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
看到屋子里多出三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目光一利的谢天运一脸戒慎的走向妻子,不着痕迹的往她身前一站,做出戒护的姿态。
“这是我四师姊于乐乐,她爹你应该认识,户部尚书于定褚,她是三女儿。”是最小的一个,也最得宠。
“你是老于的女儿?”长得一点也不像。
也许他的表情太惊讶,一眼就让人看出“这是亲生的吗”,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于乐乐肖娘,眉清目秀,性子活泼,和她爹完全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可是于大人却最喜欢这个女儿,老向人炫耀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天仙儿,肤白似雪大眼睛,唇红齿白,跟她娘一样好看。
“五妹夫。”嘻!她也能端架子了,摆摆师姊的款。
“妹夫?”谢天运眉头一蹙。
“我是萦萦的师姊,你当然是妹夫,不要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就可以不看辈分,我刚好比萦萦早一年拜师。”她是捡到的,谁叫师父跑到她家的酒窖偷酒喝,正好被她逮个正着,师父没带银子付酒钱只好收她为徒。
“娘子,我们各论各的,我跟老于同朝为官,一起喝过酒,一起把兵部尚书给揍了,我们是忘年之交。”他可不想被喊小了,他和于尚书也就相差十四岁,老于的女儿小他四岁半。
于乐乐是嫡出,她上面两个姊姊是庶出,和她相差一、两岁而已,还有一个大她三岁的哥哥,同母所出。
“好,各论各的,不过你们为什么要打兵部尚书?”不合理呀!武将隶属兵部,照理说应该走得近。
一提到此事,他立即脸色一沉。“兵部尚书利用我的名义向户部请款,但这批银子我不知晓,被他拨给与我不和的京军,我一知情就去揍人,要回银子,老于碰巧也去了,闻言也非常生气,就踹了兵部尚书几脚……”
因此三人被叫到御书房训了一顿,他和老于被罚俸三个月,而兵部尚书所做之事属于渎职,欺上瞒下,故而连降三级,调往工部,他也和于尚书不打不相识,成了莫逆之交。
“你们倒是……臭味相投。”忍笑的原清萦和于乐乐互视一眼,觉得这一老一少倒是有缘。
“五师姊,还有我们,别忘了。”他们可是水中蛟龙,一入水便没人追得上。
两名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在一旁跳来跳去,就怕被人忽视了,赶紧出声招人眼珠子。
有趣的是他们是一对表兄弟,但在拜师前彼此不相识,一日在蹲马步时问起各自的家世,这才惊讶他们的娘是失散已久的亲姊妹,还是双生女,故而两人也有几分相像,他们站在一起常被误会是亲兄弟,他们也乐着耍人玩。
“六师弟伍未开,七师弟李疏风……”
不等五师姊说完,他们异口同声的说:“我们是亲兄弟。”
于乐乐笑着往两人脑门一敲。“又耍人了。”
“一个姓伍、一个姓李,这兄弟可真亲,你们的娘嫁两个丈夫?”谢天运一句话戳破两人未套好的话。
“啊!忘了不同姓。”下次要改。
“五姊夫,你别打击我们,我们还是孩子。”当大的都好讨厌,也不让让小的。
李疏风想到的是大师兄师不横、二师兄墨子皓、三师兄叶风扬,三位师兄日常的消遣是欺负师弟,两个小的很可怜,躲得了大师兄肯定躲不了二师兄,二师兄走了三师兄再来,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三人还非常恶劣的说:做师兄的要照顾师弟,他们是在磨练师弟,增进武学造诣,日后才能登上武林泰斗。
