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尚灵犀回到了房间,小粮趴在桌子上,睡得跟猪仔似的,贺宁却是门一开就睁眼——她根本没睡。
尚灵犀心跳未停,此刻看到任何人都心虚,于是低下头,“你怎么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怎么会睡。”贺宁理所当然的,“你去了哪,都快一个时辰了。”
尚灵犀含糊以对,“没事,就随便走走。”
贺宁却是不信,她在西尧宫中待了四年,感知跟眼力已经不若从前,更何况她还生过孩子,她自问还分得清楚妇人跟少女的差别。
大堂姊看起来,像是刚刚历经人事似的,脸上的余红未退,慵懒未消,根本少女怀春的模样。
又想起去了一个时辰,脸色一下子变了,“你刚刚是说要去看夏校尉对吧?”
尚灵犀强作镇定,“是。”
“你跟他……”
尚灵犀心里一跳,“我跟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又没说什么。”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贺宁自问对尚灵犀还是有点了解,尚灵犀这话的意思就是:我跟他有点什么。
男女之间,三更半夜,一个半醉半醒,一个暗恋已久,还能有点什么?
贺宁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我问你,你可得老实回答,你跟夏校尉是作了夫妻吗?”
尚灵犀大惊,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怎……你怎么这样问?”
那就是有了,慌张成这样。
她大堂姊也不知道欠了夏子程什么,平常威风八面的一个人,一讲到他,就像小女孩似的慌张。
贺宁压低声音,“大堂姊,男女初次,床铺上会有痕迹的,你得老实,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有,我们现在马上过去收拾床铺,这事情还能隐瞒过去,若是你坚持没有,明天一早夏校尉发现痕迹,那可不好隐瞒,能进他房间的女子可不多。”
尚灵犀这下想瞒也瞒不住,声音很小,“我……我很小心的,我还铺了件内衬在上头……”
平时威风凛凛的定远将军,此刻手足无措得像个犯错的孩子。
贺宁道:“内衬薄,会渗下去的,走,趁天亮前我们换过被褥,别让夏校尉看出异样。”
说完,一下就拔起她们房间的干净床单,尚灵犀只能跟在后头。
到了夏子程房间,他还酒醉着,堂姊妹都不是习惯做家事的人,费了一番功夫把干净的换上,才抱着那个用过的床单回到房间。
这时天色已经微微明亮,贺宁检查着床单,就着天色指着上头的痕迹,“看。”
尚灵犀羞愧无比——她是尚家的嫡长孙女,也是父亲一手教导出来的好女儿,堂堂定远将军,却这样不知道羞耻。
她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他喊了她的名字……虽然知道这事情会影响她一辈子,但她不后悔。
反正决定了终身不嫁,那就在没人知道,没人记得的情况下,嫁他一回。
贺宁动作很快,拿了弄脏的被单就出去,过了约莫一刻钟回来,手上又拿着一件干净的床单,“我直接泡进驿站的洗衣房,顺手拿了干净的回来,赶紧铺上去,把房间恢复原来的样子,到时驿站的人只会以为自己数错了。”
尚灵犀咬咬唇,“你如果想骂我,那就骂吧。”
“我怎会骂你。”
“我做了这样的事情……”
“我是可惜,不是想骂你。”贺宁无比惋惜,“你这次入京可以见到皇太后,可以见到皇后,那两位尊贵的人势必会给你赐婚,我们尚家现在已经是四品门第,你的夫君地位只会高不会低,将来你留在京城也好,让夫君随着回西疆也罢,那都是美好人生,成亲,生子,你这么喜欢孩子,应该多生几个的。”
尚灵犀涩然一笑,“也不怕你笑话我,除了他……我不想嫁别人,可是他回京城就要订亲了,我跟他这辈子是不可能了……而我现在这样又能嫁给谁,不管嫁给谁,终究都会夫妻失和,我也不想害别人不开心。”
“不怕,我知道有些方法可以瞒得过……也不怕你瞧不起,我当年便是用了这方法,让西尧皇帝以为我是未经人事的女子,这才可以得宠数月,生下芹儿,那方法我还记得,也不难,等我们到京城安顿下来,我就教你,你多练习几次,熟能生巧,除非对方是大夫,不然绝对不会发现异样的。”
尚灵犀意兴阑珊,“但我终究不是黄花大闺女,这样要怎么嫁人,不管嫁给谁都对他很不公平,我不想害人。”
东瑞国怎么说都是个男尊女卑的国家,男子成婚前可以跑青楼,可以有侍妾,但女子却万万不行,女子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身子给人碰过,就连手臂都不能给人看见,不然就不算是清白的好姑娘。
对的,一个姑娘有没有家教,就是看她清白与否。
成亲的当晚,两家人都不会睡,婆家在等着看元帕,娘家在等着婆家送“闺女有教”的信来,直到这里,才算是完美的婚礼。
就算自己用了堂妹的方法,骗过了夫婿,但终究是欺骗,她是堂堂尚家的长女,绝对不想用那等欺骗手段。
退后一步说,她也不想嫁给夏子程以外的人……原来夫妻间是那样的……那样的亲密,她没办法跟别人做一样的事情。
连想都觉得不舒服。
贺宁急了,“你怎么这样说呢?对方不知道就没事了。”
“可是我知道啊。”
“那你就把这件事情烂在心里,一句话也别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没办法想象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起生活,连碰都不想被他碰,何况生孩子。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子,对我来说,独身可比成亲好多了。”
“夏校尉真这样好?”
