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千金 第九章 混进秋狩队伍

作者 : 千寻

扬鞭催马,长风猎猎,衣袂翻卷,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上,强风不断灌进衣裳。

“啊——啊——”她不断放声大喊,又叫又哭像个疯子般。

梁璟朱坐在她身后,任由她发泄,只是他的心像根弦,被她的愤怒哀伤拨弄出酸涩曲调。

终于声嘶力竭,终于力气用尽,干渴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像滩烂泥,靠进他怀里。

他还是没说话,由着她依靠、由着奔雪带着他们走到天涯海角。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到山的那一端,一匹马、两个人慢慢往前行。

“想回大井胡同吗?”他问。

“不想。”刚对二哥发一顿莫名其妙的脾气,她不知道回去后怎么面对。

似乎是明白她的顾虑,他安慰道:“不管瑀晟或瑀昊,都不会跟你计较。”

她知道呀,在哥哥们面前恣意惯了,他们只有包容的分、没有较真的理,可是她过不去自己这关,在他怀里窝着,窝得又深又紧,她想要逃避。

梁璟朱叹道:“《玉玦盟》第三章,人的一生中有太多得不到的东西,如果用愤怒哀伤去应付‘得不到’,无法得到解月兑。”

是,真正的解月兑是想明白,明白并非所有的好东西都得归自己所有,多数时候,放手是更好的抉择。

可惜在理智和情感冲撞间,她选择抵死握紧拳头,现在想想……超白痴。

“《玉玦盟》第七章,即使倾尽所有努力,不属于他的人事物终究不会属于他,劫掠、抢夺,最终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在嘲笑她吗?嘲笑拼尽两世的努力,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少年天子》第六章,人的一生就是在不停得到与失去的过程,得到智慧、失去童真,得到财富、失去青春,所有的得到与失去,对于生命都存在着一定程度的意义。”他企图说服她,失去爱情也带着某种程度的意义?

天晓得,她宁可不要这个意义,她只想极力争取,即使很蠢、即使够傻,即使到头来黄粱梦过,什么都不剩,她还是愿意倾尽全力为爱情拼博一场。

但是……通通都没有意义了,爱情最基本的要素是两情相悦,而他从来不曾心悦于她。

不想说话、不想反驳,她闭上眼睛。

睡觉是一种很好的修补机制,睡熟,心就不会太痛,也许还会出现一场美梦,将她破碎的心脏拼回去。

直到她的呼吸沉了,梁璟朱皱紧的眉心才慢慢松开,不敢面对现实的家伙啊……

不过睡觉很好,沉沉地睡上一场,今夜雨疏风骤、明日雨过天晴,海棠不必依旧,因为春风必会催促另一季美丽。

念头几乎是在她清醒那刻就自动形成了。

离开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爱情没有对错,就算错了又怎样,爱情本来就是你敢追求、也勇于离开的过程。当爱情来临,她用尽全力呵护,竭尽所能珍惜所有;当爱情失去,她便坦然接受、努力释怀。

她不能为了坚持自己的固执,将兄妹情分消磨殆尽。

真的尽力了,虽然结局不尽如人意,至少她表白过,至少遗憾浅了。

天底下有些人是用来相守一生,而有些人……本就是用来错过的。

她在说服自我的过程中,慢慢张开眼睛。

时间已经不早,东方朝瞰移步中天,第一眼,她看见梁璟朱的侧脸。

长得天怒人怨的五官上没有常见的嘲讽揶揄,只有专注与认真,他拿着最新出版的《大江东去》,静静靠在床边阅读。

他守了她一夜。

叶曦回想马背上他说过的话,他把她写的句子全记住了?是天生记忆出众,还是他一再琢磨记诵?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忠实粉丝。”嗓子哑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可笑。

但是他没笑,只是问:“什么是粉丝?”

“喜欢舍人、推崇舍人、把舍人的每句话都记在脑海里的人。”

梁璟朱轻笑,他没有否认对她的喜欢。“饿吗?”

“这里是哪里?”

“我的庄子,在京城近郊,不大,只有六百多亩地,但种了不少好东西,如果你想、可以出去看看。”

“好。”

“先起床吃饭。”

“好。”

她很合作、她不慰他,但是配合度很高的叶曦,让他忍不住又心疼起来。

下人进来伺候,他们吃了一顿不精致却管饱的午膳,他给她戴上斗笠,拉着她走出房间。

然而一出门,她就被满院子的花给惊艳。红色的花瓣成放射线状,只有茎没有叶,几百株的红花铺就出一片红色地毯。

梁璟朱笑道:“认得它们吗?它们叫做龙爪花。”第一次看到这花时,他就喜欢上了,喜欢它目中无人地张扬怒放。

叶曦说:“它们还有另外两个名字。”

“哪两个?”

