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不救、救、不救、救、不救……”蜀魄蹲在墙角,低着头小声的嘟囔着。
今儿个天气晴朗,上午日头足,阿玉在院子里晒被子。
见蜀魄的脚边散落一地的花瓣,阿玉不知道她家小姐又发的哪门子的疯,干完手里的活,急忙走上前来道:“小姐,干么呢?好好的花儿不能这么糟践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蜀魄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文诌诌的说了一句。
再怎么说她可是自小饱读诗书的官家小姐,她若是男子,绝对可以用满月复经纶四个大字来形容。
蜀魄又道:“没事,就是闲得发慌,继续干你的活,我出门逛逛。”不等阿玉再发问,她逃也似的跑开了。
不救、不救、不救!秦班裕,这可怨不得我,连老天都不帮你。
跑出了正门,蜀魄弯起的嘴角缓缓垂下,一瞬间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踢着脚边的碎石子,大街上人声鼎沸,好吃的、好玩的,蜀魄全都视而不见。
都是要死的人了,干么不老老实实的待在皇城,非要到姑苏来给她找不痛快?天下的神医多了去,他是皇族,什么样的“老神仙”找不着啊,她虽是继承了她娘的衣钵,深得药王谷的真传,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片子,那“绿琉璃”不是单凭她一己之力能应付得来的。
“哎哟!对不住了。”蜀魄一路低着头想事,完全没瞧见前路出现的人,即使这会撞到了人也是连头也不抬,绕了个弯,道了歉就想继续走。
“蜀大夫。”
刚迈开步子,手腕便被人牢牢的握住,这回蜀魄不得不抬头正视。
她眼神空洞,看着来人的脸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晋公子。”叫了声人,却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怎么和丢了魂似的?晋司云心中生出几分担心,平日里爱嘻笑的蜀魄,今日如同变了个人。
“可是出了什么事?”他依旧不放手,看着蜀魄问道。
“没、没事。”蜀魄被问得一愣,她能有什么事儿啊,“早饭吃多了,出来逛逛,你知道,我家院子小,阿玉在晒被子呢,说我碍事。”
蜀魄尝试着想要抽回手腕,可是晋司云的手握的太紧,他此刻一脸担忧的打量着她……这个眼神她很熟悉,两年前,阿玉也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她,那是她决定用三尺白绫结束生命之前。
“晋公子。”蜀魄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面孔,轻轻的拍了拍晋司云的手,“我真没事。”
晋司云缓缓的松开手,放蜀魄自由,扯动着面部的肌肉,“无事便好。”
他早已习惯了假笑,无论面对什么人,他都能极好的将情绪隐藏起来,可是,刚刚那瞬间心中却生出担心、挂念、心痛……等极为复杂的情愫,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他害怕,害怕他只要一放手,世间就会从此失去蜀魄这个人。
“晋公子是要去巡视铺子吗?你忙你的,我随便逛逛。”
晋家是江南最大的丝织品批发商,就连皇城那些达官贵人穿的衣裳,一大半的料子都是出自晋家。
“嗯!”瞧着蜀魄恢复了正常,晋司云便没再多说什么,“蜀大夫,小心点,要看路。”好在她撞到的是个人,若是遇上马车或者疾驰的快马,后果不堪设想。
“蜀魄受教。”她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两人就此分别。
转过身,蜀魄长长的叹了口气,摆弄了两下手指。
自打和秦班裕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她却觉得如同三年那般漫长。
救秦班裕的命?她蜀魄为什么要蹚这浑水?她这辈子都不想和皇城、和朝廷再有瓜葛。
可是不救……她就不是那种真正狠心的人,若是秦班裕死在皇城,她充其量也就是一声叹息,感叹“红颜薄命”,可是这人三天前就站在她面前,身形消瘦,皇城第一贵公子,如今竟撑不过两个月,她这心实在是狠不下去。
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医馆。
医馆没什么人,这会宋五爷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五爷……”蜀魄有气无力的唤了声。
宋五爷睁开眼睛,看见来人着实一愣。
这丫头性子懒散,每次来医馆都是踩着时辰来的,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会提前,今儿是发哪门子的疯?
