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了姑娘挨雷劈 第二章 爹是女儿控

作者 : 寄秋

“啊——”

滋滋声不断,有股肉焦味弥漫在屋内。

“忍着,不要干扰我,我也很辛苦。”早知道救人这么累,她就不自告奋勇了,直接用药浴治他个一年半载。

男色误人,男色误人呀!她这颜控的毛病再不改,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坑死。

“这……这是什么,为何又麻又刺……”牧司默感觉一股充满着麻刺感的气流流过筋脉,将他被堵塞的穴道冲开,刺入每一寸皮肉。

双眼被一块黑布蒙住,他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有一只细女敕的手搭在他腕上,而后有一股细细的热流涌入,一开始是刺痛的麻,叫人不自觉的想甩开,但忍住不动后,身体便能慢慢接受,而后感到些许舒爽感,越刺痛越舒服,被毒性覆盖的穴道一点一点化开,浓毒转淡,有一些甚至化为无形。

毒素正在减轻。

他的身体他自个最清楚,这样的“通脉”来回三次,他原先消失的功力已回来三成,能自由行动,除了伤口还无法完全愈合外,他看起来和没受过伤一样。

“别问,我不会告诉你。”这是她的秘密。

其实顾喜儿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正在做的事属于实验性质,尝试着用雷电清除体内的毒素,以电击方式缩小以古代医术无法摘取的肿瘤。

根据她的研究,她自带的雷电能力是可以治病的,但对风寒、咳嗽、哮喘之类的病无效。

这功能有点像手术房的电烧刀,能将身体里多余的息肉或肿块切除,或是脏器有破洞时用烧灼法使其不再流血。

最重要的是电流控制,过多或太少都不行,得适量放电才能达到疗效,否则会适得其反。

“……我的毒要多久才能完全清除?”他等不及要回去收拾残局了。

“你以为我容易吗?消耗自身的体力和你一身的毒拚搏,我很吃亏你知不知道。”顾喜儿没好气地道。

她真的觉得亏大了,痛痛快快打一道雷还比较轻松,反倒是要让细雷如丝般窜动困难多了,稍有不慎,轻者全身筋脉毁于一旦,被雷电烧成灰,终生瘫痪,重者活活电死,再无生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对此她也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不然万一不小心失手,一条人命就没有了。

她不敢一下子施放太多电流,谨慎为上,宁可多做几回也不要操之过急,多累积一些经验把手练顺了,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便可以从容不迫,将上苍赋予的能力用在救人上,行善积德。

“我可以娶妳。”他说得很僵硬,脸皮绷得很紧,像是被推出午门斩首的死刑犯,面临大刀砍下的瞬间。

顾喜儿先是一怔,而后露齿一笑。“我要的是心甘情愿,而非咬着后槽牙的不甘心,你看你的表情多苦啊,活像被逼到悬崖边的老鼠,不想往下跳却又非跳不可。”

“我不能让妳的名声有损。”毕竟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男女有别,她的手碰触到他,身为男子他本该负起责任,给她应有的名分,更何况她还救了他,他不能陷她于流言中,受到各方攻讦,背负污名。

顾喜儿真想放声大笑,这家伙太可爱了,居然还有为人设想的心,可她不能笑,只能憋住,以免岔气。“放心,在我们马嵬村没人敢说一句闲话,我爹是里正。”

在小老百姓眼中,县官不如现管,里正在村里几乎就是官老爷,是崇高无比的大人物,奉承都来不及哪来的二话。

“里正很大吗?”牧司默为百姓的无知感到可悲,他身边的亲卫可是六品官,比七品县令还高两级。

顾喜儿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大,你有看到谁敢对我爹大小声吗?对没读过什么书的乡下人而言,我爹就是他们的天。”

