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韩霄,记住我的名字,下次见到我,别说认不得我。现在,趁还没有惊动到任何人之前快逃吧,以免我改变主意。”
半夜,姚芝恩从睡梦中倏然惊醒过来,圆瞠着黑眸,眸中满是惊吓,额头都泌出一层汗了,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抹抹汗,确定她刚刚是在作梦。
她居然梦见了那一夜,那个男人拿着长剑,睥睨着她,恐吓的要她快逃。
“都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怎么会突然梦到……”该不会是不好的预兆吧?
姚芝恩轻摇了头,事不过三,管他叫韩宵、韩消还是韩霄,她都不会那么倒霉的再遇上他。
那一夜的事让翠花受到不小的惊吓,发了一场斑烧,在云娘的逼问下她只好说出实情,看到云娘担心的神情,她决定往后不只不能在外面逗留太晚,也绝对不落单,才能不让身边的人遇上危险。
不过,福祸相倚,发生了不好的事,就会有好的事上门。
在她帮那位富家小姐治好月事不顺后,她的母亲介绍了妹妹的女儿给她看病,那是个满脸长了青春痘的少女,因为自卑不敢出门,更怕往后嫁不出去。
姚芝恩诊出她体质脾胃蕴热,为她开了清热解毒的药方子,再配合她的体质替她针灸,要她一天三次抹药膏,当然,饮食的控制也很重要,她嘱咐她平日不宜吃油炸冰冷的食物,保持正常作息,如此治疗一阵子,少女的满脸痘痘就有了改善。
那户人家很感激她,少女的母亲又介绍了手帕交给她看病。
这些富贵人家的夫人们平常都会办茶会、花会什么的,彼此都是互相认识的,一个介绍一个,为姚芝恩介绍了好多病人,有不孕的,更年期不适的,更有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将病传染给妻子的,这些教人难以启齿的病,她们不想让男大夫看,都找上姚芝恩。
于是,这半个月来姚芝恩几乎每天都得出外看诊。
虽然她都是很低调的看诊,想保护病患的隐私,但还是传出了风声,让她在看妇科上渐渐建立起口碑来,再加上她在贫民区义诊的事被传了出去,还有官府正如火如荼的抓着在城里四处张贴纸张,污蔑她名誉的造谣者,渐渐地有客人上门来抓药和买药丸,带动了博仁堂的生意。
想到这些好事,姚芝恩将噩梦抛在脑后,又沉沉入睡。
一早,她醒来时精神饱满,吃过早膳后来到博仁堂,就见到大智。
大智每天都会搭着邻居伯伯到市集卖菜的牛车,来博仁堂当药童,识字是他首要的任务,看到姚芝恩来了,他忙不迭拿着习字本跟上她道:“姚大夫,这些字我都会写了!”
姚芝恩仔细看了下,模模他的头,“写得很好,很厉害喔!”
大智有点气恼地道:“姚大夫,我十岁了,是大人了,您别老模我的头。”
姚芝恩噗哧一笑,更故意地模头,“小表头!”
大智害羞得很,连忙躲开来,拿来放在地上的一袋红薯道:“对了,这是我娘要给您的!”
是地瓜!姚芝恩从袋子拿出一根红蕃,“看起来很好吃,我让云娘来做地瓜糖好了!帮我跟你娘说声谢谢喽!”
如今姚芝恩每隔个几天就会去贫民区义诊,帮患有慢性病的民众们看诊,他们没钱,就会拿家里头现有的东西送她,可能是几颗橘子、几颗蒜头或是一把青菜,虽然东西都很便宜,却都是他们的心意。
这样真诚朴实的情感,让姚芝恩想更多的帮助他们。
现在博仁堂的生意总算渐渐上了轨道,姚芝恩相信只要再熬过一段时间,博仁堂就会开始赚钱,从亏转盈,她打算到时候让另两家分号开张,届时需要多名伙计,她想优先从贫民区里找人,好让他们有糊口的工作做。
只是伙计好找,大夫就不好找了。
姚芝恩穿越来到这太京王朝才知道,在这个时代里,民间大夫没有所谓的医生执照,也没有医学院可读,大都是靠着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医术成为大夫的,只要医术能得到人们的信任,就会留下好名声,自然就会生意兴隆。
但有好名声的大夫大都会选择更大的药铺子或医馆当坐堂大夫,怕是她请不起的。
而医术更高明,追求更好的前途的大夫,则会去报考医官,好进入皇宫当太医。
招聘告示贴出去这么久,也没多少人来应征,再加上姚芝恩不想随随便便请个二流大夫,也只好等待表哥回京了。
这会儿,有伙计通知有外诊,姚芝恩叮咛大智道:“你乖乖学习,我要去出外诊了,不会写的字你再问李掌柜。”
姚芝恩拿了针包,翠花被训练成她的助手,则背起必备的药箱,和她一块搭上马车。
今天,姚芝恩来到一个大户人家家里,患者大概是不想被发现请她来看病,安排她从后门进入,被带往一座院落的房间里。
患者柳小姐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姚芝恩见到她,起初还看不出她有什么病,看她吞吞吐吐的,且一靠近闻到一股气味后,心里便有个底了。
柳小姐的母亲代替女儿说起话来,“姚大夫,我这女儿打一出生就有这气味了,看过很多大夫都治不好,从小到大都自卑的躲在闺中不出门,连个朋友都没有,如今已到适婚年龄,总不能当老姑娘不嫁,听说您医术精湛,连不孕都治得好,拜托您行行好,一定要治好我女儿这毛病……”
姚芝恩握住了她的双手,沉稳地回答道:“夫人,妳别急,我会竭尽所能的医治的,先让我替妳女儿把脉吧!”
