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的眼睛红肿,即使已用清水洗过脸冰镇过仍是没改善多少,走出公厕时低着的头仍有水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看起来既狼狈又憔悴。
忽然有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出现在大婶低垂的视线里,她往右那双腿也往右,往左那双腿也往左,她干脆站着不动想让对方先走时,不料对方竟然也站着不动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脸色一变。
“小姐,不要逼人太甚。”大婶认出了戚栖,也看到站在她身边的柏清言,想也知道这两人是来堵她的,因此自我防备的心一触即发。
“大婶,我什么话都还没说呢。”戚栖微勾的唇带着淡淡的冷意。
“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婶嚷了起来。“我没拿你们的钱,也没撞坏你们的车,我没要求你们赔偿我那精神什么的已经对你们够好了,做人不要『软土侵骨』。”
“精神性的损害赔偿吗?”她替大婶说清楚。
“对!”大婶连连点头。“我要走了,我还有事要忙。”
正想绕过戚栖的大婶被拦了下来。
“大婶,我没有要做什么,只是要跟您说件事,您听完再走吧。”
大婶警戒地看着她。
“您这故意制造假车祸的行为我已经跟警方通报了,警察也登记在案了,下次再有类似的状况发生,不管您是不是真的被撞了,都会被认为是故意制造的假车祸,是有刑责问题的。我这样说您听懂了吗?”
“什么假车祸!你怎么可以这样乱说!”大婶气急败坏地喊着。“你有证据吗?我可以告你损害名誉的!人兜水水,心肠怎么这样歹!”最后两句话还是用台语说的。
柏清言虽然不会说台语,却是听得懂的,因此看向大婶的目光有些严肃。
“我这样就心肠坏啦?”戚栖笑了一声。“那您可能还不知道,我还动用了一些关系让警察特别盯着您跟您的家人,尤其是您那爱赌博的先生跟吸毒的儿子,以防万一呢。”她看着脸色发白的大婶,神情不变地继续说:“至于您那急需一笔钱来开刀的母亲就不用盯了,盯着您就行了,毕竟您为了筹那笔钱连假车祸这种事都做了,不是吗?”
“你——”大婶听得浑身颤抖,是气、是难堪,也是被捅破一切的绝望。“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想害死我母亲吗?!你想逼死我吗?!我跟你有仇吗?!有吗!”大婶双手一抬就往戚栖身上招呼,想推她,也想打她。
见状,柏清言连忙拉开戚栖,并伸手挡着大婶胡乱挥打的掌。
“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柏清言微蹙着眉。“您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报啊!报警来抓我啊!我有免费的公家饭好吃我怕什么!”大婶气急败坏地嚷着。“你们除了报警之外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吗!”
戚栖听得呵笑一声。
“大婶,像您这种会观察哪里是监视器死角,什么样的车是好车,什么时候冲出去才不会真的被撞到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老实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乱说话!就不怕被人撕烂嘴巴吗?!”
“您做的事我从头到尾都用手机录起来了,您要看吗?”
大婶一听,整个人愣住。
“……看,当然要看!”大婶硬着头皮说着,内心其实不大相信戚栖真的拍了视频。“怎么可以让你随便乱说话!”
“看吧。”戚栖拿出手机,调出了一段视频给她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机好的关系,那画面简直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甚至还有几段拉近镜头的画面,把她的脸拍得清清楚楚,想不承认都难。
愈看,大婶的脸色就愈难看,内心挣扎一番后,抢过手机拔腿就跑。
“大婶。”柏清言正想追时被戚栖拉住了。
“福盛里东山路三巷六弄五号。”戚栖一步也没追,而是念出一个地址。
果然,大婶停了下来,不跑了。
“还有,那段视频我另外存档了。您是要将手机还我,还是要当抢匪被警察捉去?”
大婶没有回答,一**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这一哭又引来不少围观的群众。
戚栖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伸指按了按太阳穴。
“柏清言,你会安慰人吗?”
“安慰大婶?”他的眼底抹过为难。
“安慰我。”戚栖叹了一口气。“你没看到围观群众看我的眼神吗?我被当成了欺负大婶的坏女人了。”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蛇蠍美人。”
“不——”不会的,三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些碎言碎语。
“一看就知道是恶媳妇欺负婆婆的戏码,你没看到她那张脸吗?根本就是个妖艳贱货。”
“那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被女人的容貌迷惑了,连自己的妈妈被欺负了也不吭一声,袖手旁观。”
“漂亮的女人是祸水,千百年来都一样。”
“看看她裤子穿得这么短,是要给谁看啊,穿这么短还不如不要穿,让大家看个够。”
听着听着,戚栖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身上的短裤。
短吗?
还好吧,不该露的都没露呀。为了有可能会“巧遇”柏清言,她已经特别挑过衣服穿了,如果这样就算露了,那么那些挂在衣橱里的其它衣服不就是“伤风败俗”了?
