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的小厨娘 第一章 姜家食堂

作者 : 简薰

寅正时分,天都还没亮,姜家食堂的炉火已经烧了起来——经常进出东城口的人都知道,姜家食堂是最早开的。

卖的东西说简单也简单,白粥,油条,烧饼,馒头,几款渍菜,但说不简单嘛,口味又确实不一般,白粥润滑有米香,没焦味,油条酥脆又不会太硬,烧饼一咬下去,嚼劲十足,馒头松软白胖,渍菜最受欢迎的是桂花白菜,清新爽脆,开胃得很,另外几种腌茄子,酱紫苏,醋小黄瓜等等,也是早起人的最爱。

一家人,钱虽然不多,家里也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帮忙家务,但很和乐。

汪氏原本以为自己嫁的是老实的表哥,老实的读书人,没想到居然有过游家村这一段,那游姨娘生的女儿比自己的长子姜启文大一岁呢,气,但也没办法,他们东瑞国律法严明,杀人害命这种事情,给汪氏十个胆子也不敢,只能在口头上骂游姨娘,找找麻烦,立立规矩,发泄一下。

却是没想到姜大富好起来没多久,游姨娘就又怀孕了,汪氏简直气炸,自己都看得这么紧了,表哥怎么还有办法去找游姨娘?她也想过要把游姨娘的孩子弄没,但想想附近妒妇的下场,终究还是不敢。

十个月后,游姨娘生下一个儿子,起名姜识文。

孩子逐渐长大,姜大富这个没责任的人,又示范了一次什么叫做没担当——觉得愧对正妻汪氏,所以就不给姜识文上族学了。

为此,游姨娘哭求了好几次,孩子不能不认识字啊,这样长大有什么前程?

姜大富只说会再想想,然后就没了。

还是姜吉时看着不行,自己教弟弟认字——但她也只在游家村学了几百字,要说到读诗书,那是做不来。

姜吉时十五了,应该要婚配,姜家的族长自然不会不管她,可是人人知道她破了相,一问谁都不愿意,女子的面相就是家族的风水,谁要娶个破相的姑娘,倒是有个鳏夫不介意,但条件是嫁妆要三百两。

姜家族长气得仰倒,那鳏夫不看看自己穷还拖着五个孩子呢,想娶黄花大姑娘还要三百两嫁妆,想得美。

就这样拖到姜吉时十七岁上,姜老头在食堂烙烧饼时双手被烫伤,暂时不能去做事,照说应该姜大富去顶替人手,可是不行啊,姜大富要考状元,怎么能去食堂打下手。汪氏自然不愿意去做事,只说自己不舒服。游姨娘不介意抛头露面的问题,但又怕自己不在家,汪氏会克扣姜识文的饮食,就在姜婆子考虑聘人手帮忙时,姜吉时说,我来吧。

普通人家没那样多规矩,姜婆子见孙女懂事,只有欣喜的分。

姜吉时就这样开始在姜家食堂做事了,自己人,姜婆子自然把一身功夫全数传授——姜家也是有点祸不单行,姜老头烫伤双手后,姜婆子居然也在去地窖拿酱菜时踩空,结结实实跌了一跤,在地上躺到姜吉时觉得奇怪前来找人。

大夫说了,骨折,得养半年。

姜家合计合计,于是买了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叫春桃——聘人是一个月一两,买人一个二十两,但这春桃现在可以帮食堂做事,过三四年就能给姜启文当妾室,帮忙开枝散叶,那岂不是划算得很?

姜老头的烫伤先好了,然后姜婆子的骨折也好了,可是两人经过长期的休养,突然犯懒,不想再回去做生意,想着,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晚年享享福怎么了,家里刚刚有了曾孙,可爱得很,于是整个姜家食堂就变成姜吉时掌杓,春桃帮忙,另外还有个打下手的柳婆子。

当然,每天的收入是要上缴的,虽然是小户人家,但也有规矩,每个月谁该拿多少银子,都是人人明白,像姜吉时,庶长女,只有三百文月银,但她现在做生意辛苦,每天丑时起床,寅时外出,一个大姑娘又是炸油条,又是顾炉火,赚的是全家的生活费,所以姜老头会特别给她补贴,姜家食堂一个月大约可以净赚十两银子,姜老头会另外给姜吉时一两,当成她额外辛苦的钱。