把完脉后,她请柳小姐月兑下衣服,让她看看流汗发臭的部位,可以确定这就是狐臭。
一般来说,狐臭可用外科手术处理,用中医治疗的话,必须试着改善体质,姚芝恩判断这位柳小姐是湿热狐臭,她开了甘露消毒丹等清热利湿的药方,再对她进行针灸,刺了内关、极泉、太冲等几个穴道,好通过调理气血来改善狐臭问题。
针灸完,姚芝恩朝柳小姐笑道:“后天我会带着止汗粉来,妳只要一日三次的擦,再搭配施针和喝药,这狐臭问题就会慢慢改善,不再犯的。”
她想用绿豆做止汗粉,绿豆具有清热解毒的功用,将其打碎过筛成粉状再炒到微焦,添点类似薄荷粉的香粉,涂在腋下,不只可减少汗量,减轻皮肤搔痒红肿,更有利尿作用,以清除体内多余的湿热。
闻言,柳小姐期盼又不敢置信,语带颤抖道:“姚大夫,我这病真的可以完全治好,不再犯吗?以前大夫来看过,治了几次没用就说我没救了……”
姚芝恩看出她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才十七岁的孩子,居然吃了那么多苦头,让人看得多心疼。
她朝她保证道:“别的大夫是别的大夫,我是我,我会完全根治的,以后妳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再也不怕别人异样的眼光了。”
“太好了,娘,姚大夫说这病可以完全根治,我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出门逛街了……”柳小姐听得快喜极而泣,朝娘亲说道,她的母亲也一样红着眼眶快哭了。
姚芝恩看母女俩那么开心,不忘嘱咐的道:“柳小姐,妳还得注意妳的饮食,平日不宜多吃味道太浓郁或太刺激的食物,像是大蒜洋葱和辛辣食物,才不会在吃下去吸收后,让流出来的汗带有异味。”
“是!姚大夫,我全都听您的!”柳小姐笑中带泪地保证。
十七年来,她过着自卑又胆怯的日子,成天不敢见人,就怕被人耻笑,遇上姚大夫,她的人生总算是看见了希望。
姚芝恩出完外诊后,折回了博仁堂。
云娘在门口转着,见她和翠花下了马车,喜出望外的道:“小姐,表少爷来了!”
姚芝恩惊喜地道:“妳是说表哥来了!”
云娘点头道:“就在里面等呢!”
姚芝恩忙踏进药铺子里,就见李掌柜正在接待一名五官俊朗的年轻男人,那人便是她等待已久的表哥叶宗辅,他正一边和李掌柜说话,一边观看着陈列在柜台上的各种药瓶子,没注意到她回来了。
“表少爷长得真俊啊,和咱们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云娘和翠花互相挤眉弄眼着。
大智听了好奇地道:“这话是表示姚大夫以后会嫁给他吗?”
姚芝恩当然有听到他们在背后嘀嘀咕咕,回过头朝大智解释道:“大智,他只是我的表哥,就跟亲哥哥一样,我不会嫁给他。”说完,她再朝云娘和翠花严肃地道:“我和表哥只是表兄妹,妳们俩以后别再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知道吗?”
云娘和翠花听了都纳闷极了,小姐以前不是很心仪表少爷,非他不嫁吗?难不成失了记忆,就变得不喜欢了?