去县衙不易,多少委屈和冤屈只能默默吞忍,可是里正一站出来便能为人排解纠纷,化开仇恨,令兄弟和睦,妯娌不生口角,父护子、子孝亲,一家和乐。

县官管修桥铺路、兵防县务等大事,里正管家长里短、鸡羊猪狗这等小事,谁和百姓走得近显而易见。

“妳很崇拜妳爹?”牧司默看得出来,她一谈到父亲,那眼中像是缀满星子,多到要满出来一般,闪闪发光。

“难道你不崇拜你爹?”她很喜欢原主的爹,对女儿只有娇宠,从不说一句重话,是真的把女儿当作掌上明珠。

她上一世的父亲只看重成绩,不是满分便是不及格,拿不到第一名与废物无异,还总说他们家的孩子只能独占鳌头,不能落于人后,所以她从小就被逼着念书,被逼着考试,被逼着上不喜欢的科系,做一个听话的傀儡,她和父母的交流是一张张的成绩单,他们看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分数。

当无国界医生那几年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因为不会有人在她耳边念着这么做不对,那样做不对,要怎么做才对,企图控制她的思想,把她改造成完美的医用机器人。

牧司默一顿,眼里流露出对父兄的思念和愧疚。“我也一样,家父在我心中是不可取代的。”

然而他却因为年少荒唐,连父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再相见竟是两坏黄土,身为儿子、弟弟,却未摔盆送终,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说大家都相同,自家老爹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我说的对吧,爹?”

看见门口一抹藏青色衣角,顾喜儿机灵的将手拿开,不让人看见她治病的手法,嘴甜的先糊弄住最宠她的爹。

“淘气,爹要真成了神仙可就不食人间烟火,等着塑成泥像摆在庙里供着呢!”

一名神采奕奕,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腰上系着一块云朵形状的飘花绿玉佩,言行得体的推门而入。

顾里正看向女儿的神情充满慈爱和宠溺,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巴不得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给了她,让她不愁吃不愁穿,万事无忧,永保童真笑颜。

接着他眼神一转,落在牧司默身上的目光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多了审视的锐利以及保护女儿而生的敌意。

他对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并未感到不快,他防备的是这名男子长相太出众了,不会是一般人家出身,必然背负着他们高攀不上的家世。

女儿不小了,该是为她择婿的时候,顾里正知晓自家女儿心气高,对于结婚对象颇有要求,村里的小伙子见识少,眼界不高,日后走不出这十里八乡,在品性和学识上根本配不上她。

因此她两位舅舅决定往当官的门户挑人,最少也要是书香人家,家境宽裕,养仆蓄婢,嫁过去不是少女乃女乃便是当家主母的身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让人伺候着,家中没有纳妾的习惯,为人如竹般品性高洁,最重要的是不能嫁得太远,就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以免哪天受了委屈找不到娘家为其出头。

顾里正的女儿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要是可以,他想替女儿招上门女婿,日后将里正之位传给女婿,加上有儿子们看着,他才觉得安心,百年后不用为心头肉担忧,担心她日子过得不好。

可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故而时时刻刻提防着,不让外乡客有机可乘。

而眼前一身伤的锦衣男子正是他防范的对象,以他多吃了几年米的阅历来看,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光看他无形中流露出的凌厉气势,便可知他非一般人。

虽然不清楚这人的来历,只猜测其出身不凡,可手上肯定沾过人命,为数还不少,那浑身的煞气冲天,隐隐有血腥之气。

“爹,不许取笑我,不然我不理你喔!”顾喜儿跺了跺脚,摆出小女儿家的娇态,对着亲爹撒娇。

“哎呀!不能不理爹,妳可是爹的心肝肉,一日不见就想得慌。”顾里正话中有话,但这暗示不是说给女儿听,而是告诫某人不要有非分之想,伤好了就走。

“爹,你今天没事做吗?”顾喜儿挑眉。

不用去巡巡田地,看看今年的庄稼,为三村村民调解调解一下小打小闹?

