然我知道你金库里的金子存量很多,但也不堪这么一直撒出去,却没有一点回收吧。”
“吵死了!”
白千帆顿时噎了下,“你!我、我是好意关心你……三爷,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区区一百万两现银,并不会对本王及军营造成影响。”打了几年的仗,攻下大小不一的城池数十座,除了上缴国库的部分,没有一些战利品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这么说,在下就放心……”了。白千帆话未说完,马车倏地传来一阵剧烈摇晃。
“主子,有刺客!”陌一叫道,旋即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
莫叡儁丝毫没有因为刺客出现而慌乱,冷然地下达指令,“发出信号,一刻钟全解决了。”
早已蛰伏在附近的杀手岂有可能给陌一求救的机会,几条黑色身影闪电般的跃出,带着寒光闪闪的锐利钢刀,一部分直劈马车,另一部分毫不留情的朝陌一陌二面门直接攻去。
一时之间,兵刃撞击坚固马车的铿锵声响彻四周,更迸出点点火星。
陌一手起刀落间,毫不迟疑朝天空射出信号弹,火红的烟雾在空中爆开。
不到十息时间,一直隐身在前方不远处的护卫手执兵刃飞身前来,毫不迟疑的与数十名出手狠戾的杀手展开厮杀。
莫叡儁的手下可不是吃素的,全都曾陪着他上战场出生入死,身经百战,那一群武功高强的杀手们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加上莫叡儁所搭乘的马车外表看似普通木板,内里却是用锦钢打造而成,刀剑根本无法穿透。
不一会儿,那些杀手已躺在血泊之中。
“主子,处理好了。”陌一敲了下马车门。
莫叡儁自马车上下来,浑身透着让人畏惧的冷冽气息,睨着地上或断气、或动弹不得的杀手,“留两个活口,余下的全处理了。”冷冷交代一声后,转身回到马车上。
“是。”
护卫们的动作十分迅速,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处理好这一切,押着活口离去。
☆☆☆
夕阳缓缓落下山头,漫天霞光逐渐被黑暗取代,幽暗的室内逐一点上照明,昏黄的烛光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将负手站立在窗边的莫叡儁身影拉得又细又长,随着烛光摇晃。
他神情淡漠,没有一丝波动的看着有几颗星子闪烁的蓝紫色夜空,听护卫禀报逼问出的口供。
“这次半路袭击本王的是黑狼阁的杀手?”他的话中听不出喜怒。
黑狼阁是这几年在江湖中崛起的杀人组织,虽是小门派,下手却十分狠绝,绝不留活口。
“是的,主子。”陌一用力沉点下颚,“经过一番严刑拷问,才从杀手口中撬出黑狼阁三个字。”
莫叡儁勾了下嘴角,嘲讽道:“想不到除了二皇兄外,还有人想要本王的命。”
在前往梅平县的途中,他遇到过两次刺杀,第一次已查出是二皇兄暗中培养的死士所为,他们后背上皆有刺火形图纹。
至于第二次与这次……查来查去,还是绕回同一个点。
黑狼阁的阁主是一名叫灰狼的杀手,经调查后发现他曾经是二皇子妃的护卫孟江,辞去护卫职务半年后,黑狼阁便成立。
而近两年有几位官员被灭口,皆为黑狼阁所为,这些官员皆是在朝堂上与许国勇意见相左,抑或是私下有利益纠纷者,显然许国勇与黑狼阁有所关连。
陌二心知主子内心有底了,便道:“许丞相在外形象就是个老好人,不管是在朝堂或是民间,皆有很高的声誉,因此没有找到证据之前,属下不敢判定派杀手追杀主子的人就是他。”
莫叡儁眼眸微敛,双臂抱胸沉思。
陌一忐忑地观察着他,小心询问:“主子,现在您打算如何处理这事?”
“看来得好好调查许氏父女一番。”莫叡儁勾着一边嘴角。“不管许国勇如何伪装,狐狸尾巴迟早有一天会露出来,派一组信任的人马暗中调查许丞相与二皇子妃,不管查出什么,按兵不动。”
“是,属下即刻前去调派人员。”陌一抱拳打算退出去,突然想起方才手下同他提的一事,“对了,主子,陌七刚才在街上似乎看到了二皇子妃。”
“二皇嫂……”
“陌七只是匆匆一瞥,还未确定。”
“你去叫陌二与白千帆进来,然后去办方才交代的事情。既然在这里看到二皇嫂,想必二皇兄也在,有一些事情必须重新部署!”
“是,属下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