这时的姚芝恩已上前一步朝叶宗辅打了招呼,“表哥。”
叶宗辅望向她,投以爽朗的笑,“芝恩,妳回来了,听德叔说妳来过家里找过我,我昨晚回到京城才知道这事,今天就马上来找妳。妳这药铺子真大,真不错。”
姚芝恩虽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表哥,但云娘和翠花曾描述过他这个人,说他心地好,个性也很好,对她这个表妹很照顾,今天真正见到他,果然是个如她想象中亲切的人,因此她也没什么拘谨的回话。
“表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有事想找你商量。”她指着用来会客的圆桌道:“坐着喝茶吧!”
叶宗辅见她落落大方的样子,着实一愣,“刚听云娘说了,听说妳失去了记忆,连个性也变了,看来是真有其事。”
“是的,发生了很多事呢。”姚芝恩先是落坐,替他倒了杯茶。她知道云娘肯定全都说给他听了,没再多言。
叶宗辅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叹了口气道:“姑姑过世的那段日子里,我应该多陪着妳的,不该急着去苏州。听说妳在我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有来找过我,偏巧那天我有客人来不能见妳,让妳就这么回去,没想到隔天我一出发到苏州,妳就出了那种事……若是我们有见上一面,或是我马上去找妳,听妳诉诉苦,兴许妳就不会出事了,真的对不起……”
姚芝恩知道他指的是她因为走不出母亲过世的阴霾,想不开自尽一事,笑笑地道:“表哥,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只知道,我现在这条命是菩萨赐给我的,我会好好珍惜的。”
叶宗辅听她说起菩萨,不由得想起云娘所说的发生在她身上的离奇之事。
真的很神奇,一个原本不会医术的人,无师自通的学会把脉施针,甚至连给他的感觉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虽说受过严重创伤的人有可能会失去记忆,甚至改变自身的个性,但在他看来,她彷佛换了个魂魄,眼前的她就像个陌生女子,内蕴的气质和外在的神态全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文静内向的小表妹。
“芝恩,我很好奇,妳说妳失去记忆了,那妳现在看着我,对我有一点印象吗?”
姚芝恩看出他是在怀疑她的身分,学医的人本就会追根究底,不过她不怕。
她轻摇了头,扮起可怜的模样道:“我对表哥没一点印象,说真的,要不是云娘提醒我说你来了,我也认不出你来,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也不知道以后能否想起来,不过我会努力想起来的,再怎么说,表哥都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想不起来……”
叶宗辅看她难过的样子,马上劝慰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妳人好好的就好了。”
看他没再追究下去,姚芝恩悄悄松了口气。
“对了,妳说要找我商量,是想留我在这药铺子里当坐堂大夫。”叶宗辅主动提及道。
姚芝恩看了眼云娘,果然什么话都被她讲光了。
她点了头,朝他道:“是的,不知道这次表哥会在京城待多久,方不方便,毕竟我一个女大夫恐怕无法让人完全信任……”
叶宗辅喝了杯茶,爽直地道:“当然方便了,自家表妹的忙我怎么会不帮?我这几年来都待在外地四处行医,说真的也累了,所以我打算今年都待在京城里,能有份差事做也好。”
闻言,姚芝恩欣喜不已,“真是太好了!表哥,谢谢你!”有表哥帮忙,博仁堂的生意肯定会蒸蒸日上。
果然,在叶宗辅当坐堂大夫后,博仁堂的生意变得更好了,京城里有不少人听闻过他四处行医救人的好名声,也有一些是叶家以前的老病患,知道他现在在博仁堂当坐堂大夫,都特地前来给他看病,姚芝恩觉得自己真是选对了人。
不过,博仁堂的名气,主要还是靠着姚芝恩专看妇科建立的好口碑带来的,加上坊间传出了姚芝恩为贫民义诊,还有菩萨赐给她医术的神奇传闻,一传十,十传百,自然带动更多人上门求诊,叶宗辅不过是来的时机正好,锦上添花。
来求诊的病患变多了,连带的姚芝恩所炼制的药丸也受到瞩目,比起市面上太过昂贵的药丸,姚芝恩定的价钱亲切多了,加上还有特价优惠什么的,更带动起卖量,有些人吃过后觉得远比圣惠堂卖的药丸药效还好,又回头来买。
于是乎,各种药丸都被抢光卖光了,姚芝恩又紧急炼制药丸上架。
姚芝恩成功打破了长年以来药丸市场被垄断的局面,让一般平民百姓都买得起药丸,也乐于尝试吞药丸,用药丸治病不再是有钱人的专利。
无法避免的,姚芝恩被大骂打坏行情。
