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全急得跳脚,虽然余姑娘的刀口不再淌血,但气息微弱至极,脸色金纸一般,眼见就要不行了。
好不容易盼着梁浩海回来,他赶紧迎了上去,“梁哥,怎么样?寻到大夫了吗?”
梁浩海把薄被打开,扶着只穿了中衣的童悠悠依靠在椅子上,惊得冯全嘴巴大张。
“这……梁哥,你把人家姑娘掳来了?”
梁浩海尴尬咳了一声,低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这城里只有这姑娘是个女医,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冯全还想打量几眼童悠悠的容貌,被梁浩海挡在身前。
“你多去烧些热水送来,一会儿肯定需要。”
冯全耸肩,笑得古怪,转身出去了。
梁浩海这才拿了药瓶在童悠悠鼻下晃了晃,童悠悠慢慢醒来,抬手揉着太阳穴,待看清楚眼前情形,惊得手下一划拉,直接抓起了桌边的茶壶。
“姑娘,且慢!我们没有恶意!”梁浩海退后几步,赶紧解释道:“方才是我在敲你们家的大门,我的一个同伴因为救人中了飞刀,性命危急,城里大夫因为男女有别,不肯施救。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这么把姑娘请来救治。”
童悠悠手里的茶壶依旧没有放下,仔细打量清楚屋里,眼见床上确实躺了个浑身血迹的女子,梁浩海退得足够远,不像什么邪恶之徒,她才稍稍放了心,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梁浩海迟疑了一瞬,应道:“我们不是坏人,因为一些苦衷不能说明身分。今日只是请姑娘来救命,不会对姑娘不利。只要姑娘肯出手,过后我一定好好把姑娘送回去,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也不会坏了姑娘的名节。”
童悠悠侧头望向他,黑黝黝的大眼里满满是恼怒和怀疑,烛光照在她白皙的下颚,分外的柔美。
梁浩海心急,原本想吓唬她几句,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口。平日查案,也不是没见过血腥、没用过手段,但任何办法,好似都不适合用在眼前的姑娘身上。
这个时候,余姑娘却突然咳嗽起来,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很是恐怖。
不等梁浩海上前,童悠悠已经奔了过去,直接把余姑娘侧过身来,检查伤势、诊脉,一气呵成。
“她怎么伤得这么厉害,这刀子的位置,就算没有伤到心脏,也伤了肺叶。若是拔刀,活下来的机会只有一成,若是不拔刀,也挺不过两个时辰。真是太凶险了,简直是必死的伤势。”
童悠悠眉头皱得死紧,但手下可是不慢,就是鲜血染脏了她雪白的中衣,她都没有注意。
梁浩海眼里一亮,应道:“这姑娘被仇敌追杀,路上为了救一个孩童被仇敌所伤,请大夫一定要救活她,若是实在不可为,哪怕让她清醒一刻钟也好,我有重要之事问她。”
童悠悠回身瞪了他一眼,人都要死了,不但不伤心,还惦记着问话。这哪里是朋友所为,说不定他们就是追杀这姑娘的仇敌。
梁浩海被瞪得莫名其妙,还想说话,童悠悠已经发话了——
“我需要热水、干净的白色棉布条、止血药粉。”
“好,我们立刻准备。”梁浩海应得痛快。
不过片刻,药粉和布条就准备妥当,冯全也拎了两桶热水进来了。
童悠悠挽了袖子,深吸几口气给自己壮胆子。她不过是个妇科的菜鸟中医,涉及性命之事,顶多在妇产科帮忙接生过几次孩子,像这般心脏拔刀的重伤可是第一次见,但情形危急,还真不能不动手,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和所学尽力而为了。
“我只有一成把握,若是这姑娘……不好,你们不能怪我!”
