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得很快,检查之下惶恐了,“草民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来姑娘的眼睛有哪里不对,请大人另请高明。”
来人可是出自京城最大一家医馆,是名闻遐迩、有口皆碑的老大夫。
“无妨,没事就好。”谢隐让管家包了谢礼,客气的把大夫送离开。
“那我也不与大人说客套话了,这些日子我想家想得紧,既然大夫说我身上无事,那我可以回家了吧?”
“嗯,我让人去安排。”谢隐沉吟片刻,撩了袍子出去了。
谢隐出去后,孙拂又把纱巾给裹上,她的眼睛在旁人眼里可是个瞎的,没道理这么快又复原,就算是小泉也得瞒着。
“姑娘,您的包袱奴婢替您整理出来了。”小泉手上抱着一个大包袱,不舍的走到孙拂身边,她知道姑娘不会在谢府留太久,却没想到一眨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孙拂无意把包袱里的东西带回家,她在这里换洗的衣物、饰品、香膏、香脂都是后来添置的,她其实不缺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我家里有的是,要是你不嫌弃,就都送给你吧。”
“姑娘……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拿。”她虽然不知道姑娘的出身如何,却知晓是个不俗的,这些衣物首饰随便一样就够她许久的嚼用,她哪里敢拿。
“你侍候我的一片心意,我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就当投桃报李,这些物品你要是介意我使用过,拿去换些银子使也可以的。”
“谢谢姑娘……”小泉哽咽了。
经过几番安排,是夜,孙拂全副武装,头上戴了厚厚的毡帽,脸上擦了防冻香膏,还戴了手套,身上除了棉袄,大髦也披上了,小泉撑着伞送她上了轿子。
“姑娘回去后可要好生保重,奴婢就送您到这里了。”人非草木,这些日子她和孙拂相处,就算时间不长也处出一些感情了。
“回去后,记得去向厨房要一碗姜汤喝,省得冻着了。”
“姑娘一路顺风。”她好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姑娘。
谢隐见孙拂的眼仍覆着纱巾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好耐性的背着手站在那喝风,直等到孙拂和丫鬟话别,对奉命送孙拂回去的朱骏道:“雪天路滑,吩咐轿夫当心一点。”
孙拂听声转向谢隐,微微昂着精致的下巴。“往后,我们不会再见了吧?”
京城虽然男女大防不是那么规矩森严,但是两人不只年纪有差、身分有差,就连生活圈也不在一处,九衢街住的是达官显贵、皇室宗亲,城东虽广厦林立、檐牙高啄,则是以二三品以下的官宦居多,她爹娘甚至只是个商户,一旦人分出三六九等,便自然要遵守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规矩,要再见,实在没有什么理由。
谢隐是皇帝的心月复,她是一介小女子,京城虽大,住着几十万的百姓,她与他,生活没有任何可以重叠的地方。
再说,过了这个年,她就要嫁做人妇,从此后宅一亩三分地是她生活的地方,所以她说不会再见就是这个缘由。
“怎么说都在京城,总是能碰头的。”他看着她,怎么都看不够,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荒唐,但是能看也就一会儿了,何况她现在也看不到他,所以能看多久,都随他的意。
