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八章 补上八年的礼物

作者 : 寄秋

“咦!”这是什么?

“一、二、三、四、五、六,六口红木箱子,六尺宽、三尺高,每个箱子上头雕着不同花卉,牡丹、芍药、海棠、芙蓉、木犀、腊菊,以六把银锁分别扣住,没有与雕花相仿的钥匙便无法开启。

“喏!拿着。”眼带笑意的谢天运取出铜环扣着的花形钥匙,叮叮当当发出碰触声。

“给我的?”原清萦十分讶异。

“嗯,给你的。”他将钥匙串往她手心一塞,轻轻阖上,让她握着。

“里面是什么?”叫人非常好奇。

他摇着头,一脸宠溺。“你自己看了就晓得。”

“吊人胃口?”她没好气的一睨。

“我这些年送你的生辰礼和年礼,以及三大节庆的贺礼,我希望你看了会开心,不再怪我丢下你一人。”那时的他不得不走,他怕习惯以武服人的舅舅会对原府不利。

她愕然。“我没收到。”

谢天运勾唇冷笑。“你若收到我就不会送了,两年前我看到舅舅家的表妹戴着我送你的赤金镶红宝石的芙蓉双股钗,当下我怔愕的问她钗子打哪来,她也没遮掩的直言从她娘的库房取的,有几口相似的大箱子……”

表妹根本不晓得箱子的主人是他,还以为是昭云郡主的私物,她自行取用未曾询问,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我气得找上舅母,问她为什么私藏我的东西,没想到她没有一点心虚和愧色,反而理直气壮的怒责我偷了侯府之物,是个贼,她拿回被偷走的东西天经地义……”她连箱子都没打开看过就先给他栽上罪名,说他手脚不干净,让侯府上下以异样眼光看他。

顿了顿,原清萦再开口时语带沙哑。“你那几年过得很苦吧,我还气你音讯全无……”

她错怪他了,高门大户也不一定过得锦衣玉食,婢仆成群,其中的藏污纳垢不足为外人道。

谢天运笑着抹去她眼角一滴泪水。“傻清儿,都过去了,你这眼泪流得太晚了……”

“呿!谁为你流泪了,是风大吹迷了眼。”她抽抽鼻子,有些哽咽,使性子地不让他拭泪。

“我写信了,每个月至少十封,在我去的第一年,之后逐年递减,不过信件和给你的各种礼一样,都被人刻意截下,我过了六年才知道你一件也没收到。”那时他真的怒了,有杀人的冲动。

“你做了什么?”肯定惊天动地。

他以前就是这样,看着老实,实则很会记恨,只要别人给了他委屈受,明里暗里也要讨回来。

他一哼。“我带了一把大刀将她的库房大门砍成两半,先搬出我的红木箱子再找到被她撕成碎片的信件,我把箱子打开,看缺了什么就拿同等价值之物,之后将她库房的首饰、头面、古玩字画、摆件、香料、玉石等砸个稀巴烂……”

原清萦捂唇一笑。“侯爷夫人不得心疼死了,她库房里摆放的定是贵重物品,让你一次全毁了。”

“她不会有我心疼,那些原本是我要给你赔礼的,你气没消我不敢来见你,可是她问也不问就私下扣住那些东西,我当时的心情是既愤怒又痛心……”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昭云郡主也会做出如市井妇人的行径。

他等了又等,就为了原二姑娘一句“你给我滚回来”,但是他左等右等,等到的是两人的渐行渐远,他急了,派了亲信前往塘河县,不惊动原家人的四下打探,得知一切如常才安心。

“你送再多的东西还不如亲至原府门口负荆请罪,也许跪上三天三夜我会心软。”最好风急雷闪下大雨才显得更有诚意,虽然她不见得会原谅他。

谢天运一听,假意懊恼地将人抱入怀里,又蹭又亲的摩拿她白玉后颈。“早知道你这么好商量,我就扛百来斤柴直接在你屋子外头搭棚升火,顺便烤烤肉饥死你。”

“哼!你属无赖呀!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口。”她娇嗔的一睇,心里早就不怪他了。

她还有爹娘姊妹陪着她,纵使一时气愤难消也不会太难受,她找了别的事分心,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只是心中的结始终在那里,长久以来长成疙瘩了,不时扎着她。

