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绿叶转黄,百花枯萎,古人说一雨成秋真没错,天气从夏日的闷热到秋天的凉爽,也不过几日之间。
文哥儿跟武哥儿这几日明显好睡多了,两个小家伙怕热,睡觉总是翻来翻去,就算夜深了,额头上还会冒汗。
看到孩子,胡云喜心中有说不出的怜爱。
小家伙太迷人了,她这个娘亲怎么看都看不够。
“胡姨娘,项大人回来了。”小丫头来报。
胡云喜只是点点头,她在院中地位甚高,不用特地起身去迎接他回来。
项子涵进了门,走到床边,先是在胡云喜脸上亲了一下,“哥儿今日可乖?”
“疯了一整个上午,换了两次衣服。”讲起儿子们,胡云喜一脸好笑,“我也真是不懂了,就这样你追我跑,也能乐上两个时辰。”
听到儿子们的事情,项子涵脸上露出溺爱的表情,“这就是有伴的好处,小孩子跟小孩子在一起,自然很快乐,不然皇子公主就不用找伴读了。”
“说到这,我今早接到柒宜公主的口谕,让我去秦家一趟。”
项子涵点点头,“柒宜公主怕是有事情想找人说,你自己找时间去吧。”
胡云喜突然皱眉,“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
“不是啊,我闻到血腥味了,你,你是不是受伤了?”胡云喜紧张了起来。
项子涵却道:“我没受伤。”
“肯定有,你可别骗我。”
说完就要去解项子涵的衣服,项子涵无奈,只好说自己手臂上被划了一刀。今日太子议事,一个宫女突然发难,事出紧急,项子涵只能先用手臂去挡,然后一个反手抓住了那宫女,经查,那宫女是流外五等萨宝府吏家的庶女,因为恨嫡母把她送进宫中,耽误青春,所以想惹事,好让全家一起毁了。
胡云喜看着那包扎好的伤口还渗着血,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又是紧张,又有一种窒息感。
外人说起太子总侍卫多风光,这是她第一次感觉这个位置离危险这样近。
如果那宫女身手再好一点呢?
如果下次动手的不是宫女,而是有异心的侍卫呢?
太子近身,不能带刀枪,他们只能用肉身去挡。
胡云喜抓着项子涵,想让他凡事以自己为重,但又说不出口。项子涵今日的尊严地位,就是靠拼命换来的,不拼,就会变成项子誉跟项子铎,凡事靠弟弟,项子涵又怎能忍受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当年项子涵靠着救了皇帝上位,“救了皇帝”简单四个字,那背后有多危险,人人都觉得法不责众,面对那样疯狂的人潮,项子涵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往前冲。
他不是众人说的运气好,他是拿命换来如今的官位。
今日这宫女如果早一点出刃,也许就会刺进项子涵的胸口……
胡云喜后怕起来。
她知道这样想很不吉利,可就是忍不住,万一项子涵重伤,她要怎么办?光是想以后的岁月都没有他的温柔相伴,她就想哭了。
于是拉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项子涵温言劝道:“我没事,不用怕。”
“我,我……”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我在家能有什么事情,可是你在外头,却是日日与危险相伴。我知道自己不识大体,可是你答应我,不管怎么样,每天都要平安回来。”胡云喜眼眶红红的,终究还是忍住,没把“太子怎么样都无所谓,我才不在乎,太子的安危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大不敬的话说出口。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项子涵把胡云喜搂进怀里,笑说:“你又不属狗,怎么鼻子这么灵?”
“我从小耳朵跟鼻子就特别灵,所以你以后不要骗我,我会闻出来的。你跟我讲,我只是心疼,你不跟我讲,我心疼了还要担心。”
“好,以后不瞒你。”
胡云喜心里还是闷闷的,知道这只是开始,身为皇室近卫,升官快的同时也伴随着危险。
她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是第一次,而且以后还会有。
“怎么了,小苦瓜脸。”项子涵逗她,“小伤而已,半个月就好了。”
“我担心你。”
“担心那就对我好一点。”
“我还能怎么对你好,我都生了文哥儿跟武哥儿了,不然再给你生个孩子?”
