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侑闻声倒也不怒,只是微微一笑,“方才我看妳已无往日的内力,看来妳一身绝顶的武学,在这儿并不管用,是不?”
被他戳中痛处,蒋朝雪秀颜绷紧,眸内那抹恨色更浓。
果然。杨侑一脸极不苟同的皱紧墨眉。
蒋朝雪嘲笑道:“怎么,如今你已不是常阳教弟子,还想着要怎么阻止我杀人吗?”
杨侑抿紧两片朱红薄唇,将她往肩上一扛,沉嗓道:“不管我成了什么模样,教中长老与师尊曾经再三告诫过我,无论发生何事,即便是我会死,都得阻止妳继续滥杀无辜。”
“杨侑,你放我下来!”
蒋朝雪被放倒在他硬邦邦的肩头上,如瀑青丝散落而下,她眼前一黑,竟是有些晕眩。
她心下愤然,更恨这具身子的娇弱无力。她忙抡起一双粉拳,死命敲打着他挺拔宽阔的后背。
杨侑嘴角一挑,笑道:“妳喊错了,妳应该喊我苏宥澄才是。”
“王八羔子,快把我放下来──”
两人一来一往的斗嘴,净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颜鸿生怕得罪了叡王世子,老脸有些挂不住的训斥道:“颜予昭,是谁教会妳说这些浑话?妳莫要再对叡王世子不敬!”
大手抱紧挂在肩上的娇小人儿,杨侑不疾不徐的朝着颜鸿有礼一笑。
“国公大人且放心,在我看来,颜二小姐不过是孩子心性,无伤大雅。”
笑嗓一落,杨侑抱着蒋朝雪便离开了忠国公府的后宅。
看着“苏宥澄”离去的背影,颜鸿不禁有些发愣。
众所周知,叡王府与忠国公府是朝中出了名的死对头,祖上有两代誓死不相往来,若非忠国公府传至他手里,家族声名逐渐式微,连带地越发不受圣上看重,他又怎会舍下祖宗的颜面,主动打破近百年的僵局,与叡王府重新交好?
更甚者,为了弭平两族多年来的诸多仇恨,他夸口愿将族女嫁入叡王府,让颜氏女为苏氏诞下子嗣,如此一来,两家从此血浓于水,一泯百年仇怨。
为了信守承诺,颜鸿只得将后宅最不被待见的庶女抬出来,反正一样是他所出,嫡庶又有什么分别?
岂料,过去在府中性子唯唯诺诺,胆怯懦弱的颜予昭,在得知近日来,她之所以被颜家人百般善待娇宠,目的只是为了将她嫁入叡王府,成为消除两族恩怨的一颗棋,她竟趁着下人分神之际,撞柱寻死!
幸亏这丫头性格着实软弱,即便是撞柱也不敢撞得太猛烈,仅仅只是把自己撞晕了两日两夜……
却不想,她醒来之后,竟好似换了个人,与从前胆小如鼠的样子大相径庭。
片刻过后,管事风风火火的奔入后宅,结结巴巴的禀告道:“大人,世子爷把二小姐扛上马车了……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颜鸿扶住阵阵抽痛的额,遂又摇了摇头,叹道:“随他们去吧,反正这亲事本就是结定了。”
“那……二小姐当真要随世子爷回叡王府?”管事小心翼翼的问道。
颜鸿目光闪烁,若有所思,面上却没有太多喜怒的道:“世子既然愿意照料予昭,便随他吧。”
管事心下虽是觉着古怪,自然也不敢多问,连忙合袖躬身,尾随主子一并离开近日来甚多纷乱的后宅。
忠国公府大门那一头──
郭斌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家主子,只见苏宥澄将肩上的娇小人儿抛到马背上,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颜二小姐,原以为她会被此举吓哭,抑或是自马背上摔落。
出乎意料之外,颜二小姐竟是撩起罗裙,姿势豪迈地跨坐在马背上,更甚者,她脚上未着鞋履,一双光luo的雪足甚是醒目。
只见她双手抓紧缰绳,一脸高傲地扬起尖下巴,明明是未出阁的名门淑女,却有着媚视烟行的神态。
最教郭斌惊掉下巴的还在后头──
颜二小姐竟然主动扯了扯缰绳,兀自骑走了叡王世子爷的坐骑。
只见她别过漾着甜笑的秀颜,眸光透着坏心眼的促狭,笑睨着被抛在后头的世子爷,夹带着笑声的娇嗓,随后响彻于风中。
“我的马术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追得上我吗?”
