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庾县已渐渐染上秋意,大街小巷都可见飘落一地的枯叶,秋风微凉,老百姓的衣着也适时添加外衣。
与天气不同,朱哲玄与薛吟曦的感情是逐日增温,平时虽然各忙各的,但薛吟曦也在朱哲玄的缠功下,隔几天便会跟着来到张老汉这里陪他干活儿。
几次下来,薛吟曦跟张家人也熟悉起来。
薛吟曦与张晓妍只算点头之交,她可以感觉到张晓妍在面对自己时有些自卑,不大敢直视她,倒是两个小女儿活泼可爱,也很喜欢她。
此时在小院里,朱哲玄正在拆解一个精致的弓弩,她曾听他说过,这并不是大夏的弓弩,应是来自外邦,里面有极奇怪的铁片,呈螺旋状还有弹性,似乎有什么功用,但他已忙活一个多月,还是无法使用这弓弩,于是才决定要将它拆解。
薛吟曦就坐在圆凳上,两人眼神时不时交流,而朱哲玄突然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倾身靠近,亲了她脸颊一下,她脸儿含羞地瞋他一眼,他心痒痒的又靠近,这次攫取的是她诱人的粉唇。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另一间房里,一道含妒的视线正恨恨的盯着他们。
张晓妍小心的躲在窗下,偷偷看着两人的互动,神情有些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薛吟曦要介入她跟朱哲玄之间?
每一晚她都被这妒意啃蚀得几乎无法入眠,但她将所有的情绪掩饰得极好,也尽可能减少出现在他们面前,因此不管是张老汉还是薛吟曦,连宋安丁佑都以为她歇了心思。
这日深夜,张晓妍房里突然闯进来一名黑衣人,她尚未来得及尖叫就被捣住嘴巴,黑衣人在她耳边说了些话,接着就同来时一样,静悄悄的掠窗而去。
张晓妍全身僵硬、直冒冷汗,她飞快的跳下床,连外衣也没披就急急推开门跑到隔壁房间,推门而入,桌上的烛火仍随风摇曳,然而床铺却是空荡荡的,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她瞬间瘫软在地,惊慌地捣着嘴,“真的……真的把她们抓走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踉跄着起身回到自己房里,想了想,又站到窗前吹了好一会儿的风,才昏昏沉沉的躺回床上睡觉。
翌日一早,她一如以往到厨房生火烧饭。
早膳备好时,张老汉也来到厨房,他在饭桌前坐下,却不见两个孙女,“小嫣、小紫还没起来?”
“昨晚玩太疯,我刚刚去看了,两个丫头还起不来呢。”张晓妍微微笑说。
“那让她们多睡会儿。”张老汉笑笑点头,又看向她,“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她模了模脸,摇摇头,“早上醒来就有些不舒服,咳了几声,没事的。”
虽这么说,但不过一会儿她就有些畏寒,头晕目眩,张老汉见她不对,连忙让她坐好,转身就要去济世堂找大夫。
“爹请薛大夫吧。”她喊住他说。
“这……薛大夫不一定在济世堂。”张老汉迟疑,以他们的身分,指名县令千金出诊并不妥当,何况薛大夫还是朱世子的心上人,怎么想都不好。
“爹,女儿不喜欢见外人,薛大夫近日常来。”张晓妍又说。
闻言,张老汉心疼了,女儿自被休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朱哲玄过来人才鲜活些,虽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这些日子看到朱哲玄跟薛吟曦两情相悦,她也歇了心思。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张老汉还是点头了,厚着脸皮也要去济世堂请薛吟曦过来给女儿看病。
张老汉一离开,就有一名黑衣人走进厨房,“你做得很好,这给你,事情办妥后,你的两个女儿就会回到你身边。”
黑衣人离开后,张晓妍看着手上的一个小药包,缓缓握紧,接着她脚步虚浮的回到自己房间,将药包放入茶水搅了下,这才躺回床上。
不久,张老汉带着薛吟曦过来,身后还跟着半夏跟茯苓。
见状,张妍晓在被窝下的手陡地攥紧,怎么办,忘了还有这两个丫援……
“麻烦你了,薛大夫。”张老汉搬张椅子到女儿床前。
薛吟曦道了谢,随即坐下来替张晓妍把脉,“还好,只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可以了。”
她起身到桌前坐下,茯苓已备好笔墨,她伏案写了药方,本想交给茯苓,张老汉却抢先过来。
“我来,我去拿。”他连忙拿过药方,又要拿钱。
薛吟曦见状,赶紧阻止了,“不用不用,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张伯伯快去拿药,回来煎药给张姊姊喝下,她便能舒服多了。”
张老汉频频感谢,“好,那——”
她微微一笑,“我就坐会儿,待会儿表哥应该就过来了,他这几天都在画那弓弩的构造图,也没好好休息,我去竹林轩找他时,丁佑说他到天亮才睡,我才先去济世堂的。”
张老汉点头笑道:“世子爷的确用心,连发的弓弩在大夏早已失传,世子爷认为这把弓弩可能就是连发弓,才不眠不休的研究,若真的能做出来,那可是件大事啊!”
