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往宁顺侯府马车上的陶静姝,还在为庶妹身上那不知名的力量而有些烦恼。
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未知。
对抗近乎神佛的力量,能否求助于神佛之力呢?
她本是不信神佛的人,但几次重生早已打破了她旧有的观念,求神拜佛虽不热衷,但到底还是信了。
马车缓缓在宁顺侯府正门前停下,双桃先行下车,然后摆好了脚凳,由双喜搀扶姑娘下车。
他们这一行声势不可谓小,自然引人侧目,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宁顺侯老夫人早早派了婆子到大门口接人,看到正主儿下了马车,赶忙上前福身请安。
“两位嬷嬷辛苦了。”
陶静姝话才完,双喜已经递出了两个荷包。
前来迎人的两位婆子笑容满面地收下了,然后上前一步扶人。
高门大户的宅院占地极广,故内宅之中多备有软轿,见影壁旁有两个粗壮婆子抬了顶垂纱步辇候在一边,陶静姝手搭上婆子的手臂,慢走几步就要上辇。
此时,几个人从正院走了出来,双方不期然的打了个照面。
当先两人看似并排而出,实则一先一后错开一步,隐晦地分出了尊卑。
走在前头那人,一身牙白色锦袍,玉带束腰,锦冠束发,手握一柄洒金折扇,此时扇面打开在手中轻摇。
他的面容清俊,眉宇藏锋,目光扫人不经意间透出几分威严,那是帝王家养出的尊荣。
身为定国公府的嫡长姑娘,陶静姝对皇家人并不陌生,更何况她几次重生,知道有些人即便现在没见,迟早也有相见的一天。
眼前这位便是登基三年的新皇,只生公主不生皇子的丰佑帝,记得最后只能从宗族近支过继继承大统。
悲惨啊!
继位之争闹得沸沸扬扬血雨腥风的,不知有多少人家被牵扯了进去,可惜她一向来不及知道到底最后过继的是哪一家的世子就死了,有点儿小遗憾。
只瞧一眼,她便垂眸抬脚上了步辇,落下的轻纱遮住了她的身形,两个粗壮婆子轻巧地抬起步辇往内院走,后面婆子丫鬟跟了一串。
那从正院门内落后走出的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心里一惊。
等到那一行婆子丫鬟都进去了,微服出宫、摇着扇子的丰佑帝龙牧归下巴朝那方向点了下,笑着轻声道:“定国公府的大姑娘?”
落后龙牧归出来的是宁顺侯府的世子徐潜风,他曾是太子伴读,跟龙牧归可说是从小开始的交情,闻言应道:“正是。”
龙牧归缓步下了台阶,边走边道:“记得上一次见她才七、八岁,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这话徐潜风没接,保持沉默。
“她这是来看老夫人了?”
“该是祖母想念表妹,便接来小住。”
龙牧归低笑一声,“自从你姑姑去世,你表妹也有几年不曾出过国公府的大门了吧。”
徐潜风的表情一变,嘴唇瞬间抿成了一条线。
大户人家的事谁不知道谁,定国公掩饰得再好也瞒不过有心人的探查,什么情深意重,说白了就是宠妾灭妻。
只不过,姑姑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表妹这骨血,只要国公府不怠慢她,他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这几年他们一直有派人上门探视或是邀约小住,但是表妹一直不曾应邀,这次怎么会来?还来得这般急?
