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乱到吓死人,衣服东丢一件、西丢一件,书本、纸笔、吃过的泡面碗、塑胶袋……乱七八糟的几乎要把整个房间给堆满,偶尔还会有几只小强从缝隙里爬出来。
房间的主人不怕,小强敢爬,他就敢把它做成“强干”直接贴在墙壁上。
主人名叫阿爆,他和家人住在一起,爸爸妈妈和姊姊都忙,他们家卖卤味,必须一早就出门批货、卤制成品,卖到半夜两点才能收摊回家,就算看不惯他的房间,想骂他两句也没有力气。
阿爆左手抓过满头乱发后,又去抓一块炸鸡腿,炸得酥酥的辣鸡腿吃起来特别有劲。
一面吃炸鸡一面鼠标标,他在看YouTube影片,那是一部恐怖电影,影片里面的男人被从泥地里冒出来的几百只鬼手牢牢抓住脚,整个人动弹不得。
看得紧张,他灌下半瓶可乐,目光紧紧盯住萤幕不放。
他超喜欢鬼片,喜欢另类空间带来的惊险刺激,对他来说,看鬼片比去游乐园更好玩。这时,灯闪了下,阿爆抬头看一眼头顶上的灯泡。
又坏了?厚,才换不到两个礼拜,大卖场的东西品质怎么这么差啦。
他不想理会,继续吃鸡腿看鬼片,男主角已经月兑离鬼手,快步往洞外狂奔,期间电灯不断一明一灭,搞得眼睛很不舒服,阿爆不耐烦的再次抬头。
哇哩咧,这次三个灯泡同时闪烁,未免太会挑时间,电影正演到高潮耶!
阿爆生气了,索性把开关关掉,在黑暗中继续欣赏影片,这样更有气氛。
就在这时,阿爆突然感觉到寒冷,好像有一根棒冰从他的脚底往上滑,也像蛇慢慢攀着他的小腿往上爬,他下意识模向小腿,碰触到一个东西,藉着蛋幕发出来的蓝光,他往下看去……
突地,他尖叫一声,连同椅子整个人往后仰倒,砰的一声,后脑杓狠狠撞到地板。
痛痛痛痛痛……阿爆仰躺在地上,老半天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疼痛过去,电脑里传出一声锐利尖叫,吓得他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直到确定那是电影里面发出的声音,他咒骂一声想要翻身坐起,没想这一动,后脑杓痛得更严重。
伸手模去,黏黏糊糊的,他把手指凑到鼻尖闻,流血了?
在黑暗中,他伸手模向地板,模到了一个东西……正想着自己究竟模到什么,电灯突然啪的一声亮起来。
见鬼了,他明明把开关关掉了啊!
阿爆在心里狂骂,突然看见自己手上的打火机,狠狠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它丢出去,但是用力太猛,打火机在撞到墙壁时又弹回脚边。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他很确定在离开之后就顺手丢到附近的草丛啦,为什么会出现?难道是他记错了?
那是个很特殊的打火机,外壳是铁制的,还刻有漂亮的花纹,里面的瓦斯早就用光,无法点火。
阿爆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屋外响起垃圾车的声音,他赶紧跳起来,抓起桌旁的垃圾袋,把打火机丢进去、绑紧,拿到外面丢进客厅的垃圾桶,再包紧,最后他提起垃圾袋、抓过钥匙,快步下楼丢垃圾。
“阿爆,你的头在流血。”电梯里,隔壁邻居赵阿姨拉着他说。
“不小心撞到了。”
赵阿姨靠近看仔细。“伤口有点大,要不要去附近的诊所看看,说不定要缝两针。”
“好,丢完垃圾就去。”阿爆敷衍地道。
“你爸妈不在家,不如我开车载你去?”
“不必啦,我骑脚踏车就好。”
“骑脚踏车?头不会晕吗?”