“那可不行,万太医说了,至少得三年才能再怀,叶才人就是太心急,现在身体一直好不了,我还等着跟你一起抱孙呢。”
胡云喜靠在他怀里,心思复杂。项子涵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别说是太子遇到危险,就算是路见不平,他都不会装作没事的。
可是,可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心有灵犀,项子涵拍了拍她,“别担心,我在西疆近十年可不是白待的,日日练习六个时辰,除了过年没偷懒过一日,为夫的身手可好了,云喜不怕。”
几日后,胡云喜跟项夫人禀报过,到了秦家。
秦家知道这是柒宜公主的客人,当然只有迎接的分。
在秦家花木扶疏的后院,胡云喜见到快两年多不见的柒宜公主,公主已经怀孕,大月复便便。
韶林郡主也在。
胡云喜屈膝,“妾身见过柒宜公主,韶林郡主。”
柒宜公主神色愉快,“不用多礼。”
韶林郡主伸手拉她,“云喜,好久没见了。”
几个宫中带出来的丫头很快煮起茶来。
胡云喜也是颇有感触,她被拔除伴读资格后,就再也没看过有人现场煮茶了,项家虽然是一品门第,不过是武将世家,不煮茶。
茶当然是极品,太子疼爱妹妹,什么好的都会分一半过来。
柒宜公主神态惬意,“听说你生了双胞胎,还是两个儿子?”
“是,多谢公主关心。”
“吾这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还没怀孕前希望是个儿子,现在有了,只希望是个健康的小东西就好,也不求男求女了。”
韶林郡主道:“婉儿生儿子,云喜生儿子,我也是儿子,我们这学屋的都是儿子,公主这胎肯定也是儿子。”
柒宜公主脸露微笑,“真这样就好了。”
虽然只希望孩子健康,但如果是个健康的男婴,那就是好上加好,毕竟女儿是要嫁人的,儿子才是一个家的根基,她今日让韶林郡主跟胡云喜来,主要也是沾沾喜气。
胡云喜觉得有点在作梦,她们从小认识,一起读书,一起刺绣,一起学琴棋书画,然后一转眼大家都为人母了,也许等到她们头发花白,还能再聚上一次。
韶林郡主道:“对了,听说项大人前几日抓了个反逆宫女,真是好大胆子。”
“幸好老天保佑太子哥哥,可恶那反逆……”柒宜公主脸上露出凶狠神色,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宫中人,习惯了情绪不外显。
胡云喜心想,保佑太子的可不是老天,是项子涵,他拿他的血肉去换太子的平安。只是这种话当然不能讲,她帮不到项子涵什么,但至少不要拖他后腿。
柒宜公主定了定神,“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生孩子前,都做了些什么?”
胡云喜就知道,公主还是比较想生儿子,今日让她们过来除了叙旧,主要的还是想知道什么惯例可以生儿子。
于是跟韶林郡主说起怀孕前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柒宜公主听得很仔细,旁边有个拿纸笔的宫女一一记下。
两人直说了一刻钟,这才大概说完。
柒宜公主模了模肚子,“吾是还好,不过夫君想要儿子。”
胡云喜心想,生儿生女菩萨定的,秦力学还真敢跟公主提要求,但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多嘴。
三人从小认识,虽然各自婚嫁,但交情在那里,说完了生子秘方,当然就是聊各家族的事情,韶林郡主从小爱八卦。
“我听说太常卿家里在给担任御史台的儿子找续弦,都问到我们家这里来了,不过御史台克妻,正常人家里也不敢把女儿嫁过去。”
柒宜公主被挑起了兴趣,“克妻?怎么说?”