徐潜风满心疑问,很想现在就找人亲自问一问,偏偏他正伴驾啊。
这个时候,性急的徐潜风真的有些嫌弃皇上碍事了。
龙牧归扇柄朝那几辆赶往侧门的马车点了点,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道:“这是搬家吗?”国公府和侯府才几条街的距离,这串个门怎么劳师动众的。
徐潜风越听越是不安,龙牧归却像是察觉不到臣子的心情般,继续散步一般往前走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最后,徐潜风实在是忍不住了,抱拳行礼恭敬道:“今天就送龙兄到这里,在下失礼不送了。”说完转身就跨回侯府大门。
龙牧归笑着目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还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啊。”
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但他看那位国公府的大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目光沉静,波澜不兴,举手投足间气质雍容,有着见惯风浪的沉稳。
嗯,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想想也真是有意思,当初那个粉团子一样的小可爱,多年不见竟然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美人。
外头传言定国公府的嫡女有若仙人,目无下尘般清冷,甚至一心向佛不欲理会尘事,今日一见,哈,她不是目无下尘,只是骨子里带着一股矜贵,整个人显得疏离淡漠罢了。
这不是她的性格造成的,而是她的出身决定的,她的出身和位置注定了她不会待人太过亲和,自然与人拉出一段距离。
又嫡又长,无论她自己愿意不愿意,在偌大的国公府她无形中便会成为一个标竿,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她不是自己,她代表着国公府女子对外的形象。
这姑娘十分能撑场面,这是龙牧归对再见陶静姝的评语。
唯一可惜的是,她不是男儿身,否则现今的定国公府想必会是另一种局面吧。
“咱们也回吧。”
一众侍卫默默地跟上去。
那边掉头进府的徐潜风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走,要去看许久不见的表妹。
他的速度太快,最后反而追上了步辇。
既然追上了,他也就不着急了,索性跟在步辇之后慢慢往祖母的福善堂去。
到了地方,走下步辇的陶静姝忍不住看了世子表哥一眼,就见徐潜风笑着朝她作了个揖,想着母亲还在世时,自己回外祖家时他也是有照顾自己的,陶静姝不由得一笑,福了一礼回他。
表兄妹一同步入福善堂,此时屋内很是热闹,宁顺侯府的夫人和姑娘们齐聚一堂,都是为了见见几年不曾出门走动的陶静姝。
看到孙子也跟着一起进来,徐老夫人有些讶然,她是知道今天有贵客到访,不过却也没多问。
一见长得亭亭玉立的外孙女,徐老夫人的眼眶一下便红了,拿手帕按着眼角,语带哽咽地道:“快起来快起来,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陶静姝眼眶湿润地坐到外祖母身边,嘴畔眼中却含着笑,“外祖母。”
徐老夫人抓着外孙女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边看一边说:“小小年纪,怎么就穿得这么素净,看看这头上簪的、手上戴的,哪里像个国公府的嫡姑娘。”
这定国公府,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主持中馈就罢,竟还敢这样怠慢府里的嫡出姑娘,可怜她这没娘的外孙女。
徐老夫人心里这么一想,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陶静姝急忙替外祖母拭泪,口中安抚道:“祖母不要这样,我在府中过得还好,只是今天出来的匆忙没做太多打扮才显得素净了些。”
“可我怎么听说妳被圈在了府里,连外面的消息都听不到一丝半点?今天若不是侯府去的人凑巧被妳的大丫鬟遇上,我们祖孙俩是不是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徐老夫人越说心火越旺,最后拍着身下的锦褥,骂道:“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敢这样糟践妳,今儿到了外祖母这里,就安心住下,我们宁顺侯府还养得起一个姑娘。”
陶静姝柔声说:“都听外祖母的。”
宁顺侯夫人也跟着劝慰,“母亲别动气,为那起子人不值当。如今姝儿到了咱们府里就是回家了,我们自会好好待她。”
“就是就是。”
“定国公府如今也是没个规矩。”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口头上对定国公府如今的现状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批判,而陶静姝也在这种情形下确定将在宁顺侯府长住。