“爹,咳咳……我不太舒服。”张晓妍眼见父亲有了谈兴,心里可急了。
“对对对,爹先去拿药。”他急急的出去了。
薛吟曦想要端杯茶给她润润喉,半夏眼利,马上倒一杯递到张晓妍面前,待她拿好了又走回桌旁,“奴婢倒一杯给小姐。”
“不用了,我不渴。”薛吟曦摇头。
闻言,张晓妍好失望,但手里的这杯茶喝不得,于是茶杯甫凑近唇,她陡地咳嗽起来,装作没拿好掉落,但一抬头,见茯苓又要倒上一杯,她连忙摇手,“咳咳——不喝了,怕呛了。”
薛吟曦便向茯苓摇摇头,但干坐着又没话说,她遂向外看了看,“怎么小嫣跟小紫都不在?”
张晓妍闻言,顿时计上心头,“大概是出去玩了,咳咳咳——出去已经好久了,我爹去找你时就跑出去了,我担心——”
“姊姊别担心,我让半夏跟茯苓去找。”薛吟曦回头交代两个丫鬟出去找孩子。
张晓妍向她致谢,“让薛大夫忙了这么久,也没请你喝杯茶,我来帮你倒。”说着就要起身。
薛吟曦连忙喊住她,“张姊姊躺好,我自己来就行。”
她赶忙倒杯茶,朝张晓妍点点头,见她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薛吟曦只得喝上一口,但一抬头发现张晓妍仍盯着自己,眼神还有些诡异。
薛吟曦疑惑,正要开口,她突然觉得晕眩,柳眉一皱,似是想到什么,难以置信的看向张晓妍,“你——”
眼前一黑,她浑身一软,昏厥倒地。
张晓妍看着对自己不设防的薛吟曦,缓缓的笑了,她真心希望杜圣文好好侍候薛吟曦,成为他的女人。
两名黑衣人静悄悄的走进来,将薛吟曦套上布袋扛起后,迅速离去。
张晓妍反应慢了半拍,连忙追出去,“我的女儿呢?”
但两名黑衣人头也不回,身子飞掠越墙,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张晓妍没想到杜圣文竟然言而无信,但她又能怎样,只能不知所措的回到床上躺下,心乱如麻。
没多久,张老汉进来了,“薛大夫呢?”
“她已经走了。”
张老汉蹙眉,“怎么可能?我刚刚在巷口还遇到半夏跟茯苓,她们说在找小嫣跟小紫,而且薛大夫不是要在这里等朱世子吗?”
她抿紧嘴唇,不敢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双手将被子攥得紧紧的。
张老汉眉头愈皱愈紧,见她攥着被子的手都在发抖,想到某个可能,他心陡地一凉,
“我去找世子爷。”
张晓妍一惊,立刻奔下床将人拉住,“爹,不要去,来不及了!”
张老汉猛地回身,瞪着她追问:“怎么来不及?你做了什么?”