“不会啦。”谢绝过度热心的赵阿姨,阿爆匆忙把垃圾丢进垃圾车里。
他后悔了,不应该为着逞英雄把东西带走。
拿钥匙打开门,回到房间,电灯还是暗的,那刚刚的亮灯是怎么回事?
他又抓起头发,胡乱抓过几把后,心想肯定是撞昏头出现幻觉。
阿爆走到储藏室,翻出三个新灯泡,再背起铝梯走回房间,他打开走廊灯,把梯子架好,慢慢模索,将电灯一颗一颗拔下来再换新的,因为看不清楚,只能靠模索,因此动作比平时慢很多,换好灯泡后更是流了满头大汗。
他打开电灯,亮了!很好。
阿爆懒得把铝梯搬回储藏室,直接把它放在门外靠墙处,走回房间关上门,按住鼠标,准备把电影拉回漏掉的那段。
下一瞬,鸡皮疙瘩争先恐后涌出,他整个人僵在当场。
那个打火机出现在电脑键盘上。
他百分百确定已经把这东西给丢掉,还用两层垃圾袋包得很紧,为什么……为什么它还会出现?
手发抖、脚发抖,阿爆从头到脚抖得超厉害,却还是鼓起勇气,用力抓起打火机,朝打开的窗户外丢去。
砰!一只无形的手飞快把窗户关起来,打火机撞到窗户,再度弹回脚边。
像被火烧到了脚般,阿爆跳起来,瞪着打火机不停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吓得膀胱紧缩,很想尿尿。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次把打火机捡起来,走到客厅打开大门,使劲朝外面走廊丢去,再用力关上门。
阿爆背靠着大门,不断喘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后脑杓不断流着鲜血,血印在门扇上,等他离开时,门上的血印子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笑脸。
回到房间,他目光流转,胸口一窒……又回来了,被丢掉的打火机重新出现在桌面上。
阿爆不懂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他的手抖得再也抓不牢打火机,打火机从掌心往下掉,在半空中自己点着了火。
他看见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他试过很多次,里面早就没有瓦斯……
念头刚起,打火机掉在地上,地板上有几团乱扔的纸,阿爆眼睁睁看着纸团被点燃,火慢慢扩大。
回神,他抓起电脑旁的可乐往火堆上浇,那是汽水不是汽油,可是当可乐接触到火苗那刻,火又迅速窜大几分。
转眼间,书本着火、衣服着火、窗帘着火,还来不及尖叫,阿爆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大火包围,火势再也无法控制,他拔腿往外冲,可跑到门口时,那把铝梯竟然横倒下来,把门口给堵住了。
铝梯很轻的,手一推就可以推开,但是当阿爆动手时那铝梯却纹风不动,任他怎么用力都死死地堵在门口,他试着从缝缝边逃出去,却无法成功。
空气越来越热,他的头发被烤得卷起来,下一瞬,阿爆的衣服被烧到了,巨烈疼痛侵入每一根神经,但是阿爆不肯放弃,他还年轻,他要活下去……
窜在半空中的火苗像一只橘红色的大手,五根手指戏谵地环住阿爆身体,将他拉回火舌的怀抱,得意的笑声应和着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将阿爆的呼救给掩埋……
在回台北的高铁上,杜雍和沐姗紧盯住电脑萤幕,半晌说不出话。
没想到会看见这个,原本沐姗只是想利用时间把稿子写完,没想到……
“第二个?”她在吐出长气后说道,因为要处里遇鬼事件,她暂时把房客们要她办的事情放到一边。
杜雍神情凝重地望向她,至今他们毫无头绪,但是已经有两个年轻人死于非命。
“能找到那个男孩吗?”