“孩子?”这话他们说得出口也不简单,脸皮要厚。“我家娘子好像只大你们一岁而已。”
“呃……”值得省思。
“孩子”面上一讷,避口不语。
“娘子,他们来找你玩儿?”看来几人都有功夫,而且底子不差,落地无声、轻功卓绝。
脸上带笑的谢天运并未完全相信眼前的三个人,他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从言行举止到眼神,以及细微的小动作,确定他们身上没有阴冷之气,更无杀气,这才稍稍放心,不过他还是悄悄提防着,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预料得到有没有人被收买了,为了一已私利痛下毒手。
换言之,他不信任他们,毕竟认识未久,对其心性尚未看透,防着点总没错,人不要赌那万分之一可能。
他是当兵的,在军事方面比较敏锐,凡事谨慎为上,他也曾遇过狡猾无比的敌军,深受其害,从而了解再无害的人也可能是伪装的敌人,他腰上有一道刀伤是一名看似八岁的孩童给的,实则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侏儒。
“不是,我找他们来帮我忙。”有他们在如虎添翼,她做起事来轻松多了,也不必时时刻刻绷着心。
“帮忙?”他讶异。
“我让师姊帮我查那些掌柜的底细,看他们有什么把柄可以让我掌握在手,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和什么人往来密切。”她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让人翻不出手掌心。
“我的斥候也能办到,他们更精于刺探、追踪、收集消息。”反正放着不用是浪费,也该让他们动一动。
原清萦轻摇媒首。“不能用你的兵,他们是朝廷的兵,不是你的私兵,若让人上告朝堂,你吃罪不轻。”
他不在意的仰头轻笑。“大不了辞官不做了,我还不稀罕当官呢,我喜欢陪着你,跟你寸步不离。”
虽然他年纪不大,可是打仗的历练却不少,见过无数的死与生,敌人的血、同袍的血,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他已经分不清盔甲上染得是谁的血,只知杀杀杀……杀光任何一个朝他挥刀的人。
杀得人多了,心就麻木了。
其实他不想杀人,不论敌友都是活生生的人,却因某些人的私怨、好大喜功和贪婪,不该死的人被推出来受死,成就少数人的功绩。
“喂,我们还在好吗!你要表达你无以伦比的深情请在夜深人静,不要教坏小孩。”成什么亲呀!
一个人多逍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五师妹真想不开,找个心眼小的男人当夫婿。
当她看不出五妹夫眼中的防备吗?他是巴不得他们都走远点,只留下他独占五师妹,碍眼的人就该主动消失。
“小孩”赞同的点头。“就是嘛!五姊夫不要霸占五师姊,我们也就偶而来一趟,不能让我们好好玩一玩吗?”
“对呗!五姊夫,我们真的是来帮忙,不是捣乱,五师姊要我们盯着胡……咦!胡什么天?说他这人不老实,老使坏……”欺负五师姊的人都该捉起来千刀万刚,挂在日头底下曝晒七天七夜。
师父说做人要护短,不护短不是好人,连自己人都不护,生而为人有何用,还不如当颗红薯,埋在土里任人挖,至少还能饱月复。
“胡霸天。”原清萦在一旁提点。
“对,就是胡霸天!他跟原氏新族长勾结在一起,两人密谋要夺五师姊的家产,我躲在水里听得很清楚,他们说要先垄断船运,让五师姊收不到货单,无船可出,还有什么调走所有的搬运工,瘫痪码头,让五师姊无人可用……”
唉!一下子说太多话,口渴了,喝口茶水……咦!茶壶长脚了,居然会走路,我捉……又跑了!