很多普通人家的女孩都在帮忙家里做生意,给十分之一算是很公道的补贴。

京城里,谁家没几个故事,姜家的事情并不得值得特别拿出来一说,对来往城东的人来说,只要他们进出城门口有顿方便的早餐吃,那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入秋,街道开始出现萧瑟之气。

空气变冷,也变得干燥。

夏日天亮得早,白露后则晚多了,要到卯正才会有天光,但这不妨碍姜家食堂做生意。

二十岁的姜吉时知道自己破相难嫁,还不如把本事学起来,将来要是长辈都去了,嫡弟姜启文容不下她这个姊姊,她有本事,尽可另外谋生。

姜吉时把面团拉长,然后放入油锅中,筷子大小的面条一下子涨大了数十倍不止,油锅中很快被挤满。

铁网一捞,便是香脆的油条。

一个背着箩筐的中年娘子进来,“一碗粥,一个烧饼。”

财神来了。

姜吉时朗声,“马上来。”

姜家食堂的白粥是隔水煮的,所以只有米香,不会有焦味,这个小秘诀是姜婆子亲口告诉她,简单,但别的摊子没想到过。

姜吉时放下粥碗跟烧饼,“周大娘,您要不要试试我们的红枣枸杞白木耳?昨天刚从山上摘下来的,新鲜得很,我听大夫说,白木耳养肺,秋天把肺养起来,冬天就不怕咳嗽了。”

周大娘一听,好像还可以,“那多少钱?”

“很便宜的,一盘十二文。”

“那给我来一点。”

“好。”感谢财神,姜吉时转身道:“春桃,给周大娘一盘红枣枸杞白木耳。”

春桃连忙打开酱缸挖菜。

又一个老头进来,也背着箩筐,一进来就说:“老样子。”

姜吉时连忙道:“您找位子坐,马上来。”

老头也是熟客了,每天固定一碗白粥,一根油条,一个烧饼,烧饼得再烙一次,他喜欢吃焦的。

说来姜吉时也是吃这行饭的人,来过一次的客人她就能记得,如果一直吃一样的东西,两三次她就记得。

姜老头跟姜婆子怕家传秘诀被人学去,所以做酱菜,烙烧饼的顺序,油条揉面的技巧,盐糖比例,都是用讲的,从不肯让她用纸写下来,姜吉时虽然识字不多,但对吃的有几分天赋,不过一两个月就把姜老头跟姜婆子赖以为生的技巧学个透。

不远处传来钟声,姜吉时心里一喜,城门开了。

因为时间还很早,进城门的人可能都饿着肚子,这时候只有姜家食堂还有灯,那些都不是普通人,都是财神哪。

说话间,又有一个丰神俊秀的年轻人带着两个随从进来。

龙眉凤目,美如冠玉,身着昂贵的雨丝锦长袍,腰带上系着一颗鸽子蛋大的明珠,脚踩百绣提花鞋,端得是器宇轩昂,英姿飒爽,怎么看都像画中仙般的俊雅人物,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食堂这种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

那年轻人姜吉时也熟,叫做朱子衿,十八岁,未婚。

朱家是城东有名的高门大户,皇商哪,直通内务府的,当家老爷朱老爷跟内务府陈大人是互相叫名字的关系,皇宫跟各位亲王喝的茶,青,绿,白,黑,黄,红,六品都是朱家所产。

朱子衿上面有个嫡兄,但早年发痘子去了,底下两个庶弟朱子沛跟朱子宣,都资质普通,所以整家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朱家茶叶是青茶起家,四十几年前,以一品“凤凰单枞”的青茶成了皇商,然后开始扩大版图,每隔七八年,就会再多竞一个茶品,就这样四十几年下来,宫廷的六种茶叶居然有五种由朱家专贡,青茶是凤凰单枞,绿茶是六安瓜片,黄茶的君山银针,黑茶的千两茶,红茶的云南滇红。

白茶二十几年来都是秦家,秦家背靠五品秘书丞,并不好惹,但今年初的白茶竞贡,朱子衿凭着江南所产的一品“白牡丹”,在内务府的品评中获得优选,成为贡品,秦家气得跳脚,秘书丞也觉得没面子,但没办法,内务府油盐不进,无法疏通,说了那品白牡丹好,那就是白牡丹真的好了。