宋五爷探着头向后瞧了眼,竟然没看见阿玉的身影,这两个丫头平日可是形影不离的。
若是往常,他肯定没这么多心思,不过这回他心里有愧,拖着蜀魄的月钱还没给呢,便有些心虚。
他半辈子在江湖飘零,唯独不喜欢两件事,欠人情以及欠人钱。
“嗯。”宋五爷掩下心中的慌乱,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来这干么?就算要救秦班裕,也得她娘亲自出马才成,五爷的医术还不如她呢,更是没戏。蜀魄走累了,干脆拖过椅子坐了下来。
宋五爷好面子,心道:若是一会儿蜀魄真开口向他要钱怎么办?王爷那明确交代了不能给,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蜀魄犹豫了片刻,心中悬着的巨石重重的落了下去,“五爷,和你打听个事啊。”她蜀魄这辈子什么时候信过命啊,老天不让救,她蜀魄就偏要救。
“你说。”宋五爷手心里捏了把汗道。
“那个,闲王你知道吧?”
宋五爷听见这话,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现在不光手心有汗了,就连额头上都浮现出一层细汗,不过他毕竟是个老江湖,瞬间稳住心神,“知道。”
“五爷,你说王爷若是来姑苏,会在哪儿落脚呢?”若是普通的官员,那自然是住在官驿,可是闲王不同,他是皇族。
救还是不救,左右摇摆,她已经浪费了三天的时间。她蜀魄长命百岁,有的是时间,可是秦班裕没有啊,当务之急还是得知道他住哪儿,尽快见到人再说。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听说闲王的车马还在路上,并未传出进城的消息。”宋五爷试探的说道。
他还在路上?怎么可能,她明明见到……秦班裕先行于大部队,为什么?就是为了跑来见她?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事,可是他的命就剩两个月,还能有什么事啊?蜀魄想不明白。
“我能做什么?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闲王啊,我这不是闲得慌吗,刚在路上听见几个人瞎议论,就想着皇子来姑苏能住哪儿呢?官驿肯定是配不上皇子。”蜀魄心中慌乱,说起话来也显得语无伦次。
其实宋五爷比起蜀魄也好不到哪儿去,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想着难道这丫头发现什么端倪了?知道他是闲王的人,故意试探他?
但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甭管心里多乱,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平静如常。
“不知道。你啊,有这个闲心思不如多读读医书,小小年纪万不可故步自封,你的医术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宋五爷起身重重的拍了两下蜀魄的肩膀,“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既然来了,就帮我看铺子吧。”
“五爷,哎,五爷,我、我也有事啊。”愣神的一会儿功夫,宋五爷已经出了医馆,蜀魄在身后跳着脚的喊道。
她的事才是十万火急,她得想法子找到秦班裕的人啊!早知道当晚就应该要个地址的。蜀魄捂着脑门,越想越后悔。
宋五爷不敢多做停留,事关蜀魄,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匆匆忙忙去了秦班裕下榻的宅子。
他是个游历江湖的侠客,虽从未娶妻生子,但是这男欢女爱的情感,他活了半辈子,闲王钟情蜀魄,他一看便知,因此但凡有任何与蜀魄有关的消息,他都不敢错过。
“你说,她……要见我?”碗里的汤药苦不堪言,但秦班裕早就习以为常,喝药如同饮茶似的。
他什么时候说过那丫头要见王爷了?宋五爷被问得一愣,“不,不是说要见殿下,只是打听殿下的住所。”
“她……找我有何事?”秦班裕难掩心中的喜悦,合上手里的奏摺,随手放到一旁,看着宋五爷关切的问道。
“没说,但看着像有急事。”宋五爷实话实说,那丫头虽是老成,但毕竟还年轻,又不如闲王殿下这般城府极深,早已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他看得出,蜀魄很焦急的想见秦班裕一面。
“我知道,你下去吧。”秦班裕低头,从最下层抽出一本奏摺,打开摊在桌面上,看得认真。
皇家人的心思真难猜,刚才明明还欣喜来着,也就一口水的功夫,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宋五爷都怀疑刚刚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是!”他应声退下。
宋五爷前脚刚走,一名黑衣侍卫便出现在房中。
“就住在那处吧,离得近,凡事也好有个照应。”来到姑苏城,秦班裕便一直隐瞒身分。他之前还犹豫要不要住去哪里,如今……他心意已决,既然她想见他,他又怎么不了却她的心愿呢。
“是!”黑衣人领命,便退出了房间。
下午问诊,蜀魄有些心不在焉,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尽快找到秦班裕。
“心思不在这就回去吧。”宋五爷轻咳了两声,唤醒发呆的蜀魄,“阿玉,带你家小姐回去。”他是个古板的人,更是说一不二的人。