我再捉……
捉不到。
一再扑空的李疏风终于发现不对劲,他伸手去拿的茶壶不是长脚了,而是有人刻意移开,他手一伸,某人就移动茶壶,他再伸,又动,最后当着他的面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
五姊夫,你可以不要那么幼稚吗?我是比你小,但不是良善可欺,我也是有脾气的,吼——
“清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他不喊娘子了,表示对于她的隐瞒有些不快。原清萦心虚地瞅了他一眼,素手轻握他长着粗茧的大手,“我也是今天才听七师弟说起,之前我是怀疑胡霸天找上三堂叔,因为不确定才叫六师弟、七师弟轮流盯着,他们是生面孔,不会有人注意。”
她身边的人不合适,几乎整个塘河县的人都认识,一旦出现在码头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她要做的事就无意义了。
“你应该找我的,我有十几万的兵。”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是骤是马都要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叹了口气,她往丈夫怀里一偎,眼神柔和。“江湖事,江湖了,码头的事就是一个小江湖,必须以江湖人的方式解决,不能依赖你的兵。上回你带五百名的兵士来,底下的工人很不服气,民与官有时候是对立的,他们更偏向胡霸天,认为他是自己人。”
人们大多数都更愿意和出身相同的人在一起,你是富人,他们会觉得你只想赚钱、剥削穷人的铜板,而小老百姓穷到三餐不济,只好投靠能庇护他们的人,求个温饱。
“难道还是我做错了,弄巧成拙?”谢天运忽然觉得心寒,胸口闷得钝疼,一抽一抽的。
“你没错,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一直有个人站在她身后,当她大无畏的靠山,不管再难的事都有他陪她渡过。
闻言,他心中豁然开朗,以指轻抚芙蓉玉颊,“好,我是你的后盾,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嗯,你的兵可是我的胆气,你要盯紧点,也许哪一天会派上用场,一人一脚将胡小偷踩成肉泥!”胡霸天是个贼,妄想偷走原府的船行和码头,以及所有的船。
“没问题,都给你。”连他都是她的。
此时的谢天运真的有辞官的意念,他发现他的官职帮不了她,反而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还因为时不时的调防而不得不离开,让她独自面对棘手的亲族和琐事。
沉寂多时的岳母又开始和大姊夫走动,因为原冰萦生了,是个女儿,刘家那边似乎不太满意,为了安抚刘家人的不悦,岳母偷偷往刘家塞银子,甚至偷了小姨子的零花钱。
“唉!看不下去了,我们还是先走了,怎么觉得辣眼睛呢!”于乐乐感慨着,人一陷入感情旋涡就万劫不复,深深沉醉其中而无法自拔,叫人欲生欲死,生死相随。
“四师姊,我们去盯着那个胡什么天的,他要敢对五师姊下手,我们先斩了他双手,看他如何破斧伤人。”他们不像二师兄那么无情,自扫门前雪,也没有三师兄的自私,为了成亲弃师妹于不顾,至于大师兄……
在远方的大师兄正在打坐,忽地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他是武痴,正在练武,调息内气,无事勿扰。
“对,他腰上插了一把斧头,把他的斧头砸成雪花片片,师父教过『银雾飞雪』,以内力震碎。”呵!呵!他学了三成功力,应该可以试试,师父说要学以致用。
名剑山庄的老庄主独孤傲不只嗜酒,还是不折不扣的老顽童,不仅教徒弟剑术和内功,还教其他乱七八糟的武功和歪理,把几个本就“心术不正”的徒弟教得更歪了,一个个跟他一样不走正途,老往斜路上走。
“去去去,赶紧去,别丢了师父的脸,要是让蛇鼠一窝的人得手了,你们别把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挂在嘴上,会被笑的。”她也得认真了,把那几个拒缴帐册的掌柜底给查清楚,看他们还拿什么刁难五师妹。
女人帮女人,守灶女的春天来了!
“嗯,四师姊,我和七师弟走了,你也要加紧脚步,别输给我们……啊!谁呀!小心点走路,撞到人了,出门不带眼睛吗?横冲直撞想撞死呀!你……喩,还推人……”
伍未开带着表弟兼七师弟就要赶往码头,把胡霸天盯得死紧,不让他有机会伤害自家师姊,谁知刚出花厅,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迎面撞上,两人就像刚下山的小老虎,也没想过要闪避,直接三个人撞成一团,还撞得不轻。
伍未开和李疏风两人倒是没事,他们是习武之人,往后倒退两步就站得笔直,下盘极稳,几个师兄“教导”得好,功夫学得精,铁杵磨成绣花针,由此看得出功力。
只是来者就惨了,整个人撞飞出去,还在地上打了三个滚,撞翻了门口的十八学士盆栽,一张尚称可看的大脸贴在铺上青玉石板的地上,那模样……半边红脸、半边雪白,可谓一个惨字了得。
“是谁?”