只凭他们脑袋里面的影像?杜雍不确定,但他仍是说道:“我试试。”
他打电话给阿凊。“你帮我查查,这阵子台北有没有发生公寓火灾,在八楼,死者是一个高中生。”
地点锁定台北市,是因为付费的蓝色垃圾袋,八楼是从那人按的电梯楼层中知道,至于猜测他是高中生,则是看见了丢在床上的那件高中制服。
“好,查到再告诉老大。”
挂掉电话,杜雍对沐姗说:“别太担心。”
“我知道。”只是她说不清那份感受,无法阻止祸事产生让她感到……罪恶?
是,她知道那是别人家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不需要也没道理感到罪恶,可她就是无法摆月兑这难受的情绪。
“别工作了,先睡一下吧,到台北我再叫你。”
“嗯。”
昨天晚上两人都没睡好,虽然程亦华下午就把孩子转回台北,病房全归他们,但是纷乱的感觉让他们辗转难眠。
杜雍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她没有反抗,靠着他安心地闭上双眼。
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杜雍扬起嘴角,他喜欢被她倚靠。
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缘分,第一次见面,她从他的车轮子底下救回一个小男孩,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的缘分就牵起了。
他从没纠缠过任何女人,却不断纠缠着她,不顾她的意愿硬是把她带在身边,他趁她昏迷直接把人送回自己家门,她坚持保持距离,他却执意让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两公尺以内。他不是没有和女人交往过,但她给了他截然不同的经验。
曾交往过的女生总说他不浪漫,说他老把工作摆在女朋友前面,让她们感觉不被疼爱、不受重视,认为他对爱情不用心。
但是,他对她用心了。
他担心她家里的鬼房客,担心她总是手脚冰冷,担心她的奇特体质让生活不平顺…:的担心超过对朋友、对下属、对工作,这样的过度关心让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对劲,即使再不对劲,他也不打算收回自己的关心。
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沐姗笑出声。
“怎么?”杜雍诧异地转头看她,还以为她睡着了。
“我突然觉得不道德。”吸口气,沐姗坐直身体。
“不道德?”
“跟有女朋友的男人靠这么近,有小三嫌疑。”
提到小米,杜雍就头痛,他看着窗外,幽幽说道:“当年民宿的那场大火,是我亲自送小米姊姊上的救护车,她没活下来,我深觉罪恶。于是我从医院得到小米的住址,化身为长腿叔叔,一路关照小米长大。
“我资助她的生活,在她伤心时给她写信、鼓励,在她得意的时候分享她的喜悦与成就,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她是妹妹。”
“所以你很懂她?”
“对,我懂她的喜怒哀乐,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清楚她的志向与梦想,知道她想当警察的第一天,我就考虑要不要把她带在身边,她过得越好,我的罪恶感才能减轻。”
“既然如此,你应该很清楚她对你的恋慕。”
“那是小女孩盲目的崇拜,长大就会好。”
“她已经长大。”
这话杜雍无法反驳,但他也很清楚,一个月的交往不会改变状况,他只是迎合她,试图把伤害降到最低。
“她会改变的。”他只能这么说。
这次轮到沐姗不说话了,人跟人的关系不像人与鬼那样简单而直接,要切断人鬼之间的关联,只要挖掘真相、确定始末、满足所求,鬼就会心甘情愿离去。
反观人必须要经过一段痛苦挣扎、反复伤心的过程,才能放手让感情离去,这相当麻烦,但几千年来人类都重复着同样的麻烦,并且乐此不疲。
轻快的音乐在耳际淌过,是韦瓦第的《四季》,沐姗很喜欢这个曲子,但她现在有点紧张,低头一口接一口喝着咖啡,很快杯子就见了底。
杜雍看出她紧张,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侧过脸,两人四目相交,他点头微笑,舒缓她的恐慌。
“还要再一杯吗?”周信禾问。
他刚办完女儿丧礼,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跟外人讨论女儿的死亡,尤其是沐姗抛出的话题。
在这之前,沐姗绝口不提自己的特殊能力,对于偶尔出现的怪异表现,她宁愿承受别人怪异的眼光也不愿意解释清楚。
除了一起长大的阿哲,杜雍是第一个让她坦承的人,现在她又对陌生的周信禾说了,因为杜雍想赌这一把,沐姗便也跟着赌,赌他愿意理解自己在电脑上看到的事情。
本以为周信禾会勃然大怒,甩手就走,没想到手指微抖的他,竟只是轻声问她“还要再一杯吗”,那口气有诧异、有颤抖,却没有怨慰。
所以……他相信她?