半个月后,长安侯老夫人大寿,陶静姝和陶玉颜在长安侯府的花园不期而遇。
如今的陶静姝妆扮一改之前的寡淡,衣饰明艳鲜女敕,带着符合她年岁的鲜亮灵动,其他同样来拜寿的各家女眷们,目光不禁在姊妹俩身上来回打量,各有想法。
这些日子,京城有不少关于定国公内宅的风言风语,如今再看这嫡庶姑娘相逢,那真是公开处刑啊,一个姨娘生的,衣着首饰比嫡出的还要精美华丽,这委实有些不象话。
先前长安侯老夫人跟陶静姝说话时,问及头上的那枝红宝石簪,陶静姝直言自己今天的首饰都是外祖母请铺子重新打制的,不着痕迹间就将定国公府宠妾灭妻,苛待嫡女卖了个干干净净,也为她这几年从不曾在人前露面做了完美的解释。
再有之前国公府请太医去给府里的五姑娘看诊之事,今日出席长安侯老夫人寿筵的各府女眷顿时心里便对定国公府的五姑娘有了别的看法。
此时的陶玉颜内心也是十分的后悔,这些年她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习惯了被人捧着奉承着,加之系统在手,让她有些得意忘形。
想着自己到了婚嫁的年纪,在侯府老夫人寿筵这样的场合露面一定要足够惊艳才行,却忘了她庶出的身分,这打扮逾矩了。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夫人,对于嫡庶之别是非常看重的,也对“规矩”二字很是遵从。
即便她有系统在手,如今也没有那么多的积分兑换到足够的好感度来让情势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不禁有些焦急。
偏偏她的嫡姊却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式,半点儿打圆场的意思都没有。
古代的大家闺秀不是最重家族名声,不管内斗得再厉害,出门也都保持着合家和睦的假象吗?以前嫡姊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但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抿了抿唇,陶玉颜悄悄在袖内攥了下拳,快走几步到嫡姊身前开口道:“见过大姊姊。”
陶静姝只冷淡地点了下头,没有开口的意思。
此时,定国公府的其他姑娘相携而来,笑着同陶静姝问好,一群人围坐成桌。
“妳们也好。”陶静姝笑着回应了她们,却是连个眼神都不曾分给一旁的陶玉颜。
若大家都是嫡出,有这种不同的态度也是正常,问题是,在场的嫡庶皆有,不仅仅有其他房的妹妹,也有陶静姝的另外一位庶妹在,所以陶静姝的区别态度便显得格外分明。
那是在国公府排行为九的陶玉枝,她今年十一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衣着首饰上却与同是庶女的陶玉颜有了明显的差距。
陶静姝微微蹙眉,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直言不讳,“针线房平素给我做的衣服太过寡淡也就罢了,怎么也给小小年纪的妳用这样素净的料子,衬得脸色都不好看了。”
陶玉枝局促地低了低头,讷讷不敢言。
陶玉颜忍不住轻咬下唇,悄悄攥紧了拢在袖中的右手。
陶静姝则兀自说下去,“我如今也不在府中,就劳烦五妹妹跟柳姨娘说一声,小姑娘花样的年纪,别委屈了,咱们府里也不差那几匹料子。”
陶玉颜觉得自己的脸好疼,这是被人当面甩巴掌啊。
陶玉颜咬牙道:“姊姊言重了,姨娘想是一时没看顾到才让下面的人钻了空子。”
陶静姝点了下头,表示了赞同,“家业大了,难免出几个刁奴,处置了也就是了。”
陶玉颜却觉得嫡姊口中的那“刁奴”说的是她们母女俩,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妾是半个奴才,她这半个奴才生的女儿,就算是国公府的主子,出身上也低了别人一等,这是她最为痛恨的地方!但如今嫡姊朝着这死穴狠劲儿地踩,她却偏偏无法反击,气得快吐血。
“大姊姊几时回来啊,老祖宗说过几天带我们去别庄上避暑,我还想着跟大姊姊住一个园子呢。”
说话的是定国公三房的嫡女陶静芳,在国公府姑娘中行三,向来跟陶静姝走得近,瞧不上柳氏和陶玉颜作派的她,甚少搭理她们。
她也是陶玉颜拥有的系统统计中为数不多对她没有好感,只有恶感度的人,陶玉颜也索性不刷对方的好感度了,两厢不搭理。
陶静姝笑了笑,说道:“倒要叫妹妹失望了,我暂时怕是不会回去,外祖母一心礼佛,我要陪她老人家去庵堂住些日子祈福。”
“哦,这样啊。”
“是呀。”
陶静芳也不沮丧,笑着又开了个话题,“不过,姊姊这样打扮可真好看,这些首饰之前倒没见姊姊戴过。”
陶静姝也笑着回答,“这些都是外祖母给我添置的,以前那些样式太旧了。”
陶静芳忍不住朝陶玉颜哼了一声,都是那柳氏搞的鬼,把自己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让大姊姊素衣素簪,还对外宣扬说是大姊姊就喜欢素淡的装束。
呵!以前也是大姊姊好性儿,不跟她们计较。
大姊姊宽容大度,倒叫人觉得好欺负,让某些人得意了,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如今大姊姊一旦不忍让了,她们就该晓得厉害了。
真当国公府的嫡长姑娘是没脾气,任人拿捏的吗?