“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想听听它的故事吗?”

他知道她是说故事的好手,却不知道这花也有故事。“洗耳恭听。”

“彼岸花是唯一能在冥界盛开的花,它接引死者走向幽冥之路,传闻花香能够唤起死者前世记忆。”

“竟有这个说法?”

她续道:“花精曼珠、叶精沙华是彼岸花的守护者,他们守护彼岸花数千年,却无法见面,因为彼岸花开时见不着叶,有叶子时见不着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他们疯狂地想念彼此,被相思折磨着,最终决定违背神的规定偷见一面,于是那一年,彼岸花红艳艳的花被翠绿的叶片衬托得分外妖冶美丽。”

“神知道之后怪罪下来,曼珠、沙华被打入轮回,并受到诅咒,生生世世在人间遭受磨难。然曼珠和沙华每次转世,在黄泉路上闻到彼岸花的香味时,前世记忆被唤起,他们相拥、哭泣,他们发誓永不分开,却在下一世又跌入诅咒的轮回里。”

这么悲伤的故事?是真实传说,还是忧愁的她编出来的?在一声长叹之后,他问:“你相信这个故事吗?”

叶曦回答,“如果有一种感情,生生相错,仍生生铭记,这种感情可不可以命名为爱情?”

所以她爱瑀晟,是从前世就开始的记忆?“你不是曼珠,瑀晟也不是沙华。”

“当然不是,彼此相思、想念,必须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她的爱情只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放下吧,对你、对瑀晟都好。”

“不放下能怎样?要怨命葬花、歌颂伤疤?还是哭坟挖土起草遗嘱?”这道理很简单的,只是得用大把力气才做得到。“感情不是非得要拼个鱼死网破。”

叶曦长叹。她的问题是,鱼不死,她这张网已经烂得很斑驳。

“不要卑微,就算不够努力,你也不输给任何人。”

斜眼看他,难得他会夸奖她。叶曦试着苦中作乐。“我知道啊,知道自己才貌出众、知书达礼,丰姿艳丽、风韵娉婷,优秀到让人窒息,大哥才会举步维艰,无法走到我身边,这不是我的错。”

自嘲吗?他不喜欢她的自嘲,握紧她的手,他认真道:“唱歌吧,听说唱歌会让人心情转好。”

“唱什么?”

“唱和心中最珍贵的宝藏有关的那首。”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在安慰人还是在砍人?〈陪我长大〉是她和哥哥的主题曲啊,叶曦笑得苦涩,但是……她想唱——

陪我长大的愿望,借给我半边翅膀,陪着你一起飞到梦想的地方,

风和浪一起去闯,心里话我陪你讲,你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陪我长大的愿望,在我心里面埋藏,你是我面对生活勇敢的力量,

拨开乌云的光芒,是你教会我坚强,你看我笑得多甜,因为你在身旁。

歌声停止,他莫名其妙说了句,“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借你半边翅膀,教会你坚强,给你面对生活勇敢的力量。”他会的,会将她当作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叶曦傻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但脑袋混沌的她不适合思考,决定不回应他奇怪的话。

他们在沉默中走出庄园,田里的稻禾弯下腰,饱满的稻穗象征着一季丰收。

这让叶曦想起叶家那几亩田,很可惜啊,买下土地的人家把辣椒给拔掉了,幸好她还留着一些干辣椒。

趁着中午太阳高照,孩童在溪流里抓鱼玩水,风吹,送来金桂秋香,她深吸气,试着让香甜气味冲散胸臆间的苦涩。

蹲在田壤旁,伸手拨着稻田里的水,微凉……这里种植的是水稻。

“试试在田里放养鱼苗或鸭子吧。”她转移话题,转到两人都能接受的部分。

“为什么?”

“鱼或鸭子都需要水,它们可吃掉部分害虫、增加稻以产量,待秋收后,鲜鱼或鸭子会是农民另一份收入。”

“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

“在某本书上看过。”

“是书上看过,还是亲身经历过?”