可是直到他的强行闯入,她才晓得他过得并未如想像中的如意,那时的他是刚要考童生试的少年,京城对他而言无疑是异乡,人生地不熟的,谁肯与之结交。

“脸皮厚才能得美娇娘呀!要不是我千里奔来,还能抱得美人归吗?”他略带埋怨的说道,同时也悻悻然的将人抱紧,若是他晚来一步的话就失之交臂,在她身边的人便不是他。

她想了一下,素手抚上他手背。“有可能。”

族人们逼她,父亲的灵柩就在厅堂,连娘也不遗余力的帮大姊夫算计她,妹妹年幼没法给她助力,就是想找师父和师兄姊们求助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四面楚歌的她快被逼上绝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找个男人成亲,先稳住混乱的局面,那时成亲的对象不一定是谢天运,或许是其他人,更甚至是买个外乡人,只要能让她渡过难关她都会去做。

然而他来了,如天神般降临,那一刻的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眼眶又酸又涩,想好好的大哭一场。

有他在,她安心多了,因为她知道他是护短的,不会让人欺负她,而她是他少数在意的人。

他哼声很重。“小刺猬,收回你的有可能,除了我,你别想有别的选择,我都不会给你机会。”

她轻笑。“一屋子醋味了。”

“不,是泡在醋镖子里,打我见你的第一面,你便是我心里唯一的一道光,我想当更好的人好配得上你。”虽然他忘记了一切,但那双清澈无垢的笑眸驱走他所有不安。

原清萦笑着打趣。“原来你是这种人呀,我还那么小就盯上我了!”

他一听,闷声低笑。“那时哪懂得什么情呀爱的,就是想好好照顾你,陪你玩,让你开心的笑着,你想上树下河我也陪着,看到你笑我就觉得老天爷对我真好,让我遇见你,直到……”

直到他看到舅舅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不是找到亲人的欢喜,而是即将分离的恐慌。

“……我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走不了,那时我隐隐感受到对你的一丝丝情意,但是不确定是不是相处多年的缘故产生的兄妹情感,随着月月年年过去,我才发现你在我心里很久了,已是刨不去的烙印……”他想她,无时无刻的想着,想到没有自己。

听着他看似平淡无奈的诉说,动容不已的原清萦眼眶微湿……被人惦记着,真好。“傻子。”

“为你而傻,心甘情愿。”人总要傻一回,不负年少轻狂,能让他犯傻的也只有她了。

她笑了,眼带温柔。“还不放开我,我要拆礼物了。”

“不放。”舍不得。

“别孩子气,你长大了。”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谢天运将头埋在她头侧,气声闷闷,真有点妻子说的孩子气。“当我是十五岁少年,情窦初开。”

情人在一起只想黏得死紧,不愿分开。

脸一红,她臊得推推他。“都成亲了还情窦初开。”

“没圆房。”他忿忿的说道。

还是一头没有喂饱的饿狼,随时处于饥饿中。

她失笑。“我在守孝。”

“我知道。”所以他才未将她拆解入月复。

“其实……”她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有玄机。

她不晓得该不该说,但是看他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忍不住心软。“不用守到三年,通常二十七个月便可出孝,在这之前可以先准备除孝、议亲,一到了日子换上鲜艳衣物……”

“真的?”他蓦地两眼一亮,发出绿光。

忽被抱起,离地两尺,原清萦也乐笑了。“都几岁的人还这么胡闹,被下人瞧见,你大将军的颜面就扫地了。”

小夫妻的屋子里传来阵阵笑声,原本打算进屋服侍的丫头捂嘴偷笑,春画拉着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春景悄然离开,姑娘和姑爷的感情好她们也开心。

“我抱我的娘子谁敢碎嘴,就算我活到九十九,只要我还抱得动就一直抱着你,绝不放开。”他要抱到入坟头,生同寝、死同椁,来世再做夫妻,三生三世缘不散。

闻着妻子的幽然体香,谢天运醉了,醉在她的浓馥芳醇中,像一壶美酒,埋藏在桃花树下,历经泥土的芳香,多年的沉淀,酝酿出桃花的精华,让人未饮先醉,一身酒香。

原清萦听完他的话,心口一阵暖流流过。“那时你我都老了,可能连路也走不动,满脸花褶子,你看我老婆子嫌弃到不行,转身找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逗趣去。”

“呵!你也会拈酸吃醋?”他大笑。

“嗟!谁吃醋了,少往脸上贴金。”

呵呵直笑的谢天运朝怀中的妻子深情一吻。“就算你九十岁了还是我心中最美的姑娘,没人可以取代,我愿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唯原清萦为吾妻,此心不变、此情不渝,此生甘为你差遣,受你奴役,否则将受千刀——”万剐。

“不许乱立誓,我还不信你呢!”她伸手捂住他的嘴,眼中柔情万千,八生七十古来稀,她能活到九十多岁吗?那不成了老妖怪。“快放我下来,你送我的礼物到底给不给看?”