圣惠堂等几个喊的出名号的大药铺见生意被抢走了,竟联合起来暗指她身为女人医术不精,炼制的药丸不纯,才卖得便宜,企图破坏她的名声。
还真的有人深信这言论,认为一个女人家的医术怎么比得过男人的,驳斥过去菩萨赐给她医术的传闻,认为是她编出来的,说菩萨怎么会选中女人来救人济世,句句都是对她的鄙视。
姚芝恩心知她炼制的药丸确实有其药效,卖得比大药铺的便宜是因为她有良心,赚得较少,圣惠堂等药铺分明是在中伤她。
而质疑她的医术也让她心生不满,只因为她是女人,就可以在没有证据、没有调查的情况下质疑她的医术吗?这分明是对女人的歧视。
姚芝恩知道她处在这个朝代里,无法改变世人重男轻女的观感,心里满满的苦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平反,她或许可以告那几家大药铺中伤她,但其他人恶意的言论她无法控制。
今天一早,姚芝恩在出门前被姚贤叫到大厅去。
姚芝恩并不意外,姚贤一直有在关注博仁堂的生意,会定时差人拿账本去看。
只见姚贤颇为欣慰的道:“把博仁堂交给妳果然是正确的,爹没有看错妳,这些日子来,博仁堂渐渐从亏转盈,开始在赚钱了,我看就打铁趁热,下个月也让另两间分号重新开张吧,假以时日,肯定会愈赚愈多的。”
“爹,我会更加努力的,绝不会让您失望的。”姚芝恩一脸乖顺的道。
“不过,要是这药丸的价格能再卖高一点,盈利就愈高了……”姚贤对这一点感到美中不足,“罢了,薄利多销也好,这也是一种做生意的手段,想到能从那些大药铺手里抢走这药丸的独门生意就痛快。”
“是,爹。”姚芝恩听父亲虽有小不满,但仍是赞同她定下的低廉价格,悄悄地松了口气。
“还有,芝恩,妳别在意那些中伤妳的话,客人都被我们抢走了,他们心有不甘赚不到钱才会到处放话,要告到官府是很容易,但博仁堂的生意才刚有起色,还是不要轻易树敌,妳就忍忍吧,要是他们做的太过火,真的影响到药铺子的生意,爹再处理也不迟……”
“是。”姚芝恩也只能这样应声,她早知道父亲只将她当成摇钱树,根本没顾及过她的感受。
这时,坐在姚贤身旁的蒋氏按捺不住,阴阳怪气地道:“芝恩,这药铺子生意好是好事,但妳是姚家的女儿,和那些低贱的贫民走得太近不好吧,他们可是又病又脏的,外人会怎么说?还有,听说妳那表哥也来博仁堂帮忙了,这走得太近,会不会有损妳的清誉啊?”
姚芝恩本来想直接忽略蒋氏,但蒋氏总是喜欢在她面前刷存在感,蒋氏不说话刺她一下不行吗?
“娘,我身为大夫,怎么能挑选病人呢?我有今天的名声,也是多亏那些贫民口耳相传的,我该感激他们才对;至于我和我表哥也只有兄妹之情,这药铺子里有很多伙计在,是不怕被说闲话的。我倒觉得在我背后说我是鬼,给我看病会倒霉的造谣者才是最阴险可怕的,幸好官府已经捉到了人,那人也承认是他张贴纸张中伤我,真是老天有眼。”姚芝恩不卑不亢的对着蒋氏说,这句老天有眼说得格外严厉。
官府是捉到了造谣者,但她知道那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的主谋并没有捉到。
蒋氏怎会听不出姚芝恩的暗示,她对上她直视的眸子,锐利的眸光闪烁着,然后一声笑,语气变得柔软,“我这个当娘的,也只是担心妳的清誉会受到影响,毕竟女儿家年纪到了总是要嫁人的,所以我才想得多、说得多一点。妳说官府已经捉到造谣的人真是太好了,姚家女儿怎么可以被诋毁呢……”
说完,她热络地道:“对了,月老节快到了,这对女儿家是很重要的节日,那天,府里所有的姑娘们都会去京城最大的月老庙参拜,拜完再放月老灯,好找到如意郎君,芝恩,妳也一道去吧。”
姚芝恩看蒋氏四两拨千金的避开话题,在她面前假装是慈母还真是令人作恶,再听到她说月老节这节日,邀她一块放月老灯,总觉得心怀不轨。
蒋氏肯定是想找机会陷害她将她嫁掉,如此一来,她就无法继续经营博仁堂,但这也要看父亲肯不肯。
“娘,博仁堂生意很忙的,很多事需要我交代,而且我还要准备两家分号的开张,月老节那天恐怕没空……”姚芝恩婉拒,说完后瞥了眼姚贤。
果然,姚贤模了模下巴,发话了。
“芝恩说的对,两家分号都要准备开张了,这节骨眼上,妳还带她去放什么月老灯,哪有这空闲,再说了,芝恩可是未来的赵女太医,能随便找个人将她嫁掉吗?多花点时日慢慢挑就行了,可要挑最好的男人。”
蒋氏听姚贤将姚芝恩当成宝,心里可恨了,但表面上得把话说得好听,“老爷,我也不是硬要芝恩现在嫁人,只是想芝恩如今是个大夫,多认识一些人,也算是替博仁堂建立人脉,当然,若能认识堪为良配的公子,这对博仁堂……不,是对姚记更有帮助,再说了,芝恩忙药铺子的事也忙了那么久,总该喘口气,出去走走吧。”
姚贤想想也对,“芝恩,妳就跟妳娘一块去吧,去见见世面,出去走走遍气也好。”
父亲都这么说了,姚芝恩不能再拒绝,柔顺地道:“是。”
姚贤想到还有一件事,赶紧说:“对了,这分号要开了,有需要用上银子的地方,就直接跟账房报账吧。”
姚芝恩听了大喜,“谢谢爹!”