深吸口气,沐姗抬眼道:“我不是口渴,而是紧张。”
周信禾点点头,问杜雍。“和我妻子包里的口红有关系,对吗?”他那时陪在妻子旁边,没错过妻子有些怪异的表情。
杜雍从外套口袋拿出口红,放在桌面上。“没错。”
“是不是打开就会有人遭遇不测?”
“我不确定,但就我看见你女儿所发生的事……是的,我是这样猜测的。”
周信禾明白了,难怪杜雍会阻止妻子打开,他并不知道杜雍拥有第三只眼,但知道他有强烈的直觉,这份直觉让杜雍破了许多难解的案子。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意外。”周信禾道。
他是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女儿年轻、体能好,会游泳、喜欢极限运动,她的肢体反应灵敏,为此妻子还想栽培她当奥运选手,她绝对不可能死于滑倒或者溺毙,只是不管法医或警察同事都用“善泅者死于水”的道理来劝慰他。
“最近家里有奇怪的事发生吗?”杜雍问。
“小雨刚过世那几天,妻子告诉我经常在半夜看见小雨坐在床边,好像有话想告诉我们却无法说出口,我认为她太思念女儿了才会产生幻觉,直到我看见这个。”
他拿出手机,点出一张照片,那是周雨房间的穿衣镜,上头有口红写下的“死”字。
杜雍拢起眉心问:“家里有外人闯入吗?”
他看得见鬼,并且相信世间有鬼,但受过的专业训练还是让他在碰到状况时习惯先以科学角度做推理。
“那天,我和妻子在殡仪馆陪女儿,妻子太伤心,我不敢让她独处,回到家,妻子习惯进女儿房间坐上一会儿……这习惯是在小雨过世后养成的。
“她一进房间就发现那个字,为此,我特地到警卫室调阅监视器,从大门到家门口,总共有十二支监视录影器,我确定再确定,家里没有人闯进过。现在回想起来,筹办丧礼那几天,有些小事被我们忽略了。”
“比如?”
“明明没有风,柜子的门却会莫名其妙打开,家里的东西会移位,半夜经常出现碰撞声,以及偶尔自眼角余光中闪过的黑影等等,但丧礼过后,这些情况就不再发生,我的妻子一直认为那是小雨,直到告别式中,照片里的小雨笑了,我们相信小雨放下了、离开了。”
杜雍和沐姗对视一眼,不对,更大的可能是口红被杜雍拿走了。
“周长官,我想调查小雨的死。”杜雍道。
沐姗明白,这句话很荒谬,如果害死小雨的是鬼不是人,就算弄清楚了,难道能把他们抓起来判刑?既然不能,那再多的调查都只是揭人疮疤、刨人心肺,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毫无帮助。
他们等着周长官反骏,然后再试着用“如果不弄清楚,可能会有更多的年轻人死于这种事”来说服他,没想到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周信禾打开放在座位旁边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三张放大的照片。
“在你们还没开始调查之前,我已经着手调查。”
唯一的女儿遭遇不幸,他比谁都痛心,他也想找出答案,不愿意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杜雍拿起照片,一一细看,每张照片里面都有小雨,第一张的背景有点像饭店房间,第二张是废弃的旧医院,第三张则是防空洞。
“注意到了没?在防空洞里面,小雨手上拿着这支口红……”
周信禾话没说完,沐姗和杜雍同时指向照片的右后方,在小雨背后,有个男生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他狐疑地看向两人,问:“怎么了?”