“那御史台的妻子是病死的,好端端的突然就一病不起,然后短短半年人就没了,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男人顶不住家,女人才会无缘无故生病,大家都在说御史台运气不够,能保住官位就不错了,别想着高升。”
柒宜公主点点头,“倒是有点道理。”
胡云喜默默觉得,那御史台未免也太倒楣了,妻子没了,还得被人说克妻,现在连娶个续弦都不容易。
人能活几岁,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偏偏他们的皇帝迷信,这话传入皇帝耳朵,那御史台就别想高升了,“气”不足的人,连妻子都无法护佑,怎么给皇帝分忧呢,他的官路是到尽头了。
韶林郡主继续,“说来是御史台心软,妻子病重时赶紧休妻,送回娘家,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休妻的男人多了去,根本没一丁点儿影响,可是丧妻的影响就大了,孩子还得在家守孝三年,耽误学业。”
柒宜公主道:“御史台重情,也不能说他错了,不过一个男人没能把妻妾照顾好,那的确是能力不足。”
“公主说的是。”韶林郡主不敢反驳,心想自己跟公主在这话题的看法不太相同,还是赶紧转移,免得得罪公主。“对了,云喜,我听说富景侯想把嫡女嫁给项大人,不知道是也不是?”
“富景侯是来通过气的,不过大人拒绝了。”
“又拒绝了啊?”韶林郡主羡慕的说:“云喜,你这命也不知道算好还算不好,皇后赐的妾室,一辈子只能是妾室,当不了正妻,可是项大人对你一心一意,我可羡慕了,堂堂郡主的我,也得给郡马张罗通房。”
庭院内的事情比较隐讳,跟外人讲?不行。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顾忌没这样多,若连从小的玩伴都不能提的话,那真的要闷死了。胡云喜道:“是项大人错爱。”
韶林郡主完全不掩饰,“如果郡马能对我一心一意,我倒也不在乎什么名分,而且就算项大人以后有了正妻,你已经先生了儿子,什么都不用怕。”
胡云喜心想,项子涵应该不会,他答应她了,但又想,人生没什么是一定的,搞不好陈皇后哪天又想起来,赐给了正妻,项子涵不收也得收,有了正妻,那就得同房,他若不碰正妻,那是藐视皇家,藐视懿旨,整个项家都要完蛋。
当然,在项家完蛋之前,她会先完蛋,因为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没出嫁前都不知道名分这样重要,她上头没主母,初一十五,项家要席开十二桌一起吃饭,姨娘的她不能上桌,只能站着帮项子涵夹菜。
有了主母,夹菜会从初一十五的事情,变成天天的事情。
三人闲聊,倒是有几分回到过去的时光,其间跑来几只蝴蝶,绕着胡云喜飞。
就见柒宜公主一脸怀念神色,“吾都好久不见这景色了。”
韶林郡主道:“公主喜欢,可常常让云喜来陪伴啊,反正现在是项夫人掌中馈,她事情也不多。”
胡云喜心想,别害我。
文哥儿武哥儿那样可爱,她事情很多好吗。
柒宜公主一笑,“毕竟已经是人母,还是要考虑的。”
哎,这还差不多。
虽然项夫人不会为难她,但如果常常出门那也不像话,她又不是要当差的人,哪能常常出门。
她们聊得算愉快,都是子嗣无碍的人,说起孩子,话题一大堆,柒宜公主虽然还没生,但肚子也很大了,听起孩子的事情自然处处留心。
到了申时,柒宜公主让韶林郡主先走,胡云喜知道公主这是有话说,她静静等着。伴读十年,她练就了一身忍耐的好功夫。
柒宜公主又说了一番话,这才让她回家。
回程马车上,她一直在想柒宜公主说的话——
“陈皇后下旨让你给项大人当姨娘,不是吾的意思,陈皇后想讨好太子妃跟吾,所以这么做,本来以吾公主之尊,不用跟你解释,但这两年我心里常常想起小时候的种种,实在不想让你误会,侍妾旨意是陈皇后下的,与吾无关。”
十一月初一,胡夫人四十岁生日,刚好项子涵休沐,于是带着胡云喜,文哥儿,武哥儿,一起回了胡家一趟。
胡家那个开心啊,全家都出来迎接。
太子器重项子涵,未来项家肯定是由项子涵扛起,要趁这个时候赶紧打好关系。
到了花厅,各自见礼后,胡老爷就带着项子涵,胡云天去书房谈话,胡夫人带着胡云喜回房,文哥儿跟武哥儿自有嬷嬷带着,跟仁哥儿,和哥儿,以及紫苑后来生出的孝哥儿一起去后院玩。
胡云喜成为姨娘后第一次回家,心中有说不出的欣喜,一到胡夫人的房间,就往胡夫人床上滚了一圈,“娘的房间好香。”
胡夫人莞尔,“都当母亲了,怎么还这样调皮?”