听到碰撞声和师弟们的气恼声,屋内的人连忙出来一看,想看看是谁不经通报就闯入原府内院。
“表……表弟,救……救命……”断断续续的声音十分熟悉,赤金玉冠歪到一边的男子努力将自己拔起来。
“咦!相公,这人好像是你亲戚。”啧!翩翩佳公子呢!是哪个偷个老大女人被追杀的纨裤子弟吧!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没好气的谢天运面色不豫,走过去将乌龟划水的表兄拉起来,省得丢人现眼。
“表弟,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去救人!”一见到至亲,慌张不已的宋银辉有了主心骨,二话不说的抱住他。
“男男授受不亲,请自重。”他心里只有他娘子一人,其他人不分男女一概不理,他胃口没那么好。
“那是我男人,别抱太紧,很伤眼。”她得去洗眼睛,很刺眼,让人打心眼里不悦。
什么文不文雅宋银辉早已不在乎了,他心急如焚,顾不上温文雅尔。“表弟,出事了!只有你帮得上忙,看在咱们是表亲的分上,请你出手帮帮忙,没有你真的不行。”
“又是那惹祸精?”他不称名字了,光用“惹祸精”三个字便知其人,还没人不知此人是谁。
他苦笑,神色涩然。“你说这里没将军府,原府又不肯让我们住下,将成武侯府一行人送往县府内最大的客栈,心瑶她心气高,吞不下这口气,就想来寻你说道说道……”
“是出气吧!她那镶金的眼珠子还容得下谁。”连皇子都不放眼里,不是嫌体弱多病,便是说人风流成性,要不妻妾众多,早晚精尽人亡,她那性子不闹才有鬼。
其实比他想像中好了许多,他原本以为以宋心瑶的刁蛮脾气当晚就会发作了,连夜叫人放火烧原府,他特地调了千名士兵来严阵以待的防守,还在每隔百尺的墙边埋缸注满水,谁知竟然一夜平静,让他颇为失望,忙了大半天的准备却没派上用场,真是出人意料。
不过这却是谢天运误会了,那天他和妻子一走宋心瑶就大爆发了,场言要拆了原府,划花原清萦的脸,再将她的亲族打入大牢,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贫病交加死在牢里。
所谓的圣旨跟儿戏差不多,上面写着让谢龙涛尽快成亲,早日完成终身大事开枝散叶,但没写和何人成亲,只要有媒有聘完婚便是交差,和宋心瑶半点边也擦不上。
所以谢天运才会说废旨一封,直接扔了,因为他早已成亲多时,要不是在孝期,妻子肚子里说不定已有他的种,皇上圣旨来得太慢了,变成废话。
而宋心瑶要带人下楼找谢天运等人算帐时,忽然听见客栈里一群穿着怪异的男人提起山中有宝,她眼珠儿一转又有了奇思异想,转身回到楼上客房,想干一件大事。
“表弟,是我没管好她,是为兄的失职……”小时候明眸皓齿,一副聪明劲,哪知越长越歪,变成了愚蠢至极。
谢天运抬手一止,让他不必说下去,宋心瑶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说吧!她又做了什么?”