“我爹娘替我定了亲,明年四月就要嫁往保定府。”她从来没有为这件婚事做过什么,嫁谁不是嫁呢,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样啊……嫁的可是你可心的人?”谢隐虽然错愕,倒也还把持得住,她这年纪也是该有门亲事等着她,孙家大房虽然不显,但打断骨头连着筋,皇后的堂姊妹,想求娶沾亲带故的人可多着。
她沉默不语。
“到时候可别忘了让人送上喜帖与我,好讨一杯喜酒喝。”原来她已经有订亲的对象了,他心里有股自己也说不出来的酸涩,语气不由得便有些萧索。
“多谢,告辞。”孙拂屈了屈膝,就像能看见谢隐似的,冲着他微微一笑,因为是从心底漾起来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像雪地里乍然绽放的玫瑰花。
谢隐不敢太用力呼吸,怕她像花瓣一样凋谢了,又不敢不用力,怕她会像蜻蜓那样飞走了。他不能理解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因为从没有过。
孙拂上了一顶青帏软轿,六个府卫加上暗卫,由朱骏领着在北风呼啸的雪夜里,把正主儿送到孙家的西园角门。
和孙拂一模一样的姑娘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斗篷,盖头盖脸的撑了把油纸伞候在角门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连盏灯也没提,雪簌簌的落在地上,屋檐一角只有口中呼出去的白烟袅袅证明有个大活人在那里。
这样的天气,出门的除非是有不得了的急事,不然谁不想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样的夜越发显得寂寥了,一见孙拂下轿,那女子赶紧上前准备钻进轿子里,两人交错的同时,一声低缓又清晰的“谢谢”从孙拂的口中吐出,换来那暗卫讶异的一瞥,然后低着头无声上了轿,轿夫抬起轿子,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动作迅速如鬼魅。
孙拂则是飞快的闪进了宅子,角门还没掩上就听到三生不安的低呼。
三生在雪地站得久了,就算穿得严实还是直搓手和跺脚,“小姐,您可回来了,不是说攀出墙的腊梅比较合心意,怎么空着手?这点小事还是由奴婢来才是,小姐的眼睛最近不好,要是绊倒跌伤怎么办?不过您再不回来,奴婢都快冻成冰棍了。”她擞抖抖,话却连珠炮似的。
原来是拿摘花当借口出院子的,孙拂随口应道:“我又改变心意,不想要了。”
哦了声,三生对孙拂的想法改变也没有太追究,把手呵了呵气后才敢去扶孙拂的胳臂。孙拂还没来得及拆掉遮眼的纱布巾,暗卫之前也拿眼疾当借口,一样蒙着布巾,这点对得上号,三生没有起疑。
“先进屋再说吧。”孙拂搭着三生的手,迈开脚步,三生连忙跟上了。
孙拂回到半若院的时候,一屋子的丫头都在等着,她一进去,屋里的暖意让她顿时有活过来的感觉。
她伸出双手,绿腰和琵琶帮她换衣服,洗了脸,一个送来用黄耆枸杞红枣泡的补气茶,重新抹上护肤的香膏,为了怕积食,就着桌上的点心吃了两块,这才真真正正舒了口气。
“出门一趟真累。”她的潜台词是——回家真好。
也就从院子到角门。可几个丫头都没敢说出来,琵琶稳重的笑着回答,“大雪天的,小姐要不是说自己摘来的花比较香,奴婢们也不让您跋涉这一趟。”
在堆积几尺的雪地里走路,又湿又滑还冷,真的只能用跋涉来形容。
“夜深了,大家都去歇着吧。”
闲话了两句,知道家里一如往常没什么事,倒是要过年了,许多人开始办年货,铺子里的生意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只恨少生了两只手。