叶曦不解,他怎么会这么问?他明明知道她打出生就在王府长大,去过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见识,他很清楚呀。

看着她的不解,突然间梁璟朱不想再打哑谜了,他扶着她的肩膀,对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问:“前辈子我死去之后,你发生过什么?或者说,在你和许睿成亲赴他乡任职之后,你遇见过什么?”

想起来了!许睿……难怪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在书本里、梁瑀曦嫁的就是他啊,在许睿将梁瑀曦带离开京城之后,梁瑀曦的故事就此结束。

不对,重点是他说——前辈子我死去之后。

所以他是……重生后的梁璟朱?

倏地双眼暴瞠,她舌忝舌忝干涸的嘴唇,不敢置信地望住他……

为迎接冬天,动物在秋后养出一身肥膘,每年皇家会在这时候举行一场秋狩,当中有很大一个原因,是皇上要让举朝上下莫忘当年马背上闯天下的历史,鼓吹臣民文武并重。

过去几年狩猎比赛,几乎都是大皇子梁璟桦拔得头筹,因此每年秋狩是他心心盼盼能在皇帝跟前出彩的机会。

当看清楚跟在梁璟朱身边的小侍卫时,梁瑀晟吓着了,一把将她从梁璟朱身边拉开,压低声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明知道这次很危险……”

明明白白的关心,清清楚楚的在意,他就是这样子啊,这样紧张担心、这样的纵容疼惜,才会让她蒙了眼,误以为可以得到他的爱情。

她深吸气,故作无事,假装不曾伤过心。“大哥,没事的,都安排好了。”

见她还愿意喊自己一声大哥,梁瑀晟紧蹙的眉峰松开。

这些天思来想去、总是担心她想不开,幸好……都过去了对吗?轻模她的头,他就知道他的曦曦那么聪明,肯定能够想明白。

他的“轻松”好碍眼,被她喜欢,有那么痛苦吗?

心被扎痛了,但是她笑得无比认真,她很清楚,喜欢是她自己的事,他不亏欠于她,恩将仇报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因此她用笑容让他更放松。

“不钻牛角尖了?”

“不钻,牛角尖里有金有银还是有宝石啊?都知道死路一条,当然要另寻柳暗花明。哥别担心,我已经跟自己和解了。”

和解了?真好……他何其幸运,能拥有一个乖巧懂事又让人省心的妹妹。

“那就好,瑀昊担心极了,他说自己惹你大发脾气。”

她看看左右问:“二哥今天没来吗?”

“他和薛师父出城。”

“出城?义诊吗?”

“他说要去给你调忘情水、磨逍遥散、搓龟息丸。”

叶曦呵呵笑开,脸微红。“那天是我在胡闹。”

“没事,瑀昊是真的宠你,说不定这次出去真能捣鼓出那些东西。”

“要真能捣鼓出来,二哥可就是神仙了,到时咱们家有个‘梁圣手’,爹爹再嫌弃一一哥就太过分。”

她的口气积极而热情,表情无忧且快乐,但梁璟朱很清楚,那不过是装腔作势,她并没有表面上那样豁达。

“外祖母的寿辰,你会去吗?”

就那么希望她和秦可云见面?唉……他肯定很喜欢秦可云,肯定是一眼就万代千年致死方休,才会积极地想要培养两人的姑嫂情,其实何必呢,她又不是真正的王府千金。但是她回答,“去,怎能不去,我还打算给外祖母画一大盘寿桃呢。”

梁璟朱笑道:“那么吝啬,舍不得买、竟想用画的?”

“不是我吝啬,是穷,也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日以继夜的辛劳,却连半块银子都没见着。”叶曦回眼觑他。

“都给你收着呢,不是想遨翔千里、纵情五湖四岳?没钱哪走得远?我这是在给你存旅游基金。”

旅游基金是从叶曦嘴巴说出来的。

那天梁璟朱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说:“不再囿于爱情,我要遨游天地,先努力赚钱,存够一桶旅游基金。”

他追着她的目光问:“是遨游天地还是逃避?”