说起意中人,尚灵犀脸上泛起一片柔和,“他很好。”
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他说起一个堂妹被抓入西尧宫中,他一入宫,第一时间就帮她把人扣住了,现在册子上还登记那姓尚的小嫔妃伺候了夏校尉,怀化郎将时不时便调侃他,那小嫔妃伺候可得仔细,他总是一笑,没给自己辩解。
圣旨来了,她爹心心念念一辈子的升阶,终于达到,正五品定远将军晋升正四品忠武将军,她这个不孝女忙得没跟她爹说一声,他拉着她骑马横过大半个沙漠,然后遥遥给她爹祭酒,告诉她爹这件事情。
四年相处,太多这样的回忆。
夏子程很好,她很喜欢。
贺宁还是不以为然,“我们母子的命是夏校尉救的,照说我不该说他不是,可是他若对你有那意思,就不该接受姚玉珍,接受姚玉珍,就该跟你拉开距离,这样对你们才是最适当的。”
尚灵犀自暴自弃,“他又没把我当女子,何必特意拉开距离。”
他总是说她是他的好兄弟。
找她一起比马,找她一起喝酒,想家时跟她说想回京城,要是那天击退了来犯的西尧军,会特别兴奋,说话的声音也会高亢许多。
他们会在沙漠上聊到很晚,然后直接睡着,天为被,地为床,等睡饱了这才策马回军营,军营中的人也见怪不怪,从来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两人失踪半日跑去哪,所有人都觉得尚灵犀是个男的,没什么好奇怪。
久了,尚灵犀也觉得自己是个男的,不需要大惊小敝。
“我听小粮说,夏校尉原本对姚玉珍也没太大意思,是那姚玉珍十分主动,又是送补品,又是帮忙补衣服,夏校尉这才心动的,反正他们也还没正式订亲,大堂姊你不如跟他说清楚,看他怎么选,好歹这是个机会呢。”
“我怎么能这样,今日之事,我已经太出格了……”
“他们只是定了口头亲,又还没正式下聘,算什么出格,在订亲前你也有机会。大堂姊,你听我的,你跟夏校尉说清楚,看他什么反应,如果他想抵赖或者说自己不记得,那好歹死了这条心,此人不值得托付,可万一,万一他说自己会负起责任,那你就可以一圆相思之梦了,祖母跟伯娘知道,也会高兴的。”
尚灵犀摇摇头,“这件事情虽然不该,但也是我自愿的,我不会拿来掐着他,等天亮之后,你也永远不要提起。”
“那你就这样白白的——那怎么行?”
尚灵犀语气很轻,“也不是白白……你说我不知羞耻也好,我是很高兴的,四年相思突然成真,就算只有一夜夫妻,我也心甘情愿……”
“唉,怎么说你,你怎么这样傻。”
“傻就傻吧,人生难得几回糊涂呢。”
贺宁突然有点来气,“不行,你一定要求皇太后给你许个如意郎君,要人品端正,要仪表堂堂,不然一辈子这样太可怜了,我不能接受。”
尚灵犀好笑,“有什么不能接受?”