消息出来自然轰动了一把,京城的皇商不少,但这样把同一品项都把持住的只有城东朱家。

有人说朱家不厚道,要发财应该大家一起发,让一点门路给同宗啊。

但有人说,朱家的发家公可是被赶出来的庶子啊,当初赶人家出来一点亲情都不顾,现在人家好过了,想着一起发财?想得美。

故事还在后面。

那一品白牡丹的白茶送进宫后,皇上很喜欢,多问了几句,内务府连忙又让朱子衿进内务府一趟,把怎么栽植出来的说清楚,这才知道这一品白牡丹是朱子衿十二岁买了一处江南茶园,每年春秋固定去茶园小住半个月,多年不断的改株嫁接,这才种出香气高雅,颜色沉稳,回甘不涩的白茶。

皇上喜欢的,大臣自然就喜欢了,于是京中开始流行品白茶,倒是带了一波白茶的销售,别说白牡丹,就连白毫银针,贡眉,首日芽等白茶品种,都卖得不错,至于朱家江南那块茶园产出的白牡丹有多好,只有皇上跟几位有幸进入御书房的大臣才会知晓——即使是朱家,除了检验质量以外,也不敢随意拿来喝了。

朱子衿经此一役,正式闯出名号,不再只是“朱老爷的儿子”,今年京城的人说起他,是种出白牡丹的皇商朱子衿。

皇商虽然是商,但直通内务府,朱子衿来往的也都是世子少爷,朱家太有钱了,有钱的人门路多,钱滚钱,怎么赚也赚不完,世子少爷当然乐于交往,投资什么的,商人子弟门窍多,提点几句,就可以避免失败,要是能一起做生意,保证不赔,这样的人谁不乐于结交?朝廷的俸禄不过一点点,百官其实都靠着做生意过活。

朱家有钱,花钱自然不会小器,十几年前重建,琳宫梵宇,碧瓦朱甍,门口一对铜狮子,可比鹫王府门口的要大多了——东瑞国富庶,皇帝也看重经济发展,有钱人尽可以炫耀,国家并不禁止,反而真正的官户得低调点。

朱老爷想着要儿子出息,这几年慢慢把家族事业交到他身上,朱子衿也不负众望,总是做得很好,年纪轻轻就竞贡成功,成了京城引领话题的人物。

但凡事有利有弊,他一旦专心事业,那就没空成亲,最大的庶弟朱子沛都成亲,膝下也一个儿子,朱子衿的素竹院还是没有女主人。

为此,朱子衿的生母朱太太很着急,也买几个水灵的丫头塞入他房中,想着没空娶妻,那先开枝散叶也可以,没想到朱子衿却是把人都扔往后罩房,只要小厮服侍。

于是传闻又出来了,这朱家二少爷是个断袖呢,所以不娶妻妾,不去青楼。

不过问题又来了,谁家少爷断袖不买几个漂亮的小倌养在房中,朱二少爷房中既没小倌,平常也没见他进出花风馆那类小倌做生意的地方,这也能算断袖?说不定人家真的忙着生意呢,十八岁就主导竞贡成功,在我们东瑞国可是史上第一啊,朱家的白牡丹名震天下,这秦家老爷真没面子,回头怎么对老太爷交代喔……

食堂是人潮来往聚集的地方,有人在这里吃完饭等着城门开,有人在城门等了几刻,好不容易进来找个地方歇脚顺便吃早点,人多八卦多,就算不打听,也能知道好多事。

就像刚刚那些事,姜吉时从没打听过,但就是知道了。

十七岁刚来食堂帮忙时,路人说起朱子衿是个好命的富二代,诞生在朱家,又是嫡子,就算是废物一辈子也不愁吃穿,但今年朱家的白牡丹成了白茶贡品,朱老爷变成好命的大老爷,因为儿子争气。

京城中,被养废的富二代很多,但争气的富二代很少,朱子衿才十八岁,以战绩来说,他是青出于蓝的。

姜吉时对他很有好感——这位财神给钱大方,总是一颗金珠子,不用找。

财神来了,姜吉时笑容满面,“朱二少爷,您早。”

就见朱子衿礼貌颔首,“早,照旧。”