果然,姚贤是如她想的不够信任她,才没有一开始就拨银子给她,现在她真的做出成绩便大方起来,幸好她苦撑了过来,让姚贤看到她的实力。
“还有,妳住在那个小院落里太寒酸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要大总管派人好好打扫莲池边的菡萏院,那里正空着,妳搬去刚好……啊,还有,那么大的院落,妳也需要多几个下人,大总管那边有一些新人……”
“爹,女儿可以自己挑人吗?毕竟以后我也会在自己的院子里炼药丸,需要可以信任的人,自个儿挑人会比较好。”姚芝恩提出了要求。
换到大院落是好事,云娘和翠花老是嚷着她们住的地方太小、太偏了,但她可不想让蒋氏有机会安插她的人。
姚贤点点头,“这是自然,妳就自己挑吧。”
“谢谢爹。”
蒋氏见丈夫如此善待姚芝恩,更加不舒心,暗自咬了咬牙。
“好了,妳去忙吧。”姚贤挥了挥手,朝身边的老仆道:“叫庄姨娘到后花园去,我想听她弹个曲子。”
记得庄姨娘是姚贤的贵妾,平日还颇得宠爱,是个有点手腕的人,可以和尖酸刻薄的蒋氏和平相处……姚芝恩在退下前瞥了眼蒋氏,才转身离开。
今天她算是与蒋氏打成平手吧,月老节那天,蒋氏肯定会耍什么花招,她得小心点。
蒋氏确实是不安好心的,在回到房里后,对姚芝恩的辱骂可不少。
“那个贱丫头,以为药铺子生意变好,仗着老爷重用,就胆敢有恃无恐,不把我这嫡母看在眼里!很好,这次没成功将她拉下去,到了月老节那天,她就得任我宰割了,我是不会让她好过的!”
姚芝兰也在,她慵懒的坐在一旁嗑着瓜子,听着娘亲的抱怨,忍不住道:“娘,您怎么特别讨厌那个姚芝恩啊,还找人到处在城里贴纸,说姚芝恩是被鬼附身,被她看病会倒霉,幸好您塞了够多的银子给那个人,那个人才扛了罪责,要不让爹知道您想让博仁堂没生意就不妙了。”
她是讨厌姚芝恩,时常找她麻烦,但也不像娘亲处处针对她,非置她于死地不成。
蒋氏恨恨地道:“因为我讨厌她那张脸,和她那个狐狸精娘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个虚伪的婊子,表面上装清高,心机可重了!现在她死过一遍后,更是诡计多端,更懂得拿捏老爷的心!”
蒋氏是在婚前对丈夫一见钟情的,当时他对她百般殷勤,满口甜言蜜语,让她以为他们两人可以恩爱偕老,岂知丈夫娶她只是为了她娘家丰厚的家底,且他本性风流,成亲不到一年的时光,他就背叛她,纳了妾,见一个爱一个,后宅里都塞满女人,让她伤透了心。
日子久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丈夫是个喜新厌旧的,不管他纳了多少妾,她才是他最重要的发妻,谁知偏偏来了个叶姨娘。
姚贤平日再怎么惯着妾室,也是敬重蒋氏这个正妻的,但在当年她和叶姨娘的争执里,丈夫竟替叶姨娘说话,破口大骂她庸俗,说她永远都学不会叶姨娘优雅的贵女姿态,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也因此她处心积虑的陷害了叶姨娘,让叶姨娘遭到误会被抛弃。
可看到叶姨娘被冷待多年,重病死去后,蒋氏心里的伤痛仍没有抚平,她将这份仇恨转移到姚芝恩身上,说穿了,姚芝恩不过是她发泄的对象罢了。
现在,看到丈夫如此重用姚芝恩,将博仁堂交给她管理,蒋氏心里更有不甘,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能让那个女人的女儿受宠?她一定要将她拉下去。
她瞧女儿悠哉的啃着瓜子,真是看不下去,“芝兰,妳别以为一切与妳无关,待姚芝恩真的成为妳爹心目中的赵女太医,飞上天了,妳这个嫡女就等着被冷落了,以后人中龙凤的好对象,都是姚芝恩的。”
“什么!这可不行啊,我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庶女!”姚芝兰这才意识到危机,她担心的道:“娘,那怎么办?”