“不会,姑娘尽力就好。”梁浩海郑重点头,末了扯了冯全躲去了门口。
童悠悠这才放了一半心,抬手剪开了余姑娘的衣衫,暗忖:这种时候还知道避嫌,这两人想必不会是太坏的人。
飞刀扎得实在太深了,童悠悠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猛力把飞刀拔出来,但依旧被喷了满脸的鲜血。
温热的铁锈味道,让她一瞬间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但此刻的她已顾不上,止血上药包扎,没有一道手续可以拖延半分。
“不疼,不疼啊,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童悠悠嘴里嘀咕着,不知道是在安慰伤者,还是在安慰自己。
许是疼痛太过剧烈,余姑娘居然醒了过来,入眼就看到童悠悠含着两眼的泪水,一边安慰她一边忙碌,她忍不住就笑了,慢慢从头发里模出一根小铜管递了过去。
童悠悠看了愣住了,刚要说话,余姑娘却微微摇了头,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接过铜管就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余姑娘再次扯着嘴角笑了起来,眼神却慢慢没了光彩。
“不,妳不能睡啊!坚持住,马上就好了!我一定能救活妳!”
童悠悠惊得厉害,手下忙碌,可惜余姑娘已经没了声息。她只能扔下棉布带子,翻身而上,骑在余姑娘身上,开始按压前胸,做心脏复苏。
梁浩海和冯全听出不好,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上前一看都是变了脸色。
余姑娘已经闭上眼睛,童悠悠每单击,她的嘴里就涌出几滴血,太过凄惨。
“不要按了……人已经没了!”
梁浩海拦阻童悠悠,童悠悠却不肯停手,哭道:“你懂什么,这是心脏复苏,能让她的心脏再跳起来,一定能救活她!”
梁浩海没有办法,直接把她抱了下来,“人已经死了,别折腾她了。”
冯全也懊恼道:“不是说能醒来一会儿吗?还有很多话没有问她呢!”
“好了!”梁浩海开口呵斥,“死者为大!”
冯全不甘心的闭了口,他们这次南下的任务,余姑娘是个关键,如今人没了,他们的线索断了,再难寸进,说不定还要麻烦缠身。
童悠悠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梁浩海还以为她是吓到了,安慰道:“童姑娘,妳不用害怕,我会遵守承诺,送妳回去。只不过,要劳烦妳替余姑娘拾掇一下妆容衣裙,才能将她安葬,我们不方便。”
“好,”童悠悠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最好寻一套新衣裙,时间久了,身体僵硬就不好更换了。”
冯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出去片刻当真拿了一套绯色的新衣裙进来。
童悠悠替余姑娘擦抹干净血迹,换了新衣,甚至还把自己辫子上的珍珠发带摘了,替余姑娘重新梳理发髻。
梁浩海看在眼里,倒是对同童悠悠越发好奇。寻常人家的姑娘面对死人,别说这么帮忙,怕是立刻晕死过去。这位童姑娘却大大不同,难道真是因为身为医者,看淡生死的关系?
他哪里知道,童悠悠前世里,即便学的是中医学科,可也要对着福尔马林浸泡的大体,吃饭或者谈笑风生,早就习惯了。
“你们打算怎么安置这个姑娘?”
童悠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虽然这姑娘不是因为她而死,但眼见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她还是免不得伤怀。
“这姑娘命苦,家里人都没了,又不在这里,我们打算送她去义庄安置,过些日子处置完手头的事,就寻人送她的棺椁归乡埋葬。”
梁浩海想起没有完成的差事不禁皱眉。余姑娘是关键的人证,牵扯了最重要的线索,如今断了,他也头疼。
童悠悠听他这么说便放了心,以后有机会出门还能去祭拜一下。
“那你们打算杀我灭口吗?”
“哈!”不等梁浩海应声,冯全已经气得冷笑,“我们又不是强盗,怎么可能随便杀人?”
“那就好。”童悠悠也冷了脸,应道:“那就送我回去吧,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深夜出诊,已经非我所愿,若是坏了我的名声,你们就是又害了一条人命。”
“什么叫又害了一条人命?”
冯全还要争辩,梁浩海已经扯了他到一边,末了郑重地同童悠悠行礼,道歉道:“童姑娘见谅,方才实在是救人心切,我这就送妳回去,一定不会被发现。”
童悠悠扫了一眼旁边那来自她床上的棉被,又道:“那就劳烦了,我祖母病了,不能费心,即便惊动外人,也不要惊动我祖母。多谢!”