她频频摇头,眼眶微红,“不能怪我,杜少爷抓了小嫣跟小紫,我如果不听他的话,两个孩子就回不来了。”
“你——你糊涂啊,杜少爷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竟然助纣为虐!”
“不然爹要我怎么办?让我舍了我的孩子?”她振振有词的反驳。
“你确定是因为孩子?”张老汉一脸失望的看着她,“你就没有妒嫉薛大夫跟朱世子相爱?不行,我得赶快去叫人!”
“不要去,不要!”张晓妍更加用力拉住父亲的手。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老汉痛心疾首的看着她。
“爹,只要薛大夫嫁给杜少爷,女儿跟朱世子就有希望,两个女儿会有疼爱她们的爹,你也会有个称头的女婿,咱们一家人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她激动地叫着,终于把自己的心思全盘说了出来。
张老汉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眼眶泛泪,“老天爷啊,孩子的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将我一个好好的女儿弄成这样不分是非,贪婪卑鄙,踩着他人血泪去求富贵的禽兽!你的良心去了哪里?”
他用力推开张晓妍,她跌坐在地,紧咬着下唇,不吭半句。
他颤抖着手指着她,“你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如果薛大夫出了意外,我要怎么跟朱世子交代?还有县令大人跟夫人,我去哪里找一个同薛大夫那样善良又有好医术的女儿还给他们?”
他痛心又生气,但此时无暇再理,急忙出门求救。
张晓妍踉跄的站起身来,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来不及了,好不容易咬到的肉,杜圣文肯定迫不及待的一口吞下了。
要她滚出去?无所谓,她对这个家从来就不喜,娘早逝,爹天天打铁弄得灰头土脸,赚的银钱却大半都捐给济世堂,说是帮忙那些付不出医药费的弱势,却不想想他们住的是什么破屋子,吃的是粗茶淡饭,他们才需要被救济!
至于两个女儿是前夫的种,夫家不要赔钱货,她不得不将她们留在身边,若真的出事,那也只能怪她们自己命不好。
这事她一点都不后悔,薛吟曦什么都有了,美貌、医术、有身分的养父母,要什么好的姻缘没有,何必跟她抢朱世子?
这一切都是薛吟曦自找的,要怪就怪她自己!
薛吟曦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但极为华丽的寝房,秋日阳光跃窗而入,她斜躺在床上,全身被捆得严严实实,无法挣月兑,只能慢慢挪动手脚,让自己靠着墙壁坐起来。
她正想打量这间房,冷不防有人推门而入,一个熟悉脸孔映入眼帘,让她心里一阵恼火,“是你!”
“醒了?”杜圣文笑容满面的走近她。
“你想做什么?”她逼自己冷静,直视着他。
“纳你为妾你不愿意,只好走走旁门走道。”他耸耸肩,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完全没有半分罪恶感。
薛吟曦压抑胸臆间沸腾的怒火,冷冷的提醒他,“我爹是县令。”
他吊儿郎当的邪笑,“等你成为我的人,你爹难道舍得判准女婿的罪,让你守寡?你肚里也许都有我的种了,到时你打落牙齿也得往下咽,乖乖的委曲求全。”
她紧咬着下唇,双眸死死的瞪着他。
“你放心,我会好好疼你的。”杜圣文开始解自己的衣带,色迷迷的爬上床,倾身贴近她美丽的脸,“不用太久,你这张冷冰冰的小脸儿就会染上婬色,叫得放荡……”
薛吟曦冷冷的瞪着他,“那你可得一次整死我,不然,只要我还剩一口气,我一定会杀了你。”
杜圣文目光猥琐,眼前这美人他垂涎已久,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颚,正要吻上她诱人的唇瓣时——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用力踹开,他甫一抬头,就见朱哲玄脸色铁青的带着宋安、丁佑闯了进来。
“该死!”杜圣文低咒一声,慌慌张张跳下床,一边往窗户走去一边对外咆哮,“来人啊,快来人!”