“我的尚将军,该有个贴心人在身边。”
“我有啦,小粮很贴心。”
“小粮终究也会嫁人啊,丫头贴心跟丈夫贴心怎会一样。”贺宁真要被尚灵犀气笑,怎么有人可以这样鸵鸟,“我问你,夏校尉可是喊了你姚玉珍的名字?”
尚灵犀虽然有点害羞,还是摇了摇头。
就因为他看着她喊尚灵犀,她这才没推开他。
如果他喊的是姚玉珍的名字,她一定会清醒过来,提醒自己,他已经有个定了口头亲的对象,可他喊的是尚灵犀,说喜欢她当兄弟,她就只听到“喜欢她”,自动省略了“当兄弟”。
就在那一瞬,是十分幸福的。
喜欢的人说喜欢她。
“真的?你去试试吧,说不定能成真呢!”
尚灵犀道:“那姚玉珍怎么办?”
“你是五品将军,为正妻,姚玉珍赏她个贵妾就好,小小一个庶女还想当一品门第的正妻吗?就算大将军肯,夏校尉愿意,但夏老夫人呢?她怎么会让长子嫡孙娶一个庶女为正妻,那不是让全京城的人笑话夏家吗?”
尚灵犀呆了呆,她还真没想过门第的事情。
虽然她爹教她武术,兵法,但娘也给了一些闺阁教育,她知道门第差太多是不行的,七品门第的庶女别说给一品门第的嫡子当贵妾,当个姨娘都嫌太多了,庶女很多是跟着嫡姊过门,当固宠用的,有些还当了一辈子的通房呢。
自己的门第跟功勋,与一品倒还合适,可是——
说来也矛盾,如果夏子程因为门第之事而让姚玉珍当贵妾,她反而要看不起夏子程了,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算什么男人。
自己当正妻,姚玉珍当贵妾,那也是万万不行的,她啊,虽然有着男子汉的本事,却还是有一颗女儿心,只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成为她的丈夫,有贵妾姨娘什么的绝对不可以,她这个好兄弟醋劲可大了,每次看到夏子程留东西给姚玉珍,她都会心里冒酸,人的心态也真奇怪,自己明明没那资格,但就是会酸。
嫉妒倒是不会,姚玉珍那样的美女,跟自己的差异不是普通的远。
她以前说过姚玉珍是白牡丹。
然后她记得赵天耀的娘子用仙人掌形容过自己。
她没见过真正的白牡丹,书上说牡丹大如碗口,花形富贵,花态娇媚,用来形容姚玉珍应该没错。至于仙人掌嘛,她就知道了,沙漠植物,最是耐旱不过,沙漠中什么都会死,只有仙人掌没有雨水也可以活上数十年。
她知道赵天耀的娘子说这些话是夸奖她,但就像她形容的,一个仙人掌要怎么进入大宅院,怎么当一品门第的媳妇?
何况,她心里还有姚玉珍这事情——一开始虽然是夏子程主动,但自己后来也没拒绝,现在想来,是对不起姚玉珍了,可事情已经发生,这样抱歉又未免矫情。
尚灵犀皱着眉,只觉得自己很讨厌,怎么变成她最讨厌的那种样子。
贺宁不愧是一起长大的,看她的样子就明白,于是安慰道:“夏校尉跟姚玉珍是口头应允而已,又不是真正订亲,讲现实的,夏校尉现在并没有婚约在身,你也不用对姚玉珍内疚——火灾发生时,她可是一点想救人的意思都没有呢。”
隔日一早,夏阔身边的小兵就来了,说大将军让尚灵犀过去一趟。
尚灵犀内心惊了一下,然后又安慰自己,没事,三更半夜的,大家早就累得睡着,没人会知道的。
尚灵犀,只要你镇定点,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于是拍拍自己的脸颊,昂首阔步往夏阔的房间去。
还好,房中人多,除了夏阔,还有怀化郎将,振威校尉,归德司阶。
个人按照阶级行了礼,夏阔威严的开口,“都坐下吧。”
尚灵犀自然不用客气,她可是堂堂五品武将。
夏阔开门见山,“早上接到皇上口谕,近日处理南蛮之事,可能没空出迎,让我们大军就地驻扎几日,过几天再说。”
振威校尉最是心急,“那大将军可知道要等多少日?”
“这没一定的,有时一天,有时十几天也说不定。”
归德司阶道:“那岂不是……”
后面的话倒是没敢说出口。
但众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那岂不是白白等候?