是得罪人还是失手伤人?除了仗势欺人、耀武扬威外,就没干过一件正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到黑狼山上采七彩灵芝……”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抢白,语气还非常不可思议。
“黑狼山上有七彩灵芝?”他怎么没听说过。
“黑狼山没有七彩灵芝,我原氏在塘河县生活了数代,我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可以肯定的打包票。”血灵芝、紫灵芝、黑灵芝,从没七彩灵芝,那都是神物了,岂会在凡间现世。
这得多蠢才会被骗!原清萦十分同情当兄长的宋银辉,疲于奔命的替妹妹善后,收拾她闯下的祸事。
“我阻拦过她,可是她执意出城,然后上山,非要找到七彩灵芝不可,我拿她没辙只好由着她去……”
“给我结果。”八成是人走丢了,要他带兵找人。
“她被捉走了。”他一脸苦涩。
谢天运一怔。目露疑惑的看向妻子,以赵侍卫长一众侍卫的身手,塘河地区还没人有本事带走她。“被谁捉走了?”
“你确定在这个地方?”
黑狼山月复地甚广,山连着山,绵延数千里,分十八座主峰,百来座次峰,大大小小的山头林立,山里头不少难缠的大家伙,形成易守难攻的天堑,很难从山的那边攻过来。
听信他人谣言的宋心瑶便带了二十几名侍卫从最好走的山路上山,途中还遇到驻紮在山脚下的巡逻兵,带队的头儿不让她入山,说有危险,可她一意孤行,拿出长公主府的令牌,强行闯山。
有个长公主的娘,昭云郡主手中有长公主府令牌并不稀奇,她和女儿各有一块,常用令牌来行自家人方便。
看到令牌的巡逻兵也就不便阻拦,自是放行,只不过提了一句:生死自负,恕不负责。
于是他们上山了。
“是的,将军,一共有百来人,从他们一致的脚步看来应该训练有素,属下怀疑是……”他有猜测,但不敢说出来,攸关两国甚至是三国的协议,不可轻言妄议。
说话的这人是侯府侍卫,同时也是成武侯身边的亲信之一,和龙涛将军曾经并肩作战过,两人算是旧识。
侯府千金被捉走之前他因为尿急而离队一会儿,后来听见兵戈交击声才急忙赶上,想助一臂之力。
可是他一到两方交战地,侯府这方已落颓势,二十几人被百来名身着劲装的黑衣人包围了,有不少人已受了伤,血流不止,以寡敌众已经是不可能突围的事,他们可不是能以一敌十、英明神武的龙酿军,实力上还有差距,因此他不动声色的趴在草丛底下等打杀结束,黑衣人损失不多的将落败的侯府众人悉数绑走。
“你怀疑是北境人?”谢天运倒无顾忌,说出彼此心中的疑虑,在他奉旨驻守的黑狼山关隘确实有此可能性。
“属下不敢断言,但属下跟随侯爷多年,不难看出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兵士,只是装做一般人家护院的打扮。”寻常百姓和上过战场的士兵截然不同,一眼就能感受出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气。
“北境人居然出现在我朝土地?”他们真的打不怕吗?还想再全军覆没,十年内再也恢复不了草长马壮的荣景?
谢天运不怕打仗,他天生就是善于谋略的将才,可是一打仗不免劳民伤财,死伤无数,这是他不乐见的。
“属下原本想跟上去,可是对方太机敏了,一有风吹草动就回头査看,还留下十余人扫尾,防止被他人跟上……”他也莫可奈何,只好下山求援。
“扫尾”指得是扫除走过的痕迹,不让人发现有人经过,这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以防敌人的跟踪,泄露行踪。
“无妨,你尽力了,先下去休息吧。”望着群山环绕的黑狼山,目光深沉的谢天运眉头蹙起。
“是!将军。”侍卫躬身一退。
北境人……也许还有西辽吧!春暖花开,正是狩猎的季节,冻了一冬的猎人也该背起弓箭了……
“秦九,耗子回来了没?”