看,这就是姜吉时对他有好感的第二个原因,有礼貌。

无礼之人太多了,有礼貌的人真的让她有好感,当然,像周大娘那样耳朵软,禁不起推销的客人,她也很有好感。

姜吉时很快的舀了三碗粥,上了油醋莲藕,渍萝卜,糖蒜,香辣黄瓜条,然后又用油纸包了十个烧饼放在他们桌角。

朱子衿出身大户人家,却不难伺候,每次都是跟随从同桌吃饭,也从不嫌她的粥太冷太热——同一锅粥,同一个时间,有人嫌冷,有人嫌烫,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有些人觉得给她做生意就是大恩惠,脾气大得很。

当然,姜吉时不会跟财神过不去,笑笑承受也就是了,傻瓜才把别人给的情绪放在心底,这些人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们说什么,她也不介意。

陆续又有几个客人进来,一下要粥,一下要饼,这个要带着吃,那个这边吃还要打包,有的不吃炸好放晾的油条,非得现炸给他不可。

叫喊的声音此起彼落,姜吉时跟春桃的手就没停过,柳婆子炸着油条,金黄香脆的油条起了一锅又一锅。

姜吉时刚刚用木杓舀了两杓糖醋葫芦,那边又有人喊着,再一盘桂花白菜。

“马上来。”姜吉时匆忙盖上糖醋葫芦的酱缸盖,又拿了干净的盘子打开桂花白菜的酱缸盖。

“老板,算钱。”

姜吉时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两个馒头,一盘糖蒜,一个炒蛋,一共三十一文。”

“算我三十文行不行?”

姜吉时赔笑,“张婆婆,我们这小本生意,真的是薄利多销,不能再低了,就三十一文,谢谢您。”

“来吃这么多次也没便宜些,下次不来了。”张婆子嘟嘟囔囔的,一脸心痛的从钱袋子中数了三十一文钱。

姜吉时双手接过,“明天早上记得再来啊。”

说话间,只听到外面一声马鸣,一辆双头青帐山水刺绣大马车明明已经经过,又转头回来,停在食堂大门口。姜吉时略感奇怪,那马车豪华,里面的主人怎么会停在她这个小小食堂外,家里难道没下人?

刺绣锦帘一掀,下来一身富贵的公子。

容貌很猥琐,一看就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但衣饰华贵,天气才刚转凉,已经用起了貂毛围巾,腰带上别的玉佩色泽温润,这种可以当传家宝的东西,居然随意配在身上,也不怕掉了,真不知道哪来的大户子弟。

姜吉时往前,笑意盎然的招呼,“公子您早,第一次来,请问用点什么?今日入秋天冷,白粥最养喉咙了……”

话还没说完,那人伸手一挡,一副懒得跟她说话的样子,姜吉时措不及防,退了好几步,一下子跌在地上,内心满是问号,自己这是得罪了谁?她到食堂三年多,无礼之人也见过不少,但动手推她的还是第一个。

柳婆子在顾油锅,春桃手还在酱缸里,其他人看着这猥琐人衣服华贵,也不敢招惹,就在大家都很诧异不敢有所反应时,一个人率先把姜吉时从地上拉起来了,也是她没想到的人——朱子衿。

是熟客人,好客人,知道他没架子,没想到今天自己被推,第一个拉她从地上起来的人是他,没嫌她一身面粉,身分低。

“姜姑娘,可有伤着?”

朱子衿一扶她站起就松了手,礼貌已极。

姜吉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觉得他的声音很是关心。

果然是城东口碑极好的富二代,连对她这种普通人都客客气气的。

姜吉时转转手腕,“没事,多谢您啦——”

“真是你,朱子衿。”那无礼猥琐人完全无视姜吉时,径自对朱子衿道:“我看到你的马,原本还以为看错,但想想白雪玉兔这么名贵罕见的品种,京城哪来的第二匹?你在这种肮脏小店做什么?朱家那么大,仆人几百,没人给你这二少爷弄吃的吗?”

朱子衿不理会他的问题,“秦湘生,跟姜姑娘道歉。”

叫秦湘生的人却不以为意,“一个百姓而已,用得着吗?”

姜吉时听着也怒了,“百姓怎么着,百姓惹到你了?我的店一向干干净净,连油这么贵的东西都天天换的,你居然说是肮脏小店?亏你穿得人模人样,居然如此无礼,你滚,我的店不欢迎你!”