看她一脸娇色,模样动人,心头一热的谢天运低头覆唇,直到他全身也跟着热起来才喘着气抬头,觉得自己自找苦吃。“这次放过你,下一回……娘子自求多福。”

即使不能露沾牡丹,连夜春雨,也要将她吃干抹净,从头到脚啃上三番五回,叫她哭哑了嗓子。

夫妻的闺房之乐不只是鱼水之欢,还有不少叫人面红耳赤的玩法,没能做到最后的谢天运在军中可是听过不少老兵说的荤段子,他全用在妻子身上,那滋味妙不可言。

想到他使得那些令人脸红的手段,面上一僵的原清萦双颊飞红,羞到不想理人。“话多。”

见她真害羞了,他收口不逗弄人。“好了,开箱子。”

尘封多年的礼物终于得见天日。

“好,开。”她也想知道他究竟送了她什么。

有些期待,又有一些怅然,拿起牡丹花形钥匙的原清萦恼豫了一会儿,决定先开最早备好的那口箱子,那时候的他还默默无闻,没什么银子买贵重物品,送的是心意。

箱子一打开,一目了然,一只手绘的燕子纸鸢,有三个人脸大,底下压着一幅画,看得出也是谢天运画的,拉开画一瞧,一名白衣少年带着花猫脸女童在河边放纸鸢,两人两小无猜,笑得好开心。

“原叔……我是说岳父偷偷塞给我十万两银票,十几片金叶子,银票我没拿,放回他的枕头底下,只拿了金叶子做纪念,没花,所以很穷。”他买不起太贵的东西,只能用画的。

“你舅舅没给你银子?”不是成武侯府吗?怎么穷到拿不出给外甥的零花。她心口一抽疼,很是不舍。

谢天运笑得淡薄。“舅舅是男人,本就粗心大意,没想到这上头,做大事的人不会拘泥小节,因此一到侯府他便把我交给昭云郡主照料,而他没待多久就走了。”

刚开始给过两个月月银,但是倒像在打发看门的小厮,一个月只给二两银子,比小管事的五两银还少。

后来缩衣减食实在撑不下去,他才卖了几片金叶子换成碎银,省着点花用,不用事事求人。

“侯爷夫人苛待你!”她怒了,为他不值。

他笑了笑,不说人是非。“不算苛待,顶多是视若无睹,无父无母的孤儿前来投靠,不让人饿死已是仁慈。”

昭云郡主真的没做什么,只是冷落,不待见他而已,视他为无物,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担心饿着、冻着吗?

可是她的漠视决定了他在侯府的地位,看人下菜碟的侯府下人见他不受重视后,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他就是个外人,融不进这个新家,落难鸡进了凤凰窝,他还能蹦躂不成,只能窝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哼!咱们以后别去了,什么金窝银窝还不如自个儿的窝,原府以前没嫌过你,日后也是你的家,你安心待着,谁来找都用大帚子扫出去。”之前对成武侯府的人太客气了,才让人得寸进尺的欺负,之后要硬气些,别让人看轻了。

只是原清萦不知道,她这厢才想着要和京里的贵亲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各过各的省得相看两相厌,没想到世事难料,他们竟很快就碰头了。

“好,都听你的,我负责赶人。”谢天运眯着眼笑,一副有妻万事足的傻样,娘子说的都是对的。

开完牡丹雕花的箱子,接着是雕花芍药的红木箱子,箱子内是一只桃木小匣,匣内放置鉴金绞丝蝴蝶簪子,上面镶了两颗米粒大的宝石,匣子下面压着绦红色翠纹蜀锦。

“这一年我投身军旅,刚当上小旗,俸禄不多,攒了半年才买下簪子和布料……”他小声的解释,有些脸红,东西不是很贵,他省吃俭用偷偷攒下,托府中下人寄出。

再开海棠花箱子,是谢天运升百夫长的时候,那时手边银子多了,买了不少姑娘家喜欢的绢花、珠花,亮晶晶的发饰和蠲子、湖缎、妆花缎、素罗纱、软烟罗……

芙蓉花箱子装的是金银首饰,满满的一箱子全是闪瞎人的金光银光,没有别的。

之后的木犀、腊菊装得一箱比一箱贵重,已经出现少见的番邦贡物和御赐物件,一件比一件价值不菲。

“还有前年和去年的呢?想藏私。”她伸手讨要欠缺的生辰礼,没跟他客气。

谢天运往她鼻头一点,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两口同样的红木箱子,一口雕花寒梅,一口是迎春花。“在这儿呢!早就备着,不敢少。”