这个时候的陶玉颜心中对自己的姨娘十分的痛恨,没有格局的小家子气,非要在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动手脚克扣,现在害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其他宾客或明目张胆或躲躲闪闪的目光,更是让陶玉颜如芒在背,恨不得立时消失。
陶静姝却是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各人眼光审美不同,倒也怪不得柳姨娘。”
陶静芳就别有意味地“呵”了一声,在团扇后撇了下嘴,说:“那柳姨娘的审美倒也挑人,看她给五妹妹挑的就很好。”
陶静姝对此仅是一笑,没多作一字评价,却让人看出了无数的含意。
有些手段陶静姝不是不懂、不是不会用,只是以前懒得与人计较,久而久之倒把某些人惯得目空一切,做事便无法无天起来。
说实话,若不是为了终结这无休止的重生,她其实更愿意与人无争的平淡过日子。
有不少人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陶静芳这话相当于直接打脸,一点儿面子没给国公府的那位柳姨娘留。
众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什么人什么位置,大户人家最恨的就是这种妖媚惑主的,那是祸家的根源,定国公府就是最好的明证。
多少次的皇位更迭,定国公府都屹立不倒,可是现在因为柳氏倒有乱家的征兆了。
定国公原配早逝,膝下并无嫡子,若是能够早些娶个继室进门,说不定如今早有嫡子顶门立户了,也不至于今日膝下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庶子,能不能长大成人都不可知。
那庶子不是柳氏所出,生母难产而亡,一直养在柳氏膝下,也可以算是定国公对爱妾的回护吧。然而一旦那庶子不幸夭折,定国公再无子,百年之后这爵位落到谁人手中,只有天知道了。
明明已经出现袭爵危机,可定国公却像是瞎了似的什么都看不到,一意孤行宠妾,因此与定国公府的老夫人闹得很僵。
这事在京城权贵圈并不是新鲜事,大家基本都知道。
为了缓和父亲和祖母的关系,陶玉颜耗费了不少的积分去兑换好感度,可惜成效不大。
其实她忽略了人们对血脉传承的看重,更忽视了这个时代对身分尊卑的划分。
姨娘受宠竟导致儿子没有嫡子继承爵位,哪一个母亲能忍?
所以,陶老夫人与柳姨娘的矛盾其实是不可调和的,任陶玉颜浪费多少积分都刷不到她满意的结果,全做无用功。
陶老夫人也是少有对陶玉颜只有恶感度的人,大约是因为恨屋及乌吧,可为了在国公府生存,陶玉颜不得不时常去刷存在感和好感度,这也算是她的日常基本消耗。
陶玉颜暗自咬着牙,若不是因为这样的场合不能任性离席,她早就拂袖而去。
因为身分所限,她只能生生受着委屈,这一切何其不公?
