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后,七夕夜。
十年前她误食了原本要给太子南宫炽的食物,代他中毒,虽然经过太医抢救,捡回了一条命,却也从此落下病根,变得体弱多病。
但这并没有改变她的个性,她依旧非常乐观,逮到机会还是会不顾一切的玩,任谁来劝都没有用。
湛如嫣知道姊姊的心情,却不得不为她的身体着想。“要不我早点回来,再告诉你我在灯会遇到的有趣事情,好不好?”
“只用听的太不过瘾,当然还是亲眼见到的感觉最真实满足呀。”
“那我会努力学说书人,将故事讲得非常有趣吸引人,怎么样?”
“你要学说书人?算了吧,我看你直接请一个真正的说书人来府里讲故事替我解闷还比较快。”
“是吗?那好,我跟爹说,要爹去找个风趣的说书人。”
“等等,你还真的信了呀?”湛如薰轻笑出声。“算了啦,我逗着你玩的,你放心去逛灯会吧,我不会死缠着你要你带我一起出门的。”
说实话,她的确是有些羡慕及吃味,如果她的身体状况能再好一点就好了。
“姊姊,你真爱吓唬人。”湛如嫣忍不住学她嘟嘴抱怨。“你差点害我不敢去逛灯会了,就怕回来会被你给埋怨到死。”
“你冤枉我了,我才没这么小气。”话锋突然一转,“顶多气个半年到一年。”
“哎呀,姊姊!”
“呵呵……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你好好去逛吧,顺便连我的份也一并逛。”
“嗯,等我回来。”湛如嫣接着吩咐一旁的丫鬟,“小莲,带姊姊回房,别让姊姊太晚睡了。”
“奴婢知道,二小姐。”
在小莲的陪伴下,湛如薰回到自己的房里,原本欢乐的气氛顿时沉静下来。
推开窗户,她看着夜空上的银河。
她很想去灯会,很想很想。
只要让她去一次就好,否则她心中会留下遗憾,会不甘心。
“大小姐,你一直开着窗户,夜晚的凉气会进到房里,对你的身体不好。”
小莲担心的伸手关了窗户,这下子湛如薰连唯一解闷的事也不能做了。
他们太过保护她了,她有时会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小莲,我感到有些饿。”她故意说道:“你帮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点心可以吃,好吗?”
湛如薰的嘴馋可是府里众人都知道的事,小莲不疑有他。“好呀,奴婢这就去厨房看看。”
“你慢慢来,不要急,我会乖乖在房里等你的。”
等呀等,等到小莲差不多已经离开一段距离之后,湛如薰开心的漾起笑容,一个人溜出别院。
就让她任性这么一次吧,她想亲手在姻缘树上挂上自己的恋慕,就像南寰国其他待嫁姑娘一样。
“殿下,宰相府到了。”
夜幕低垂,宰相府大门前停下一辆看起来不起眼的马车,接着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下了马车,身旁跟着一名贴身侍从,两人直接进到宰相府。
男子面貌俊朗,但严谨的表情让他有种非常不易亲近的感觉,他正是南寰国现任太子,二十六岁的南宫炽。
仆人一看到他,早早便赶紧去通知湛司允,待他一进到大厅,湛司允便以臣下之礼迎接。
“微臣湛司允参见太子殿下。”
“湛大人,不必多礼。”南宫炽赶紧伸手扶起他。“这里不是宫中,湛大人就不需太过注重礼节,就当只是个寻常晚辈来访。”
“不管是不是在宫中,微臣都该遵守规矩。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最近外邦进贡了好几株珍贵的千年人蔘,我挑了几株,让湛大人可以帮薰儿补补身子。”
眼神一瞥,身旁的太监富宁就打开手中的檀木盒,露出里头两株形状完整漂亮的硕大人蔘。
“又让殿下挂心小女了。”湛司允恭谨的道谢。“其实殿下不必亲自送来。”
南宫炽总是亲自将一些珍贵药材送来宰相府,给体弱的大女儿补身子。皇帝皇后也默许他的行为,但已经十年了,真的够了。
“反正皇宫离宰相府并不远,我也可以顺道来看看薰儿。”
一提到湛如薰,稍微软化了他的脸部线条。做事一向很有原则的他,只要事关湛如薰,便一切以她为主。
他故意挑今晚送人蔘,是因为今晚她妹妹要去逛七夕灯会,而身子虚弱的她只得待在家里。
他知道她耐不住寂寞,所以还带了些时下很受姑娘欢迎的书,让她可以消磨时间解解闷。
“殿下,这十年来您对薰儿的关照已经非常足够,其实可以不必—— ”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就在此时,小莲突然慌张的冲入大厅,“大小姐她不见了!”