“五爷,我……”蜀魄理亏,急忙想要辩解。
“不用说了,回去吧,明日再来。”宋五爷抬手止住说话的蜀魄。
蜀魄三魂没了七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他也不好问这丫头到底为何要见闲王,看着她这般,他的魂也被勾走了两分,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早早把这丫头打发走吧。
“是,五爷。”袖中的双拳紧握,蜀魄抬手整理好药箱,恭敬的对宋五爷行了个礼,未再多言。
她就是这么别扭的性子,虽有一肚子的话,但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路上蜀魄一言不发,夕阳西下,太阳还未完全西落,一弯月牙早已高高升起。她远眺着天边的残阳,心中百感交集。
家破人亡,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蜀魄觉得自己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了,可是突然跳出的秦班裕却扰得她心神不宁。
两人回到家,蜀魄将自己关在屋里,连晚饭都不吃了。
阿玉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慢慢的落了下来。
到了深夜,她来到刘氏的房门前,轻声唤道:“夫人。”
“进来!”
屋内黑漆漆的,阿玉推门而入,在黑暗中恭敬的冲着角落行礼,“阿玉拜见夫人。”
借着透过窗纸的月光,依稀能瞧见那里有个人影,跪在佛像前,手里传来佛珠转动的声音。
十四岁的阿玉,脸上退去平日里的青涩,双眸中浮现出一抹从未有过的阴郁,彷佛变了个人一般。
“闲王殿下已至姑苏,同小姐见过面。”阿玉的声音毫无感情可言,如实汇报,“闲王殿下时日无多,两个月后便是大限之日。”
“中的什么毒?”刘氏话音平静,没有丝毫吃惊。
“绿琉璃。”阿玉微微皱眉,她出自药王谷,虽没有蜀魄那般的天赋,但是该知道的她都清楚,下此毒之人摆明了就是要闲王死。
刘氏背对着阿玉,阿玉瞧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得她手中的佛珠“嗒、嗒、嗒”地越转越快。
“闲王是太子最后的屏障,若是闲王……下一个就是太子。”
“右相在朝堂只手遮天,夫人,老爷的仇……”阿玉吸了口凉气,当年的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夫人出身药王谷,老爷身上的毒连夫人都解不了,右相就是要让朝堂上的人看见,谁敢反抗他,就是老爷那般的下场。
“小姐这几天好像很苦恼,她……”阿玉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夫人也早已将生死看开,她们之所以忍到今日,为的就是要保下小姐,护她一世安稳,离开皇城那是非之地。
墙角传来刘氏的苦笑,“那丫头的性子和她爹如出一辙,心肠软,看不得人受苦,想来是看出了闲王大限将至,不忍心。她心里想救闲王,但是又不想蹚浑水,想来这几天必定是天人交战。”
“正是。”阿玉恭敬的回道。
“放心吧,那丫头狠不下心的,闲王,她会救。你且好生跟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单凭蜀魄的本事解不了绿琉璃的毒,那丫头最后还是会找到她这,可是……刘氏紧紧的攥着手中的菩提子,解绿琉璃,她也只有七八成的把握,此事还需父亲出马。
保住闲王就是保住太子,保住太子才能保住夫君的遗愿,这世道不能落入奸相之手。
蜀魄坚信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姑苏城就这么大,她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秦班裕给找出来。
她难得起了个大早,推开门,脸上重拾往日的风采。
阿玉站在院子中间,手里是啃到一半的红薯,这会正向东面观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姐,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她说着话,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东边那堵墙。
“大清早的,瞧什么呢?”蜀魄也不嫌弃,抢过阿玉吃到一半的红薯就塞进嘴里,“那边又没人。”
要说蜀魄能租到这个院子也是缘分,这原本是间五进的大宅院,她们住的这间是偏院。
这院子位置好,闹中取静,位于姑苏城的中心地段,按理说是不愁租的。但是据房东说,这是处凶宅,三年前,一个女人发了疯,在此杀了自己的夫君,而后自杀,前前后后闹出好大的动静,所以这宅子好久没租出去,房东租金一降再降还是没人来问。
蜀魄来到姑苏,急切的想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什么凶宅不凶宅的,看看荷包里的银子,当然是越便宜越好。房东也是个好人,一听说是孤儿寡母,算上丫鬟就三个人,反正宅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开出一间院子让三人住下来,每月五两的租金,这在姑苏城可是相当的划算了。
“早上刚搬来了人。”阿玉看着她,和看傻子似的,“小姐,这动静您听不见吗?”