陶玉颜心中兀自愤愤,却从来不曾想过,若不是她步步进逼,以陶静姝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让她受到这些待遇,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陶静姝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内心冷然。
虽然不知道庶妹拥有的不知名力量到底是什么,但她猜测应该有一定的施展条件,只要多用心观察注意,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予以应对。
“妳们怎么这样啊,又不是玉颜的错,她姨娘做的事为什么要怪到她身上。”
这个声音一冒出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二八年华鲜花怒放的年龄,穿绫着锦,眉目飞扬,是鲁国公府的嫡次女江芷珊。
看到她,陶静姝的眉头微蹙,她一直不喜欢这个江芷珊,这人每一世都算是五妹的闺中密友,替她出了不少次头。
身为鲁国公府的嫡次女,江芷珊身分足够尊贵,有骄矜的本钱,但因为太过骄横,在贵女圈中其实并不招人喜欢。
陶静姝没想惯着她,闻言回了一句,“江二姑娘多心了,我们并不曾说过五妹的不是。”
江芷珊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妳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那个意思嘛,以为别人听不出来啊。”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曾做过的事,又何必着急出面承认,这样一来岂非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芷珊没有想到陶静姝会直接回嘴,在她印象中,定国公府的大姑娘一向是个和善温柔的人。
这些年陶大姑娘虽然一直不曾出现在京城闺秀社交圈子,但是因为自己跟玉颜关系好,也曾几次受邀到定国公府做客,她见过陶大姑娘很多次。
眼前这人虽然一如往常脸上挂着浅笑,但目光却是冷的,一种直刺人心的冷,让她莫名的有些畏怯。
在江芷珊不由得移开目光后,却听到对方发出一声轻笑,继续语气柔和地道——
“知道妳们交情好,为好友出头也是关心情切,却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出口指责他人,二姑娘也是大人了,需得分清场合,知晓轻重。”
江芷珊尚未开口,另一道清脆的嗓音便响起——
“我家二妹唐突了,我在这里替她给陶家妹妹道声对不起。”
陶静姝抬眼看向开口的人,淡淡道:“世子夫人言重了。”
鲁国公府的大姑娘江芷容便是这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向来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江芷容做为嫡出正房,对于那些姨娘庶女天生便有着厌恶,尤其讨厌每次都让妹妹替她出头,自己装得一副委屈巴巴无辜人一样的陶玉颜,小小年纪就兴风作浪,也就自己那个傻妹妹才会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姊——”江芷珊不满地叫。
江芷容冷目一扫,“闭嘴。”
江芷珊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陶静姝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不喜欢江芷珊,却不代表她会喜欢江芷容,这姊妹两个说穿了是一路货色,她前几次重生中可没少了她们两个蹦跶的身影。
严格说来,这两个人中,如果非要喜欢一个人的话,陶静姝倒宁可喜欢直来直往的江芷珊,而不是眼前笑里藏刀的江芷蓉。
定国公府和鲁国公府虽然都是国公府,但是实际上是有等级差别的,先祖立有开国之功,所以定国公府从来稳稳压着鲁国公府一头。
同为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她们难免会被人拿来比较,陶静姝虽然不在意,但挡不住有些人始终放在心上,因嫉妒使人面目可憎!
江芷容喝止了妹妹,这才又转向陶静姝微微一笑,“说起来,咱们两个也有许多年没见过面,陶妹妹一直不出来走动,我还当妹妹是因为母亲过世太过悲伤,导致身子出了问题要长期静养呢。”
啧!听,这话里的恶毒之意真是扑面而来啊。
一个贵女身分再尊贵,若身子过于羸弱,那也是会授人话柄,于亲事更是大有妨碍。
陶静姝神色自若地理了下袖口,口中笑说:“我不像姊姊喜动,而且自我母亲过世,我一直没有收到什么请柬邀约,自然是不好出来走动。”
江芷容嘴角微抽,脸上笑容不改,“妹妹说的倒也是。”几年不见,她变得嘴上不饶人了。
旁边听到她们对话的人,却是各有心思。
陶静姝出了母孝之后,在场有不少人曾给她下帖子,国公府对外的一致回复是她身子有恙不便赴约,可如今陶静姝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稍稍一琢磨,众人就都明白了真相——定国公府的那位姨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试图切断嫡出姑娘跟外界的联系,难怪直到现在陶静姝的婚事还没有半点儿风声,想来也是那位姨娘在其中动了手脚。
陶玉颜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蒙着真相的那层纱,猝不及防间在人前被撕开,这是她不曾想到的,她一直以为嫡姊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即使猜到了她们母女的算计,也不会当众说出来的,偏偏……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江芷容毕竟是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今日又是主家,只在这边跟陶静姝小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陶静姝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便起身往亭子外走,想随便走走看看,双喜两人自然跟上。
在一丛开得灿烂的绿月季前陶静姝停下脚步,侧头朝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看了一眼,淡淡地发问:“五妹有事?”