湛司允一愣,赶紧询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就大小姐突然说肚子饿想吃点心,奴婢就去厨房张罗,谁知道等奴婢回房,却不见大小姐踪影,即使找遍了整个院落,还是找不到大小姐的行踪!”
南宫炽微皱眉。“她在这之前曾有过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
“大小姐之前曾经去过二小姐的卧房,好像很羡慕二小姐能够出门去逛灯会,该不会……大小姐还是偷溜出门了吧?”
果然,那丫头还是耐不住寂寞了!
湛司允紧张的命令厅外的下人。“快,快要人出去寻找大小姐,赶紧将大小姐给寻回来!”
冷凝着脸的南宫炽,同样担忧的发出命令。“富宁,派咱们的侍卫也一起帮忙寻找薰儿的行踪。”
“遵命,殿下。”
坐在卖凉水小贩给客人休息的小凳子上,湛如薰后悔了,但又觉得非常的不甘心。
她想去七夕灯会最热闹的城南门,但才走了一半,身体已经感到不胜负荷。
都已经十年了,不管她再怎么调养,也恢复不了健康的身子,虽然她并不埋怨任何人,然而有时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嘴馋吃下那块饼,此刻的她便能开心的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如果她没有吃下那块饼,中毒的人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他……
“薰儿!”
“呃?”
沮丧低垂的小脸一抬起来,她才发现面前站了一个男人,在看清他的样貌后,她兴奋的漾起笑容。
“殿下!”
这么巧,她才想起他,他就刚好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他板着一张脸,看似怒气冲冲,但她一点都不害怕。
脸色难看的南宫炽,原想好好的骂她一顿,可看着她欣喜的面容,所有怒气顿消。
他弯,模着她微凉的脸蛋,上下打量着,确认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累吗?”
她的笑容更加灿烂。“不累,一点都不累。”
“说谎的丫头。”
“我哪里说谎了?你可不能乱诬赖人呀。”
她以为他听不出来吗?无力的嗓音已经出卖了她。
幸好他很快就找到她,他不敢想像,落单的她若是遇上地痞流氓该怎么办。
不再和她争论,南宫炽直接在她面前转身蹲下。“来吧,我背你回宰相府。”
“殿、殿下要背我?!”缺乏血色的脸蛋终于有了一丝微红,却是因为害羞的缘故。“我、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我背你比较快,上来吧。”
“但是你是殿下……”
如此尊贵的他,怎能为她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步?她承受不起啊!
“既然知道我是殿下,你就该乖乖听话,别违逆我的命令。”
她皱眉抱怨。“你拿身份欺负人。”
“薰儿,听话。”
她犹豫了好一会,这才妥协的趴在他背上,结束了她今晚任性的举动。
富宁在人潮之中看到主子居然背着宰相的大小姐,错愕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然而南宫炽一个警告眼神扫来,他随即机灵的吩咐侍卫就近保护就好,别太靠近。
趴在南宫炽宽厚的背上,湛如薰突然觉得今晚也没那么糟,原本郁闷的心情又都消失无踪。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不死心的对他耍赖。“殿下,我想去城南门。”
“去城南门做什么?”