杜雍回答,“这个男孩是我们从影片里面看到的第二个死者。”
闻言,周信禾脸色大变,三个人同时静默。
下一秒,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口红突然倒了下来,它滚过照片,彷佛挑衅似的滚向沐姗。
在沐姗动手之前,杜雍一把按住口红,宣誓似的说:“我会尽快查出真相,阻止事情继续扩大。”
周信禾深吸气,说:“我明天就销假上班,有需要我的地方尽避报上来。”
“是,长官。”
离开咖啡厅时,杜雍感觉口袋动了一下,看起来口红很不安分。
“老大。”
诡诡、阿凊、阿康和小米朝他走来。
“怎么来了?”
“我们刚刚在那里吃早午餐。”诡诡指了指对面的餐厅。
小米看见沐姗站在杜雍身侧,噘起嘴、轻哼一声,走到杜雍另一边,亲密地勾起他的手臂宣示主权。
今天小米穿了一套合身的粉色短洋装,她身材姣好,穿起来相当好看,只不过早已习惯她男人婆形象的同事们怎么看怎么怪。
小米才不在乎大家的看法,为了为期一个月的爱情,她不吝啬投资。
看见她拎的包包没?看见她脚上的高跟鞋没?为了符合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她整套化妆品都刷了!
小米看向杜雍,杜雍却下意识转头看沐姗。
这里头最尴尬的人便是沐姗了,眼睛都不知道要调往哪里才好。
阿凊、诡诡和阿康同时叹气,这个情形很明显,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只不过一边是好同事,一边是好长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表态。
“老大,你为什么连续请假?”小米问。
虽然喊男朋友“老大”有点怪,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本月分女朋友,她有权明白男友的动态。
“家里有事。”
“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小米追问。
“不必。”和第三空间接触的事,不管是小米、诡诡、阿康或阿凊都帮不了忙。
“这事……和夏沐姗有关吗?”她直接问了。
杜雍愣住一秒钟后转头看沐姗,反射性回应。“没有关系。”
尴尬再度升级,热度悄悄攀上沐姗的耳朵,她抬高下巴,试着把视线转向远方,她并不打算插入两人中间。
小米皱皱鼻子,两手叉腰。“老大,你回答家里有事时,下意识模了鼻子。人在说谦时,体内多余的血液会流到脸上,使鼻子里的海绵体结构膨胀,说谎者会觉得鼻子不舒服,因此会不经意地触模;你回答不必时耸了一下右肩,代表想要刻意将这件事情忽略过去。
“你说事情和夏沐姗没关系时,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开,而她在和你做过短暂的视线接触后抬起下巴,将眼睛转开,这种表情的通俗说法叫做『尴尬』,由此可推论……你请假这两天,你们在一起?”
擅长微表情的小米做出结论,而这个结论让两人的尴尬再度提升三十个百分点。
“够了,你把老大当成罪犯哦?”阿康扯扯她的衣袖,暗示她适可而止。
“我没拿老大当罪犯,但老大这个月是我的,却被别人侵占,这对我不公平。”小米不是任性,而是缺乏安全感。
杜雍是她的长腿叔叔,从小到大,她对他的信任能带给自己充分的安全感,她现在要求的不过是他必须将她的信任还给她。
简单的讲法是——说话要算话,他允诺一个月,就必须是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三千两百分钟,不能灌水也不能少一分钟。
“我明白了,等我手边的事结束再开始计时。”
“这还差不多。”
得到承诺,小米挑衅地朝沐姗勾勾眉尾,她不会输的,她就不相信十几年的情谊赢不了认识没几天的夏沐姗。
女人碰到感情,立马智商降低、情商归零,不知道到公元三千年时,基因会不会进化到让女人从爱情当中月兑离?
阿凊耸耸肩,道:“老大,你交代的事,我查到了。”
他边说边打开手机行事历。“地址在台北永和,死者叫做刘轩煜,是个高三学生,他的父母和姊姊在住家附近开了一家卤味店,平常没有时间管他,左右邻居说他的功课不是太好,经常沉迷于网路世界,也经常跷课。”
“你去过他家了?”