她被问得一滞,最后才硬挤出一句。“只要走的方向正确,不管道路多么崎妪不平,都比站在原地更接近幸福。”

这句话让梁璟朱彻底放心了,因为至少她愿意向幸福靠近。

那天他们给彼此交了底。他是重生,而她……穿书太难解释,便也说了重生,只不过在重生之前,她进入一个奇怪的世界,钻进一个的女人身体里面,用那个身体在奇异世界中生活二十年。

梁璟朱能够理解,因为在重生之前,他执拗的魂魄跟在二皇兄身边,他想知道自己崇拜的二皇兄最终有没有坐上那个位置。

谁知竟意外让他发现,外表纯良贤德的二皇兄是一条花彩斑烂的毒蛇,连自己的死都是他一手设计的,他用自己一条性命,将大皇兄推下马。

因为明白、所以失望,他决定离开,没想到念头起,他回到七岁时的自己。

三人说话间,靖王从远处走来,在认出叶曦时,他暴跳如雷,指着梁璟朱、梁瑀晟就是一通责备。“是谁带她过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次不同过往……”

曦曦说事的那天,他们都在啊!因为曦曦的梦境,妻子开了库房,把金丝软甲给掏出来,他明里暗地布置多少人手,所有人都慎重其事,就怕不够仔细出一丁点细漏,没想到她不躲远一点还掺和进来?

梁璟朱痞痞一笑,摊开双手自首。“王叔,我也是无可奈何,不带她来,她成天哭鼻子抹眼睛,哭声吵到街坊邻居要联名告官了。”

“才不是这样呢。”叶曦凑到靖王身边撒娇,俏皮地皱皱鼻子、举起右手道:“爹,您看这是啥?”

“不就是手,还能是啥?”靖王一把扯下她纤细的右腕,这是能够玩闹的事吗?

“不对,它叫做摇钱树,倘若抓不到幕后黑手,日后‘它’可就使不上劲啦,所以某人得尽心尽力。”她挑衅地朝梁璟朱一勾眼。

舍人消失,人满为患的淘墨斋生意凄凉,当东家的才要哭鼻子呢。

“胡闹!”靖王拉起叶曦的手道:“走、跟爹进帐篷里。”

“马上要狩猎了,进帐篷做啥?”

“爹身上有金丝软甲,给你穿上。”

这话才真会让叶曦哭鼻子,凭什么啊,就她这个冒牌货,怎么能让大家对她小心翼翼?

“不要,爹爹好了曦曦才能好啊,爹爹是曦曦最重要的。”

叶曦这话也差点儿勾得靖王老泪纵横。

从小,女儿就老说这一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全都要留给他。

你说说,这种女儿不好好疼,要留给谁去疼?不管了,今天过后他要去石榴村找叶家谈谈,看他们是要命还是要把女儿让出去。

叶曦离开叶家的事,靖王还被瞒在鼓里,就怕他知道女儿被欺负,一把刀往叶家和吴进财头上砍去,更怕靖王知道女儿的心思,一力作主让梁瑀晟把叶曦娶回家。

若非如此,行事沉稳的梁瑀晟怎会跑到皇上跟前求赐婚?

连叶曦都知道,一个没弄好会把靖王府给拉到二皇子阵营里,梁瑀晟岂会不知?明明知道还非要做,就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叶曦在爹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没事,爹爹武功可高了。”

“我才厉害呢,我是黄蓉、丐帮帮主,有降龙十八掌在身,区区几个小贼还不看在眼里。”

她搬出小时候常说的大话,逗得靖王呵呵大笑,他的女儿啊,最让自己风光骄傲疼入心的女儿……

看着靖王眼眶微红,梁璟朱明白,不能让曦曦再煽情下去了。

他道:“王叔别担心,摇钱树在此、宁可我伤了也不能让她受伤。我承诺,曦曦在,我在;曦曦亡,我先亡。黄泉路上,绝不让曦曦踽踽独行。”他的痞话惹得靖王破涕为笑。“行,我把曦曦交给你,她要是掉一根头发,我和你没完。”

“没问题,倒是王叔得谨慎些,我怀疑这次针对的是您。”

梁璟朱目光凝重,前世若干证据都证明梁璟桦针对的是梁璟森,若非凶手逃月兑,梁璟桦早就在这件事情过后失去圣心,哪还需要梁璟森再牺牲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四皇弟。

而今梁璟朱对两人都不信任,于是暗中派人盯哨,谁知竟被他盯出意外消息——梁璟桦的目标是靖王。

而梁璟森清楚所有计划却不打算阻止,只安排手下活捉刺客,准备一状告到父皇跟前。

梁璟森依旧是条毒蛇啊,他预备牺牲靖王叔成就大事。

由此梁璟朱可以合理怀疑,前世梁璟森也洞悉一切,才刻意与王叔同行,至于为什么没逮到刺客……是刺客武功太高强?