蒋氏露出阴冷的笑,“妳爹最重视的就是名声了,姚记的名声就是一切,若这贱丫头和男人私通,妳想,妳爹还会让她掌管博仁堂,让她当坐堂大夫吗?”
月老节当日午后,一辆辆马车从姚家出发,一辆接着一辆行驶在宽敝的街上,加上一路跟随的家丁护卫,还真是好大的阵仗。
今天是月老节,他们要前往京城里最有名的月老庙,姚芝恩坐在在其中一辆马车内,同行的云娘和翠花显得比她还兴奋。
忙完搬到菡萏院的事后,两人最期待的就是月老节了,她们想替小姐祈求一段好姻缘。
“小姐,听说拜完月老再到庙宇后方的神仙池放月老灯,月老就会听见您的心愿,赐给您如意郎君的。”云娘含笑道。
翠花则是兴致勃勃,“如果是和心仪的男子一起放月老灯,那么就会结成连理、百年好合!”
姚芝恩听她俩说完,认真道:“妳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放月老灯。”
小姐看起来当真对嫁人不感兴趣……两人失望着,叹了口气。
姚芝恩不懂她俩怎会那么沮丧,提醒道:“嫡母不会无端对我这么好,今天我们都要当心点,知道吗?”
“是。”两人也只能说是了,不然要说什么?
抵达寺庙后,姚芝恩下了马车,见到处都是来拜月老的年轻姑娘,脸上都带有羞怯、期待,心想这月老节果然是个重要的日子。
听说入了夜后会来更多人,整个偌大的池子漂满灯美丽极了,但由于怕晚归危险,蒋氏选在白天里来,美景她是看不到了。
这会儿,马车里的姑娘们也都一一下了车,多是与姚芝恩年纪差不多,或是更小的孩子,她上面的四个姊姊已经出嫁了。
姚芝恩看得出来,这些庶出妹妹们惧于蒋氏都不敢靠近她,一个个朝蒋氏和姚芝兰围去,原主还真的受到排挤,要不是有唐姨娘和江姨娘在,她在府里还真的没有朋友。
蒋氏在前方吩咐,“都一道先进庙里拜月老吧,再到寺庙后的神仙池放灯,放完灯,妳们可以自行去逛逛,不过,都得带着家丁,不能独行,知道吗?”
在寺庙外有两排绵延不绝的小摊子,总是被关在府里的女孩子们,想到可以自由自在的吃吃喝喝的,都兴奋了起来。
接着,这一干姚家女眷齐齐踏入了寺庙山门内,蒋氏走在最前头,依次是姚芝兰这个嫡女,再来是庶女,姚芝恩故意走在最后面。
“小姐,要是您今天能穿得更漂亮就好了,可小姐的衣服就那几件,瞧,六小姐的衣裳多美,像仙女一样……”翠花不敢说,就连其他庶出小姐都穿得比小姐体面多了。
“说什么话,我们小姐天生丽质,皮肤又白,就算穿得普通也像仙女。”输人不输阵,云娘扬起下巴说了这句。
姚芝恩没注意在听,此时的她感觉到自己被一道强烈的视线盯住,她匆匆往右后方一看……没有人?是她的错觉吗?