振威校尉哼的一声,“皇上要迎接胜军,却又如此不干脆,到西城口出迎能花得了多少时间,说穿了,不过是想挫挫我们的锐气而已。”
夏阔怒目,“别胡说八道。”
“本来就——”
“振威校尉。”夏阔打断他,“我们做臣子的,听话就是了,反正四年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振威校尉没把皇帝放在眼中,但对夏阔却是很尊敬的,见夏阔打断自己,也不敢顶嘴,只道:“末将知道了。”
“今日让大家来,除了传达皇上的口谕以外,也想问问大家,这明威将军跟昭武校尉醉酒,该当何罚?”
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阔绝对是一个好将军,公事公办,但昭武校尉夏子程怎么说都是他儿子,自己是个外人,总不好轻易评断。
在场除了夏阔是从一品,就是尚灵犀正五品上最高,夏阔见众人面有难色,于是询问她,“尚将军觉得呢?”
“战中饮酒,得加紧操练一个月。”军中每日操练两个时辰,加紧操练就是一日得操练六个时辰,十分累人,“不过西尧已然战败,我军也已经凯旋,喝点酒庆祝,也算不上大事,何况皇太后还特别赏了百锁酒进军营,要是喝酒就得罚,恐怕要罚的人太多了,明威将军跟昭武校尉要说有什么错,就是错在不知道桃花香的厉害,罚他们抄写百遍平安经就是了。”
振威校尉当场笑出来,夏阔也忍俊不住。归德司阶最直接,“尚将军你好毒啊。”
对武将来说,让他们拿刀剑可比拿笔墨愉快多了,宁愿加紧操练,也不想抄写什么平安经。
夏阔笑着说:“那就依照尚将军的意思,来人,传话下去,明威将军跟昭武校尉醉酒,罚抄平安经一百遍。”
那小兵愕然,然后忍笑去了。
夏阔忍不住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尚灵犀——这主意真妙,虽然是大军得胜,但得胜意味着杀戮极多,皇太后那不懂事的深宫老妇人肯定觉得罪孽深重,又心生不喜,到时候把两人抄写的平安经送上,皇太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您看看,我们也觉得杀戮不妥,但战争没办法,我们不得已啊。
夏阔想到一事,“好了,你们都各自去找事情打发时间吧,尚将军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尚灵犀内心又是一突,然后告诉自己,不会的,没事,别想太多。
众人行了军礼后退出。
就在尚灵犀七上八下的时候,夏阔突然对她行了大礼,尚灵犀连忙扶起他,“大将军,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都不能表达我的感谢,至少让我跟你行个大礼。”
“大将军,别……末将受不起。”
但尚灵犀没夏阔力气大,最后还是扶不住他,让他把礼给行完。
夏阔这才直起腰,“昨日,多谢尚将军。”
“没什么,我们众人一起生死多回,总不能见死不救。”
“总不能见死不救。”夏阔重复着这句话,“我救我儿,天经地义,尚将军跟我一起入险境,却是品格高尚,不然我一人如何救出两人,我该舍兄弟救儿子,还是舍儿子救兄弟?不管怎么做,都是一辈子悔恨,尚将军免除了我这难题。”
尚灵犀微笑,“大将军别这么说,我们第一次出战时,战马打腐,将末将甩了出去,要不是夏校尉救末将一命,末将早死在千军万马的踩踏下,现在也不过是回报救命之恩,恩人有难,末将总不能无动于衷。”
夏阔点点头,十分欣赏,“好个总不能无动于衷。”
昨日他把明威将军背出来,众人都上前来迎接,只有姚玉珍躲得远远的,深怕一点火星沾到身上。
子程询问时,姚玉珍明明应该回答是“尚将军”救他,却是含糊以对说是“大将军”带人进去,不愿意子程明白自己是谁救出来的。