对方虽一副财神样,但如此嫌弃定是不会花钱,她自然不愿讨好。

“小爷也不想来。”秦湘生更无礼了,“朱子衿,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能种出一品白牡丹,那是去年运气好,今年江南大雨,明年的白牡丹未必有今年的滋味,且我家新嫁接出来珠茶,陈大人说了,不比你们的六安瓜片差,绿茶竞贡你等着。”

说完就要走,朱子衿却一把握住秦湘生的手腕,沉声说:“给姜姑娘道歉。”

秦湘生胖壮,身材是朱子衿的两倍不止,但被朱子衿一拉,用几次力都无法挣月兑,一时间也恼怒,“我偏……”

两个字还没讲完,朱子衿手上已经用力——他虽然做生意,但读书跟锻炼体力都没落下,秦湘生房中娇妻美妾一堆,吃喝嫖赌样样来,自然是敌不过,朱子衿一用力折他手腕,他便痛得唉唉叫,也无力挣月兑。

“好好好,我道歉,我道歉。”

朱子衿这才松手。

“姜姑娘,对——不起。”嘻皮笑脸,一点都不正经。

朱子衿直接一个拳头揍上他的肚子。

秦湘生呜的一声,摀着肥肚子痛苦不堪,怒骂,“朱子衿,你居然为了这食堂的臭丫头打人,你就不怕我秦家吗?我伯公可是五品秘书丞!”

朱子衿却没害怕的样子,“你现在是要拿秘书丞压我吗?就算是秘书丞,那也得遵守我们东瑞国法,你推姜姑娘在先,我见义勇为在后,根据我们东瑞律法,见义勇为者,不罚,反倒是仗势欺压别人得打上五个板子,你再说一次,你伯公是谁?”

秦湘生吞了口口水,没想到朱子衿把律法背得这么熟——今年竞贡白茶输了,秦家没面子,伯公当然也没面子,要说朱家的一品白牡丹有多好,他才不信,还不是因为朝堂局势多变,伯公再三说了,天威难测,低调点,不要给他惹麻烦,贡茶的事情他当然会再想办法,不帮自己弟弟他能帮谁。

但秦湘生就是不服气,逮到机会就找朱子衿麻烦,这几日天气转凉,他想去城东院子泡泡温泉,这才一大早出城,没想到在城门口附近的早膳食堂看到宿敌朱子衿的马,心里觉得奇怪,这什么烂食堂,朱子衿在这干么?这才下马车出来看怎么回事,没想到只不过推了个破相丫头,就被朱子衿给揍了。

秦湘生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再嘻皮笑脸,老老实实的,“对不起,姜姑娘。”

朱子衿又踢了他一脚。

秦湘生嗷的一声,“我转头再送点东西过来赔礼。”

这还差不多。

秦湘生摀着肚子,内心奇怪,把朱子衿拉到一旁低声问:“你为什么对这臭……老板娘这么好?不但扶她,还给她出气,你喜欢她?”

朱子衿回头看了姜吉时一眼,小店人多吵闹,又有一拨客人进来,她没听到秦湘生问话,还好。

他转头对秦湘生没好气的说:“别胡说八道。”

秦湘生不服气了,“我跟你从小认识到大,你从来不这么热心的,以前宴会郑柳儿掉湖里被捞起来,你都不管她冷不冷,还说什么会哭就死不了……自己的表妹都不管,我听说祁香云特别给你做汤,你一口都不吃,老是让女子伤心,算什么英雄好汉,真正的男人就该对女人温柔体贴。”

朱子衿皱眉,“懒得跟你说。”

“还有,那申鹏展生了十几个女儿,好不容易来个庶子,请客百桌,这么高兴的事情,你也不去,你人不在京中就算了,偏偏也在,偏偏也外出,偏偏去给个老进士庆生,唉喔我的老天,真是太不给申家面子了。要我说啊,你老跟那些落魄老进士来往做啥,那些人没背景,进不了朝堂的,学问不能当饭吃,你银子这样花出去,虽然也没多少,但不会有回报啊,申鹏展的姑姑去年入宫,一朝得宠,申家将来就是皇亲国戚了。”

“你脑子里除了计算别人,能不能装点其他东西?”