“小姐,怎么了?”翠花看她一直往右后方看去。
“没事,走吧。”姚芝恩笑了笑,往前走。
在姚家女眷进主殿前,有个俊秀公子踏了出来,身边跟着小厮护卫,从衣着上看得出来他家世不凡。
在这庙里,拜的不单单只有月老,同在主殿上的还有其他神明,因此前来参拜的男人也不少,当然也会顺便拜个月老,好广结善缘,前途似锦。
这个贵公子认得蒋氏,主动和她打招呼,几个庶女见了他都不争气的脸红了。
“姚夫人,真巧。”
“刘公子,我带我家女儿们来拜月老,希望能替她们找到如意郎君。”
贵公子轻佻的瞥了蒋氏身后的女儿们,一笑,“妳家女儿们一个个都是美人,尤其是这位……这是嫡出小姐六小姐吧,真是长得艳若桃李,让人移不开眼。”
他笑得一双桃花眼更迷人了,姚芝兰被看得又羞又怒,饶是多么骄纵的性子也让她低下了头。
“刘公子,谢谢你的称赞。”蒋氏有意无意的往旁一挪,遮住女儿,再挤出笑来,“我还要带女儿们参拜呢,先走一步了……”
刘公子点点头,不再说话。
踏进主殿后,姚芝兰小声的问母亲,“娘,那人是谁呀,居然这么无礼的看人,看起来真轻浮……”
蒋氏严肃地道:“那是刘老将军的儿子,刘老将军长年在边关驻守功劳无数,他这个儿子却是个花名在外的,还没成亲就纳了不少妾,平常看起来是风度翩翩,一旦喝了酒就会变了个人,丑态百出,还会粗暴的打人,曾有小妾被他打跑了……”
她往后瞥了姚芝恩一眼,轻声道:“不觉得拿他来跟那个贱丫头凑合挺好的吗?还是个将军之子呢,能当上妾算是她高攀了。”
姚芝兰倒抽了口气,“娘,妳打算让那丫头跟他私……”通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她手臂就被娘亲捏了一把,让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蒋氏早查到这名公子有到处猎艳的习性,知道今天这月老节他会来一趟,好寻找他的新猎物。
对蒋氏而言,这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只要她想办法将这个男人灌醉,再将姚芝恩引过去,那么她就能除去眼中钉。
她暗暗吩咐了心月复,那人就悄悄离开送上陈年美酒给他了……
走在最后面的姚芝恩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刘公子长得是圆是扁,当然更不知道蒋氏的计谋,她对拜月老这事没兴趣,但还是入境随俗的拿香参拜,拜完后,便和其他妹妹们分头去放灯。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带出来的人数不够还是怎样,所有人都被分派到家丁护卫保护,就只有姚芝恩没有。
“小姐,这样恐怕不安全,要不我们就跟着其他小姐走?”云娘提议道。
正巧,排行第七的庶妹姚芝英朝姚芝恩走来了,亲切地道:“五姊姊,妳没分到家丁,怕有登徒子出现,我们一起走吧。”
姚芝恩知道这个庶妹平素与姚芝兰交好,对她爱理不理的,会突然好心的找上她,怕是有鬼,便婉拒了。
“大白天的,有那么多人在,怎会有什么登徒子,我们自己逛就好。”
姚芝英被拒绝了,倒也没纠缠,模了模鼻子走人,而云娘和翠花这时也察觉古怪,对看了一眼,警戒起来,告诉自己绝不能让小姐独处。
姚芝恩她们三人来到了神仙池,这池堪比一座小湖,远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大,四周围都有人围着放月老灯,姚芝恩选择到有树荫遮蔽,人烟少的那一边放灯。
在放下灯之前,得在灯上题字,翠花见了自家小姐用炭笔写下的字,哇哇叫道:“小姐,您怎么在灯上写生意兴隆啊!”
“是啊,这生意兴隆不合宜吧!”云娘也想摇头。
姚芝恩抬起头疑惑道:“那我要写什么?”
云娘两人听了都快晕倒了,怎么办,小姐真的没救了!
在姚芝恩将手里的月老灯放下池之前,排行第十的庶妹姚芝琪来了,她停下动作问道:“十妹妹,有事吗?”
姚芝琪才十二岁,长得圆润可爱,怯怯地道:“五姊姊,我们放完月老灯了,想到后山乘凉休息,吃个点心,妳要不要一块来?”
“我们?”姚芝恩反问道:“是娘要妳来叫我的吗?”
姚芝琪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道:“不,是我自己找五姊姊的……”
姚芝恩不信,十妹平素很怕蒋氏,她是没胆子自己找上她的,更让她起疑的是,为何要找她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十妹妹,我想在这里休息就好了。”姚芝恩婉拒了她,见她一脸害怕被责骂的神色,更深信这个邀约不对。
姚芝琪离开后,云娘愠怒地道:“这到底是想干什么,一直来找小姐……”
“别搞坏了我们的好心情,来放灯吧!”说完,姚芝恩便放下了灯,再坐在池畔旁的石子上,观赏着景观。
接手博仁堂以来她每天都很忙碌,一刻都不得闲,能像现在这样安静的看风景,让自己沉淀下来也不错。
她看着云娘和翠花都呆站着,笑道:“腿不酸吗?都坐下来休息吧!”