朱哲玄怒发冲冠,手陡地用力一掷,只见一道利光闪过,下一瞬,就见杜圣文整个人贴靠在墙上浑身颤抖,吓得几乎忘了呼吸,而他的发髻正中插着一把短刀。
这准度及力道太可怕了!
朱哲玄来到床前,迅速替薛吟曦解了手脚的绳子,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你吓到了吧,有没有事?”
感觉怀里的人摇摇头,他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着她,“让宋安先送你回去,我得好好跟那个畜生算帐。”
她倚靠在他熟悉温暖的胸膛,终于安心了,回头看着被钉在墙上还频频对外吼着的杜圣文,“你要怎么处置他?”
朱哲玄再次打量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发丝衣服有些小凌乱,但那双清澈明眸并不见慌乱,这就是他喜欢的女人,遇事不会哭闹,而是勇敢面对。
他握着她的手,“你坐着,看我怎么处置他。”
她想了一下,点点头。
朱哲玄走到杜圣文面前,重重的拍拍他的脸,咬牙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的人本世子全让人绑了,杜人渣,你说你胆儿怎么就这么肥?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县令千金,是想吃牢饭还是嫌命太长?”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听自己这边没人,杜圣文马上就赔上笑脸,“不是,朱世子,我只是、只是跟薛大夫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已,真的!”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想对薛吟曦做什么龌龊事。
“小玩笑?”朱哲玄突然就笑了。
他五官长得极好,这一笑宛如繁花盛开,就连薛吟曦都不小心惊艳了一把,更甭提原本就是男女通吃的杜圣文,一脸着迷的看着他。
这可惹火朱世子了,他一把抽走杜圣文发髻上的短刀,神情变得狠戾,杜圣文感到有股一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害怕起来。
朱哲玄恶狠狠的拿刀身拍拍他的脸颊,快意的划出几道血痕,“呵呵,本世子也很喜欢开玩笑,你说……”他将手上的短刀缓缓移到杜圣文的鼻子,再到嘴巴,继续下移到胸膛,最后来到他的腿根处,“这刀子用在这几个地方好不好?还是断了脚好?听说凌迟这玩意儿也很好玩。”
“不不不!不要不要,饶了我,我错了,我大大的错了,朱世子,薛大夫,我真的知错了,你们饶了我啊!”杜圣文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那短刀就对着他的子孙根,要是出了什么万一,他这辈子就没戏唱了。
朱哲玄俊逸的脸庞逼近他,“怎么就求饶了?不就是开、玩、笑嘛,就跟你绑人杀人凌虐人一样,怎么,你可以那样开玩笑,本世子就玩不得了?”
“可以,但朱世子别找我玩啊,世子爷想玩,我可以找人来给你玩,男女老少都可以。”杜圣文吓得脸色发白。
“怎么办?我对那些男女老少都没兴趣,就想找你玩。”朱哲玄邪魅一笑。
“我……我……啊!”杜圣文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两个小厮下意识往杜圣文胯下看去,世子爷并未动用短刀,而是直接把杜圣文的右脚给踹断了,就见他跪在地上,抱着右脚大声哀号。
但朱哲玄还没完,他瞄准好位置再一重踹,两个小厮看清主子踹的是哪儿,同为男人的他们立马闭上眼睛。
杜圣文面无血色地抱住胯下,杀猪似的哀嚎痛哭,“啊啊啊——”
朱哲玄冷笑着蹲,语气若冰,“本世子已经手下留情,只是小小惩治你的『小兄弟』,若再有下回,就是用刀子大卸八块了。
“今天的事,如果外面传出一点点的风声,那你就没有下回,本世子会直接让你当太监!还有小嫣小紫,她们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一样是当太监的命运!”