梁浩海挑眉,眼中隐隐有欣赏,为了这姑娘的冷静爽快,也为了她的孝心。
童悠悠却不再看他,直接扯了棉被裹在身上。
梁浩海同冯全点点头,然后弯腰把童悠悠扛在肩上,跳出窗子,没入黑夜。
城里城外一片安静,唯一的动静就是更夫的梆子声了。
童家大院里,一如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并没有人发现自家小姐出去逛了一圈儿,包括睡在脚踏上的小桃。
梁浩海跳进窗子,把童悠悠放在床上,童悠悠被颠得晕头转向,依旧没忘了抓着梁浩海的衣袖,“我的丫鬟怎么办?留下解药!”
梁浩海忍不住轻笑,低声道:“放心,她只是睡得沉,明早就会醒来。”
“多谢,”童悠悠走去窗边,打开窗户,做了个请的姿势,“后会无期。”
梁浩海笑得更厉害,暗夜里看见一口白牙。
这姑娘不但胆子大、心善,还有点儿小聪明,这是防备他起了色心,站在窗户边随时可以呼救,或者跳楼躲避。
折腾一晚,他到底心里有些愧疚,没再吓唬她,拱拱手,就跳了出去。
童悠悠等了半晌,听得外边再无一丝动静,才小心探头看了看,然后紧紧关了窗户。
待重新坐到床上,她才后怕起来。
幸好,这两人只是抓了她帮忙救人,万一心存歹意……那她今晚就玩完了。
不过,江湖人真是自由,飞檐走壁,若是她没有学医,去学武艺,是不是就不用日日困在这个大院子里……
这般胡思乱想,童悠悠实在困倦不堪,换了一套中衣,怀里藏着的那根铜管突然掉出来,发出清脆的声音,吓得她赶紧捡起来。
那姑娘死前把这铜管给了她,显见是不想给那两个人,但两个人又极力想救那姑娘的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呢?
童悠悠有些头疼,生怕给家里惹了麻烦,毕竟童家大院只有她和祖母,万一有事,后悔就来不及了。可当时她把铜管收下,如今反悔也晚了,索性把铜管扔进妆盒,藏好替换下来的衣物,便重新睡下。
这一觉香甜至极,直到小桃把她摇晃醒来,她还有些发懵。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发病了,陈管家已经去请王大夫了,您快去看看。”
老夫人,王大夫?
童悠悠胡涂的脑袋终于清醒了,翻身下床,“什么时候的事?祖母咳嗽得厉害吗?”
陈嫂子这会儿也赶到了,一边帮着小桃伺候主子穿衣裙,一边禀告,“小姐,老夫人……这次怕是不太好,您要有个准备,听说……听说老夫人大口吐血……”
童悠悠白了脸,祖母是多年咳疾,放到现代就是肺部方面的重症,她已经在家里严格规定祖母的吃穿用度,更是想尽所有办法治疗、调养,终究徒劳无功。
从去年开始,祖母就时不时咳血。教授她医术的王大夫原本是宫里太医致仕归乡,本事了得,但对于祖母的病也是束手无策。上次来家里诊脉的时候,王大夫就提醒过,祖母怕是时日无多了。
不想,这才一个月,祖母就又吐血了。
童悠悠担心得很,带人快步赶去主院。
童老夫人常年卧床养病,主院伺候的丫鬟仆役们已经习惯了。但方才睡梦中的童老夫人突然咳嗽吐血严重,还是把大家都吓到了,这会儿除了近身伺候的丫鬟,其余都在廊檐下翘首盼望。
待见到大小姐赶来,他们都松了一大口气,终于有主心骨儿了。
童悠悠来不及安慰众人,赶紧进屋去探望祖母,屋里的血腥味道还没有散去,童老夫人躺在床上面如白纸,重重喘息,不时声嘶力竭的咳嗽着,听得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祖母您怎么样了?坚持一下,王大夫马上就来了!”童悠悠红了眼圈,握着祖母的手。
童老夫人想要说话,但嗓子里的腥甜却让她张不开嘴。
童悠悠赶紧安慰祖母,“祖母先不要说话,喝口水,润润嗓子。”
说罢,她就把童老夫人扶了起来,亲手端了凉茶,童老夫人喝了两口,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她又喊来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茉莉,吩咐道:“茉莉,赶紧让灶间煮参汤。”