“吃早午餐之前去的,不过房间被烧掉,刘轩煜的家人必须处理善后,还要忙着办丧事,我去的时候没碰到他们,只能向附近邻居问个大概。”
“火灾情况严重吗?”杜雍问。
“我问过消防局的朋友,刘轩煜的房间靠近马路,火苗刚窜起的时候就有邻居打119,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只烧掉刘轩煜的房间和一部分客听,但是消防局的朋友说情况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火灾的范围并不大,火势又发现得早,这点从被烧毁的东西不多就能看出来,可想而知刘轩煜想逃出火场不是太困难,但他却被烧得面目全非。”
“会不会他正在睡觉?”阿康问。
“不可能,有位邻居说失火前不久,刘轩煜还下楼丢过垃圾。”
沐姗问:“有没有东西堵在房间门口,挡住他的逃生路线?”
“会有什么东西堵在房间门口?”阿凊不解。
“比方铝梯之类的。”沐姗看一眼杜雍后回答。
“铝梯?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阿凊不理解她这种没道理的联想。
“我们回去现场看看。”杜雍打断两人的对话,拉起沐姗就要离开,但还没离开就让小米拉回来。
“所以星期六下午的约会要取消吗?”小米扬声问,她是刻意说给沐姗听的,目的在于二度宣示主权。
对于这种幼稚到接近无脑的行为,诡诡、阿康和阿凊的额头瞬间浮上无数条黑线。
这还是他们可爱聪明活泼讨喜的小米同事吗?
不认识,大家都不承认认识!
“对,先取消,等我忙完再请你吃饭看电影。”杜雍公事公办的口吻。
“又是吃饭看电影,没别的意外惊喜吗?”
“你想要什么惊喜就传LINE给我。阿康、阿凊、诡诡,你们把手边那两件案子的进度传给我,我晚上回去处理。”丢下话,他头也不转地拉着沐姗离开。
望着两人背影,小米低声碎碎念。“写在LINE里面算什么惊喜……”
这时,长久以来对于小米和老大始终抱持乐观态度的诡诡也改了风向。
在老大眼里,人类从来都没有雄雌之分,你可以说他缺少绅士风度,也可以说他对于男女之事不开窍,但是老大对待夏沐姗的态度大不相同,那个担心眼神和保护姿态,以及恨不得把人收进口袋的占有欲……
他实在不想看衰小米,但他感觉小米的得胜机率几乎是零。
不只诡诡,阿康、阿凊也有相同看法。
阿康揽住小米肩膀。“你干么非要老大?世界上的有为青年超多,要不康哥给你介绍个帅气多金的白马王子?”
小米斜眼瞄他,咬咬牙,“不要。”
阿凊勾住她的腰,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放过老大吧,我不跟你打赌了,这盘赌约算我输,我给你买一百杯拿铁。”
阿凊自始至终都不看好小米的单恋,还和她打赌,要是小米有本事把老大拿下,就输她一百杯拿铁。
“老大不懂得浪漫,又不会哄女人,当他女朋友超惨。”诡诡也试着说服。
“是啊,事业心那么强,有事没事老爱睡警局,当他老婆等于半个寡妇。”
几个男人轮流在小米耳边说服,说得她一把火直窜,正逮不到人出气咧,一个个送上门来,于是她一把抓起刚买的包,东甩西打加侧踢,直拿他们当犯人揍。
“我就是不甘愿,我就是非要试!”
要是没试过就认输,太逊!
