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暗着,无双被婢女叫起床,等她自个儿整理好,就可出发了。
毕竟原主女扮男装只有母亲跟弟弟知道,为免露馅,平常都是自己打理一切。
“什么?念书?哦哦哦,对哦,有念书这回事。”
无双记得,就是念完书后原主被一众小包子痛打,打着打着死了,换自己来了。
不过念书是好事啊,以前那个人会念书给她听,他好听的声音朗诵一次,她便也跟着念一遍,只不过她吼声太大,吓得山下那些人以为她发怒了,又给她送食物上来了。
这些人可真不禁吓,不过送来的东西还行!
说到食物,她就想到昨日送过来的食物,因此大摇大摆的过去,把箱盖全都打开,挑能直接吃的全吃了。剩下那些干货、补品,虽然也算是食物,但得有人先煮过才行。
对她而言,不能直接吃的当然都不行,不是说民以食为天,这些送上供奉的人也太不用心了,她得说说他们。
至于吵了一个晚上箱笼该归属于谁的郑家人,吵到天亮终于分好,等无双出门几个时辰后他们醒来,才发现箱子十有九空,没空的,各家没多久全都派人带走,说是明白元哥儿的意思,要换新的抬去东宫,元哥儿要请大家一块儿吃。
张氏气得大骂孽畜,只想着外头的人,怎么没想照顾自家病弱的弟弟?
郑世雄与郑老夫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箱子又被抬出去,没他们的分,摀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陈氏则是神清气爽,摀着帕子笑,昨夜她被婆母、夫君痛骂,被大嫂冷讽,全没落个好字,这箱笼她一个也没有,所幸她嫁妆多,也不贪这个,对她没什么差别,现在见了这些贪心的人倒楣样,她反倒出了心口闷气。
东宫里,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小包子,啊,不是,是鼻青脸肿的少年,围成圈的坐在草地上,每个人手里都有根鸡腿,而他们围成一圈吃鸡腿,太子余庆余赫然也在列。
会出现这幅景象得从赵祥一大早的计划与忿恨说起——
赵祥原本满心忐忑,真怕自己把人弄死了,愈想愈怕,吓得双腿打颤,回家后一被发现不对的亲爹拷问,就吞吞吐吐地吐实。
谁知道被爹押去郑家道歉,发现郑无元好端端的,四平八稳坐在椅上,怀里还抱着一只一看就知是达官贵人才养得起的矜贵白色长毛犬,坐姿放松,一副睥睨天下样。
而郑无元不收重礼这事,让他难讨好的老爹的心瞬间偏到他身上去,回家一路上责骂他,怎不跟元哥儿多学学?瞧瞧人家的气度胸怀与作派行事,以后必定是人中之龙。
赵祥去时很心慌,结果郑无元像大爷一样在家中坐着,他还得跟这个大爷道歉,回家时又被爹亲责骂,他恶向胆边生,愈想愈怒,深觉自己被陷害了。
那颗沾血的石头说不定是郑无元做的手脚,只可惜他们兵荒马乱下中计,绝对是郑无元故意吓他们的。
今日他决定再痛揍郑无元一顿,于是他拉上原本那帮兄弟说了自己的见解,又是威胁又是拉拢的叫他们一起上,别放过郑无元这混小子。
他们聚在郑无元来东宫的小径旁,等郑无元真的到了,赵祥打头阵第一个扑出去,谁知竟被郑无元打飞,后面六个人冲到一半,见状况不对,转头又要溜了,却也被郑无元一个个捉起来教训一顿,只有吴亦亭被捉起来轻晃几下就轻轻放下了。
众人护着肿痛的脸、、手臂,眼里满满怨恨的盯着吴亦亭,那怨恨都快实体化了,惊得吴亦亭心惊胆颤。
大家的恨意排山倒海,眼里只有一句话——为什么只有你没事?
没错,人若一起倒楣,那大家都是好兄弟;如果一人倒楣,大家会伸出友情之手,安慰这个倒楣的人;如果大家都倒楣,只有你没有倒楣,那就是你倒大楣的时候到了。
吴亦亭很冤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被轻轻放过啊,但被这些好友这样盯着,他恨不得刚才郑无元多打自己几下、多踹自己几脚,打得愈重愈好,他受不了好友们那种他是叛徒的眼光。
赵祥被打得最严重,他摀着后腰,艰难起身,不解的喝道:“凭什么打我打这么重,打吴亦亭就重拿轻放?”
无双嗤了一声,原因还要问吗?他们的供奉超没脑子的,但是神是很仁慈的,既然你愚蠢无知的问了,那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你家东西难吃,吴家的糖酥好吃。对了,姓吴的,再多送几包糖酥过来,知道了吗?”