郭斌心下一紧,忙转首望向自家主子。
他家世子爷素来最没耐性,脾气甚是火爆,前些日子狩猎时意外从马上摔落,醒来后却彷佛换了个人似的,性子脾气全都沉稳不少。
不仅如此,世子爷自幼便有习武强身的习惯,可毕竟是皇族子弟,身子娇贵得很,顶多只是练练几套拳谱罢了,然而这次坠马过后,世子爷开始卯起来练剑,甚至凭空自创许多前所未闻的剑招。
“爷,那颜二小姐……”眼看颜予昭兀自骑着马儿远去,郭斌忙开口请示主子。
岂料,世子爷只是双手盘胸,一派好整以暇的杵在原地静候。
正当郭斌不解主子的用意时,片刻之后,又见颜予昭骑着马儿掉头回返。
“吁!”
她熟练的勒起缰绳,长吁一声,将身下的高大骏马停下来。
马背上的那张秀颜甚是不悦,还有些古怪的别扭,一双水灵的眸子直瞪着叡王世子。
“叡王府怎么走?”蒋朝雪漠然问道。
杨侑嘴角浅浅一扬,似是在嘲笑她的莽撞,语气有几丝慵懒的笑道:“蒋教主如此神通广大,又何须问我呢?”
蒋朝雪两颊赧红的斥道:“王八羔子,还不快些带路!”
杨侑笑道:“妳可要弄清楚了,眼下在这儿,我俩并非死敌,而是只能相互扶持的同伴。”
蒋朝雪小脸一皱,甚是鄙夷的啐道:“我呸!谁跟你是同伴,我告诉你,我蒋朝雪绝不与正派人士同盟,更不会与你这种正人君子打交道。”
郭斌在一旁听得满心疑窦。
蒋朝雪?她不是颜二小姐吗?为何世子爷方才还喊了她一声蒋教主?
顾不上郭斌在场,杨侑蓦然施展轻功跃上马背。
那抹高大身躯偎靠在她的背后,他一只大手顺势扶住她的腰侧,蒋朝雪莫名感到浑身燥热。
她撇过秀眸,冷眼望着身后一脸莞尔的杨侑,问道:“你为何对这儿如此熟悉?”
“约莫半个月前,我以着叡王世子的身分醒来,而妳应当才刚醒来吧?”
“半个月前……”蒋朝雪难掩诧异。
“我也是费了许多心神,才慢慢弄清楚这一切。”
蒋朝雪眼泛茫然的月兑口道:“我们莫不是中了谁的妖法?”
“这就得问问妳了,妳可是江湖第一女魔头,若说妳懂得离魂之术,倒也不稀奇。”
听出他话中的讽刺,蒋朝雪倒是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的斩凤刀一出,天下无人能敌,而且专杀名门正派,可偏偏我不懂得什么离魂之术。”
尽管两人相识不算深,但几番近身接触下来,杨侑看得出来,蒋朝雪的心性狂妄,敢说敢做,且敢做敢当,性子甚为豪爽,我行我素,不似是会说假话的人。
由此看来,那时已然葬身芦花江的两人,无端成了现下这副模样,应当非是她所为。
毕竟,她亦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何来这么大的能耐?
“你究竟走不走?”蒋朝雪不耐的催促道。
杨侑缓过神,笑了笑,另一只手臂越过她的身子拉起缰绳,朝着愣在原地的郭斌丢下一句“跟上”,便兀自驾驭着身下骏马,扬长而去。
郭斌连忙回过神,来不及深入细究这两人的古怪交谈,赶紧翻身上马,一路尾随主子回返叡王府。
看着前方马术高超的世子爷,郭斌不禁又心生几许纳闷──
从前世子爷不大爱骑马,出入多是乘坐马车,只因世子爷的马术不算好,否则又怎会在秋猎时不慎坠马?
古怪的是,按理说世子爷坠马之后应当会抗拒骑马,可他非但不怕,反而马术变得出奇的好。
莫非,这一摔反而把世子爷的真正能耐给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