“你帮我打开。”连开了六口箱子,手酸。

“好。”他怜惜的一应。

其实不开也知道是什么,他亲自置办,不假手他人,他能信任的人不多,老管家年岁也大了,不好让老人家太操劳,大半辈子为谢家人而活,也该安养天年了。

不过他主要也不想老管家知晓太多主子的私事,当年原中源将人带走一事老管家一直无法谅解,认为原中源因无后的因素偷了孩子,所以不赞成他与原府往来密切,第一口红木箱子便是老管家亲自送到昭云郡主手中,请她代为处理。

“咦!你这些……”原清萦惊讶的睁大眼。

一箱鸽卵大的各色珍珠,粉的、红的、黑的、紫色的,珠珠堆里是三尺高的红珊瑚,颜色红得像要滴血。

一箱是累成一排一排的金元宝,横十、纵十排列整齐,每一锭金元宝有十两重,一共有一千锭十两金。

而每五排金元宝的中间用一斤重的金条隔开,每一行三块金条,上下十层,三十块金条。

一两金十两银的换算,足有十几万白银。

以一个只会打仗,没有家族支撑的后生小辈而言,这真是大手笔了,叫人咋舌。

“前年我升二品将军,跟着魏将军去打海贼,沿海村子普遍都穷,也就鱼虾多到吃不完,可我又不能送你海鱼大虾,送到都馁了,正好听到海里有珍珠,我一得空就下海捞贝,大半年挖出你看到的一口箱子,两株珊瑚是顺手采的,想你应该会喜欢。”

他就是游击军,哪里有仗打就往哪去,不管是上山下海还是整军前往边关,皇命一下立即调动。

“傻子。”海水多冷,他也不怕冻坏了。她拿起一把珠子往丈夫身上扔去,恼他仗着身强体壮不知爱惜。

一颗、两颗、三颗……谢天运身手敏捷的全接下了,笑呵呵的用手捧着送到妻子面前。

“不傻,想到你心就热了,多采几颗给你当弹丸打树上鸟儿。”

她原本想挥手将他手上的珍珠拍掉,表示不悦他玩命的举动,可是手一举高却红了眼眶。“以后不许干这种傻事,要不然再不理你了。”

一说完,她将珍珠收下,无比珍惜地抚了抚。

“是是是,不做了,你不让我做的事就不做,别给我掉珍珠呀!”他取笑地抹去她眼角的金豆子,女人的眼泪是珍珠,颗颗都珍贵。

“珍珠是我的。”她一语双关。

谢天运把放珍珠的寒梅箱子钥匙给她。“金子是我打完海贼后皇上赏赐的,黄金千两,千顷田地在京城,两座庄子,不过我和皇上商量了,将千顷田地的赏赐换在长洲。”

他一说,她就明白了。

“你不回去了?”她指的是京城。

长洲县与塘河县相邻,相隔不到两日的路程。

他一笑,意味深长。“如果我辞官了,娘子养不养为夫?我只要喝粥配咸菜足矣,很好养的。”

辞官?她微惊,随后目光澄净。“你是我原府的赘婿,我不养你谁养你,我是家主,没有你说话的分。”

“……”一家之主好威风。

两人相视一笑,流转的情意像春风缱绻,沁入彼此心间,化成最浓烈的眷恋。

两情深浓时,难免动情动性,谢天运的手挑开秋香色肚兜,正抚弄匀女敕白皙的小兔子,红彤彤的茱萸召唤他低下头,一口含住,动人的吟哦声由朱红小口溢出,多么销魂而悦耳……

突地,一阵敲门声起。

“姑娘、姑爷,出事了!”门外的春画喊着人。

“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明儿再说,姑娘和姑爷很忙。”忙着水ru//交融,春情荡漾。

“姑爷,比十万火急更紧急。”怕是没法等。

正在“攻城掠地”的姑爷头也不抬,声音低沉的喊着。“等北境、西辽攻过来再来回报。”