茉莉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五六年的大丫鬟,平日很得老夫人信重,对老夫人忠心耿耿,这会儿也红了眼圈哽咽应道:“小姐放心,奴婢早就吩咐下去,一会儿参汤就能端来。”
果然,她的话音刚刚落下,陈嫂子就端了参汤,从门外进来了。
童悠悠赶紧又给祖母喂了几口,童老夫人摆手勉强道:“好啦,一会儿再喝。”
她还想再说几句的时候,有个小丫头在门外禀告,“小姐,王大夫到了。”
“快请,快请王大夫进来!”童悠悠放下祖母,亲自迎到门口。
许是来得匆忙,王大夫有些喘,就是后面拎着药箱的小药童都走得踉踉跄跄。
“王大夫,又辛苦您跑一趟。”童悠悠感到过意不去,王大夫如今六十多岁,若不是因为两家交情好,又有她这半个徒弟的情分,老大夫实在不必半夜如此奔波出诊。
王大夫摆摆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道:“自家人不必客气,我先看看老夫人的病。”
童悠悠赶忙让开位置,王大夫上前拿起了童老夫人的左手,开始诊脉。好半晌,他才把老夫人的手腕放下,语气轻松说道:“放心吧,没有大事。不过是春夏交替的气息变化,才惹得老夫人咳嗽重了些,我开一张药方,吃上三日就好了。”
屋里的丫鬟闻言都露出喜色,只有茉莉眼圈依旧是红红的。
王大夫招呼童悠悠,“大小姐,随我来,我开药方,大小姐也帮我看一下。”
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王大夫确实是童悠悠的半个师傅,两人这几年经常如此,众人已经习惯了。
童悠悠为祖母掖了掖被角,嘱咐几句之后走到门外,却见王大夫脸色凝重。
廊檐下只有他们两人,王大夫抛开那些规矩,压低声音同童悠悠道:“悠悠,妳要早做准备了,老夫人的大限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童悠悠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恳求道:“师傅,不能再想想办法吗?哪怕再让祖母延寿一个月都好。”
王大夫叹气摇头,“老夫人卧床多年,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可强求。强求的话,老夫人要遭受很多苦楚,不如就这样吧。”
童悠悠知道王大夫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如此说,她只能擦干眼泪给王大夫行了一礼,“多谢师傅,我知道了,还请师傅给祖母开一服药让她不至于那么难受。”
“我明白,妳不用多说,好好照顾妳祖母,陪她走完最后几日。”王大夫叹道,不只是因为童老夫人即将过世,更心疼童悠悠这半个女徒弟以后要如何生活。
童悠悠却无暇顾及这么多,喊了站在院门口的陈管家上前,“陈叔,请带王大夫去开药方。”
陈管家赶紧应声,“是,小姐。”
童悠悠擦干眼泪,藏好眼里的悲伤,转身进屋。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童老夫人比起方才居然脸色好了很多。
眼见孙女进来,她吩咐茉莉,“去帮我熬药汤。”
茉莉猜到主子有话要说,行了一礼就下去了。
童老夫人拍了拍床沿喊着孙女,“悠悠,到这儿来坐。”
童悠悠赶紧快步上前拉着祖母的手,笑道:“祖母,我师傅说了,喝过三日药汤您就不会咳嗽得太厉害,过几天城外花开,我陪您出去踏春?”
童老夫人难得笑了起来,伸手替孙女把鬓角的碎发拢好,嗔怪道:“妳呀,就知道玩,这么多年,祖母把妳严严实实地看管在身边,妳一定闷坏了吧?”