陶玉颜的泪水瞬间就夺眶而出。
陶静姝静静地看她表演,丝毫没有劝慰的意思。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嫡姊却一直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模样,最后,陶玉颜有些哭不下去了,便拿帕子边擦眼泪边抽噎地道:“姊姊想必是误会妹妹了,姨娘做的事妹妹委实不知。”
“哦。”陶静姝淡淡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回应。
“姊姊莫不是听了别人的挑拨之言,怎么才几日不见,姊姊便跟妹妹如此生分?”
“这大日头的,五妹哭了这么半天,还是找个地方喝口茶补补水,就别再跟着我了。”
“姊姊——”陶玉颜因过于惊讶而瞠大了眼。
陶静姝发出一声低笑,“妹妹哭得固然楚楚可怜,可惜我却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妹妹想必是找错对象了。”
双喜和双桃忍不住低头偷笑。
陶静姝放完话后便转身离开,两个丫鬟随即跟上。
而陶玉颜在怔了片刻之后,毅然决然地追了上去。
系统说过的,近期有个大机缘,是事关嫡姊婚事的,她一定要抢过来,就凭她现在的容貌一定可以的。
如今系统已经无法从嫡姊身上提取资料,她无法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只能贴身跟紧,这样应该就不会错过了。
看到某人又锲而不舍地追上时,陶静姝垂眸若有所思。
这种情形下还要继续贴上来,一定是有所图,难道今天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她暗自回顾了下以前的记忆,似乎这段时间内并没有在长安侯府有什么事啊?奇怪!
虽然想不明白,但陶静姝已经暗自提高了警惕。
直到她们在转过一条曲径时跟迎面而来的几个锦衣男子不期而遇时,陶静姝恍然大悟。
来人中有当今天子的两个弟弟,一个康王,一个安王,某一世康王曾娶了陶玉颜,而安王则暗恋于她。
就在这个时候,陶玉颜像是脚下一岁,口中发出一声痛哼,人便倒在了小径上,陶静姝见状,第一动作是远离庶妹,一点儿都没有体现姊妹情谊的打算,甚至转身就要离开。
她如此行为自然引来了对面那些男人的侧目。
安王立时出声了,“这位姑娘,看到有人倒地,你怎么不施以援手转身就走呢?”
陶静姝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世道人心不古,我怎么知道会不会被人讹上。”
安王沉下脸,“我原本没怀疑,现在我倒怀疑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陶静姝一点儿都没客气,直接回念道:“那你的眼睛真的有问题。”
康王暗地拉了弟弟一把。彼此距离不远,他们看得分明,这姑娘跟对方是保持着距离的,根本不可能是她出手对付人家,虽然她不愿施以援手的行为令人无法认同,但是也不能随意诬陷她。
“姊姊,我知道是我不好……”陶玉颜眼泪说来就来,整个人显得无辜极了。
“知道不好就改,我之前便说过不要再继续跟着我,现在你岁到了脚,是不是要说是我害你的?”
“姊——”她像是不敢置信陶静姝会说出这样的话,瞪大了眼,一串泪珠儿夺眶而出。演技还真是不错!陶静姝几乎都想给庶妹鼓掌了。
“喂,你不许走。”
安王快走几步挡住了迈步而出的陶静姝的去路,极其义愤填膺地看着她,陶静姝有些想笑,他这个万年备选十分称职,一直都这么维护某人。
“安王。”有人高喊出声,并大步赶来,正是徐潜风,他走到两人之间,对着安王拱手道:“就算舍妹有所开罪,殿下也不该这样拦阻一个闺阁女子。”
安王一脸惊讶,“她是你妹妹?”