经阿玉这么一说,蜀魄才反应过来,果然,隔着一面墙,那边传来敲敲打打的声响,还有男人的声音。
“阿玉,我们是不是要被扫地出门了。”以她的月俸,只租得起这一个院落。
“不知道。”阿玉摇着头,感叹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说要挖地三尺把秦班裕找出来呢,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要没有了,“房东心善,希望……能多给我们留些时日找房子。”
说到这,红薯恰好噎在喉咙里,蜀魄捶着胸口,拼了老命才将那口红薯吞咽下去。
“小姐,要不我们过去问候一下?”阿玉试探的问道。
“嗯……”蜀魄想了一会儿,“家里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空手总归不太好。
“前天买的一斤猪肉、半袋米、一升油,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些了。”阿玉尴尬的笑了笑。
穷,这个字,蜀魄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走吧,去瞧瞧。猪肉、大米还是留着吧,毕竟咱们家也不富裕。”
她们家何止不富裕,简直是忒穷了。
蜀魄走在前,阿玉跟在她身后,走出院子后,她率先拦住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正在搬花瓶的壮汉,“敢问这位大哥,这家的主人……”
壮汉低头看了她们一眼,“那屋。”伸手一指,并未多说什么。
蜀魄在心底舒了口气,若壮汉问她是谁,她还得解释一番。
蜀魄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付了一间宅院的钱,她便从未踏足过其他院落,虽是在这住了两年,可是除了她那小院,对其他地方都陌生得很。
搬家具的、扫地的,院子里人来人往,但是这些人彷佛看不见蜀魄和阿玉似的,任由她们在人群间穿梭。
“我们俩是女鬼吗?”一瞬间,蜀魄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话音刚落,只觉得手指一痛,是阿玉用力捏了她一下,“知道疼,还活着呢。”
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古怪,蜀魄终于来到壮汉所指的房间,开了口,“主人家,叨扰了,我是……”要怎么自报家门好呢?
房间里的背影有些眼熟,蜀魄愣在原地,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一袭白衣,乌发如墨……那人影慢慢的转过身来,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他的侧脸上,她眨了眨眼,想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你!”秦班裕为何会在这里?他……
“房东已经同我说了,你们且安心住下,我有这一间宅院落脚,足矣。”
“阿玉你先出去。”蜀魄鲜少会如此严肃,她和阿玉情如姊妹,但刚刚的话分明带着命令的意味。
“是,小姐。”身后阿玉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屋里只留下他们两人,屋外虽有敲敲打打的声响,但是却无一人说话,院子里很吵闹,却也很安静。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蜀魄有一肚子的疑问,她甚至不知道要先问哪个问题好,只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想从秦班裕的脸上看出一些破绽。
“咳咳咳……”熟悉的咳嗽声打破沉默,秦班裕后退两步扶着身后的桌角,吃力的坐到椅子上,“抱歉,我……”
他在勉强自己,从小到大,生在皇族的他一直在勉强自己。不光是他,太子甚至是母后,那冰冷的皇宫禁锢着所有人的灵魂,唯有死才得以解月兑。
他想要解月兑,但是他却不想死,他在世上还有留恋。他离她这么近,在同一间屋子,能听见她的呼吸,得以细细打量她的容颜。他想活。
蜀魄大步上前,不由分说拉过秦班裕的手放在桌上,定神把脉,“三天前,我断你能撑足两个月,这才三天,你……”你到底是如何折腾自己身体的?
