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一夜,寒冰子把自己关在练功房小练内功。
“我在想说,不如把曲翎书编入白虎堂,交给老三教好了。只是要等老三回来才行。”
“老三那虎性子,受得了她吗?”
“正是要一个够凶的才镇得住她不是吗?”朔风子意有所指地笑道。
“你意思是我镇不住她吗?”寒冰子眼神一冷。
“大哥是门主,其实也不用下来带人了不是吗?你现在以朱雀堂堂主自居一事,我还没想通是为什么呢。”
“其实也不为什么。一开始只是想要亲民一点,如果她一来我就以门主身分亮相的话,怕她会太过敬畏。一个弱女子来学武,心中想必十分忐忑,故而想先用堂主身分让她习惯习惯。”
“要亲民的话,你还一见面就故意找她麻烦?”
“我哪有故意找她麻烦,我只是做该做的事。你见过哪个门生来拜师时,还带着一串跟粽子似的奴仆?”
“一个弱女子来学武,心中十分忐忑嘛。”朔风子借用他的话取笑他。
寒冰子瞪了他一眼,嗤道:“结果根本就不是弱女子,瞧那野猴样儿,真不知曲老爷是怎么教闺女的。”
“说不定野猴子才适合练武呢。”朔风子倒是挺看好曲翎书的。
“眼下先让她在朱雀堂练基本功,等老三回来了,看她资质如何,再来决定她要分去哪个堂。你不由分说地突然塞只猴子给老三,他可不见得买帐,还是让他自己看过再说吧。”
翌日,曲翎书起了个大早,天都还没全亮,她就把练武场扫完了,然后在金桂的壬房门口贴了张纸条,就兴致高昂地带着元宝出去跑步了。
金桂起身后,看到主子的纸条,再看看练武场,叹道:“这哪叫扫完了呢,根本就是随便拨一拨而已。”于是她只好重新仔细扫过一遍。
之后她到洗衣场去洗衣服,已经有一些早起的师兄在那里了,他们看到金桂过来,便开始主动帮她打水、拧衣,一边做事一边与她攀谈,让她受宠若惊。她从不知道身为女人会受到这么多礼遇。
直到吃早膳时候了,曲翎书还是没回来,金桂不禁开始暗暗担心起来……
『小姐会不会是跑到迷路了?毕竟这儿是三十三里坡,外头的路可不像邔城那样,每条巷弄都像自家厨灶般地熟悉……不过带着元宝的话,应该是不会走丢才是,狗是很会认路的……』
“小师妹呢?怎么还没看到?”
“吃饭是最要紧的,她不是禁不起饿吗?”
“不会是还没起身吧?难道是昨日被朱堂主罚惨了,起不来了吗?”
大饭堂里,大伙儿没看到小师妹,纷纷询问。
“不是的,朱堂主没有罚我们……”金桂放不下心,只匆匆随便吃几口,就开始帮小姐打包留饭,准备出去找人了。
正要走出大饭堂,就遇上朱堂主,她心里暗叫不好,急忙把手里包好的饭盒藏到背后去。
“你家小姐呢?”
果然被问了,金桂急忙解释:“小姐一早就遵照朱堂主昨日的交代,出去跑步热身子了。而且她是先扫完练武场才出去的。”她得特别强调这一点,免得朱堂主又说小姐偷懒。
“她一个人去跑?”
“有带着元宝。我现在就去找她回来。”
“商陆生,跟着金桂姑娘出去找人。”寒冰子转头指示。
“是!”
“找到人就跟她说,大饭堂已经收了,她没饭吃了。没办法守时,就甭吃饭了。回来先罚站桩。”
“是!”
金桂在商陆生的带领下,沿着三十三里坡把他们平常会跑步的路线都找遍了,就是没看到曲翎书。
“我觉得……小姐一定不会照着你们的路线跑,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有正规的路线,她一定是看哪条路新鲜有趣,就往哪儿弯去。”
“她该不会跑到兽道去了吧?”
“兽道是什么?”
“就是很少有人走的山中小路。”
金桂与商陆生开始找有哪条兽道看起来比较像有东西会吸引小姐的,像是有漂亮的花草,或是有奇山异石什么的。
后来果然在某条通往山顶瀑布的路上发现曲翎书了,她在山中小溪边徒手掬水喝,元宝则在下游喝着。
“小姐!我们找您半天了,您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金桂见到人,一方面放下心,一方面又有些气急败坏。
“喔,我就听到有瀑布水声,好奇想看看那瀑布在哪儿,找半天只找到这条小溪,想必瀑布就在山顶吧。”
“您月兑了鞋要做什么?”金桂注意到她光着脚。
“我正打算洗鞋。刚刚不晓得踩到什么,这不会是熊的粪吧?”曲翎书指着鞋底那黑漆漆的东西。
“熊粪?这儿有熊吗?”金桂惊问,一边不安地张望四周。
“我看那应该是野狼的粪,这儿没听说有熊出现过。”商陆生安抚金桂。
“野狼也很可怕啊,要是您出了什么差错,我要怎么跟老爷交代呢!”