听到女儿明着赶人,顾里正有女儿胳膊肘向外拐的心酸。“这位公子,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他没法告诉女儿外面的男人全是狼,吃人从不嘴软,只能心里发酸的将矛头对向外人,一点也不掩饰他对外来者的不喜,希望他识趣点自己离开。

只是不等牧司默启唇告辞,胳膊肘往外拐的顾喜儿就先一步留人,还略带不快的瞪了亲爹一眼。“爹,我的病人我说了算,我没说他好全之前他就好不了,你别老拦着我给人治病,我学医多年,总要让我有练手的机会。”

若非担心太过惊世骇俗,吓坏一堆中规中矩的大夫,她早拿出一年前打造好的手术用具开膛剖月复,给他们上一堂血淋淋的外科解剖课。

顾喜儿是妇产科医生,上产台接生或剖月复产手术是家常便饭,加上她打小就是在手术台旁长大的,十岁不到便被父母叔伯们拎到手术室旁的观察间,看他们为病人动手术,以便她从中学习高超的手法,有利于她日后的全面性发展。

为了栽培出一名天才外科医生,他们不遗余力,不允许家族成员中有一个不在人手一刀的外科或肿瘤科,以求延续外科医生世家的神话版图。

在人人一把手术刀的环境中成长,她要是说不会开刀绝对没人会相信,何况她在妇产科也动过手术,在业界小有名声,在其他医学领域上也绝非泛泛之辈,她骨子里就流着顾氏圣手的血液。

练手……牧司默眼角抽了一下,他沉默不语,有如深潭般的眼中却多了一抹深思。

她真的是大夫吧?

“爹没说不让妳在他身上试药,不过男女独处总是不好,爹得为妳的以后着想。”顾里正明白表示男女有别,盼着女儿能听劝,不要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太过用心。

试……试药?牧司默的眼睛闪了闪幽光,心里暗暗发紧。

要不是他的伤势有了明显好转,身上的毒也在慢慢减轻,不然他都要怀疑这个言行举止大剌剌的小村姑捡他回来是不安好心,把他当成药人。

“大夫眼中无男女,我们看到是需要医治的人,而且他说他要娶我……”

不等她说完,顾里正脸色大变。“什么?”

这小子、这小子实在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他以为说两句妄语就能骗走他家可爱娇俏的小女儿吗?

“爹,冷静,你的表情太狰狞了。”会吓坏村里的孩子。

“妳叫爹怎么冷静得下来!丫丫呀,千万别相信从男人嘴里说出的话,他们十句有八句是假话,剩下的两句是自欺欺人。”他朝牧司默瞪视一眼,意思是我看穿你的本性,少用花言巧语来哄骗我这涉世未深的闺女。

平白背锅的牧司默抿紧唇,不发一言的看着眉眼神似的顾氏父女。

“爹也是男人。”顾喜儿明白天下当爹的都一个样,不想自家费尽心血养的好白菜被猪拱了。

“我是妳爹,不算在内。”顾里正振振有词,努力说服女儿不要轻信于人,长得好看的男人惯于骗人。

牧司默开口道:“我是男人,一言九鼎。”

牧家家训乃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为人当无愧于心,身为牧氏后人,他绝对会严格遵守。

“没让你开口就安心养伤,把伤养好了就赶紧回家,别让爹娘担心。”顾里正没好气地道。

自己和女儿的事他插什么嘴,真是伤了皮肉连脑子也受伤了,把别人的家事当闲事挂在嘴边。

牧司默眼神暗了下来,“我爹不在了。”

他死在敌人的刀下,背后插了十八支箭,拖了三天才咽气,死时还念念不忘不学无术的小儿子。

顾里正一噎,讪然一笑。“那总还有娘吧,儿子都是娘的心头肉。”

牧司默面无表情的说:“我娘叫我去死。”

顾里正倒抽一口气,居然叫儿子去死,这是什么样的娘亲,比后娘还狠!