朱哲玄冷冷的摺完话,再看向薛吟曦时又是一脸的粲笑,他牵起她的手,温柔的说:“我们回家。”
她安静的点点头。
杜府别院的一干下人都被绑起来且关到一间偏房,朱哲玄一行人走出去时,院里已清空无人,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朱哲玄跟薛吟曦上了车,丁佑跟宋安坐在外面,驾车离去。
车内,薛吟曦开始发抖,如小兽般隐忍的呜咽着闷闷发出,朱哲玄将她拥得更紧,他心头抽疼。
好在薛吟曦只是一时后怕,不过一会儿便恢复了,她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他。
朱哲玄温柔的为她拭泪,再将事情简略的告诉她,包括杜圣文拿小嫣、小紫威胁张晓妍对她下药,以及张老汉发觉不对劲赶紧到县衙找他。
其实,在知道杜圣文对薛吟曦念念不忘,想娶她为平妻开始,他就对杜圣文不爽,因此让宋安去查过那人渣在县城有几处宅第,想着哪天心情不好就烧一处泄愤,这种纨裤事儿他在京城做了不少次,只是后来他改过自新开始做正事,就没再理杜人渣。
这回杜人渣找死,他立马就带了小厮赶来,杜人渣独住的别院女人一堆,北城杜府大院有他的爹娘,能藏人的地方就只剩这处小别院了,他一找一个准,及时救回薛吟曦。
薛吟曦无言,敢情他能这么快找到自己,还得谢谢他前阵子的无所事事?
不过这事该感谢的还有张老汉,张晓妍虽然可恶,但也是迫不得已。
“谁知道有没有迫不得已,搞不好是将计就计。”回到兰阳院后,得知所有来龙去脉的半夏冷哼。
茯苓也是后怕,天知道她们有多么害怕主子会出事。
薛吟曦没说什么,她有些疲累,让她们侍候沐浴,又喝了安神汤,在朱哲玄的陪伴下沉沉的睡了。
“我出去一下,你们好好守着表妹。”他顿了一下又道:“今天发生的事,我会去跟舅舅说,如果表妹醒了,你们跟她说,让她好好休息就好。”
语毕,朱哲玄就出去了,他要去算帐!
他直接到后方的马廐翻身上了马背,策马直奔打铁铺,而后飞身下马,甫进入店内就听到小嫣、小紫的哭声。
他走进院子,就见两个女孩正抱着张晓妍大哭,一看到他又飞奔过来。
朱哲玄蹲,好好抱抱她们并安抚一番后,站起身看向张老汉,并不理会频频偷觑自己的张晓妍。
“走,爷爷带你们去街上吃东西,不是饿了?”张老汉对着外孙女说。
两个孩子破涕为笑,乖巧的跟着张老汉出门了。
等他们一走,朱哲玄就变了脸色,冷冷的看着张晓妍,“为什么那么做?”
张晓妍脸色发白,咽了下口水,才呐呐的说:“因为孩子……”
“不,不是因为孩子,你爹已经把你的心思告诉我了。”朱哲玄打断她。
她脸色瞬间灰白,对上他那双不喜的黑眸,突然委屈的哭出来,“你对我那么好,对我的孩子也那么好,我喜欢上你有什么错?”
“你错在不该帮着杜圣文!”他气得咬牙低吼。
“我的孩子在他手上啊,她们是我的宝贝,没了她们我该怎么办!”她愈说愈委屈,哭得泪如雨下。
“呵,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的女儿那么好?就因为她们跟我一样,有一对从来不在乎她们的父母。”朱哲玄那双漂亮的黑眸一向都是充满笑意,但现在却满是讥诮。
张晓妍心口猛地一跳,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脸上有着被他洞悉内心的不堪。
“别打着救女儿的大旗来掩饰你丑恶的心思,这一次看在表妹有惊无险,还有你两个女儿的分上,我饶了你,再有下次,我会亲手解决你!”说完,他转身就走。
可刚迈出步伐,张晓妍一把抱住他的后腰,脸贴上他的背,“我喜欢你,想当你的女人,这是丑恶的心思吗?我渴求一个男人的温柔对待错了吗?”
见她还是不认为自己做错事,朱哲玄冷冷道:“放手!”