徐潜风不卑不亢地道:“这是我小姑母的女儿。”
安王立时便知道了对方的身分,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陶静姝,语气有些怪怪地道:“原来你不是个病秧子啊。”
徐潜风蹙眉。
陶静姝却是淡然道:“不知殿下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安王顿时有些讪讪的。
徐潜风关切地看着表妹,“出了什么事吗?”
陶静姝漠然地回头看了一眼颤颤巍巍被紫鵰和雪雁自鹅卵石小径上扶起的庶妹,声音不带丝毫起伏地道:“大概有人想给某些人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吧,或者趁机显示一下我不友爱妹妹,是个恶毒嫡姊。”
不……不会吧……安王一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朝方才跌倒的小美人看了一眼。
徐潜风不由得皱眉,脸色为之一沉,“这是阴魂不散啊,你都被她们母女害得有家归不得了,她们还不肯放过你,简直岂有此理。”
陶静姝伸手拦住了表哥,摇头道:“为这种人不值得,被狗咬一口,我们不能再咬回去。”但可以拿根棍子打死它。
紫鵰和雪雁心中都有些忐忑,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大姑娘几时变得这样冷漠不近人情了?这完全是要跟国公府割裂的架式,丝毫不顾及国公府的声誉。
康王此时也走了过来,朝着徐潜风点了下头,“是舍弟莽撞了。”
徐潜风客气道:“不敢。”
康王又看向陶静姝。
陶静姝却连眼尾余光都没给他,迳自对表哥道:“我去陪外祖母,免得再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也好。”
康王目送那道倩影离去,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这是讨厌他吧,连看他一眼都似乎嫌脏了自己的眼睛。
可他什么都没做,明明都是弟弟干的啊。
想到这里,康王不由得朝胞弟瞪了一眼。
安王有些莫名其妙。
康王手中的扇柄朝着一旁点了下,“国公府那位姨娘的女儿?”
徐潜风点头,“对,是她。”
即便是皇族贵胄也难免有说闲话的,安王忍不住凑近了点,“真这么明目张胆啊?”
徐潜风露了个苦笑,“两位殿下不是已经看见了吗?表妹对她是避之唯恐不及,可她还是一直贴上来,找到机会就找麻烦。”
安王心有余悸地说:“看她长得那么美……果然越美的女人越让人害怕。”
康王看着弟弟摇了摇头。
然后三个人便见陶玉颜主仆三人朝他们走过来。
弱柳扶风一般的身姿,倾国倾城的姿容,这样一个姑娘朝自己盈盈弯腰福礼,老实说,真的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多谢两位殿下仗义执言。”
康王兄弟相视一眼都有些震惊,没想到对方一切行径都被看在眼中,还有勇气上前。
徐潜风脸色更加阴沉。
安王反应很直接,连连后退几步,不由自主抓紧了手里的折扇。
康王倒是温声道:“姑娘客气了,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他向来是个温和的人,并不会对人疾言厉色,是皇室中出了名的老好人。
陶玉颜拿帕子拭着脸上的泪痕,抽抽搭搭地道:“姊姊她以前不这样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玉颜替姊姊向两位殿下道歉,还请两位殿下不要计较姊姊的失礼。”
“哪里,原就是我们失礼了。”不明内情就胡乱插手,确实是他们兄弟有错。
陶玉颜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澈无辜地看向康王,露出一个柔弱又羞怯的笑,“殿下真是好人。”
安王又本能地退远了几步。
康王微微蹙了蹙眉,客气又疏离地说:“姑娘的脚怕是岁伤了,快快找人治疗。”
“那玉颜就先告辞了。”她又娇滴滴地施了一礼,这才在两个丫鬟的攥扶下慢慢走远。以定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嫡姊的机缘该就是婚事上,对象是这两位殿下中的一位,年龄上康王更配,安王比她还小呢。
很好,这个机缘她算抢到了。
陶玉颜信心满满,可当她调出系统查看资料时却有些傻眼——
“好感度为什么会这么低?”她明明给自己套了好感度和万人迷光环啊。
系统只是机械地回答她,“系统检测没有错误,资料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