亮出证件,杜雍和沐姗顺利进入刘轩煜家里,他的房间不大,但东西很多,两人细细观察每个角落。
衣橱烧坏了,里面大半的衣服受到波及,但沐姗一眼就看见那件蓝色的运动衫——是他在小雨照片里面穿的衣服。
杜雍环视周遭,没有预期中的鬼魂。
走到电脑桌前,书桌被烧垮了,抽屉掉出来,里面的东西有的被烧得焦黑,有的还保存完好。
戴起手套,杜雍蹲仔细翻找,他不确定自己能翻到什么,但强烈的第六感促使他做这个动作。
沐姗在衣柜前面站很久才拿下蓝色运动衫,她发现外套上面有几块脏污,是褐色的,但不是泥土。她凑近一闻,闻到浓厚的臭味,这味道让她联想到喷水池里的动物尸体,不由一阵反胃。
强行咽下口水,她发现衣服的口袋往下坠,伸手往里面模,从里面找到手机。这种东西应该交给刘轩煜的家人,但她下意识将手机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另一边,杜雍在抽屉里翻找,他找到很多3C用品,包含一个硬盘和许多纸笔。
他还找到一本小册子,记载着许多电影里面遇鬼的场景,上面的字迹零乱,不是多一笔就是少一笔,还有一大堆错字,非常典型的电脑重度使用者现象。
刘轩煜对灵异现象感兴趣?
杜雍将硬盘收进口袋,准备离开时,发现被压在椅子下的打火机。
“沐姗。”他轻喊一声。
沐姗转过身,视线停在同一个点,点点头。“是它。”
她想捡起来,杜雍动作比她更快,拿起打火机收进口袋里。“你别碰。我们先出去,待会儿我有东西让你看。”
“好。”她也有东西想给他看。
跨出火灾现场,刘轩煜的母亲等在外面,儿子的死让她神情憔悴。
“刘太太,我们可以请教你一些事吗?”
“请说。”
“刘轩煜读什么学校?最近在学校里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功课一直不太好,所以不喜欢上学,但是轩煜很乖,很少闹出需要通知家长到校的事,不过上个月他问过我们,如果他不想考大学有没有关系?他爸爸知道后很生气,臭骂他一顿。”
“不想考大学?他有其他计划吗?”
“说是想当网红,他告诉姊姊现在当网红可以赚很多钱。我不太懂,但是我女儿说轩煜有在学习编辑影片,好像认真想做。”
“你认识他经常往来的朋友吗?”
“轩煜性格孤僻,很少有朋友来找他,也很少出门,国中时我们给他买的电脑不够好,那时他还会去网咖打游戏,他爸爸说网咖人太多、空气不好,干脆给他买了好一点的电脑和设备,从那之后除了上下课,他就很少出门。”
既然如此,他是怎么和小雨认识的?
“你们工作那么忙,怎么晓得他很少出门?”
“我们再忙还是很关心他,他爸爸会打家里电话问他有没有吃饭?他都有接,也都会把我们准备的饭菜吃掉。”
家里电话可以转到手机上,饭菜可以倒掉,杜雍不认为这可以作为刘轩煜很少出门的证据。
“我知道了,谢谢你刘太太。”
沐姗插话。“对不起,我可以看看你们的储藏室吗?”
刘太太不了解她的要求,不过还是带他们走到储藏室门口,门打开,两人直觉朝右边的墙角处看,铝梯还在。
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徒劳无功,杜雍口袋里的打火机和口红燥动起来,甚至发出细碎的磨擦声,连沐姗都听见了。
“谢谢你,我们先回去了。”沐姗急道,那两样东西必须尽快处理掉,把它们放在身边不晓得会不会发生事情。
“好的。”刘太太送他们走到大门口,在两人进电梯前时,她突然问:“杜警官,你查了老半天,问那么多问题,是不是认为我儿子是被谋杀的?”