“她还叫我死在外面别回去了,她不指望我送终。”

他的母亲恨他入骨,同样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母亲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为国捐躯的大哥,成天守着一只牌位,泪眼相对。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母亲放在心里的第一位,期望她日子能够过得好,身体安康,不生病痛……

下一瞬,牧司默深幽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他这一次遇袭绝非偶然,知晓他匆忙回京的人并不多,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几人,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呃,这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令堂可能是一时气话。”顾里正词穷了,父死母不慈,这得多糟糕,害他再硬不起心肠说两句。

牧司默苦笑,“我也希望是气话。”

可他很清楚母亲对他的恨意有多深,若是能一命换一命,母亲会毫不犹豫往他心口插刀,好换回优秀的大哥,那才是她要的儿子。

牧司默不恨母亲偏心,他只是失望她对他的漠视,至少在父兄还活着的时候,她对他们兄弟两个一视同仁,并没有对谁较为偏爱,直到晴天霹雳般的死讯传来,母亲的态度才大为转变。

“那个……丫丫,好好照顾人家的伤,别再乱用药,爹去田里看看稻子的长势,准备安排人收割。”顾里正使了使眼色,让女儿不要逗留太久,她年岁也不小了,别给人说闲话的机会,纵使没人敢,但孤男寡女要避嫌。

其实他有些难为情,对受了伤的小辈不但未能如村里的孩子一般悉心照料,反而多有恶语,实属心态不正,需要自我反省。

他对人存有偏见,反而勾出人家的伤心事,让他一张老脸臊得慌,谁晓得相貌堂堂的男子竟有那般过往,让他听了都心酸。

“爹,我没胡来,你要对女儿有信心。”

她哪有那么不济,不过是刚接触药草时认识不深,将巴豆当成板蓝根煮了一锅汤,结果害一家大小跑了两日茅房。

顾里正干笑。“呵呵……爹当然对妳信心十足,只是人命关天,妳还是要小心用药,真要出了事,爹也顶不住,爹只是小小的里正,不能手眼通天。”

他不怀疑赵大夫的医术,那可是有口皆碑,人人赞扬,不比县里的大夫差,要不他也不会让女儿跟着赵大夫学医。

女儿那时天天捧着一本绘有图样的药草大典苦读,逼她大哥带她入山辨识药草,顺便采摘做对比,可是三年过去了,一本药草大典是背得滚瓜烂熟,山里的草药也认得差不多,却没看她治过一个病人,反而多了不少奇怪的举动,赵大夫甚至反过来向她求教,师徒俩古里古怪的背着人不知做了什么,有时还一身血的叫人心生疑窦,偏偏好奇询问时两人都异口同声直说没事。

顾喜儿哭笑不得的推推爱操心的爹。“快走快走,稻穗要垂地了,你跟娘说我中午要吃大白馒头、清蒸鲈鱼、栗子鸡和辣炒螺狮,再做个鱼香茄子,炒两盘青菜……”

“知道了,妳这张嘴刁得很,爹娘真是把妳宠坏了。”被推着走的里正大人嘴巴这么说,面上却是笑呵呵的,没有一丝愠色。

一对上被自己养得娇气的女儿,他是半点脾气也没有,在外面是威仪十足,眼厉面沉,一副胸有丘壑的高深模样,一回到家就变成慈父面孔,对妻子、女儿百般疼宠,刚毅不折的腰软得跟面条似的,任母女俩搓圆捏扁。

顾里正一离开,牧司默冷不防丢出一句,“妳的家人对妳很好。”

不论是她爹娘或两个哥哥,他们似乎都以她为轴心,看护得有些超乎寻常,几乎是到了溺爱的程度。

当他还是府中么儿时,父亲宠着、兄长护着,他想做什么都由着他去,不拘他非走父兄的路子不可,牧家数代以来死太多人了,他们想有个人过得自在些,不用绑死在“忠君”一词上头。

可是和她比起来,自己受的拘束还是太多了,至少习医家中一定不允许,因为觉得医者上不了台面,以他们的身分宁可解甲归田。

顾喜儿怔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自己亲人不对我好要对谁好?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心狠的娘,你的情形不能和我们相提并论,你娘只是病了,一时想岔了。”

“病了?”牧司默面上出现短暂的茫然,但很快又一脸冷肃,生人勿近,好像不曾有过迷惘。

“她的心生病了,也许是什么突发状况让她承受不住,必须找一个人来恨做为发泄,不然她撑不下去。”顾喜儿解释道。

“是吗?”