见了他的武力,吴亦亭哪敢不点头,急忙点头。
苏家小子也发觉自己虽被甩出去,但是好像摔得很轻,想想家里重金请了个厨娘,那厨娘昨日做的百花糕被他祖母送去郑府,他昨天得知自己没得吃还发了场脾气,现今他非常感谢自家祖母的先见之明,还有厨娘的高超手艺,免了他这顿皮肉痛。
被摔到不远处的蔡家小子,他家厨娘的手艺也不差,自己也常常夸耀,两人不经意对看了一眼,心知肚明彼此伤势没看起来严重,只是碍于众人被打得很惨,也不敢声张。
心里却同时出现一种想法——巴结郑无元,好像用吃的挺有用的嘛,他昨日也是听到有吃的,就没跟他们多计较了。
只有赵祥不怕死,没脸没皮的揉着腰眼走向郑无元,他是武人世家出身,对武技最是崇拜,刚才郑无元这一手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他心痒难搔。他可比瘦弱的郑无元高上一个头,更别说体格比他不只好上半点一点,他却这样轻飘飘的把自己摔出去,好像他是粒小石头似的。
“你这招是怎么使的,怎么我们一个闪身就飞出去了呢?”赵祥粗声问。
“你不知道?”
无双挑挑眉,不就是把人给摔出去?若是以前的大身体,几百人都不够她摔的,现在这身体太弱了,唉。
更想不到连这么弱的武技竟然还有人不知道,她就用很可怜的眼光看着这个小包子,姑且称为肉包子甲吧。
“能……能教我吗?”赵祥道。
赵祥一出口,其余六人全都用唾弃的眼光看他,刚才说要打人可是你,也是你呼朋引伴来堵郑无元,想打得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现今你还想叫郑无元教你武功,学别人的绝技,实在太无耻了,做人能不能这么没天良啊?
但郑无元的回答更让他们吃惊——
“好啊。”无双挺干脆的答应了。
咦咦咦?他们可是接连害郑无元两次,想不到他一点也不记仇,还一副“这又没什么,你们想学就教你们吧”的脸。
霎时,众人心中涌起一阵愧疚,瞧瞧人家宽大的胸怀,再反思自己在路上埋伏的小人嘴脸,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下流无耻了。
吴亦亭默默的举了手,不顾周围狼狈为奸的伙伴,弱弱的道:“我也能学吗?”
他家是文官出身,身子骨实在不怎么样,刚才见了郑无元这一手,不由得也想学学这风骚把人丢出去的招式,到时跟他一样文弱的族兄弟们,不就要个个用崇拜眼神看他了。
既然有第二个跟随者,其余人也不再隐瞒,纷纷表示愿意一起学。
无双觉得自己是该收些小弟,好让这些人每日都给她上供点好吃的,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但师傅上课的时辰快到了,他们一行人只得进了书房。
不料师傅没来,因为昨夜宫中有事,太子今日休息,师傅就没进东宫,他们是出门后通知的人才到,因此没接到消息。
反正不用读书,几个人就找了个花园偏僻处学功夫。
赵祥第一个冲过去,砰一声,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已经被摔出去了。
“懂了吗?就是这样摔。”
无双的双手在空中虚晃一招,画出来的圆非常好看,日光下她全身闪闪发亮,就像高贵的神只。
只是再怎么好看也没用,因为大家都没看到,众人都要跪了,眼睛还来不及眨,人就飞出去了,这到底是什么招式,为什么这么强?
“可以再一次吗?”大家纷纷提出请求。
这群包子资质可真差,但她现在没人手,就姑且教他们吧。
无双表示小事一件,手再度一捉一摔,赵祥吃得满嘴土,趴在不远处的地上喘气。
“再来一次吧。”
“太快了,再来三次吧。”
赵祥被摔得满身疼,怒吼着扶住快要断掉的腰身,“换别人摔。”
大家轮流被摔后,赵祥因家学渊源,成日在校场上模爬打滚,终于悟出了点手法,他正拿着吴亦亭练手,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无双嫌他们学得慢,亲自上场,赵祥捉着她的衣带,在她的示意下,终于找对了方法,把她硬生生摔出去。
她倒是美美的双脚着地,露出这一手,众人又是一阵惊呼,但后头却传来一声哎哟。
众人一楞,怎么这声音这么像太子?
无双也发出哎哟的大叫,她模了模胸前,怎么办?香香肉从衣襟摔出去了,摔烂就不好吃了。
余子奇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被摔到别人脸上,他贵为一国王爷,正要大声怒骂这个不长眼的混蛋没接好他,就看到近距离的那张脸——
这、这不是他从小看顾到大的大侄子余庆余吗?他与他逃避追兵追杀,混战到最后晕了过去,至今就不曾见过庆余。
眼前的庆余看起来好好的,而且眉眼更成熟了,看来皇兄果然顺利登基,庆余也成了太子,但是他眉间的那点郁气是为哪般?他对庆余熟得不能再熟,纵然庆余现在金冠玉带,可身上有一点小变化,他都不会瞧不出来。
他还来不及模模庆余,就被那万恶的小姑娘郑无双给提起来,他张牙舞爪,四只小爪子就像猛龙过江似的连连拍击,左边一拳,右边一脚,上面一钩,下面一拐,打得热闹,只可惜腿短肚圆,又加上萌萌的可爱脸蛋,空有气势,毫无威力。
赵祥第一个喷笑,“这小畜生可真逗!”