杜雍一顿,问:“刘太太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们都有看见轩煜回来,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却说不出口。”说着她眼眶忍不住泛红了。
沐姗和杜雍对望一眼,道:“我会尽快将查到的事告诉你。”
“麻烦杜警官了。”
电梯门关起来,杜雍正准备按楼层,忽然感觉后颈一阵凉。
沐姗下意识握住杜雍衣角,两人同时深吸口气,杜雍硬是按下楼层键,但是……楼层键不亮。
杜雍握住沐姗的手,猛地转身,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隐隐约约的尸臭味在不大的空间里扩散。
沐姗重重咬唇,把电梯每个层楼都按过一遍,但不管她再怎么按,楼层键都没有动静。这时,电梯的镜子里浮现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他的脸是青色的,一双眼睛布满红色血丝,双颊凹陷,朝他们伸来的手臂上青筋突出,他穿着医院的病人服,鼻子还插着细管,咯咯轻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杜雍下意识将沐姗护在身后,沐姗着急了,转回身不停地按着一楼按钮。
终于,电梯开始运行,可是速度飞快,不像在搭电梯,更像在乘坐大怒神。这时电梯的楼层灯亮起,不断往下探,B1、B2、B3……B35……B42……B63……
哪座公寓会有地下六十三楼?电梯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杜雍猛地转身,对着男鬼问:“你要什么?”
男鬼没说话,只是不断笑着,从咯咯轻笑到哈哈大笑,尖锐的笑声刺痛了他们的耳膜。沐姗不停发抖。
杜雍一手抱紧她,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问:“要这个吗?你可以拿去!”
但是对方根本不理会他,只是不停笑着,他越笑电梯里面的空气越冷,镜子结上一层霜,不过短短几秒钟,他们好像从电梯里移到雪洞,放眼所及全是冰雪。
杜雍别无他法,只能用力按下打火机。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打火机吐出小小的火焰,在他指间迅速扩大,随着火苗变大,周遭的冰雪开始融化,雪水漫过他们的小腿、大腿,转眼淹到胸口处。
杜雍将打火机丢进雪水里,但即使泡在雪水中,那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大。水越漫越高,几乎超过沐姗的身高,她不会游泳,眼看就要灭顶,杜雍连忙将她高举,让她能够呼吸。
看着两人的挣扎,像在欣赏电影似的,男鬼笑得开心无比。
眼看水就要将电梯装满,这时电梯门倏地打开,两人随着水流被冲出电梯,他们满身狼狈,双双倒在地板上。
“你还好吗?”杜雍急急扶起她。
沐姗惨白着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喘息,大口大口吸着空气。
“没事了,不要害怕。”杜雍安慰着。
但这话的作用太薄弱,在这种情况之下绝对不会没事,如果没事小雨和刘轩煜就不会死,他们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沐姗颤抖着投入杜雍怀里,杜雍扶着她站起来,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朝前方看去。
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通往森林的道路上,天很黑,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前方。
那声音越来越靠近,是脚步声。
两人神经紧绷,杜雍扶着沐姗一步步朝后退去,直到对方走得够近,他们才看清楚,那是一群穿着病人服的病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推着点滴架,有的坐着轮椅,而镜子里的男人就站在最前面,笑得既开心又得意。
杜雍想也不想,一把扶起沐姗,带着她飞快奔回电梯,伸出拳头狠狠捶向电梯按钮,这次门竟然顺利关上了。
鬼魂们看见电梯即将关上,加快速度奔来,纷纷露出狰狞面目,龇牙咧嘴地张开血盆大口,好像要把杜雍和沐姗吞进肚子里。
眼看着那些鬼魂越来越近,电梯门关上的速度却慢得教人心惊,杜雍一把将沐姗的头按进怀里,转过身,让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些鬼魂。
终于,门在最后一刻关上,电梯再度启动,又是快得让人心脏疼痛的速度,沐姗吓得几乎月兑力。
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在安慰沐姗,杜雍抱紧她,一遍遍重复着,“没事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经过多久,当的一声,一楼到了。
心终于回到原位,两人同时吐气,视线相交,默契地一点头,当他们转身准备走出电梯同时,他们看见镜子上有用口红写下的字迹,地毯也被火烧出字来——不要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