“不会的,就算狼出来,我还有元宝可以跟它们说话呢,叫它们别咬我。”
“狗跟狼怎么能相提并论呢。”金桂可不觉得这是可以说笑的事。
“狗跟狼看起来不是差不多吗?好了,先别说那个了,金桂,我刚跌进一堆野草里面,起来后全身黏满鬼针草,好多,拔都拔不完,你帮我拔一拔。”
曲翎书指着身上那些黑色的细长种子,种子上有勾刺,会黏在经过的人的衣服上。这下黏得太多了,要清除可得费一番工夫。
“您怎么会摔成这样,有没有伤到哪儿?”金桂说着就开始动手帮她拔。
“我没事,你别穷紧张。”
“小师妹,我看我们不如先回去吧,你这一身还不如直接换了衣裳比较快。”商陆生建议。重点是再晚些回去的话,门主可能会叫更多人出来找。
商陆生与金桂出去以后,过了一个时辰许,终于把曲翎书带回来了。寒冰子黑着脸站在门口等候他们的大驾。
看到曲翎书回来时一身脏兮兮的狼狈模样,他原本要发火都发不出来了,反而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听到商陆生的回报,发现她不过是跌倒又踩到粪时,寒冰子简直要大笑出声,但他忍住了。
他微勾着嘴角,嘲弄道:“走路不长眼的,踩到粪的感觉如何啊?”
“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了,我踩到的瞬间,就月兑口而出骂了声『你个王八乌龟蛋』!”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被吓到了。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说话竟然这么粗野?
“小姐,您怎么可以骂粗话呢?”金桂跟着感到丢脸,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她本来想说来到新地方,至少能改头换面,留给人家一个好印象,没想到小姐还是没维持住。
“就是一股气嘛,不骂不痛快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骂粗话了。”
不是第一次?众人再度吃惊。
“小姐,我们快进去换衣裳吧。”金桂忙拉着她进去,免得让她再多说些什么丢人现眼的话来。
换完衣裳,曲翎书就被叫出来罚站桩了。
当然,在那之前她已经先在房里很快地把金桂帮她留的饭吃完了。金桂要她记得假装没吃,因为朱堂主说过不许让她吃的。
“朱堂主说你出去跑步还贪玩走偏路,最后还要劳动人家去找回来,得先罚你站桩半个时辰。”
商陆生让她站在一棵树荫下,金桂则是抱着主子那件满是鬼针草的衣裳,坐在树旁的石头上认真地一根一根拔。
曲翎书站得直挺挺的,笑道:“不过就是站桩嘛,有什么了不得的,小事小事。我在家也常被我爹罚的,不只罚站而已,还得一边提水桶哩。”
“商陆生,马上去打两桶水过来让她提着。”寒冰子又不着痕迹地出现了。
曲翎书鼓起双颊,气呼呼地:“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我怕罚得太轻,让你给瞧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站桩很简单吗?站桩跟你爹的罚站可不一样,不是光站着就好了。脚后跟得虚悬,想像脚后跟底下有只虫儿,既不能把它踩死,也不能让它逃了,那刚刚好踩住虫儿的虚悬高度、细微地提足劲儿,脚跟不能真的离开地面。”
“什么?踩什么虫儿?”她一时还没弄懂。
“假想的虫儿。虚悬,可以把三条阳经的经气调动起来。三阳者,一乃足少阳,即胆经的阳陵泉穴,可强筋壮骨;二乃足太阳,膀胱经的承山穴,可祛湿升阳;三乃足阳明,胃经的足三里,增强气血……”寒冰子背着手朗朗说明。
“等等等等……什么经、什么虫的,我都糊涂了!”
“踮起脚尖!”寒冰子下令,曲翎书刚要踮起,他又马上喊:“停住!”
“等等!我还没踮起来……”
“就保持这样,你现在脚的重心在前掌,脚后跟虚浮,但又还没离地,这就是站桩。给我站半个时辰,不准放松。”
“嗄?”她愕然。
“喔对了,商陆生还没把水桶提过来,等一下还要加提水桶。”
“朱堂主,这样站着就很累了,还要提水桶吗?”
“不过就是站桩嘛,有什么了不得的,小事小事。”寒冰子学着她方才的话,故意拉长了语尾,讪笑着。
曲翎书扁着嘴,心里暗忖:『脚跟虚悬不离地,这样你也看不出来我到底有没有虚悬啊,哼!我就实实地站半个时辰,你能奈我何?』
“你别想要偷懒,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有没有真的站桩,到时让我发现你没有确实虚悬的话,午膳就不用吃了。”寒冰子一语道破,让她又吓了一跳。
“你这人真过分,早膳已经不许我吃了,午膳还不许我吃吗?我看我武功还没练成,就要先饿死了。”她开始装出受虐可怜样儿。
“你早膳都吃完了,还在卖什么苦肉计。”
“嗯?”她一愣。
“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那忠心的丫鬟替你偷藏的饭盒。”
金桂在一旁惊得下巴都松了。原来他不是没看见,只是不说破而已。
商陆生把水提来了,寒冰子看着她把水桶提好了才离开。他走了以后,她就开始跟师兄抱怨。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还罚人家提水桶。”
“朱堂主罚得够轻了。站桩也是基本功之一,你站一会儿就会有感觉了。”
听商陆生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这样站着时,**是夹着的,虚悬的是脚跟,用力的却是腰臀,而为了稳住身形,得很专注才行。
金桂往水桶里瞥了一眼,劝道:“小姐,师兄才打不到半桶的水,已经很帮衬您了,想必朱堂主也知道,他没骂商师兄,就是默许放水了。您还是乖乖站桩吧,别偷工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