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留下来,小姐练武时,我可以做丫鬟厨娘的杂活儿,不会白吃你们的饭的。这儿全都是男人,小姐一个姑娘家孤身待在这儿,我实在不放心。”金桂口气委婉,但态度相当坚定。
“说得也是,你是该不放心,男人个个是禽兽畜牲,好歹你家小姐沐浴时你可以帮她看着门,免得被我们这群臭男人给偷瞧了去。”寒冰子语带嘲讽。
“金桂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一片忠心。”曲翎书忍不住替金桂发难了。
“别说我不讲人情,不如问问其他几堂堂主的意思吧,要是有人反对,就一切照规矩来,再忠心的丫鬟或狗都得遣回去。”寒冰子盘起手。
“嗯?不是问门主的意思吗?这里主事的是门主吧,我爹已经跟门主说好了,压帖金也给了。门主已经答应的事,你们能随意更改吗?”
“门主答应让你进门,可没听说会有一票人跟着进门啊,又不是在街市口买菜,买了瓜还送葱吗,还送这么一大把?”寒冰子冷哼。
“曲姑娘,门主是……”朔风子正要开口,就接收到寒冰子冷峻的目光,只好改口:“门主是很倚重各堂堂主的,特别是众堂之首的朱雀堂,所以基本上只要朱堂主说好,其他堂主都不会有意见。而我个人是赞同金桂姑娘与元宝留下来的。”
曲翎书听了,看向下巴微抬的寒冰子,他那副高傲的姿态让她看了实在火大!明明就是他说了算,却故意说要问其他人的意思,是在摆什么谱!
“青堂主,请问其他堂主在哪儿?我跟金桂亲自去问他们的意思。”她故意把眼光撇开,负气不看寒冰子。
“白虎堂堂主与玄武堂堂主刚巧有事在外,目前不在堂内。”寒冰子笑着,等着看她要如何反应。
曲翎书也不是傻的,在家里是大小姐,可以呼风唤雨;出来当人家徒弟,居人屋檐之下,就得遵守师门辈分,这做人的基本道理她不是不晓得。
在家是别人看她脸色,在这儿她就得学着看别人脸色了。所以平日的大小姐气焰她不得不收敛。
最要紧的是,若是惹人家不高兴了,刚进门就被逐出师门,那她想当侠女的大梦不就吹了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思量过后,曲翎书放软身段,眼波含情如秋水,语调轻柔如莺啼……
“朱堂主,我一个女儿家,突然来到这满是男人的武门,说心里不忐忑是骗人的。我相信这儿的人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具男子气概,绝不会亏待我;但女儿身本来就有很多周身杂事不如男儿身方便,若是能有个女伴在身边互相照应,相较之下自是比较妥贴的,所以能不能请您再考虑考虑,给个通融,让金桂留下来呢?”
是的,她在撒娇,她拿出女人最有用的武器了!平常她闯下大祸后,大多是用这招把爹摆平的;若是连撒娇都没用时,就用眼泪,几滴泪珠滚落,爹即便有再大的怒气都不得不消了,故而一向拿她这宝贝女儿没辙。
这会儿醉月门的男人们听了美人儿的娇声软语,无不纷纷骨软筋酥。待在醉月门这么久,有多久没听过女人撒娇卖俏了,这娇声软语无异春风拂面,让人心花朵朵开啊。
寒冰子很意外她竟然会撒娇,方才的倨傲不驯与现在的温柔娇媚形成强烈对比,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很有撩拨男人的本事。
但他堂堂一个门主,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着了她的道,表面上他还是冷着一张脸,摆着他的威严。
其实他也并非真的想要过分刁难她,只是想让她知道,来到这里就不是千金小姐了,要有根本的觉悟才行。
曲翎书继续装出可怜样儿道:“而我家元宝,它只认我的,若是不让它留下,想必它也不会走,肯定是待在大门外守着,任凭风吹雨打 …是狗,听不懂人话,也不是叫它走它就会走的。”
在场的男人们听了,全都心生不舍,忍不住想要替她说情了。
曲翎书用哀哀切切的眼神看着寒冰子,略带一点哭音:“朱堂主……”
寒冰子心想:『也差不多了,再刁难她也没意思了。』于是摆摆手,施恩似地道:“金桂跟元宝可以留下,其他人离开。”
“多谢朱堂主。”目的已达,曲翎书福了身,对他展现甜甜笑容。
寒冰子看到她那笑容,内心惊讶于她的多面性。一样是笑容,在石碑阵时的笑容是那么自由奔放,现在的笑容却是如此含蓄嫣然,连他都差点心猿意马起来……还好,只是差点。
他不禁暗忖:『让她进醉月门真的好吗?这女人会不会是红颜祸水?』
他别过头,号令道:“让你的家丁们帮忙把你个人的随身家当搬进去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多余的东西也统统带回去。你就住在南边鬼宿的最后面那间癸房。”说完就摆袖离去。
“鬼宿?”曲翎书纳闷,让我住鬼住的地方吗?