娘心里的苦他明白,惶惶终日,挂念着在远方的儿子,盼能早归,迎来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有什么比孩子的死更伤为人母的心,那种痛深入骨髓,无法以言语来形容,人虽活着却已然心死。

牧司默也会痛,但他放在心底深处,没人知道他心口流着血,一点一点夺走他眼里的光彩。

用过午膳后,顾喜儿陪着牧司默在村里走动,身体多动动有利于伤口的愈合,他们走得不快,随兴而为。

村子里的人虽然会好奇的探头看,但不会有人主动上前询问,或是说两句闲话,前后两任翁婿里正将村子治理得井然有序,绝对的威望让人生了敬畏之心,大家的嘴巴是有把门的,没有熊心豹子胆敢去得罪里正家。

“这里的稻子长得很好。”牧司默道。

结实、饱满,粒粒金黄,不像北方的高粱、小麦那样干瘪瘪的,一捏就扁了,他还啃过豆渣做的饼,很糙口,刮喉咙,要配着水喝才咽得下口。

“是不错,我们用了心施肥、除草、防虫害,过些日子还希望老天爷赏脸,别在秋收前后下雨,不然我们就惨了,太早下雨稻穗易发芽,收割后稻子没晒干也容易发霉……”顾喜儿耸耸肩。

她是当了农家女之后才晓得,原来种田也不简单,完全是看天吃饭,不管用了多少心思去种植,一场雨就有可能毁了农人一年的心血。

“看来真的很辛苦。”惜字如金的牧司默伸手碰了黄澄澄的稻穗,感受着它饱满的坠沉感。

马嵬村左连前壁村,往东隔了一条河是柳枝村,河岸两旁植满扬柳,枝柳往下垂入河中,风吹柳条儿动,河水的流动也带动河里的青柳,岸上水里皆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水绿。

山桃县稍微靠近南边,因此大部分的农家都一季水稻、一季麦的轮作,此时的村落是稻浪连成片,宛如金色的海洋般,随着风上下起伏,一波接一波传来稻香,带来即将丰收的喜悦。

七月底、八月初还不是收割的季节,至少要到八月十五后,稻穗的颜色转为深黄才是成熟期,此时的稻子成熟得刚好,稍微晒上两日便可收入仓,轻轻一搓便能去壳,一粒粒的白米晶莹透亮。

稻子几乎是同时下种,收割的时日也相差无几,因此顾里正才提早找人,先将自家的粮食给收了,以免大家一窝蜂的采收反而人手不足,引起四处抢人的纠纷。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不为人知的辛酸,不是付出辛劳就一定有收获,像你们当兵的还不是要提防小人算计。”她耸耸肩,自古以来兵权是各家必争的一大势力,有野心的人绝不会放过。

“妳怎么知道我出自军中?”目光一冷,牧司默倏地伸手箝住她的细腕,手劲不轻的施压。

“放手,会痛!”顾喜儿想把他的手甩开,可是甩了几下就放弃了,男女先天体力上的差异她还是有数的,不必硬碰硬自找苦吃。

不过她还是小有微词,心有不豫,她要是想下手他早就没命了,哪还容得他恩将仇报,多有质疑,这家伙真是脑子长虫了,才会做出这种没大脑的胡涂事。

“说清楚我才放。”牧司默虽没松手,但力道明显轻了些,眼神也不若先前凌厉。

顾喜儿撇嘴,“你一身血气谁看不出来,军人都有一股置生死于度外的气势。”

看他不信,一副农家女不该有如此过人见识的模样,顾喜儿真被他气着了,干脆往前一靠,像是要投怀送抱,把一脸正气的牧司默惊得面上发红。

“妳……妳想干什么?”