耗子是斥候,侦査兵,一向眼睛最利,三里外的人和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是斥候营的精英。
左翼将军秦锋,家中排行第九,故而以秦九称之,他是左、中、右三先锋军之一,出身武将之家,只是他父兄多人战死沙场,他继承遗志从军,由小旗做起,如今已是从三品的参将。
“禀将军,尚未。”去了很久,还不见回转。
“先让兄弟们紮营,埋锅造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杀人是力气活,扛不动刀剑只能被人杀。
“是。”
秦九往后一走,走入或站或蹲的千人部队,一身军甲的士兵看似散慢随兴,但是一声令下立即快速敏捷的动起来,搭营的搭营、挖土埋锅的挖土、找柴的找柴、入林子打猎拔野菜的拔野菜,还有伙夫抬出大锅先烧水,洗米下锅。
黑狼山很大,参天大树围绕,在树下烧火白烟不会往上飘,一下子就被山风吹散,不易被察觉山中有人。
“为什么还不追上去救人?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心瑶一向身娇体弱,吃不得苦,落在不知名的恶徒手里,不知要受多少罪,她肯定承受不起。”看到一队人马正在生火煮饭,急到不行的宋银辉忍不住出言催促。
谢天运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你的妹妹有危险,我的兵活该要送死?要不是连同二十多名侯府侍卫被擒,其中还有与我颇有交情的赵擎,我根本不会带兵出来,任她自生自灭。”
听到这话,他面上一闪怒色,但一想到是妹妹自找的,他又满脸沮丧。“她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好奇才上山,哪晓得山里的凶险,还有人乱捉人……”
“你不用解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京城,天子脚下,可以允许她任性妄为,反正有皇上、长公主、昭云郡主护着,她闯下再大的祸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没事人一般再次闯祸。”见多了也就不足为奇,她的无知是被惯出来的。
宠子如杀子,这些惯着她的人迟早要付出代价。
“我知道不该纵着她,早该尽兄长之责约束她,不过先把人救回来再说,不能让她在外遭罪,她一个未嫁人的千金落入一群男人当中,只怕……只怕不太妥当。”他不好说凶多吉少,心里还是盼着妹妹能平安归来。
“既然知道不太妥当还放任她做傻事,你这兄长也是糊涂人,皇上都派相公来驻防了,岂会不知一丝动静,定有暗报传来才先防范一二,以免错失先机。”披着银白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露出莹白小脸的原清萦怒声斥责。
护妻的谢天运快步上前,拢拢妻子的斗篷,为她系好斗篷两侧的系带,“山里冷,不比山下,别冻着了。”
“没事,黑狼山像自家后花园,我常来,无妨。”要不是他的要求,她连斗篷都不会披,已经春天了,百花盛开,几株桃树也开得繁盛,一片艳红挂在枝头,摇曳生姿。
“小心点还是好的,别大意了。”语气轻柔的和妻子说完后,他脸色一沉,看向急得坐立难安的侯府公子。“连我娘子这样的妇道人家都懂几分道理,你离朝廷最近,难道感觉不到暗潮汹涌,还和令妹一起犯傻,做出愚蠢又可笑的傻事,亏你还是成武侯府少主,舅舅为了你们常年在外打仗,你们竟毫无武将儿女的自觉。”
真的太不值得了,舅舅的一生戎马究竟是为了谁。
“我……我只是没必要……”他想解释,打仗是爹的事,他又不走武将之路,朝廷对外的战事自是无须了解太多,只是一开口不由得心虚,若非父亲提着脑袋在外征战,怎有成武侯府一家人的荣耀和光彩。
“是呀!没必要,令妹的死活与我们何干,何必要去救她,自做自受,不作死就不会死,相公,我看我们回去吧,别干了活还被人嫌弃手脚太慢。”吃力不讨好。
“好。”谢天运作势要调兵回营。
“等一下,别走,我保证不再多话,你……你们就帮我一回,妹妹要是真出事了我难辞其咎,回京后无法向老人家交代。”
他指的是昭云郡主和长公主,两人特别溺爱宋心瑶。
谢天运若有所思地看了妻子一眼,见她轻轻一颔首他才又开口。“救人可以,但是不能让她节外生枝,又给我们惹来旁的麻烦,人一救出她必须立即上船返京,不许寻着名目再来扰人安宁,我真的受够你们成武侯府的傲慢了。”
“这……”侯府也没他说得那么差,最多门槛高了些,往来非皇亲国戚便是达官贵人,少有寒门子弟。
是从来没有!