采买进货,点货对帐,还要趁着钱庄还开门的时候把一年的收益都兑进去,该提领的要提领,千头万绪,即便每间铺子都有二帐,孙邈为了不让姚氏这么忙,干脆书也不看了,把许多活儿都包来自己做,姚氏又不放心他,夫妻俩已经好几天都宿在铺子里了。
也就是说因为忙成这样,对这个独生女儿还真没什么心思过来嘘寒问暖,这也变相让暗卫减少了面对她爹娘出包的机会。
丫头们吹熄了灯火,又把窗户开了一小缝隙,检查过炭火,各司其职后都下去了。
孙拂看了眼身上家常的旧袍子,果然还是旧衣服最好穿了,望着帐顶的承尘,心想那暗卫应该也平安回到谢府了吧,她在谢府的那些日子就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许是意识里知道现在睡的是自己的床,迷迷糊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不用丫头叫,她自己起的床,拆下遮了一个晚上的布条,她发现眼睛已经可以适应晨光的亮度,等一众丫头准备进来侍候孙拂时,她已经去了厨房。
厨娘都慌了手脚,她气定神闲的让众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她自己守着小炉熬了一锅什锦鸡粥,又让厨娘准备几样食材和佐料,说她一会儿再回来处理。
天破晓,雪霁了,孙拂让人用厚棉布把粥盆包起来,一小碟红烧豆腐、南瓜煎饼,一小盘腌黄瓜,放在托盘上,端去了正院。
姚氏昨儿个深夜才从铺子里归家,要过大年了,铺子盘帐的工作要不是这回有丈夫帮衬着,准要月兑掉她一层皮。忙完铺子还有家务缠身,其实分家另过后,他们这个小家人口简便,比起分家前那些被塞来的家务活算是轻省太多了。
孙拂来到正院的时候,姚氏正在吩咐她手下的管事嬷嬷事情,问的是采买,各样年货买得怎样?各处的年礼该加厚还是照往例,只见那温嬷嬷很仔细的把重点记在簿子上。
“不知老宅那边的年礼该怎么个送法?”温嬷嬷有些不好拿捏,毕竟大房年才从老宅分出来,薄了厚了都会有说不完的话等着。
“当初分家说好春卷、鹿肉、两锣人蔘酒,再多加两匣子四季斋的点心这样就齐了,多的就不必了。”皇后的娘家,去送礼的多如牛蝗,挤爆大门都是常事,人家看不上他们这些,姚氏也索性省下来。
温嬷嬷一见孙拂进来,行了礼静静的退了下去。
“这么冷的天,眼睛还不舒服,不是不让你过来吗?”姚氏揉捏了一下太阳穴,可还强撑起精神招呼女儿。
孙拂点头,带着下人摆盘,又亲自帮姚氏盛粥。“女儿的眼睛已经无碍,见阿娘辛苦,给您熬了鸡粥过来。”
“我平常不辛苦,就没有乖女儿的热粥喝了?”
姚氏这么打趣,孙拂可不依了,赖到她娘身边,“难道我之前煮的那些药膳都没进娘的肚子啊?这得查,看看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污了女儿孝敬娘的心意。”
姚氏接过碗,喝了口粥,咬了口南瓜煎饼,“还真怪好吃的。”
“是吧,也不看看谁教的手艺,都是娘教得好。”她昂起细致的下巴,模样神气,逗笑了姚氏。
“是是是,不愧是娘的乖女儿,有心想学什么都能上手,要不,也学学管家,以后去婆家也能帮忙婆母,就算独当一面也不会出错。”
怎么这语气听起来,她阿娘甚是期待她嫁回外祖家呢?
孙拂佯装害羞。“阿娘!”
“这是人之常情,我儿不用怕羞。”姚氏笑了。
“好,那赶明儿个起,我就过来,爹到书房去了吧?一会儿我还给爹送饭菜过去,您们俩好几日没归家了,不知外头有没有他中意的饭食,也不知吃不吃得香?”
“哟,还操心上这个了,都不问你娘我吃不吃得香,娘吃味了。”
孙拂吐了吐小舌,“天大的冤枉啊,阿拂这不是先做好娘的,紧着娘送来了,等等我向爹告状去!”
“埋汰一下也不行,不知性子到底随了谁?”姚氏见女儿娇憨神态满心欢喜。
“都说女儿随母,我还能随了谁去?”