“别说两个月,四十天,让皇家准备给你收尸吧!”蜀魄收回手,言语中带着怒意,“你若真想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在我眼皮子底下。”
不是,蜀魄你胡说什么呢,秦班裕这身子现在最不能的就是生气,你说这话做什么,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蜀魄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儿还能收得回来呢。
“你在担心我。”秦班裕并不着急收回手,四十天便四十天,他大限前的所有时间都是她的。
“我……”蜀魄没了脾气,话卡在喉咙里,支支吾吾了好一会。
她出身书香门第,但是性子却随母亲,带着江湖侠气,从小到大都同皇城的世家小姐们格格不入。她在皇城没什么朋友,心中所想早已习惯藏在心底,她怕实话实说,自己显得太过怪异。
其实蜀魄是害怕秦班裕的,她怕的不是他皇子的身分,而是他每次都能准确的猜中她的心思,在他面前,她没有秘密可言,所以她总躲着他,因为心底的秘密不想被人窥探。
蜀魄干脆不吭声,两年了,她长大了,不再计较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了。
她拿起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下药方,“马上派人去抓药,一日两服,虽不能解毒,但可帮你续命。”
想着自己昨晚一夜无眠,脑子里都是秦班裕,想着怎么打听找人,如今回想起来,可笑至极,这人不就近在眼前,哪里用得着去找他,他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自是会找上门来。
“没睡好?”秦班裕不去看蜀魄的药方,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面容,看着她那两个重重的黑眼圈,面上有些不悦。
对牛弹琴,话不投机半句多,蜀魄欲起身离开,却被压住了手臂。
那人的手根本用不上力气,她只要随手一挥便可挣月兑开,可是……她的手却动弹不得。
他的袖口翻卷,她看见了他手臂上的红线,细长的红线映入眼中,她只觉得心中刺痛,这种感觉很难受,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待到红线延伸至手腕的阳池穴,那便真是大罗神仙都无力回天了。
“秦班裕。”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着,蜀魄压住那股莫名的情愫,“一命还一命,当年你救过我,所以这次,我定会尽全力为你解毒。”
当年的事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小小年纪的蜀魄不顾阿玉的劝说,爬上高高的梧桐树,去解救被困在树杈上的小野猫,可百年的参天老树是何等的高,蜀魄虽是抱住了小猫,自己却失足滑落,会摔死也说不定。
只听得阿玉大叫了一声,蜀魄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顷刻间,落入温暖的怀抱,抱着她的正是秦班裕。
“哦?你是说你爬树那次?”秦班裕揉着眉心想了一会儿,“哈哈哈,你不提我都差点忘记了。”
蜀魄一口气堵在胸口,前倾着身体,控制着自己不去拽秦班裕的衣领,“我蜀魄知恩图报,你记不记得不重要。”
“怎么这般不禁逗,稍微逗弄一番便气鼓鼓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秦班裕拨开蜀魄额前的碎发,心中的欢喜显露在脸上,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
蜀魄只想马上逃离这间屋子,她不想面对秦班裕,那种被人拿捏得死死的,毫无招架之力的感觉,几年前如此,几年后还是这般。秦班裕说的对,她在他面前实在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记得吃药。”蜀魄用力指着桌上的纸,“在我找到法子救你命之前,好好活着。”
这是她的真心话,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她爹死的时候,她无能为力,如今换做秦班裕,她或许能试上一试。
秦班裕……他们之间有过莫名其妙的婚约,虽是少得可怜的几次见面,但也是有过交集的,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这几天她也想开了,还是尽力救他吧,就当还了当年的恩情,从此再不相欠。
“一定。”秦班裕认真的说道:“以后便是邻居了,这院落都是相通的,不妨多来走动。”
这里是姑苏不是皇城,他还打算在这住一辈子不成?再说了有什么好走动的。
“告辞!”说多错多,反正在秦班裕面前,她在言语上就从未占过上风,索性两个字打发。
这次秦班裕未再拦她。
“哈哈哈哈哈……”自从蜀魄离开皇城,他就再也没有这般开怀笑过了,站在窗前看着蜀魄远去的背影,他脸上笑意不散,他不过是想来同她告别,他知当年的事,她心中怨他。
老天眷顾,她欲要救他,拼尽全力想法子救他,无论能不能活下来,他此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