张晓妍死死抱着他的腰,将自己婀娜多姿的身体更贴近他,颤声道:“要了我吧,一次也好,我真的很想当你的女人——”
他怒不可遏的掰开她紧抱的手,再用力将她推开。
张晓妍跌坐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但想到小紫跟小嫣才打消念头。”他咬咬牙,“你还有两个孩子,望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也打定主意不再踏进打铁铺一步。
两天后,张老汉独自来到县衙,他看起来老了十岁,整个人憔悴不堪,如被霜打过的茄子。
宋安将他带到竹林轩见朱哲玄,张老汉直言他还想见薛吟曦。没一会儿,薛吟曦过来了,张老汉向她深深一礼,替女儿向她道歉。
“我没有放在心上,张伯伯不必如此。”薛吟曦连忙扶起他,疑惑地看向朱哲玄。
朱哲玄也摇头,他也不清楚张老汉想做什么。
“薛大夫善良。”张老汉驼着背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温茶后,哑着声音道:“两天前,我要她滚,两个孩子她不在乎没关系,我这外祖父来养,她点点头就去收拾包袱,之后说要再跟两个女儿说说话,但过了好久一直没有出来,我就想着去看看,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狠心……”
闻言,朱哲玄与薛吟曦诧异地瞪大眼,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老汉无声流泪,哽咽又说:“我怒不可遏,她却反问我,天大地大,她能去哪里?又说两个女儿都是从她肚里出来的,她太寂寞了,要带着她们一起走,然后就在我面前……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狠心的母亲?只要她肯认错,愿意安分守己当个好母亲,我怎么会真的赶她走……”
张老汉说完这席话便离开了,微弯的身形更显沧桑,朱哲玄想陪他回去操办张晓妍及两个孩子的丧事都被他拒绝了,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在这最后的阶段陪陪她们。
隔天,薛吟曦和朱哲玄就从半夏口中得知,张老汉的打铁铺关门了。
原来,昨日张老汉是将女儿与孙女儿的后事办妥才来见他们的,之后他拿着一个小包袱跟相熟的邻居说:“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心太痛,我要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一旦我的时间到了,就可以去见见女儿跟孙女儿了。”
知庾县是个平静的小县城,出个什么事老百姓都能谈论许久,所幸大家都以为张晓妍是被休抑郁成疾,才带着两个女儿轻生,并不知另有丑陋的真相。
出乎意料的,杜府也静悄悄,并没有人过来县衙闹,可见杜家在京城的大官亲戚还是比不上庆宁侯府,朱哲玄下手那么重也生生受了,何况这件事若不是顾及薛吟曦的闺誉,薛家也不致息事宁人。
但薛吟曦终归受到了影响,她认为张晓妍母女的死是源于杜圣文对她的色心,还有为此浪迹天涯的张老汉,她都把这些罪扛在了身上。
朱哲玄,薛弘典、郭蓉等其他知情的人都心疼她,但也清楚她需要一点时间调适,因此都尽可能的陪伴她。
在这种低沉的氛围下,这天兰阳院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卓永馨是一个人来的,她坐在花厅里静静的喝着茶,薛吟曦、半夏跟茯苓都不知道她的来意,因为从坐下来后她就没开口。
稍后,得到消息的朱哲玄也过来了,但卓永馨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她神情茫然地看着端坐在另一边的薛吟曦,愈看愈觉得口中的茶苦涩,一股哀痛从她的心口缓缓涌了出来,脸上浮现凄苦的神色。
“昨晚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喝了准备给薛大夫的茶,原来那一日该被他破身,因为怀孕不得不被抬去当小妾的人是你不是我!”她愈说愈激动,忍不住痛哭失声,“不,不对,如果早在杜圣文双腿断了的时候你不救他就好了,是你!是你让他可以站起来再害人,是你让我只能被一顶小轿抬着从后门进了杜家内院,一夜夜的被那个变态凌辱,连滑胎了也逃不过他的魔掌……”
说着,她突然一把将衣裳扯落。
“你干什——”朱哲玄正要喝止,声音却突然没了。
卓永馨暴露在肚兜外的皮肤有大大小小的伤,有鞭伤、齿痕、烫伤,简直惨不忍睹。
“呵呵呵,吓到你们了?不是只有我啊,内院里还有其他人比我更惨,薛大夫,你救了一个比禽兽不如的恶魔,我就想问问,你满意了吗?”她咬牙切齿的说着,整个人又哭又笑,好似疯魔了。
“卓永馨,你不要太过分!”朱哲玄看到薛吟曦身子晃了一下,连忙将她拥在怀里,却见她面如死灰。
“你闭嘴!我是在跟薛吟曦说话!”卓永馨也大声的吼回去,但再看向薛吟曦时,眼神又变得清明,“不对,我不是来算帐的,左右我已经毁了,杜圣文那个人渣的子孙根也被半毁,真是老天长眼。可是杜家人不死心,我听到他们要往江南寻医,就想着若是他被医好了,又要祸害多少人?”