“别走,别走。”秦湘生拉住他,“我家的珠茶是高级机密,不能给你喝,不过我家今年新收的铁观音,不比你家的凤凰单枞差,你要是求我,我就给你一盒,让你开开眼界,喔不是,是开开嘴界。”

朱子衿都要被秦湘生气笑了——都是皇商,都是在竞茶,几家人自然从以前就有来往。

他跟年龄相近的赵封,田大和都玩得不错,但就是跟秦湘生玩不起来,秦湘生见到他总要发几句狠话,但偶而又会来朱家找他,都是面子情,朱子衿也没拒见,只不过每次见都觉得秦湘生毛病真的挺多,加上他又嫖又赌的,朱子衿不喜,自然更不主动往来,因为这样,秦湘生更单方面的认定他们是命运的宿敌。

朱子衿都要被气笑,什么命运的宿敌,是他朱子衿把秦湘生按在地上摩擦好吗?

他对秦家的珠茶跟铁观音都不感兴趣,从小父亲就教他,不要管别人做什么,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最重要。

他十二岁起,除了不断改株嫁接白牡丹外,还同时种了茯茶跟碧罗春。

世间上的茶叶,分成红,白,绿,青,黑,黄六种,每种底下各有数十品项,名字不同,气味不同,颜色不同。

黑茶中,他们朱家的千两茶虽然有名成贡,但朱子衿想另外做一番事业,如果茯茶有朝一日能在京城与千两茶齐名,那该多痛快,他要在每一种茶叶中,都有一款能靠着自己做到最上品。

茯茶经过六年改良,已经算小有成绩,只不过碧罗春几经嫁接,都不如预期,喝起来味道仍然是那样,不过也没关系,去年他又买了一处山坡,开始栽植龙井,跟碧罗春一样都是绿茶,就看哪一种嫁接得好,能成为他朱子衿的“孩子”。

在这小小的姜家食堂中,朱子衿突然想起,自己跟赵封,田大和玩得好,是因为他们也专心致力于家业,至于只会花钱的秦湘生,自然不是他想找的朋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只跟努力的人来往……像姜吉时这样靠着双手努力的人,就很不错。

朱子衿收起心思,一个眼神,随从中的远志立刻拿起包好的烧饼,另一个女随从桔梗则拿出钱袋,“姜姑娘。”

姜吉时虽然又因进来的客人忙得团团转,但耳朵还是打开的,连忙过来。

桔梗拿出一颗金珠子给她。

姜吉时顿时把什么不开心都忘了,“朱二少爷,远志小哥,桔梗姑娘,一路顺风。”

朱子衿看了秦湘生一眼,“还楞着干么,不走?”

“走走走,你去哪?”

秦湘生早忘了自己刚刚挨揍的事情,把手臂挂上了朱子衿的肩膀,一副老朋友的样子,想当然,马上被朱子衿甩下来。

秦湘生见朱子衿懒得跟他说话,于是转向桔梗,“桔梗,你们去哪?”

桔梗虽然穿着护卫的短打服,但也只是手脚比较利落的丫头,少爷出门,总要有人洗衣梳头,她高-胆子大,就被挑上来了。

此刻见秦湘生问她,只说:“少爷去哪,我们就去哪。”

秦湘生啧了一声,“你们一个个都被朱子衿教坏了,没意思。”

一转头,却见朱子衿冷冷的看着他,秦湘生奇怪道,“我不过跟桔梗说几句话,至于吗?”

秦湘生的小厮小声说:“少爷,小的瞧朱二少爷的意思是让您快点离开。”

秦湘生哦的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怕他打扰那个破相的臭丫头。

他摀着还在痛的肚子,心想,算了,给朱子衿一个面子,不跟那丫头为难了,唉,坦白说,那丫头如果不是左额有道疤,其实长得还算不错,当个姨娘也行,不过女子脸上有疤,谁看了会喜欢呢?

秦湘生不过是个插曲,姜吉时没放在心上。

不过在快收摊前,一个中年大娘进来,自称是杏林医馆的医娘,今日一开门就有张纸条包着一锭银子放在门坎上,让她过来给一位姜姑娘看看有无外内伤。

姜吉时惊呆,连忙说不用,自己好得很。

那医娘却道,不管是谁,对方已经把诊金付了,所以她一定要检查那位姜姑娘的皮肤跟骨头不可。

姜吉时自己也在做生意,深懂不挡人财路道理,她若不给诊治,来日他人问起,医娘无法交代,就得把诊金退回,岂不是白白损失?

于是带着医娘到地窖放置大酱缸的房间,那医娘细细看过她的皮肤,又是捏骨头,又让她蹲下,站起,跳跃,弄了快一刻钟,医娘宣布: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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