眼高手低的门房跟主子一个样,有钱人还不一定能入侯府大门,必须是既富且贵,两者皆俱备,若是衣着差一点或是拿不出十两以上茶水钱的穷酸人家,别说见了,门房早就直接轰出去,还言语刻薄讽刺一番。
当年前来投靠的谢天运便是衣衫槛褛,浑身脏污,姗姗来迟见上一面的侯爷夫人见了不喜,于是叫人将其赶走。
但是老管家不走,在门口不断的高喊侯爷的名字,爱面子的侯爷夫人不想被人议论嫌贫爱富,才让下人使劲的打,打到他们发不出声音为止,再丢到最破落的贫民街,满身是伤的他们只好到山寺求助,并且上山采药。
“你慢慢考虑没关系,我们不急。”谢天运扶着妻子的手往一旁倒卧的枯木坐下,由随从手中接过羊皮水囊先喂妻子喝口水,而后他再仰头大口喝水,像是偕妻踏青。
他没问过宋银辉要不要喝,水囊一收便交给随从。
你们不急,我急呀!
“不用考虑,我同意,你们什么时候要去救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总要等斥候回来……”才刚说着,身形瘦小的耗子一头汗的出现,脸上有几道细微的刮痕。
宋银辉喜出望外的嚷嚷。“回来了,回来了!可以去救人了,我们赶紧走……”
“急什么急,我们有眼睛看,好歹让人喘息一下,你想累死我的斥候?”他妹妹是人,别人就不是人吗?
人虽有贵贱之分,但命都只有一条。
“事急从权,不能有所通融吗?你带兵打仗打到一半能说不打就不打,一走了之不成。”他是急了,说得也有些急迫,火烧眉毛的事哪能等一等,提水泼火要紧。
看他爱妹心切的分上,谢天运抱住妻子肩头不让她起身,自个儿站直身子,“来人,给耗子一块饼和水袋,吃完喝足了再好好回报。”
“是。”
一名伙头夫拿了饼和水过来,不知饿了多久的斥候耗子一手捉饼、一手拿水的大口吃喝,灌鸭似的猛往嘴里塞,吃急了,差点噎住,又连忙喝水,把堵在咽喉的大饼咽下。
三两下吃完了大饼,他又把水袋里的水喝个精光,这才恢复点元气,赶紧禀报。
“将军,属下顺着蛛丝马迹一路追过去,对方的扫尾很高明,属下追到一半就没路了,是个断崖……”实在太狡猾了,居然兵分数路造假,害他差点追错方向。
“告诉我结果。”过程不重要。
耗子用袖子抹嘴,神情兴奋。“属下跟着将军多年还没把事情搞砸过,于是又在崖边查探许久,意外发现有条下崖的小径,属下跟下去捡到了这个……”
他伸手一摊,手心多了半截镶珍珠金钗。
“啊!这是妹妹的,皇后娘娘赏给她的龙凤镶珠如意金钗,少掉的那一截是龙盘凤踞。”看到似曾相识的珠钗,宋银辉惊喜的大叫。
“听到了,用不着大呼小叫,宫制的东西还有别人会戴吗?”举凡宫中之物皆有内务府制的字样,堪称极品。
“救人一事……”
“不急,我再问问。”那处断崖他有印象。
耗子接着说:“属下到了崖底后,发现下面是一处占地甚广的山谷,四周的杂草树木比人还高,但没瞧见野兔、野鸡这些野物,属下立觉不对,又仔细一瞧,竟有七、八处置于高处的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