此等妇人,无知又胆小,抢功劳却第一,想到要有这种嫡长媳,就觉得很烦,这次失火事件让他明白,姚玉珍的不适合已经不是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还没过门,做事情便如此难看,将来要是成为夏家嫡长媳,还不知道要多丑态毕露。
这回就算儿子不高兴,他也不会准了,儿子喜欢姚玉珍,当个贵妾可以,当个姨娘可以,当个正妻却是万万不行。
夏阔的理想长媳是尚灵犀,但儿子没眼光,尚灵犀又身兼重责,无论如何凑不在一起,只能等回京,让母亲跟妻子另挑名门淑女,这样尚家后院才会安定……
扣扣,敲门的声音。
“爹,是我。”夏子程的声音。
夏阔没好气,“死进来。”
格扇开了,就见夏子程已经梳洗干净,一进门就跪,“儿子错了,请爹责罚。”
“知道自己错了,还算有救,起来。”
夏子程起来,见到尚灵犀,有一点尴尬——自己真是疯了,昨晚作春梦,居然梦到好兄弟。
他十八岁到边疆,正值年轻力壮,春梦也作过数次,每次那女子的模样都是迷迷糊糊,昨晚的春梦却很清楚,是尚灵犀的脸。
皮肤的触感,指尖的抚模,都像真的,甚至那句绵软的“夏子程,我喜欢你呀”都回荡在耳边。
醒来自然羞愧万分,尚灵犀这样信任自己,把自己当好兄弟,自己居然意yin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可那梦境真的好真实……
此刻看到她的脸,内心羞耻无比,夏子程,你真不是人……
夏阔却是没发现儿子的奇异心事,“惩罚尚将军已经定下了,平安经百遍,你就好好的抄吧,到时候供奉给皇太后,她老人家高兴,自然会在皇上面前说你好话,皇太后说上一两句,可比做牛做马还管用。”
“这已经有人来报,儿子军中的责罚是抄写经书,但儿子现在来领的是夏家的责罚……儿子昨天晚上差点死在驿站,还要爹进来救我。”
“我没救你。”夏阔没好气的说:“把你背出来的是尚将军。”
夏子程内心还处于那春梦的尴尬,但又不想让人看出,于是按照以前的相处模式,用力拍了拍尚灵犀的肩,“不愧是好兄弟。”
尚灵犀一笑,“好兄弟嘛,昨日是大将军领头的,我背不动明威将军,所以背你,你也别误会大将军不愿救你,要不是你在里面,大将军也不会冲得这么急。”
夏阔对尚灵犀更满意了——把事情解释清楚,而不是像姚玉珍,只会打迷糊仗,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幸好只定了口头亲,还不算个事。那个姚玉珍要当正妻,万万不行。
若说换丝被事件暴露姚玉珍的欺善怕恶,驿站失火事件暴露的就是姚玉珍的胆小愚蠢,他也不求姚玉珍跟他进去救儿子,但好歹子程出来的当下,要马上上前关心吧,她不是,躲得远远的,等到众人把子程身上的火星扑灭干净,这才过来哭喊表哥醒醒,哭什么哭,简直在哭倒霉的……
尚灵犀却是无余裕去看夏阔的表情——夏子程出现后,她的心思就在他身上了。
既不好意思,又丢脸,看到他样子如常,知道他不记得,放心之余却有点失落。
心情十分复杂。
转念又想,不记得很好啊,记得才尴尬,他喜欢姚玉珍,又跟自己有夫妻之实,她的品位不可能当妾室,那样是污辱朝廷,难道要让他把心爱的女人放在妾室的位置吗?那样实在太为难他了。
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他的为难。
现在这样很好,他不记得,不用为难。
尚灵犀很快调适好心情,见夏阔欲言又止,知道他还有话说,“若大将军没事,末将就先告退了。”
“去吧。”
夏子程连忙说:“等等我过去找你。”
尚灵犀心中一跳,表情依旧平静,“好。”
尚灵犀回到自己房中,没想到门口却有个意外的人在——安定郡王。
于是上前行礼,“见过安定郡王。”
“尚将军不用多礼。”
“安定郡王找臣有事情?”