“这孩子!”姚氏笑着碎了声。
孙拂轻快的转身回厨房去了,厨娘们早已经把她吩咐的食材都准备好,她系上围裙,先就着一锅烧好的老鸭汤放入香梗米下去熬煮,最后才放毛豆、红萝卜丁、香菇丁、鸭肉丁。
她让人从灶膛里拿出柴火,留着几块小炭,让瓦罐慢慢煨熟,又炒了道白灼菜心,再把鸭肠、鸭掌切丝拌炒豆芽,最后把杀青过、浸泡在凉水里备用的冬笋拿出来切片,和上烫过的鲜虾仁、黄瓜、西红柿,加上水果醋、酸梅酱汁,最后淋上稀释蜂蜜,整盘都是爽口、新鲜的好味道,厨娘们试吃了之后赞不绝口。
“我多做了许多,给老爷的装上食盒,剩下的大家就分着吃吧。”孙拂让三生喊来一个信得过、脚程快的小厮让人把饭菜送去了书房。
虽然孙邈吃到女儿亲手煮的饭菜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没两天就把京城最新流行的新料子跟首饰和打赏人用的金银镍子流水一样送进半若院。
阿爹送来的东西孙拂来者不拒,看过了之后让孙孅过来挑选,只要是她喜欢的都让她带走。
因为孙筠还小,孙拂除了留下两匹适合她这年纪的锦缎布料,和小女孩会喜欢的新奇玩意、吉祥喜庆的金镍子,其他梅花、海棠、如意式样的……都挑拣着送去了华姨娘处。
孙孅的丫头们抱着一大堆的匣子和布疋回到小院,紫姨娘很是纳闷,“哪里来这么多的东西?”
“孙拂给的。”孙孅托着腮,没什么快乐的神情。
紫姨娘撇嘴。“就是老爷偏心,什么好东西都往半若院送,从没想过我们母女俩。”
对她娘这点小心眼,其实孙孅也习惯了。“她对我好,我瞧着古怪。”
紫姨娘自然知道女儿说的是谁,“毕竟明年春天一到她就要出阁了,不对你好,难道要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往二三房送,还落了个没趣?她这是会想,知轻重了。”
孙孅仍旧没什么高兴的神情。“孙拂说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姊妹少,相处得好,以后才能互相帮衬。”
“是这个理,虽然我和华姨娘不和,看姚艳不顺眼,但真心说起来,只要姨娘我不作妖,这个家也没有到让人待不下去的地步。”扪心自问,她争强好胜,暗地做手脚,以前受孙老夫人控制,只要这边有个风吹草动,就偷偷往那里通风报信,现在孙拂和二三房突然间就冷了下来,她连加油添醋的材料都没了,实在没趣。
“姨娘,阿爹不来您这里,也不去华姨娘那里,您和华姨娘还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谁也赢不了。”
紫姨娘也不傻,她何尝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但是争一争,或许有希望,不然这辈子不是跟死了一样?
“但老爷也是偏心,好东西净往嫡女那里送,大小姐要出嫁,那嫁妆该有多丰厚?你爹他可没想过你。”紫姨娘嘀咕。
没想到孙孅喝止了她,“姨娘不要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都是事实。”紫姨娘不高兴了。
孙孅打发走下人,苦头婆心劝起紫姨娘。“姨娘这毛病最好改改,以前太太不管我们这边的事,姨娘说三道四,仗着您是孙老夫人那边的人,也没人会动您。可如今大姊变得不一样了,要是因为姨娘这张嘴得罪人,大房没有人能救得了您。”
紫姨娘可没见过女儿这么强势的一面,撇嘴道:“你倒好,人家随便几疋布料就把你收买了。”
“姨娘,您醒醒吧,就算您把太太斗垮了,爹的心不在我们这也没用,如果后院都能和乐的相处,又有什么不好?”