倘若如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派出身手最好的手下,为防万一,同时决定以量致胜,大批高手再加上几张铁网,应该不至于再出现漏网之鱼了吧?目光微凛,靖王道:“我明白,曦曦交给你了。”

“就在前头。”梁璟朱和叶曦同骑,他在她耳畔低语。

一行人跟在梁璟森身后策马前行,不久一阵震耳吼声传来,果然……与前世一模一样。

梁璟朱和叶曦对望,梁璟森扬起浓眉,眼底带着噬血的兴奋,也许外人的解读是他对猎物的激情,但梁璟朱和叶曦心知肚明,这是即将扳倒梁璟桦的欢喜。

梁璟森拉起疆绳走进密林中,身后侍卫随之跟上。

“坐好。”语落,梁璟朱也扯紧逼绳跟随。

走进密林后,眼见五、六名侍卫举剑抽刀,正围着一头黑熊。

兽性大发的黑熊举起前脚,厚厚熊掌一挥,两名侍卫被扇倒在地。

梁璟森站在队伍中间,从箭袋里抽出羽箭搭弓。

靖王策马行在梁瑀森正后方,梁璟朱对叶曦道:“箭是从左后方射出的。”

叶曦点头,梁璟朱又说:“你坐正,什么都不要做,好好看一场表演。”

话刚说完,他飞身下马,当所有人注意力全急中在黑熊身上时,他绕到梁璟森马后,说时迟那时快,一枝箭从密林中射出。

听见声音同时,靖王直觉驱马上前保护梁璟森,没想梁璟朱扬眉一笑,下一刻梁璟森腿下座骑扬蹄,恰恰成了盾牌,护住前往的靖王。

瞬间,羽箭险险地从梁璟森脸上擦过,在刷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后钉在树干上,而原本该受重伤的靖王,有惊无险地度过此劫。

旁人没发觉的情形,叶曦看得一清二楚——

梁璟朱先是目光示意,让爹爹靠近二皇子,然后在无人看见时,重重扯了一下马尾巴,力气之大、大到马匹受惊扬蹄,与此同时他施展轻功,几个纵身重新回到马背上。

怎么会这样?书上明明说梁璟朱手无缚鸡之力,怎地能够飞檐走壁?

见她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他觉得好笑,问:“吓傻了?”

声音在耳边响起,口气中带着一分得意、两分骄傲,很显然,他很欣赏她的吃惊。

“你会武功?”

何止会,还会得气势磅礴、会得盖世无双,会到让人连嫉妒都抬不起头,连她满口弧?的降龙十八掌,拍死迦马也追不上。

“对,在莫名其妙变成刺娟之后,要是再不懂得习武保命,可就真是对不起老天让我重生。”

是啊……重生,前世他是忠诚的二皇子党,啥事都没做就浑浑噩噩地死掉,今生他发家致富,努力当个谁也看不上的四皇子,既然能改变作法、改变命运,学点武功算什么?

所以有他在靖王府会更安全吧,放心了,她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安顺遂地走完他们的故事,这份安心让她无后顾之忧,让她有足够勇气去发展自己的全新故事。

两人对话间,因为突发状况乱成一团的队伍重新恢复秩序,侍卫兵马将两个皇子团团包围。

梁璟朱笑看梁璟森的茫然失措,但当他的视线转过来时,他立刻做出一脸的后怕,把弱鸡演得入木三分。

梁璟森想不透座骑怎会突然发狂,他又怎会受伤,那箭要射的分明是靖王叔啊。自从赐婚圣旨下达,他就到处放风声,说靖王府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才引得大皇兄决定动手,没想到……

想到什么,梁璟森跳下马背,在马身上到处寻找小箭或针孔,企图找到马被人动手脚的证据。

梁璟朱嘻笑着对叶曦说:“证据在我手上。”

“什么?”她猛然转身。

“我手上有一把马毛。”

“还不快丢了。”

“丢啥?这可是战利品。”前世太傻,被梁璟森骗了一辈子,今生若不回骗几次,怎能平息自己满腔怨气?

与前世一般,去追刺客的人无功而返,他们只好整装回到帐篷里。

这天晚上,梁璟朱送了两张鱼网和两条肥鱼到皇帝跟前——

一条是梁璟桦手下的刺客,一条是梁璟森守株待兔、准备抓刺客的隐卫。

话没有挑得太明白,但隐隐点出梁璟桦消灭弟弟同路人,以及梁璟森乐意送王叔去牺牲的前因后果。

当然,马临时发疯这件事属于“上天有眼”,谁都搞不懂。

皇上紧盯着梁璟朱,寒声道:“你来说说,如果不是预先知道些什么,你怎会命人带大网守株待兔?”