“不,我知道祖母都是为了我好,我也喜欢在祖母身边。”童悠悠鼻子犯酸,忍不住又要掉泪,赶紧依靠在祖母的肩头。
童老夫人叹口气,轻轻拍了拍孙女的肩膀,“不要怪祖母这么多年对妳严厉,妳父亲是个薄情又自私的人,京都府里的那位继室夫人更是面甜心苦,视妳为眼中钉、肉中刺。幸好当年把妳从京都带了回来,否则如今妳怕是日子不好过。我总想着让妳多学一些东西,有本事傍身,以后立足活命总能更容易一些,倒是让妳辛苦了。”
童悠悠悄悄抹去眼泪,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祖母您说这些做什么?天下没有谁比祖母对我更好了,我怎么会不知道祖母的用心良苦。”
童老夫人欣慰的笑了,“妳知道就好,祖母啊,怕是不能再陪妳走下去了,本来还想着看妳出嫁,可惜身体不争气啊。”
“祖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童悠悠哽咽,不想祖母再说下去。
童老夫人却是摇头,扶着孙女面对她,郑重说道:“悠悠,人有生老病死,谁也拦不住,妳仔细听好了,祖母有几句话要嘱咐妳。”
童悠悠还想说话,童老夫人却是推了她一把,吩咐道:“去把我的妆盒拿过来。”
她赶紧抹了泪水,走去梳妆台前,抱了那个三层的黑漆雕花妆盒。
童老夫人坐了起来,亲手打开妆盒,把第一层和第二层放到一旁,露出最后一层的杂物。
“我死后,以妳父亲的心性,怕是不会守孝在家,必然要找门路,继续做官,但妳一定会守。这样也好,回去京都守孝一年后,妳在京都也住得熟悉了。
“我已经拜托过族长,那时候他会带几个族人去京都为妳做主,操持妳的婚事。妳的婚事是当年妳祖父定下来的,那户人家门第显赫,想必教出的子孙也会不错,即便有些差池,以妳这些年学到的本事,也不会让日子过得太差。退一万步,就是再差也比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要好。
“另外,妳记好了,回去京都后,京都城东有条青石巷子,青石巷子尽头有家杂货铺,叫胡氏杂货铺。那铺子的掌柜夫妻是我当年的陪嫁仆役,夫妻两个没有子女,很是忠心。这么多年一直待在京都,有几分人脉和本事,妳在京都若是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他们帮忙。妳的嫁妆我也早早送去,让他们保管,嫁妆单子在这里,妳拿着,以后有个参照。”
童老夫人说着把妆盒里的一本小册子拿了出来递给孙女,不等孙女说话,又拿出一迭厚厚的银票,每张银票都是二十两或五十两的小面额。
“这些银票是留给妳的,以备万一使用。银票面额小,方便妳去兑换,哪怕到了京都,手头也要有些银子打赏下人,这样日子才能过得松快一些。”
童悠悠捏着嫁妆单子和银票,再也忍不住眼泪,扑到祖母怀里,哽咽道:“祖母,求您不要离开,我舍不得祖母。”
童老夫人也不禁掉下泪水,抱着孙女不舍至极,但她还是硬着心肠把孙女推开。
“悠悠,妳听我说,祖母知道妳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是回到京都之后,妳一定要狠下心好好保护自己,祖母不能再护着妳了,妳只能靠自己。
“还有,咱们府里账面上还有三千两银子,想必够我的后事花费,茉莉几个丫鬟跟在我身边几年,很是尽心尽力,妳若是不能带着她们回京都,就放她们自由吧,她们的家人还都不错,不会让她们后半辈子没有着落。至于妳身边的丫鬟,妳自己决定就好,带几个得力的回京都,有事时也才有人为妳出力。
“家里的田地,城外那两百亩水田,我已经许给族里了,妳不用惦记,京都来人或者妳父亲回来,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听到这里童悠悠才知道,祖母为何笃定孝期满后,族人会去替她撑腰,原来祖母交出了城外的良田当做交换条件。
童老夫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疲惫,把妆盒推到孙女手边,笑道:“这些东西,妳若是不嫌弃样子老,就留下做个念想。库房里的东西则留给京都来人收拾,不留下一些,妳那个继母怕是更要为难妳了。”
童悠悠伤心难过至极,祖母自知时日无多之际尚且不忘为她做如此安排。“祖母,您放心,您的孙女不是好欺负的,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祖母信妳。”童老夫人笑得慈祥,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童悠悠赶紧过去换了一杯温茶,可惜端到床边的时候,却见祖母已经闭上眼睛。
“啪!”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祖母,呜呜呜……祖母!您快醒醒,祖母,您不要抛下我啊!”童悠悠跪在床边,哭得几乎要昏死。
屋外的丫鬟们听到声音全冲了进来,见状也都哭了起来,“老夫人,呜呜呜……老夫人!”
陈管家和仆役们不好进屋,只能跪在院子里,也哭得厉害。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童家大院也是如此,童老夫人过世了,以后必是京都来人接手大院。到时候,他们的去留都是问题,人人皆悲伤主子的过世,也在担心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