“我不知道他们会找到什么厉害的大夫,但如果最后又求到你薛吟曦身上,不管这回是你养母养父,还是你在乎你爱的人被软禁,我请你想想,因为你的自私自利,已经有多少人活在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该做的就是直接杀了他!”卓永馨说完,胡乱披上外衣离开了。
花厅内一片静默,半夏跟茯苓想出言安慰,但看主子面无表情,她们到口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朱哲玄,希望他说点什么。
朱哲玄握着薛吟曦冰凉的小手,看着她木然的双眸,柔声说:“卓永馨的话太偏激,那天明明是她想攀上杜圣文,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但她没说错,我是错了,我错在太自私。”她喃喃低语,神情看似不变,其实眼眶已经泛红。
朱哲玄心疼不已,“不对,你是为了救回舅母——”
“表哥不要再说了。”她苦笑,努力忍住泪水,“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朱哲玄等人都知道,她这是不想让薛弘典夫妻担心。
朱哲玄忿忿不平,明明杜圣文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由她一肩承受?
但对她的决定,他没有异议,只要她想,他便无声支持,于是卓永馨到访的事便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薛弘典跟郭蓉眼中,薛吟曦的生活恢复正常,她去济世堂看诊,上山采药,到偏乡看病,教二丫等人识字,夫妻俩都松口气,想着她终于从张家的事件中走出来了。
不过只有朱哲玄等人知道,薛吟曦天天在后院练箭,还私下叫齐山注意杜府的动静。
朱哲玄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他私下叫来半夏,要她看紧薛吟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来通知他,另外他也叫宋安去盯着杜府,尽可能从杜家下人口中套出杜圣文要南下寻医的时间及地点。
“世子爷要做什么?”丁佑有点不安,这作法他很熟悉,主子要整人呢。
“有备无患,你再去帮我找些人。”朱哲玄想尽可能的陪在薛吟曦身边,但有些事得先做安排。
丁佑面露为难之色,“世子爷,这事儿不难办,不过需要钱啊。”
是啊,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怎么办事?
朱哲玄很快想到叶仵作,之前张老汉又做了一套手术工具送给他,叶仵作要给银两,张老汉坚决不肯收,直言他已拿了两百两,若要给就给朱世子。
叶仵作还真的来找过他,当时他婉拒了,但眼下只能厚着脸皮讨要。
他去了一趟义庄,叶仵作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五百两,还说张老汉离开知庾县前还交代过,若打铁铺里有朱世子喜欢的玩意儿都可以拿走。
想到那个老好人,朱哲玄叹了声,将五百两交给丁佑去做准备。
两日后,宋安得到消息,说杜圣文下江南大概就这两天,车马都已备妥,宋安还探到他们的行径路线,方便主子做突击。
“干得好。”朱哲玄找来地图看了看,指向知庾县与隔壁合成县的交界处,交代丁佑一些事,想了想又问宋安,“记得我们先前去百花楼时,听闻合成县的花娘更加美丽动人,百花楼的花娘们纷纷抗议,指合成县有山匪横行,而且县衙还一直逮不到山匪,是因为——”
“官匪勾结。”丁佑也记得很清楚,那些花娘们不想主子到合成县的青楼,使出浑身解数不说,还把合成县说成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朱哲玄勾唇一笑,手指在地图再点了点,“很好,就在这里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