那两只大肥兔可不是泛泛之辈。

梁璟朱看看靖王、再看看皇上,然后满脸委屈道:“儿臣不敢说。”

“为啥不敢?”

“儿臣说了,父皇又要怪儿臣没出息。”

皇上一听,想笑又笑不出声。这话并不冤,这些年他骂老四最多的话就是没出息,成天只在意那些黄白阿堵物,半点没有身为皇子的气势。

“说!”

“之前在酒楼遇见大皇兄,被嘲笑了几句,儿臣不服,想趁秋狩找回场子,可儿臣的身手父皇很清楚,不用点方法,哪能找得回场子?”

皇上被气笑了,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连连吸几口气后方道:“所以你就命人张网捕兽?可真聪明啊!”

是要说他天生福气,投机取巧还能被他抓到刺客,或是骂他不学无术、没长进?

但是真要说他没长进,是谁在国库空虚却处处用钱之际,一口气捐出五十万两银,解除户部的燃眉之急?瞧瞧现在户部那几个钻到钱袋里的,一听到四皇子,谁的眼睛不发光?

要不是他买进大量羊毛,助边关士兵熬过一年又一年的酷寒冬日,每年朝廷在边关折损的兵卒,至少是现在的几十、几百倍,更别说他几次拗不过瑀晟,两人出京办皇差,哪回不是办得圣心大悦?

没出息吗?皇上突然发现,一堆儿子里面,竟找不到比他更出息的。

“父皇恕罪,是儿臣的错,从明儿个开始,儿臣一定好好跟着靖王叔习武,明年秋狩再也不投机。”梁璟朱双膝跪地,把额头磕得砰砰响。

站在一旁的靖王和梁瑀晟紧抿双唇、死命憋住笑意,观戏父子表情有惊人一致性,莫怪,这家伙实在是太会演戏。

够了,他看不下去了,靖王上前道:“皇上,就饶了四皇子吧,怎么说他都有功,就当是将功赎罪。”

皇上无比感激靖王适时递过来的台阶,说来说去,这群儿子光会惹事,要是能有一个像亲弟弟那么贴心,这把龙椅他至于坐得那么辛苦?

挥挥手,叹道:“你和瑀晟下去吧,阿耀,你陪皇兄说说话。”

“是。”

年轻人离开后,皇帝与靖王关门密谈,宫卫太监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敢多听一句。

叶曦紧张地来回走动,没有她的事,她大可以回帐篷睡觉,睡到天荒地老。反正爹爹没受伤,靖王府会持续荣耀,反正梁璟朱行事绰密、莫测高深,他定会把这件事给处理到无缝无隙。

只……还是担心啊!

无法改变结局的担心,通称为无聊的担心,她从不做无聊事,但这会儿……看着当头高照的太阳,她开始做起无聊事。

远远看见梁瑀晟和梁璟朱走出帐篷,叶曦连忙丢下手中那把被自己掐烂的草,快步朝两人跑去。

“还好吗?没事吗?”

梁璟朱痞笑道:“我在,会有啥事?”

“所以后续……”

“过去的种种迹象可以看出,皇上有意立太子。”梁瑀晟沉吟片刻后道。

“立二皇子吗?”叶曦问。

“对,但经过这件事后,风向可能会暂停。父皇很在意兄弟阅墙这种事,当年的皇位之争战况惨烈,父皇不会容忍相同的事出现,在知晓梁璟森的歹毒后,东宫应该会暂且空着吧。”

梁璟朱的评估准确,皇帝悄悄处决刺客和隐卫,却没有半点敲打动作。

而手下莫名失踪,梁璟桦和梁璟森心惊胆颤却都不敢声张。

这样的气氛持续两个月后,在梁璟森的操作下,年近五十的礼部尚书借机提出立东宫一事。

早朝皇上没表态,但过不久这名尚书就因年事已大,致仕退隐。

才五十岁哪来的年事已大?这让梁璟桦得意非凡,而梁璟森战战兢兢,隐约猜到些许事情,却无法求证。

从此敢拿前程去赌、敢到皇帝跟前奏禀立太子一事的人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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