紫姨娘往嘴里塞了块点心。“我心里有数,就是在你面前说一说。”
以前孙府还没分家时,她的确得什么都听孙老夫人的,现在情况不一样,难道她还要一辈子受那个老虔婆箝制?也罢,她还是先看着吧,是时候就收手。
孙拂可不知道紫姨娘的盘算,送饭的第二天便去了姚氏那里,请了安在姚氏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看她如何安排事情。
来回话的管事嬷嬷和铺子掌柜一看就知道东家这是要教女儿,便把看家本事拿出来,仔细说明。
孙拂拿了纸笔记下重点,她也不打岔,等到姚氏把事情安排告一段落,这才笑道:“阿娘真不容易。”
她上辈子并没有在姚氏身边学习的机会,也不知把握,裁衣女红宫里头用不上,诗词歌赋更用不上,但是人情往来在步步为营的宫里却关系着一切,因为无人教导,大家都等着看她笑话,她只有一步步的模索,跌跌撞撞,不可谓不辛苦,因此这回她很认真的学习、发问,简直是追根究底了。
随后又有人来请示年礼,别看孙府已经分家,大房需要送的年礼并不比东园少,大房沾亲带故的亲戚不多,官场上的往来也不多,但架不住生意上的关系星罗棋布,人脉丰厚。
一般来说小商家、大盘商的会先送,姚氏再斟酌着回礼,今年孙邈不用再去费这些心,至于姚氏这边也大致如此,相互送礼,这些都是基本的人情往来。
尤其到了年底,光送礼这一项就够许多当家主母头痛的了,毕竟礼送厚,开销不少,往薄了送,明年还做不做生意?幸好姚氏会赚钱,手头阔绰,对这些银钱从不小气。
倒是东园因为李氏分家后头一次当家作主,抠抠索索,对于官场后院女眷的深浅模不清楚,闹出不少笑话。这样就算了,谁没个开始呢,偏偏她又好脸面,握了该替丈夫打点的年礼,却厚了娘家那边的,更别提老宅的下人了,每人一条腊肉打发了事。
这份礼单叫心血来潮的孙老夫人拿来一看,气得差点把拐杖甩到李氏头上,一等两个儿子回来,把李氏的错处添油加醋,说得没一块好,孙璟自然没给李氏好脸色瞧了。
为了过个年,东园那边一片的乌烟瘴气。
而西园这边,把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姚氏将下人都打发走了,捏了捏肩颈。
“阿娘辛苦了。”孙拂起身小心的替姚氏按摩着脖子和肩膀,按完这边再换另外一边。
姚氏十分受用。“家里的事情都有成例,你多看个几回,熟了,萧规曹随也就是了。”
“那铺子的事也能萧规曹随吗?”
“生意上的事虽然说不上瞬息万变,但是也不能太固执不知变通,我们家阿拂也对做生意有兴趣?”她看了女儿一眼,把她拉到前头来。
“娘,生意上的事,您能教我吗?我也想学。”
姚氏忽然想到什么。“是为了阿拓吗?”她娘家人都从商,姚拓更是个中翘楚,女儿嫁过去,要是不懂一些商场上的事情,夫妻俩就会少了很多乐趣。
孙拂没反应过来。“这和表哥有什么关系?”
姚氏的心情好极了。“人家不都说夫唱妇随?”