她靠得太近了,女子身上的体香幽幽荡荡的飘入鼻间。

“你脸红个什么劲,难不成我还会非礼你一个大男人不成?”看他面红耳赤的局促样,顾喜儿笑了,气也消了。

牧司默心口躁动的沉下声音。“快说,我不想伤了妳。”

“说什么说,你能啃下我一块肉吗?”她胸前一挺,刚发育的小肉包就顶在他胸前,叫他进退两难。

“妳……”看到她这般不知羞的举动,牧司默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还多了不知所措和恼意。

在他不到二十岁的人生中,接触到的女子大多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或是知书达礼的高门贵女,再往低处说也是明事理知进退的小家碧玉,他还没见过像顾喜儿这样胡搅蛮缠,全无体统的女土匪,完全不能以常理论之。

可是她这样却不叫人厌恶,反而有点好笑,像是自家人的小胡闹,可以包容,让她小小的放肆一下。

“我怎样,貌美如花,杏目含波,一天仙美女也,叫你一看倾心,身不由己的动心。”她圆润有肉的手指往他胸口一点,逗弄纯情小扮。

他忍俊不禁。“脸皮真厚。”

“没你厚,光天化日之下捉着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的手不放,你这是登徒子行为。”她摇着被捉住的手,表示罪证确凿,他不是好人,对她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看她一脸得意,明摆着耍横,骑虎难下的牧司默这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简直要把自己给坑死了。“妳只要说实话,我就当没这回事,妳不想被当成敌国细作扣押起来吧?”

“我吃亏。”她不甘的嚷嚷。

眼皮抽了抽的牧司默拿她没辙,谁让他还抓着人,理亏。“妳要什么?”

“一匹战马。”

“战马?”他眼眸一瞇。

“对,那天你们被追杀时所骑的战马,我大舅舅是碧水县的县令,他带我去军营玩过,虽然你们身上的配备和我看过的有些不同,不过大同小异。”

她想要一匹马想了很久,可是家里人没一个同意,一致认为高大的马儿对身形纤弱的她而言太、危、险。

在战争地区待过的她看过不少军人,自然也不难看出牧司默在战场上打杀过的特有气质,这是掩盖不了的,在她看来,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士兵差别显而易见,光眼神和一身的煞气就截然不同。

“妳看见了?”他讶然。

“我那时候带我家的牛去吃草。”她自然没说她还引来两道雷,好让他们一行人顺利月兑身的事情。

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有成功逃走,反而受伤中箭被她所救。

那他的同伴呢?是都死了还是分散逃走?那些马儿又跑去哪里了?就算被杀也该有尸体吧?

事后她又进山一次,在雷击的附近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可捡,可是她明明记得当时死了很多人,却不见一具尸体,打斗现场收拾得很干净,连一块碎片也没留下,彷佛周遭十里内从没发生任何事情。

“所以当时妳也在?”牧司默松开手,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无奈,还有一丝他自个儿也没发觉的怜惜。

“我在山崖上看得可清楚了,我以为你们逃掉了,怎么又中箭了?”她记得黑衣人没带箭啊,否则她就会多劈几道雷让他们走不了。

他黑眸一暗。“我们遇伏了。”

“还有另一拨人?”她惊讶地两眼瞠大。

“是。”牧司默冷笑。

他的命可真值钱,出动了将近两百名刺客将他阻拦在半路,好在一边要擒拿他,一边要置他于死地,两方相争他才有机会破口而出。

可逃没多久,几百枝箭如雨般落下,他的人为了护住他全都中了箭,就连他也被密集的箭雨射中两箭。

不得己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弃马步行,让奔跑的马匹将敌人引开,再四散逃走,想办法躲开这一次的劫难。

“你真该向我家老牛道声谢,是牠发现你,硬要我带你回家的。”

打打杀杀的事如非必要她不想介入,这与医德无关,他们小老百姓没什么自保能力,还是明哲保身,不惹火上身为妙。

要他向一头牛道谢?牧司默神色复杂,双唇抿成一条线,他犹如深潭般的眸子好似有寒气飘出。

“我告诉你,我家老牛立了大功,你要奖励……啊!我的腿!”话说到一半,顾喜儿忽然惨叫一声,眼、口、鼻皱成一团,像是捏了三十六花褶的鲜肉包子。

“怎么了,被蛇咬了?”牧司默面上多了着急之色,伸手往她腿上模去。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别模,我脚麻!”