胡云喜躺了一会,这才起来,“女儿心里高兴呢。”
“母亲同高兴。”胡夫人拉过女儿坐在玫瑰镜台前给她梳头,“没想到项大人会带你回来。”
“女儿也很意外。”
毕竟是姨娘身分,生孩子时让胡夫人过门探视,已经是破例,没想到他会记得胡夫人四十岁生日。
胡云喜有时候不禁想,自己哪值得项子涵这样对她,可他真的对自己一心一意,幸好自己也生了文哥儿武哥儿,好歹对他的情意有些回报。
母女俩说了些话,不外乎项大人对你好不好,为人妾室当如何侍奉,千万不要恃宠而骄,胡夫人就是怕女儿日后过得不好。
胡云喜一一点头,总觉得母亲今日叮辱得过分,但又想,母亲担心女儿乃是天经地义,多说几句又怎么了。
又说了一阵,小丫头进来说,杜太君来了。
胡夫人和胡云喜连忙起身迎接。
杜太君一进来就问:“讲完悄悄话了?”
胡夫人笑说:“在太君面前,我们哪有什么悄悄话,就是怕云喜太过安逸,敲打几句而已。”
“是该敲打。”
杜太君进得门来,米嬷嬷很快奉上热茶。
杜太君道:“云天的事情说了没?”
胡夫人为难,“还没。”
胡云喜奇怪,“大哥怎么了?”
胡云天从小疼她宠她,是她的大树跟依靠,她永远不会忘记出门前哥哥跟她说,如果在项家过得不好,那就回胡家,哥哥养她一辈子。
这些话对一个忐忑的姨娘来说,是多大的支持。
她大哥千万不能有事。
“没事,不用紧张。”胡夫人安抚,“只是你大哥打算要成亲了。”
胡云喜拔高声音,“成亲?跟谁?”
紫苑扶正?那是不可能的,祖母跟母亲要是能同意把个通房丫头扶正,早就扶正了,不用等这些年。
可是大哥对紫苑一往情深,不是紫苑他不娶啊。
似乎是看透她的疑问,胡夫人解释,“千牛备身谭大人家的七小姐,是庶出,不过才貌双全,我们去谭家拜访过,谭七小姐的确落落大方,人品也难得,没嫌弃你哥有三个庶子,没嫌弃我们胡家门户小,还是愿意嫁过来。”
“大哥主动提的?”
“那当然,要是我们擅自作主,恐怕结亲不成,反而结仇。”
胡云喜太过惊讶,“可大哥……那紫苑呢?她怎么办?”
杜太君一脸好笑,“不过就是个姨娘,有什么好怎么办,主母来了,迎接主母,伺候主母,乖乖听话便是了。”
胡云喜默然。
她现在太懂紫苑了,都不是正室,都生有孩子,都有男人的宠爱,男人都许诺过一定不会有其他人。
可是哥哥食言了,紫苑是买来的孤女,她只能吞下这口气。
而自己呢?
现在项子涵是对自己万分喜欢,会不会有一天也突然说要娶正妻,跟哥哥一样,说变就变?
到时候自己怎么办?开始把自己当下人侍奉主母吗?