“娘!”孙拂跺脚跑走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管家的事也不是一两天能学会的,但慢慢的,姚氏也拿回来不少生意上的旧帐册让孙拂带回院子去研究,她本以为女儿大概要经过好一阵模索才能明白其中的曲折,没想到过了几日,孙拂就把那些帐册送回来,还在其中用诛砂笔圈注了许多疏失,虽然问题都不大,但姚氏还是震惊了,决定往后去商铺便把孙拂带着。
孙拂征得姚氏的同意,也把孙孅给一同带上。
女儿大了,能派上用场,还知道友爱妹妹,姚氏心想让姑娘家多少担点责任,早些磨练好,以后嫁去婆家有用,也省得人家说嘴,说大房分家只能教出个摆设来。
而且大房就这几个孩子,听话的多照顾些也没什么,至于那个不听话的老的,就当没看见。
孙拂向姚氏学习管家、管铺子的帐,建议姚氏,家里连同两个庶妹姨娘不过七个主子,下人却比主子还多,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她觉得人手够用就好,精简掉一些只吃饭不干活的,可以节省开支,也能提高工作效率。
按理说,大房有的是银子,实在不必这么节省,但姚氏也想看看女儿这段时间学管家的成绩如何,便答应了孙拂,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她。
孙拂看过了所有下人名册和各处人手的分派,小半个月内就把这件事处理好了,这一番杀鸡儆猴,整个西园不只清爽许多,孙拂还趁机把东园安插在西园的眼线都给拔除了。
就连对这些事情无感的孙邈都觉得家里的空气清新许多。
因为这件事办得漂亮,姚氏索性给了孙拂两间铺子,一家是收成药的铺子,一家是香粉铺,让她自己去操持,赚了钱是女儿能干,就算赔钱,至少也学到经验。
姚氏让两家的掌柜来见过孙拂,两人也表了忠心,绝不会敷衍了事,但孙拂并不十分相信。毕竟是在姚氏手下做事的老人,要是拿不出什么叫他们信服的手段,哪能教他们听她的。
孙拂想起了开春后皇帝会命各地官药局大量进献阿胶,民间哪能不跟风大量收购,黑市那时将价格炒到天价,而且还常常撤牌缺货,不过月余就将京城的阿胶库存掏空。
这缺货的风波一直蔓延到阿胶产地山东,甚至一张驴皮也被喊到天价。这都是因为宫里贵妃犯了血枯之症,服用之后觉得脾胃调和,不只治好了原来毛病,连白发都黑若丝缎,重新获得了皇帝的宠爱,甚至怀了身孕。后宫那么多嫔妃美人谁不想得到皇帝宠爱,阿胶能滋阴补血,可治疗女子血疼、血枯,甚至治疗无子等功效都被放大夸张,这也使得后宫的女子人人都把阿胶当灵丹妙药,想尽办法买阿胶了。
可阿胶是什么,是皇族贡品,别的东西还好说,贡品却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可这一来,竞买更加白热化,到了有行无市的地步。
孙拂不禁低头思考起来,问药铺的掌柜,“药铺的药材种类可都齐全?”
“小东家放心,药铺能在市面上立足,最重要的就是药材种类不能少,咱们家铺子虽然不能说是京中行首翘楚,生药熟药、紧俏稀缺的,货架上药都是全的。”
“那可有阿胶?”
“据老朽所知,也就是两成的存货量。”这属于正常的数量。
“如今阿胶的价钱如何?”
“因为有官药局平抑物价,还在四两五钱上下。”
“如果可以,尽其所能多进些阿胶,越多越好,并且囤起来。”
这下不只掌柜的不以为然,觉得小东家不懂行道还充内行,就连姚氏也觉得不妥。
阿胶不是常用物,大量囤积就是把资金都押在上头,而且进货多要现钱,囤积在仓库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卖得出去,很冒风险的。
“小东家,铺子里实在没那么多本钱压太多货。”大冷天的,掌柜的额头都冒汗了。
“我拿出一万两私房,你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她有十足的把握,也豁出去了。等那两位掌柜都走了,姚氏瞋了女儿一眼。“我阔气的孙家大小姐,你也不怕一万两银子打了水漂?”
孙拂搂住她娘的胳臂,“娘您就信我一回,女儿不会给您跌股的。”
姚氏仍旧不放心。“可要我贴补你一些银子?”
“要不娘贴补我一万两银子吧。”
姚氏咋舌,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心也太大了,一万两可不是一贯钱。”
“所以,娘让我自己来就好,赚了是暴利,赔了也就是女儿的私房,以后再慢慢攒回来就是,不心疼,这回就当试水温吧。”
孙拂都这么说了,姚氏也只能放手让她去做。
等孙拂回到半若院,让三个丫头把她的私房钱全部拿出来,至于金饰宝石瓷器全数都拿去质铺换钱,这是把所有的身家全都押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