“小姐,你婆婆坐在地上哭得这么伤心,你都不关心一下的吗?”有人自以为是正义之士,开口说话了。“虽然不是你的亲妈,也是你的长辈啊,人在做天在看,你今天这样不孝,以后会有报应的。”
“她喜欢坐在地上哭,我没有权利说不行呀。”戚栖有些无辜地眨了下眼。
“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事,老人家就跟小孩一样要人哄的,你去认个错,好声好气说几句好听话就没事了。”
“阿姨,我不需要认错的,我跟大婶不认识。”
“啊——我的命好苦啊!”边哭边听的大婶刻意抓准时机喊了句容易误导人的话。
“年轻人,你老婆说不认识你妈,你也没关系吗?”阿姨脸上写满了不悦与不齿。“没错,后半辈子跟你过的人是你的牵手,但前半辈子陪着你的可是你的母亲。看你的长相、穿着、气质,明明就是个知识分子,可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不如我们家隔壁捡回收的小秦。”
有了这位阿姨当先锋,其他人的“批评指教”就毫不隐忍了,甚至什么难听的话都出笼了。
杀人不留一滴血,说的就是这种所谓的“言语暴力”了。
类似的场景,小时候的柏清言没有少经历过,只是成年后今天还是头一遭。
他虽然习惯用沉默来应付这样的状况,但今天他却有点恼了。
人的劣根性是欺善怕恶、凌弱惧强。小时候是他和母亲被霸凌,现在是戚栖挨骂得多。
呵一声,他气笑了,看着似乎想趁混乱场面偷偷开溜的大婶,眼神泛出了冷意。
“大婶,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不等柏清言有所行动,戚栖随口喊了一声。音量不大却清晰,一下子所有人都住了嘴,看着、等着。
大婶的背脊僵了一下。“你问这个……”她突然停住,改口:“我儿子什么名字你不知道?”
好反应!
戚栖勾了下唇。也对,像她这样被生活所逼的人,心思确实会弯弯绕绕多一些。
“你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李运福,而且未婚没错吧?”
大婶嘴唇嚅了嚅,没说话。
“他也未婚没错,但不叫李运福。”戚栖的视线扫过众人。“我是想当他老婆没错,但我婆婆可不是这位大婶。”她立即感受到柏清言投过来的目光却佯装不觉。“都说了,我不认识这位大婶了,至于为什么会清楚她的儿子姓什么叫什么,其中原因我想大婶不会想要我说出来,对吗?大婶。”
大婶的脸又胀红了。
“大婶是想让大家继续看戏呢?还是尽早结束这场闹剧呢?”戚栖的嗓音慵懒中带着一股冷意与嘲讽。“我可是很乐意奉陪。”
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大婶不可能听不出来。
“没事了,一切都是误会。”大婶对众人挥了挥手。“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不要聚在这里,不然等一下警察就来了。”
好不容易无聊的群众散开了,大婶走到戚栖面前。“手机还你,今天的事就两清了吧。”
“两清?”戚栖接过手机在手里把玩着。“大婶不但会惹事,脸皮也厚得可以了。”
“你——”
“为了你,我们两个平白无故被不相干的人骂,还浪费了我们宝贵的时间,你说这样怎么两清?”
“那你想怎么样!?”大婶一副要豁出去拼命的样子。
见状,柏清言跨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戚栖突然心情大好。
在组织里待久了,强悍惯了,谁会把她当成弱女子来保护?今天重温这种被人保护,而且是被他下意识兴起想保护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瞬间,她不想再跟大婶纠缠了,有如此美好的一个男人待在身边,而且还是刚答应要和她试试的男人,她却浪费时间在一个不相干的大婶身上,她是不是傻啦!
“大婶,你走吧。”戚栖赶人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随你。”
突然大转弯的剧情让大婶愣住了。
“柏清言,我们走吧。”她握上他的手臂轻轻扯了扯,忍不住的笑意在唇间绽放。“男朋友。”
这一笑,如同恣意绽放的牡丹,炫人心神。
他的怔愣让她急了。“你刚刚答应了,不能反悔的。”
“嗯?”
“男朋友呀,你答应我们交往的。”她倾过身环紧他的手臂,丰盈的柔软触得他红了耳根。
本想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却在看清她脸上的焦急时作罢。
“没有反悔。”他其实想说的是,他想了她三年,一直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今天似乎知道了答案。“不会反悔。”
“口说无凭,以吻封缄。”戚栖柔光流转的眸底潜藏着几许娇羞。虽然勇于追求所爱,但面对这种事也是会害羞的,只是,她的害羞不易让人察觉。
以吻封缄?
这四个字一入耳便化作一道电流窜过心脏,柏清言的心跳漏了几拍。
“你害羞了?”她瞠大的眸中带着些许惊讶与好奇,不光用说的,还伸出食指轻轻滑过他通红的耳廓,心想她的男人怎么这么清纯、这么惹人疼呀。
被当面调侃兼吃豆腐的柏清言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垂眸默默偏过头去,一向灵光的大脑有些转不动了。
现在该怎么办?当作没听见她说的以吻封缄?还是把她说的以吻封缄当作一句玩笑?抑或是真的去……执行?
凡事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头儿多次提及的“爱情经营之道”,她也是要偶尔听之的。
“以吻封缄这种话说出来果然就破坏气氛了。”戚栖故意叹了一口气,眉眼间流转的柔媚似娇似嗔。“这次就算了,当作预告,下次我就不问喽。”
闻言,柏清言神情微讶地看了她一眼,分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呀……
抬手揉了一下眉眼。他有预感,有她在,他的生活将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毕竟此时他那颗孤寂了三十二年的心,已经开始骚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