就算她愿意尽心尽力侍奉主母,但主母容得下她吗?想到太子妃对詹良娣,居昭训,廖昭训的手段,她不敢想下去。
杜太君自然把她的神色变化全看在眼底。“你也不用替紫苑可惜,丫头而已,生了三个儿子已经算福气了,将来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胡家长孙的生母,只要好好把仁哥儿,和哥儿,孝哥儿教好,她晚年就可以享福,退一步说,云天娶正妻,那是迟早的事情,紫苑已经独占云天好几年了,不亏。”
胡云喜沉默。
自己也独占项子涵两年了,可如果哪日项子涵说要娶正妻,她还是觉得很亏。
自己只有他一个人,他却还有别人。
不公平。
再者,那个嫡母能对庶子好,像项夫人那样不管庶子管教只给钱的已经算很好了,有些嫡母克扣月银,有些嫡母则刻意宠坏。
嗯,不过项子涵的钱都在她手里,她至少不用怕主母克扣月银。
可话说回来,如果项子涵娶正妻,难道正妻不会要求她把钥匙跟帐本交出来吗?肯定会的啊。
这就是身为妾室的悲哀了,人生永远处于被动,永远只能接受。
杜太君见胡云喜蓦茑的,劝慰,“事情没那么糟,想想文哥儿,武哥儿,已经有儿子的人不用怕,只要儿子成材,一样好命。”
胡云喜有气无力,“那还得熬十几年呢……”
“十几年一下子就过了,很快的,等文哥儿武哥儿娶妻生子,日子才要忙起来。”胡夫人安慰。
胡夫人怎么说呢,儿子要成亲,以后有正妻,有嫡子,她这个母亲当然高兴。可是女儿跟紫苑一样都是妾室,都依靠着男人的宠爱才过得自在,今天儿子能不爱紫苑,明天项子涵就有可能不爱女儿。
手背手心都是肉,她这个母亲为难啊。
高兴儿子要娶正妻,又害怕女儿有一天会被这样对待。
胡云喜更是心思复杂,她在项家过得好,除了依赖项子涵之外,还有一点是相信胡云天,她大哥那样对待紫苑,想必项子涵也会这样对待自己。
没想到大哥的心意只有短短几年,他就想娶正妻了,会不会过几年项子涵也跟她说要娶某小姐?
不会的不会的,胡云喜拼命说服自己,他还欠她两个承诺呢,他可是顶天立地大丈夫,一言九鼎,绝对不会食言,他说了不娶正妻。
自己要相信他。
对,自己不能扯他后腿,他说了那样就是那样,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好难啊,因为她就眼睁睁看着大哥对紫苑变心了啊。
胡夫人见女儿神色阴晴不定,知道女儿在想什么,“云喜别想这么多,总之别怕,你有哥儿了,将来就算项大人不管你,还有文哥儿跟武哥儿侍奉你呢。”
“若项大人不要我了,我就带着哥儿回娘家,给大哥养。”
“呸呸呸,别胡说八道,项大人一定会好好爱惜你。”
胡云喜靠着母亲怀里,想着还有大哥这条后路,这才好过一点。
身为妾室,实在太为难了,陈皇后真是没事找事,关于这一点,她是相信柒宜公主的,堂堂一个公主不需要跟她解释,但柒宜公主还是解释了,足见公主还是看重自己这个伴读朋友的。
杜太君道:“还有一件事情,因为你大哥要成亲,将来也会由谭小姐掌中馈,云娇留在府中不妥,你母亲想把她送往玉佛山出家。”
玉佛山是尼姑庵,看守严谨,专门收各家门户作妖作孽又不能弄死的人,别说只是官户小姐,现在还有一个岑太妃在里面。
胡云喜心想这样也好。
她是不同情胡云娇的,又不是傻子,同情一个想搞死自己的人,要不是项子涵还是要她过门,今日悲惨的就是她,好一点远嫁离京,永世不能再见家人一面,差一点也是要进尼姑庵的。
胡云娇完全是自作孽。
捌玦公主的丈夫不碰她,那也是自作孽。
她一点都不同情。
“也好,不然这件事情藏不住,谭小姐总有一天会知道。”
杜太君点点头,叹息,“也不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心狠,使用宫廷禁药的罪太大,我们胡家担不起,把她远嫁是一个方法,但她从小爱争的性子,恐怕会跑回京城来闹事,我总想到前阵子在东宫闹事的宫女,萨宝府吏已经因为教女不善,三族入狱,我不想老了还在烦恼这些事情。”
胡夫人劝慰,“太君别烦,这是云娇自己的选择,跟外人联合起来害自己的嫡姊,就要有觉悟,不是哭了就可以被饶恕。这要是在高一点的门第,怕是当晚就得落个病死,云娇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太君仁慈了。”
“害我可以,想害我儿,那万万不能。”
胡云喜问道:“江姨娘呢?她没闹?”