“鬼宿是星宿的名字。门生住的屋舍全都以星宿命名,每一排屋舍的房间又以天干分房,你的是最后一间,所以是鬼宿癸房。”朔风子亲切地为她领路并说明。
“住鬼宿也就罢了,还住癸房啊?这房名听起来也太阴了,念起来都是鬼。”曲翎书小碎念着,又问:“那青堂主住在哪儿?”
“我住在东边的青龙阁。”
“喔,我知道了,那朱堂主八成是住南边的朱雀阁是吧。”曲翎书马上举一反三,以四象方位、二十八星宿来排的话,也不难推敲了。
“是的。”朔风子点了点头。
寒冰子从朱雀堂堂主接任掌门人后,还是住在老地方,没有搬到门主专属的院落,理由是老门主还健在,但其实老门主退任后,就云游四海去了,没人知道他老人家上哪儿游历去了,一年也才回醉月门几次。
“我可以搬到东边去吗?跟朱堂主一样住南边,感觉压力会很大的样子。”曲翎书偷偷打着商量,青堂主看起来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朔风子笑了。“不行,东边现在没房间了,西边、北边也没了,就剩南边还有几间空房。”
“果然就南边的最不讨喜,一定没人想跟朱堂主住同一边吧,谁受得了他那臭脾气呢。”曲翎书皱皱鼻子,金桂在旁边点头如捣蒜。
“其实门主……门主最信赖的朱堂主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有他的做法,而严格也是在上位者的必要之恶。像我就是没有威严,所以管起人来就不及朱堂主有成效;若论武艺,不可否认,朱堂主教出来的门生表现也比较好……”
朔风子正说着,鬼宿已经到了,他打开癸房的门。
金桂一看里头摆设,不由得月兑口而出:“这么小一间?跟我住的下人房差不多啊。”然后马上警觉自己的无礼,急忙掩住口。
“醉月门门生众多,所以房间当然不可能像曲府千金住的那么宽敞,只好委屈你了。”
“青堂主,快别这么说,入境随俗,我不挑剔的。我跟金桂就住这儿,睡同一张床。”曲翎书说着就先进门了。
“青堂主,不能委屈小姐跟我这下人睡同床,请问你们有没有简单的小床板或躺椅,让我在这房里另外搭床睡呢?”金桂央求朔风子。
“这房已经不大了,再放上你们带来的家当,哪还有地方让你搭床呢?我看你不如就住隔壁的壬房吧,反正也是空着,家当分两间摆放的话,房间就不会显得那么拥挤。”
主仆两人喜出望外,同声道谢:“多谢青堂主!”
接着朔风子又带着她们简单介绍醉月门里大致的环境,水井、灶房、茅房……等等的位置。家丁们则是把东西整理摆放好后,就打道回府了,真的只剩下曲翎书、金桂、元宝要住这儿了。
那天夜里,金桂服侍曲翎书沐浴后,两人待在房里,金桂一边帮小姐梳头,一边闲谈。
“小姐,我不喜欢那个朱堂主,他说话的方式很讨人厌。”
“我知道,你都写在脸上了,我猜朱堂主八成也看出来了。其实说真的,你这样很容易树敌的,脾气比我还烈,要是我俩换个身分,搞不好你比我还像千金大小姐呢。”
“小姐,我没有犯上的意思。”金桂连忙解释,心里则偷偷想:『说到树敌,我哪及得上您呢。唉。』
“我知道,你紧张什么呢。我只是说,性子是天生的,你只是刚好出身当丫鬟,对主子唯命是从,可不代表你会卑卑怯怯地失去自己的本质。你啊,就是强势性子,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那我就不嫁,跟着小姐一辈子。”金桂俏皮地笑了。
“不过,也多亏你这么坚强,若是换作别人来当我的丫鬟,恐怕只会成日哭哭啼啼而已吧,哪能像你这样兵来将挡,被我爹骂到耳朵皮都硬了。”
“换了别人应该不只是哭哭啼啼而已吧,恐怕早被小姐吓破胆了。”金桂取笑她。两人私下在一起时,就像同年纪的伴儿,金桂也比较不会像在外头那般严守主仆分际。
“也许,从某个角度来说,我是很依赖你的,你就像我的姊姊一样……”
曲翎书有两个弟弟,她也是当人家姊姊的,可她却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姊姊,反而比较像妹妹。两个弟弟成熟聪明又持重,偏巧她有一张娃儿似的女敕脸,走在一起弟弟们看起来倒像是她的兄长了。
“时候不早了,金桂,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曲翎书打发金桂回壬房后,自己也歇下了,正朦朦胧胧快睡着时,门外传来细微的搔刮门板声,她再度下床,打开门,外头是元宝。
“老早就发现你不见了,跑哪儿去了呢?都这么晚了,是不是到了新地方,就忙着到处做记号,划你的地盘了?呵。这儿就你一只狗,没别的公狗会跟你抢的,以后多的是时间让你慢慢逛。”
她宠爱地模着元宝的头,放它进屋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