“是!”两人和姚芝恩感情好,平素不讲究那么多礼仪,便不客气地落坐了,而一坐下来放轻松,翠花肚子就叫了,这声音可大了,双手摀着还是被听到了。
姚芝恩失笑道:“肚子饿了就到外面的摊子买点吃的吧!云娘,拿银子给她。”
翠花可爱吃了,哪会说不,她接过银子,问道:“小姐您不一起去吗?肯定很热闹、很好玩的。”
姚芝恩连动都不想动,“不了,这里很凉快,我想坐着休息。”
云娘叮咛道:“翠花,妳就去买点小姐爱吃的,我在这里陪小姐,妳快去快回吧。”
“好!”说完,翠花迅速跑掉。
姚芝恩感到亏欠云娘,歉疚道:“害妳得陪我,不能去逛了。”
“您说这是什么话,奴婢本来就该陪着小姐……”云娘望着周围聚集的人,有点不安,“这儿人那么多,应该不会出事吧……”
“这里不会的,众目睽睽之下敢对我做什么呢?”姚芝恩随口应着,悠闲的赏着景,放下她绷紧了一整天的心神。
她浑然不知,在不远处的庙宇屋顶上,有个银衣男人朝她的方向看来,那托着下颚,坐在庄严屋顶上的坐姿还真是嚣张。
那个银衣男人正是韩霄,他望着姚芝恩露出兴味表情,就像是正在观察着好玩的事物。
“果然是无三不成礼啊……”他喃喃的念道,轻了轻笑。
在她刚踏进庙里时他就注意到她了,一路跟着她,听着她和丫鬟的对话,更跃上屋顶观察着她,觉得十分有趣。
她居然在月老灯上写上生意兴隆四个字,真是奇葩;她也真是个沉静的姑娘,年轻姑娘们都喜欢凑热闹,放完灯后就去逛街了,就只有她悠闲的坐在石子上休息。
他不禁好奇地想,如果他突然现身在她面前,她会有什么反应?被她一连撞见他两次杀人场面,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王爷。”有个护卫打扮的男子以轻功跃上屋顶,敬重的喊了韩霄一声。
韩霄正是太京王朝皇室里排行第七的璟王,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弟弟,辅佐皇上登基有功,在皇上登位的头两年为皇上分忧,处理内忧外患,现在天下太平,则转为暗地里为皇上做些肮脏事,例如清除某些有威胁的祸害,那两夜姚芝恩看到他杀人,就是他在执行任务。
今天会来这月老庙,也是他刚从皇宫离开没地方去,想到今天是有名的月老节,便换下朝服,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就这么无三不成礼的,再次遇见了姚芝恩。
这是他第一次在大白天里遇上她,她一身鹅黄衣裳,是那么的朴素,在她那群妹妹里,实在是称不上多美,不过,他见识过她的冷静和伶俐,知道她是最有意思的那一个。
“查到了吗?”
“王爷,这姑娘名叫姚芝恩,是姚家女儿,今天姚夫人带着女儿们来参拜。”
“姚家?”
“正是开设姚记的姚家。”
韩霄挑了眉,“今天进宫,皇上交办的案子正与皇商姚贤有关,这么凑巧,她竟是姚贤的女儿。”
芝恩,那帕子上绣的名字。
当时他对这个名字虽感兴趣,却没有想去查她的念头,是今天又巧遇她,才让他一时兴起的派人去查她,哪里想得到她和他的缘分这么深,这种缘分……是孽缘吗?
“王爷,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属下又道。
“说。”
“属下在打听姚姑娘的身分时,刚好偷听到姚夫人身边的仆人在说姚夫人有交代,无论用什么法子,用骗的用拐的都要将姚姑娘引走,听起来像是想对姚姑娘不利……”
韩霄意味深长的一笑,“难怪不时有人来找她,她倒机伶,都拒绝了。”
就在这时,屋顶下有了动静,有个丫鬟匆匆跑到姚芝恩面前。
“小姐,翠花她受伤了!”
“怎么会?是出了什么事?她伤得严重吗?”姚芝恩听了后立即站起,忧心忡忡的问。
“摊贩架的棚子倒塌了,她被压伤了,现在被送到寺庙后院里的厢房内疗伤!”
“快带我去!”
她和云娘一前一后的随着那丫鬟跑走,韩霄在屋顶上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屑地道:“瞧她对付本王聪明得很,竟会误入这种陷阱。”
他扯起笑,张狂地道:“本王要去看热闹了,真不知道她看到我这个杀人魔去救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