“都已经在乡下庄子了,还能怎么闹。”胡夫人的神色之中隐隐有一丝高兴。江姨娘当年恃宠而骄,胡夫人吃了不少亏,熬了十几年,现在她还是堂堂胡夫人,作妖的江姨娘却被老爷打到乡下庄子,如何不痛快。
“孩子。”胡夫人苦口婆心,“娘知道你内心不安,可是不安的时候想想娘,人生看的不是当下,而是长远。记得你可是有哥儿,有娘家的人,你就在项家好好生活,什么都不用怕。”
回程马车上,胡云喜靠着项子涵,内心想着大哥要娶谭小姐这件事情,一方面为大哥高兴,一方面又为紫苑惋惜。
胡云喜过门这两年一直是把紫苑当成精神目标的,紫苑可以套住大哥,她也能套住项子涵。
可没想到有一天大哥月兑逃了,会不会有一天项子涵也月兑逃了?
女子真的太艰难了,她又没事业,当然一门心思只能在良人身上。
她忍不住又想,自己如果是正妻,就不用烦恼这些了。现在才知道陈皇后这招恶毒,没有名分的女人永远无法抬头挺胸,紫苑如果好好养育孩子,将来还可能当个平妻,自己不管把文哥儿武哥儿教得再好,也不可能当项子涵的平妻,因为她是陈皇后赐下的姨娘,除非皇帝下旨,不然不能更改,但皇帝怎么可能下旨。
胡云喜依偎着项子涵,“大人,你喜欢我什么?”
“让我想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这样回答可合格?”
胡云喜一笑,“那不跟没回答一样。”
“怎么会一样,我说了啊,你过门前是一见钟情,过门后是日久生情。”
“你说是元宵那日初识我,后来又过了三年这才在宫门见到我,三年前的一眼,这就记得我了?”
项子涵点头,“是啊。”
胡云喜奇怪,“小孩子变化这样大,也能认得?”
“我认出你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将来一定要娶你过门,如果不能跟你朝夕相处,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胡云喜被逗乐了,“那大人现在过得可愉快?”
“现在是我人生最好的时光,生母健康,你在身旁,我们还有两个儿子,在宫里,我深得太子信任。太子来月要招待外使,也是由我负责维安。”
胡云喜一怔,项子涵是太子总侍卫长,但现在是要他做宫廷总侍卫长的工作啊,这是大大的提拔,通常这种大事过后,只要不出意外,一两年之内一定会再往上升一品,那项子涵说不定会成为东瑞国史上最年轻的三品官。
她于是喜笑颜开,“恭喜大人。”
“可惜不能给你申请诰命,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这诰命你没能穿上,也不会有别的女子穿上。”项子涵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下次休沐,把铺子契约带着,我们去官府把名字改了。”
“给文哥儿武哥儿吗?”
“给他们做什么,给你啊。”
胡云喜一怔,“给我?”
“我今日听胡大人说起你哥哥要娶妻的事情了,你想必不安,回头把铺子名字改了,好让你安心点,将来就算……我是不会主动娶妻的,但若陈皇后又插手,以我的品级也无法违抗。若真有那日,好歹铺子都在你手里,你不用担心。”
胡云喜眼眶一下红了,那些铺子是什么,是他拿命换来的,因为她不安,所以要把铺子给她。
她摇摇头,“我不要铺子,我信你。”
项子涵乐了,“信我?”
“你若哪日不爱我了,我要这铺子又有什么意思,铺子是死的,你是活的,我要你,铺子给将来的项六少夫人吧。”
项子涵微笑,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美梦成真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他第一次在宫门看到她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认出是在庆余客栈给他钱袋子的小姑娘,又怕自己弄错,一打听果然是前中都督家的胡小姐。
此后常常见面,日思夜想,总想着把她娶过门,然后对她好一点,人心肉做的,久了她自然也会喜欢上自己。
现在听她铺子不要,只要自己,他开心至极。
他感到满身的力气,觉得自己可以牵着她的手开辟出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一个没有正室的四品官。
虽然违抗不了陈皇后的命令,但可以让梅太君跟项夫人不要管他的事情。
他有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活在别人的安排里。
他的人生就想跟着胡云喜,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