除非敌人兵临城下,否则用不上他。

谢天运这一次进城带了五万名士兵进驻兵马营,做为守城之用,原本县城衙门就要为其准备,只是人数众多容纳不下,才会暂时驻紮黑狼山山脚下,也顺便练兵。

不过山下的营地并不会撤离,还有几万人马负责城外防守,两边都有士兵进驻以防万一。

依朝廷规矩还要一座将军府邸,规模是县衙的三倍,但是谢天运已有地方可去,因此尚未征建,仍在觅地。

主要是原中源刚死不久,他又是赘婿,虽是仓促间成亲,然夫妻名分已定,他要守孝,孝期中动工不太合宜,至少要一年后才能开府,女婿除孝,女儿继续戴孝。

所以他不用城里,城外两边跑,黑狼山有副将代为巡山,而他得以留在城中和妻子耳鬓厮磨,花前月下。

“码头出事了。”

“码头?”

出事了?骤地双目清明的原清萦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拢拢半敞的衣襟坐起身,披上茶白色素面外衣下床着鞋。

“有人在码头上闹事。”来人是这么说的。

“胡霸天呢!”他不管事,由着人闹?

虽说他是一名棘手的对手,让人恨之又头痛,难以收服,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枭雄,震得住场面,底下的兄弟都服他,尊称他一声老大,是码头不可或缺的大柱。

但她身为船行的东家,实在没办法佩服强占家产的男人,他把船行搞得像是他的,丝毫不把新东家放在眼里,于情于理都失了做人的原则,恃强凌弱的行径为人不齿。

“人就是被胡霸天给扣下了,他不让走。”他为人处事越来越强横了,半点情面也不给。

“人?”原清萦轻颦眉心,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叫姑爷去赎人,人不到,不放人。”这话说得霸道,有点下马威的意味。

“与我何干,我可不是家主。”一脸懒散的谢天运往后一躺,两臂大开成大字状,半眯着眼睛装睡。

春画顿了一下,挑着话说。“那人自称是姑爷的亲戚。”

“我的亲戚?”他愕然。

一场大水冲走了百年世家,说得上有亲的只有老管家一人,但老管家不会远从京城来塘河……等等,难道是……

谢天运倏地目色一沉,冷冽森寒,凌厉的黑瞳迸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幽芒。

“你还有亲戚,不是死光了?”不然当年也不会找不到亲人要原府收留。“谢天运,不会是你那些住在云层里只喝仙露的贵戚吧!”

听着妻子的嘲讽,谢天运忍俊不已。“叫相公。”

“没心情。”她冷着,表示堵心。

他笑了笑,将人拦腰抱起。“去看看不就得了。”

“放我下来,难看。”她是一家之主,言行举止不能失仪,让一群下人看笑话。

“不难看,我娘子是塘河第一美人,小的给你当坐骑。”他横抱着人,手掌往上一送,让她坐在自己臂膀上,立刻化身成一顶人轿。

她想板着脸却忍不住笑出声,朝他耳朵一揪。“马儿快跑,去见见亲戚,跑慢了不给草料。”

“是,马要跑了,嘶——”他发出马嘶声,逗笑妻子。

夫妻间的胡闹在府里尚可,一出了大门便是有模有样的东家和东家夫婿,两人坐进停在门口的马车出城去。

塘河县之所以用塘河命名,只因城外的一条大河叫塘河,水深有河面宽,常年不枯竭,很少闹旱,也因支流多而少有水患,方圆百里的田地都饮用此水,用河水灌溉、洗涤,还有人在河里捕鱼。

出了城,南行五十里便是塘河码头,本来应该人群喧闹的码头上此时一片静悄悄,只有三、五人走动。

“胡叔,许久不见,你身体可还安康?”见面先给三分笑脸,干戈不生消恶意。

“呦!我当是谁呢!二姑娘呀!这声胡叔我可担不起,你直接喊我胡霸天就是。”他并未起身相迎,把手一摆霸气十足。

“胡叔,你也别跟小辈开玩笑了,侄女哪好喊你名字,我爹还不从坟墓里跳出来,给我脑门一栗爆,说我没大没小,不知敬老尊贤。”原清萦客气问候,不让人觉得失礼。

一听她提到原中源,斜坐的胡霸天眼中一闪暗光。“呵呵……我胡霸天不跟女人交手,找你男人来。”

她一挑眉,笑声清亮。“胡叔这话有趣了,你坐在我的船行,管着我的码头,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原府的,你不跟我谈跟谁谈,难道还要请出我爹的牌位,让胡叔和他聊一聊?”