“皇上现在忙着南蛮的事情,无暇迎军,军中恐怕会有些人心浮动,本郡王欲往军营探看,给兄弟们打打气,不过本郡王并无功勋,恐怕将士看到我也是不解的多,所以想请尚将军陪我一起,这样更名正言顺。”
尚灵犀想想也是,“那我们去牵马。”
虽然她也想等夏子程来找她,但自己是定远将军,对她来说,责任可比自己的感情来得重要多了。
安定郡王去巡视军帐,人人都知道钦差来了,想必会大受鼓舞——原地驻扎实在太莫名其妙了,谁能忍受回家近在咫尺,却不能再往前一步。
两人牵了马,带了几个小兵,就慢慢走往三里外的军营——慢慢,当然是顾及安定郡王的马术,他可是皇家子弟,万一中途被颠下来,麻烦可大了,宁愿慢慢走,慢慢到,也不要策马奔腾,省得后患无穷。
安定郡王简直当是游山玩水,“不出京一趟,本郡王都不知道我东瑞国土是这样宏大。”
尚灵犀说:“不回京一趟,臣都不知道我东瑞国土是这样宏大。”
安定郡王大笑,“尚将军有趣。”
“郡王谬赞。”
“尚将军以后自称『我』就好,不用称臣了,我这钦差也只不过会投胎,论起本事还比不上各位将军。”
尚灵犀心想,安定郡王倒是很有意思,以前迎来的钦差,态度都极其嚣张,哪怕大将军那样的地位,都要自称为“臣”,因为是钦差,代表皇帝,所以就算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也只是个臣。
可是安定郡王却非如此,他一路上对大家都很客气,吃的不挑剔,住的也不挑剔,要说挑剔,姚玉珍还比他这个钦差挑剔得多……唉,尚灵犀,别想姚玉珍了,你就是羡慕她,嫉妒她可以得到夏子程的心,别想了。
“有件事情想跟尚将军说。”
“郡王请讲。”
“我今年十九岁,房中有几个侍妾,但是还没正妃,也无侧妃,后院几个女人虽然有人有孩子,不过都没名分,也就嚣张不起来。”
尚灵犀听得满头雾水,跟她讲这干么,难不成安定郡王看中贺宁还是小粮,想跟她要人过门?
也不是不行,可是贺宁有孩子,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芹儿分开,安定郡王得答应收养芹儿,这才可以。
贺宁的身分是归顺东瑞的西尧人,朝廷虽然鼓励通婚,但绝对不是正妃或侧妃这样的地位,贺宁过门,最多是贵妾,至于小粮,好一点就是个孺人吧,看安定郡王诚意。
想到身边贴心的人似乎快要有归宿,尚灵犀突然打起了精神,“臣是武人,心思不细腻,还请安定郡王明白说。”是要小粮,还是要贺宁,她都会放人的。
“那本郡王就开门见山了。”
尚灵犀一喜,“是。”
“本郡王诚心求娶尚将军。”
啥?她自己?
尚灵犀懵了,怎么会是她?贺宁秀丽可人,小粮温婉可爱,自己不过就是个假男人,安定郡王怎么会跟她求亲?
听错了?也不可能啊,自己耳朵好得很。
求亲耶,求求求求求求亲?
安定郡王见她一脸诧异,微笑着重复一遍,“本郡王诚心求娶尚将军。”
“我……不是,臣……臣没打算嫁人,谢郡王厚爱……”
安定郡王也不生气,“我爹是敬亲王,皇上的同母胞弟,很受皇上信任,不是我在信口开河,皇上对本郡王也是疼爱有加,尚将军如果嫁给我,那就是我的正妃,别说敬王府,整个京城都会以礼待之,郡王妃乃是从一品的地位,以后除了超品的皇太后,皇后,正一品的公主,四妃,王太妃,国夫人之外,人人都得跟你下跪磕头,尚将军想想,不觉得痛快吗?”
“是很痛快……不过,臣粗野惯了,无法适应大宅生活,多谢郡王,臣只懂打仗,其他什么都不懂,进了王府也只会闹笑话而已,恐怕到时候有得郡王头痛。”
“尚将军莫非心中有别人?”
“没有,没有。”
安定郡王点点头,那就是有了。
其实他也明白,昨天看到她不顾生死要进去救夏子程,内心震撼无比,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
他原本只是对尚灵犀有点兴趣,但经过昨夜的失火,看到尚灵犀那样义无反顾,他突然觉得自己真喜欢她。
他想要一个这样的正妃在自己身边。
真正爱着自己,为了自己会不顾一切的正妃,不是像府中那几个丫头一样,贪恋他是郡王,贪恋他的钱,他的地位,他能给的荣宠……他能给,可是他也有想要的东西,他想要一颗真心。
他想要有人能像尚灵犀对夏子程那样的对待自己。
尚灵犀,你很勇敢,现在不接受没关系,等我回京,会请皇伯父赐婚的,我会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忘记夏子程,然后你就要好好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