“看姻缘树海呀。”
城南门旁有座香火鼎盛的姻缘庙,每年七夕这一日,庙方都会在城南门城墙上方的走道排满桃树盆栽,供未婚男女在桃树上挂着用红线穿起的红色祈缘小纸笺。
而当一棵棵桃树上挂满数不清的纸笺时,看起来非常壮观,大家都叫它做姻缘树海。
湛如薰兴奋的说:“你知道吗?在这一夜未婚男女都会去城南门的城墙上挂祈缘纸笺,听说只要在纸笺上写『愿某某某有缘见此笺,姻缘红线牵』,就有可能愿望成真呢!”
南宫炽当然也知道这样的七夕传统,却不想打断她的兴致。“然后,怎么个成真法?”
“如果有人在姻缘树海中发现写上自己名字的纸笺,并且拿下来改绑在自己腕上的话,绑上红线的人和原本写纸笺的人之间的缘份就会被牵起,最后幸福美满,一直到老喔!”
所以这一夜未婚男女不只会去挂上祈缘纸笺,还会在树海里到处找,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代表着,在茫茫人海里,原来有人在偷偷恋慕着自己。
她也想挂上一张祈缘纸笺,上面写着南宫炽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小时候见到他,就很想靠近他,就算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却给她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后来她中了毒,躺在床上养病,他经常出现在她面前,虽然同样是冷凝的表情,但她感觉得出来,他很关心她,她也很喜欢他的陪伴,就算大多时候总是她滔滔不绝的在讲。
小时候的她不懂,但在经过这些年,纯粹的好感在经过层层累积堆叠之后,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终于变成了喜欢。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就算他不知道也不要紧,只要两人能够经常这样子见面,她就已经非常开心满足了。
“所以你是想去姻缘树海找看看有没有写上你名字的祈缘纸笺?”
“嗯……也可以这么说啦。”她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清楚。
“就算真的看到了,你敢把那纸笺拿下来吗?”
“嗄?呃,这个……”
其实不敢,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如果是她厌恶到极点的人,怎么办?
所以大家都是凑热闹而已,就算真的在数不清的纸笺中发现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取下纸笺,就怕招来一场坏姻缘。
因此,在七夕夜过后,姻缘树海会在城墙上维持一个月,之后庙方就会将纸笺整理下来,烧成灰烬,将大家的心愿传上天,结束一年一度的盛会。
“不敢吧?既然如此,就不必浪费时间过去一趟了。”
“啊!可我还是想去看一看。”她娇嚷着。“拿不拿是另外一回事,别人都看过姻缘树海,就我没看过,这种感觉很糟。”
“是吗?为什么我就不觉得?”他也没看过姻缘树海。
“殿下……”
虽然听出她的沮丧,但为了她着想,南宫炽还是必须硬下心肠,直接送她回宰相府。
“薰儿,等明年你的身体状况好一点,我再带你去看姻缘树海,嗯?”
“真的?”
“当然,只要你顾好自己身子的话。”
姻缘树海年年都有,未来有得是机会,他会让她看到的。
见女儿毫发未伤的回府来,湛司允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忍不住责骂出声。
“薰儿,你真是胡闹!”
大厅里,湛如薰自认理亏,静静挨骂。
“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太劳累,却还是偷溜出门想去逛灯会,这分明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爹,女儿知道错了。”
“湛大人,既然薰儿已经知错,你就别再责骂她了。”南宫炽看了心疼,开口帮她说情。“折腾了这么久,她也累了,就让她早点休息吧。”
湛司允还在气头上,但也不能不顾虑女儿的身体状况,只能点头。“小莲,快带大小姐回房休息。”
“奴婢遵命。”
一想到要和南宫炽分开,湛如薰就满心不舍的偏头望向他。
他懂她的眼神,但今晚对她而言已超出她的负荷。“薰儿,夜深了,去休息吧。”
“……嗯。”
依依不舍的离开大厅,待回到卧房,她的体力已到达极限,一沾上床,强烈睡意就朝她席卷而来,迅速坠入梦乡。
明年她一定要去看姻缘树海,还要将他的名字挂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