谁小畜生,你才小畜生,你全家都是小畜生,你历代祖宗都是小畜生!
余子奇发狠的朝赵祥的方向冲去,教训不了这个力大无穷的姑娘,本王还奈何不了你这种半大小子吗?
无双从善如流的松开手,就看到香香肉狂奔着用力跳起,对着赵祥鼻子就是一拳,往下落时使出了一个阴狠至极的撩阴腿,赵祥的惨叫顿时可比拟太监的高音尖叫。
这什么狗这么凶悍,手段还这么下流,不愧是郑无元养的,都是武功高手!
赵祥一手摀着鼻子,一手摀着裤裆,怕极的逃至一边。
赵祥平日横,此刻吃瘪的模样让一伙人哄堂大笑,连向来严肃,今日又心情不好的余庆余也露出笑颜。
“你们满身伤,是做了何事?”
一听太子问话,其他人七嘴八舌把郑无元教他们摔技这事给说了,他们说得神奇,让余庆余也起了好奇心,挽起袖子想试试。
当众人看到郑无元毫不客气地把太子摔向天际,最后太子落在草地上时,所有人都傻了,这郑无元竟敢摔太子?他疯了,一定是疯了!
“这手功夫倒真的好。”
余庆余有点懵的起身,倒没多生气,只是心中有些抑郁,当初若他会点武艺,皇叔也不会为了保护他,伤得如此重了。
于是余庆余也加入了学习的行列,但余子奇控诉般的转过身子,用对着郑无双——竟敢摔他文弱的大侄子,太过了!
最后大家满头大汗,摔得鼻青脸肿,终于学会了这招,无双顺便分配起各家的职责。
“对了,你家还有你家的东西好吃,还要再送。”她用手点了两个人。
“你家的不好吃,要改进。”
“还有我家剩下那些不要了,那都不能直接吃,送些好吃的肉过来,大伙儿一起吃。”
都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年纪,刚才又是一番费体力的操练,这些少年早已月复鸣不已,吩咐在外头的小厮照着郑无元的话做,这才有郑家的东西都被搬回去那一幕。
没多久,各家送来热腾腾的美食,这些少年坐在草地上,眼前随意摆着菜与肉,一人一只鸡腿啃得尽兴,连余庆余也被勾起了馋虫,叫仆役送上几样热菜,众人吃得热火朝天。
余子奇刚才生的闷气已经忘了,变成小狗后脑容量也小了,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待他拍拍无双要吃的,无双就送上根鸡腿,还帮他把骨头细心剔除,用温柔的表情喂他,眼里却发着绿光。
再多吃点,长肥点,胖个十来斤吧,这样才够本大神吃。
余子奇吃得嘴巴爪子油腻腻,傲娇的伸出爪子,一副要人净手的模样。
无双也不嫌脏,拿起帕巾把他擦得干干净净,连嘴巴旁的油星也抹得清洁溜溜。
总觉得香香肉每次一吃饱,那股浓浓的香味更加迷人,感觉更好吃了,她吸着口水,眼里绿光又强了几分。
“好通人性的犬儿。”余庆余惊奇道。
这小狗四肢纤细,白毛委地,外型娇小可爱,却自有种威风凛凛的气势,隐然有战神风范,更别说眼神里那种“天底下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是笨蛋”的狂傲状了。
赵祥人贱,低下头去看小狗腿间,接着一副猥亵样,“公的。”
余子奇大怒,啪一声就赏了他一巴掌。乱看什么,好没教养的小子,竟敢偷看本王的双腿间,本王饶不了你!
“它又打我,我又没说它是母的。”
啪啪两掌,余子奇打得更凶了。这嘴臭的小子,谁母的,你才母的,你全家都母的,你历代祖宗都是母的!
赵祥终于不敢嘴贱,摀着被打的嘴巴,心里碎念,连这也听得懂,这不是狗,是妖精吧?
余庆余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却发现这狗走近他,用爪子推茶,像在示意他多喝。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遥远,不禁忆起往事,“皇叔知我向来吃不得油腻,若吃油腻些,便要我多饮茶去腻……”
众人只知楚王为了护送太子不被戾王杀害,一路战到最后,可惜德隆帝来迟一步,楚王被人围杀昏迷,伤得很重,现在还破例被德隆帝接进宫中休养。
“楚王英勇过人,家父常提及。”
“王爷风度翩翩,听说马上英姿焕发,京城中无一世家子弟能及。”
“听说王爷一刀可以砍下十个人头,以一敌十,千军万马的敌阵上,也可轻取敌帅的项上人头。”
这些称赞让余子奇听得心情大好,尾巴骄傲的翘起来,却看到无双竟听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这小妮子真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