“放肆,不许用这种语气和我二叔说话!”胡霸天身后有名年轻气盛的少年跳出来,他的手摇晃动作有些怪异。

“放肆?”原清萦卷长的眼睫像把扇子,眨呀眨的像在轻据。“这是谁呀!不就是胡叔的侄子,你的手好些了吧?啊!说错话了,是好不了了,折都折断了还能长出新肢不成,可怜没几岁就成了残废。”

“你……”脸一黑的胡锦元气得想上去打人。

“退下。二声大喝。

“二叔……”他一脸不甘。

“咱们二姑娘连我都不敢得罪,你算老几。”他口说不敢得罪,可自原清萦进屋后,他连正眼都不曾给过一眼。

胡锦元忿然地走回原位。

“二姑娘,我这小侄承蒙照顾了。”话中有话的胡霸天冷眼睨人,右手转着两颗文玩核桃。

“好说好说,我也想给胡叔你一个面子,可是他话说得太慢了,等我知晓他是你亲侄子时已来不及收手,毕竟他要的是我的命,我总不能双臂一张说:『来吧!往我心窝插刀,我不怕死。』”她直言此事非她所愿,是有人自己找死。

“是他眼皮子浅了,区区一百两也敢取二姑娘性命,至少要一万两才配得起你的身分。”他言下之意是:看在你是小姑娘的分上,我不找上你是看你爹的面子,不要不知好歹,非要往刀口上钻,你还不配给我喂刀。

“胡叔的意思是只要我拿得出一万两银票就能要了你项上人头?”她反口还击,干脆俐落。

闻言,他双眼一眯。“够胆。”

她一笑。“胆识不足怎敢来见胡叔你,我们还有好些话要聊呢!譬如『我的”船行,『我的』码头,还有『我的』船,它们可是挂在原府名下,不姓胡。”一句一句“我的”

听得胡霸天很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船、船行、码头是原府一家独大,但是……“我说过,叫个男人来,我不想让人说我欺负个丫头片子。”

“春画。”她没回头的喊人。

“是。”春画上前。

“拿来。”你不跟女人谈,那这个呢!

“是。”她取出一叠银票。

原清萦数都不数的接过银票往桌上一拍。“五万两买你的人头,给不给?”

“你敢——”他怒目而视。

“有银子的人说话,你说我敢不敢,而我不止五万两,胡叔,只要我敢开口,多得是不要命的人,银子壮人胆,你想不想试试你身边的兄弟有几个人想要五万两。”她边说边用有趣的眼神看向码头工人和船工,她看见不少人两眼发亮盯着银票不放。

财帛动人心,有钱能使鬼推磨,爹一死就倒戈的人有多少忠心,更别提“义气”两字了,爹生前太善待这些在码头讨生活的苦命人,认为少赚一点就能让人多吃一口饱饭,却忘了升米恩、斗米仇,养出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胡霸天眼皮子一抽。“我以为你是来赎人的?”

他不敢赌,连他也想拿走那叠银票。

原中源这个女儿真他娘的带种,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他在码头混了十几年,还没人敢当他的面威胁他。

五万两呀!真晃眼……

原清萦柳眉轻扬。“又不是我亲戚,我赶着凑热闹干什么,又不给我银子,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胡叔,有句话说得好,多管闲事死的早,你侄女我惜命。”他一听,怔然,继而放声大笑。“可惜是个女娃儿,你要是个儿子,我胡霸天给你祭船。”

她摇头。“祭船就言重了,我爹也不赞成生人活祭,不过你能往后退一步,我们都好过。”

“退?退到哪去,河里吗?”他一啐,双手大张往椅手一放,目光多了狠厉。“我没有五万两,但一千两足矣,码头上不是给女人混的,回家绣花去,好好生几个娃儿乖乖在家带娃吧。”

胡霸天眼神一瞟,看向女人坐、男人站身旁的冷峻男子,嘴角往下一撇,这是家奴不成。

“姓胡的,对我家娘子客气点,她从来不混,是玩真的,我谢天运在此给你一句话,只要我娘子掉一根头发,我带兵灭你满门!”想要威吓人,没门。

“你是龙涛将军?”他眼皮又抽情了两下,心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对夫妻都是狠人。

“没错,我兵不多,十几万而已,你想土葬还是水葬,我可以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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