天呀!太丢脸了,她真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脚麻?”他一顿。

“不许笑,这都是你害的!你个高、我个矮,为了不输人我只好踮起脚尖……”矮个子也有辣脾气。

牧司默没笑,他默然转过身背向她,身子一低,“上来。”

“你……你要背我?”她又惊又喜,又有一些不自在。

“妳还走得动?”他回瞟一眼,似在说:别矫情,平日什么事都敢做的人还装什么闭月羞花,女土匪的本性谁人不知。

“可你身上还有伤……”顾喜儿犹豫着。

“无妨,背得动妳。”她总不会比一头野猪还重。

牧司默受过更重的伤,在缺医少药的情形下还得找寻果月复的食物,几个伤得快走不动的男人杀进野猪窝,硬把大大小小十几头野猪给收了,靠着这些野猪肉他们才顺利活下去,即便每个人都高烧到差点去见阎罗王。

在那么艰辛的地方都能渡过难关,杀敌无数,谁知他那时没死在敌人手中,却在自个的国土上遭受飞来横祸,险些枉送性命。

这个仇,他定会替死去的弟兄报。

“你说的喔!伤口裂开怪不得我,还有,要是背到半路体力不支摔了,别怪我煮十斤黄莲水灌进你嘴巴。”她掩住窃喜的神情,嘴角扬起,往前趴了过去。

彼此身体一碰触,两人都为之一震,感觉有股酥麻感流经全身,心里同时涌起一丝淡淡的慌乱。

牧司默想着,她又在帮我袪毒了吗?但是不像啊,少了平时的刺痛感。

顾喜儿有些窘迫,她很清楚这不是雷电,也许是她的桃花开了,在她单身了两世后,老天爷终于为她送来姻缘……

“顾喜儿。”牧司默低唤。

“嗯。”她害羞地哼了声。

前世和今生她都没被男人背过,他们总说她是发电机,电力十足,能力超强,不需要别人照顾。

“看来妳不嫁我都不行,妳的名声尽毁我手。”他把头往旁边一撇,半个村子的人都瞧见了他们的亲密举动,真的不好说大家都眼花看错了。

顾喜儿转过头,看见有人从门后探出脑袋直瞅,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甚至有村民直接走出来围观,不时交头接耳,掩嘴吃吃笑着。

当然她不是人人爱的银子,有些与里正家不和的人便故意大声喊着“几时请喝喜酒呀?咱们一定到,好沾沾喜气,毕竟这可是妳爹帮妳安排的上门女婿呀”;另一群人则面露鄙夷,不屑她尚未成亲便和男人乱搞,坏了村子里的名声。

她非常善解人意的回以笑容,并作出个拧巾子的手势,不过大家可能误解了,以为拧的是脖子,顿时面色一白将头往回缩,关门上闩。

顾喜儿很冤枉,敦亲睦邻怎么这么难呢,她长得又不丑,带出去也不吓人,为什么别人见了她有如饿虎上门,不紧闭门户就会被她一口吃掉,尸骨无存似的。

从村人的反应可知她定是做出又挤眉又挠耳的多变神情,牧司默忽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放松感,在被亲娘当仇人看待的这些年,他头一回发现自己也可以活得很轻松,不用把别人的不甘心背在身上,他们不过是一棵树,一颗石头罢了。

娶个村姑又何妨,至少她不会在他最痛的时候落井下石,她看似粗野无礼,却有着细腻的一面,虽然有些做法颇为不妥,可也不做伪,展露真性情。

牧司默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甚好,他现今的身分十分微妙,既是镇北将军又是西北侯,他手上有二十五万边军,觊觎他兵权的人不在少数,手段尽出,甚至频频往他后院塞人,以为美人会令英雄折腰。

对于这些有心放长线钓大鱼的他倒是不放在心上,唯独那扯后腿的自家人最让他感到痛心,他娘便是第一个,知道怎么让他最痛她便怎么做,看到他心力交瘁、痛苦不堪,她笑得最开怀……

牧司默勾唇冷笑,要成亲就成亲,他倒要看看京里那些人作何反应,一旦知晓他不在掌控中,怕会产生一番大震荡,又有不少人要重新布局,找到最有利的暗线好再度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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