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姑娘,云熙的同僚并没有向我提及你已怀有身孕。恕我直问,云熙可知你已有他的骨肉?”云海决定单刀直入问出重点。
平绢神情忧伤的点头,还没说话就先流了眼泪。云海没开口劝慰,却也没催促,就这么等着,等她好不容易平抚了情绪。
看来一切都很清楚了,云海也已经盘算好处理的方法。
“平姑娘,我昨日已经命人在江苏找一处清幽的宅子,本意是想让你和平师傅住得舒适。你先别拒绝,听我说完。那时我还不知道细节,可现在知道了,那宅子我会让人快快预备。至于你的事情,我会回京禀报我阿玛额娘,这事情牵涉到云熙的骨肉,得让长辈们作主。在等待的这段期间,你还是暂时别住在书院,这儿学生来来去去,你务必搬到其它地方较为隐密,以免遭受闲杂人等的谈论。”云海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威势;要知道这件事倘若传了出去,最后会变成怎样的流言,恐怕没人可以控制。
平绢犹豫着。云海说的她都认同,但问题是爹自从发现她怀孕,就气得几乎要掐死她,时时刻刻都说不愿去攀龙附凤,更何况还没成亲就大了肚子,实在有辱家门,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要搬走。
“平师傅那边我会跟他好好谈谈,尽量不让你为难。”依照方才的观察,平师傅生平最骄傲的就是一身读书人的傲骨,如今独生爱女却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想而知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平绢想了想,也只有点头答应。
如此一来,今天的事也算是谈妥了。本来云海身上带着几张银票,但因那时并不知平绢怀孕,现在看来,这些银票也不用拿出来了,因为显然这事不是拿钱就能解决干净。说不定阿玛会要平绢将孩子生下来给王府,或是另外安置平绢和胎儿,不过,这也得等他返京商讨过后才知道了。
云海起身准备告辞,却忽然忍不住又问:“平姑娘,你可知道云熙已有婚配对象?”
平绢怔住,显然没想到云海就这么问了出来,但她仍是点点头。“云熙哥说过他有一个自幼就订的亲事,对方是身分尊贵的格格。”
“那他可有说过任务结束后就要回北京大婚?”
“有。云熙哥什么都没瞒我,他说这门亲事不可能取消,对方是他很尊敬的女子,又是王府认定的婚配对象,所以,他的福晋人选就只能是那位格格。”
尊敬?云海在心底叹息。原来敦华在云熙心中是尊敬多过于喜爱,只是门当户对的人选罢了。
“既知他大婚在即,你又何苦委屈自己?”
平绢摇摇头。“我不委屈,我……,我和云熙哥是一见钟情。他说等他回北京当面跟未婚妻说了我的事,无论如何都会求她答应让我过门,做……,做侧福晋。”
一见钟情?那敦华算甚么?
云海心中不由得烧出一股火气。云熙竟然还没娶敦华就先找好了侧福晋!不过,他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轻松了;先不说平绢是汉人,且她既不是官宦千金,也不是出身富商巨贾之家,须知侧福晋也得要通报内务府登记。醇亲王府是不会答应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的,最后底线顶多让平绢当没名没份的小妾罢了,这样的事情云熙竟也做得出来!
从平家书院走出来,云海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气恼云熙不顾念敦华感受;像敦华这样骄傲自负的格格,哪受得了还没过门,夫婿就弄了个怀上身孕的小情人?
早知如此,就算将敦华五花大绑关在北京,他也不要带她来到江苏。想到她沿路所受的折腾,真是一点儿也不值得。
想着,云海心中一阵烦躁,连沿途万紫千红的美景也全视而不见。
返回客栈时,已经是月儿高挂的深夜。
云海整天奔波,找了朋友推荐的当地人,尽快觅一处隐密的宅子,还得找几个身家清白、口风紧的妇人来照顾平绢。
然后又去拜会云熙同僚,套问半天,确定他们全都不知平绢怀孕的事,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你去哪儿了?居然玩得比我还晚回来。”布彦泰正在厢房里吃小菜喝酒,看来很是惬意,竟还找了说书先生来讲讲江苏的风土人文故事,一旁还有个弹奏琵琶的年轻女子。
“忙了一整天,我要去休息了。”他意兴阑珊,步伐有点沉重。
“对了,那位冰山格格好像染了点风寒,徐妈子说她整天歪在长椅上。”
云海脸色微变,很想对布彦泰大吼“怎不早点说”,不过,一股气终究吞忍了下来,只以近乎平稳的语气问他:“你没去看看状况吗?”
“不要吧,我有点怕她。”美是很美啦,看了赏心悦目,但还是算了,可远观不敢亵玩焉啊。
看云海没吭声,只是往楼上走,布彦泰提高音量:“我可没有不理会喔,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徐妈子也煮药让她喝了。”
“爷您回来啦。”搬张凳子坐在敦华房门口的徐妈子看见云海,连忙起身。
“小姐身子不适吗?大夫怎么说?”云海将声音压得极低。
“大夫说只是旅途劳累,加上睡眠不足才会像是染了风寒,其实没甚么大碍,开了帖药方,我煮了让小姐喝下,小姐方才已经睡了。”徐妈子小声交代着,看云海眼睛盯着房门,识趣的主动推开门扉。
云海看了一下门槛,终究没有跨步进去,因为他知道敦华肯定会冷怒的请他出去。
“你好生照料小姐,夜里进去看她几次,若有异状,赶紧来喊我。”云海从怀里拿出一点碎银子塞到徐妈子手里,徐妈子开心收下,连声说会格外小心照顾。
云海回自己房间时觉得一肚子窝囊。想他从十五岁懂得男欢女爱开始,哪次不是大胆示爱猛烈追求的,从没像现在被一个冷冰冰的丫头给搞得七上八下,弄得他满腔豪情都快泄光了,闷哪!
他抬脚用力将房门踢开,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想了想,猛然翻身跳下床,大步走到楼下。
碰的一声,以惊天动地之势踢开布彦泰听说书的厢房。
“你、你干嘛?”布彦泰惊恐大叫,一嘴的小菜险些喷出来,厢房内的说书先生和弹琵琶女子也被吓傻。
“你出来!我们去郊外骑马!”云海点名布彦泰,其他人等发现没自己的事,全都松一口气。
布彦泰脸都黑了。“现在?现在要睡觉了耶。”
“你不是要我教你马术吗?现在就来训练夜骑,还傻着做什么?!快点起来啊!”云海低声嚷叫,以免惊动其他客人以及楼上正在歇息的冰山小美人。
“不要吧……。”布彦泰哀嚎,两手抓着桌子不肯动。
“不去,我就跟你阿玛说你每次跟我在一起都在偷懒玩乐,根本没学习武术。不知你骗他多少次了,我来算算看……。”
“好啦好啦。”布彦泰两腿发软地站起身来,云海露出得逞的恶笑,转身走出去叫护卫备马;布彦泰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真希望立刻昏倒不省人事。
深夜,两匹马缓缓骑到郊外,然后在一声宏亮吆喝之后,开始策马狂奔。云海在马上翻转,一下子攀附在马肚上,一下子又转回马背上,眼看着另一匹马始终落后,云海利落策马转身来到布彦泰座骑后方,然后伸脚死命一踢马臀,马匹嘶鸣一声,立刻蹬腿向前狂跑。
“啊……,教命啊!出人命啦……。”布彦泰抱着马脖子惊声惨哀。
原本安静无声的郊外霎时又是马蹄声又是人的哀嚎声,连高挂天上的弦月都悄悄躲到黑云后面,不敢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