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云城自古以来都是个重武轻文、重男轻女之地,就算请得起夫子的商贾世家,也不太在意女子的学养,也因此知书识墨的女子鲜少。
虎大军虽是个粗人,但亡妻管氏却是出身书香门第,十分重视儿女的教育。她在世时便说过将来若生了女儿,必让她读书识字,通晓琴棋书画,使其成为一名才女。
虎大军跟管氏没有女儿,也因此当庄氏在多年后生下虎湘,他便一路宠着,并遵循着亡妻所愿,聘夫子进府为虎湘授课解惑,还让她到悦乐斋拜师习艺。
悦乐斋的岳斋主在这开云城里,算是第一把交椅,然而日前一位年轻琴师梁山白来到开云城并至悦乐斋求职,其琴艺高超,又是一名美男子,不消多久时间消息便传开,顿时间涌入许多千金名媛习琴。
梁山白性情恬淡,面对众多姑娘们的青睐及追捧毫无回应,反倒对十三岁的虎湘十分照顾,教学也特别的热忱。
虎湘之所以急躁,也是因为她怎么弹都弹不好,自觉有负梁先生的教导,要不是听了苏有余的劝慰,怕是她真已经把名琴泉音给烧了。
这天是苏有余跟虎湘第一次一起来到悦乐斋,因为虎澈早已着人前来帮她缴了束修,岳斋主跟梁山白都知道今天会多位姑娘来习琴,早早便备妥了一套指法谱候着。
虎湘带着丫鬟紫心、小厮四喜跟苏有余来到悦乐斋,岳斋主没见过苏有余,但见她一身丫鬟装扮,不禁疑惑。
“虎小姐,不是说还有位姑娘要习琴吗?”岳斋主问。
“是的。”虎湘指着一旁的苏有余,“就是她,她姓苏,名有余。”
岳斋主一愣,狐疑地打量着婢女打扮的苏有余,再三确认,“是这位姑娘?敢问这位姑娘是何身分?”
“有余是我大哥哥院里的丫鬟。”虎湘说。
闻言,岳斋主跟梁山白都陡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有余。
苏有余有点尴尬,福身行礼,“奴婢苏有余,还请夫子不吝教导。”
“……好,好。”岳斋主惊吓得都结巴了。
虎家那恶名昭彰的大爷虎澈,竟将他院里的丫鬟送来学琴?
在这开云城,少有人不知道虎澈是如何处置他院里的丫鬟的,可眼前的这个丫鬟却是气色红润,神采奕奕,像是过着舒心日子般,甚至还被送来学琴,这是怎么回事?
梁山白倒是沉稳,问起琴艺上的事,“苏姑娘过往可曾学过琴?”
“不曾。”她一五一十地回答,然后又行了个礼,“还请先生多多指点。”
“不敢。”梁山白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有几分的好奇及疑惑,但他并未探询,而是道:“我们进琴室吧!”
岳斋主还有别的事要忙,便不陪着,而苏有余几人进到琴室,便分别落坐,虎湘拿出泉音,苏有余没有自己的琴,就用悦乐斋的。
虎湘已学过指法,梁山白就让她先练之前教过的曲谱,自己则教导完全没接触过古琴的苏有余基础知识。
他从琴的构造开始为苏有余讲解,苏有余也非常专心地听讲。
对于喜欢音乐的她来说,还有机会接触到乐器实在是让她太惊喜,太意外了,哪怕不是钢琴,她也学得兴致勃勃。
梁山白教苏有余如何看减字谱,并指点她如何运用双手,以及左右手指法的差异,苏有余是音乐科班出身,又自小跟在爸妈身边学钢琴,虽然两者不同,但毕竟有乐理基础,一经梁山白讲解,便触类旁通。
“托、擘、挑、抹、勾、剔、打、摘……这八种指法,你练练看。”梁山白一个指法一个指法地示范给她看。
她看了两遍,自己练习一下便上手了,一旁弹得七零八落的虎湘看着她进步神速,不禁投以惊讶及羡慕的眼光。
“苏姑娘,你很有天分呢!”梁山白赞扬了她。
“梁先生过奖。”苏有余觉得这也算不上是天分,只不过是她喜欢音乐,又学了几十年钢琴,这才比谁都容易上手。
“来,你试着弹这一小段……”梁山白示范了一次给她看,再让她依着琴谱弹奏。
苏有余看着琴谱,便弹了一小段的曲子,虽然有几个音跑掉了,但总体来说却是完整且准确的。
“你真不像是完全没碰过琴的人。”梁山白感叹,笑看着一旁正以崇拜眼神看着苏有余的虎湘,提点道:“虎小姐,你再不精进一些,马上就让苏姑娘赶上了。”
虎湘是个没心眼的孩子,也不善妒,她只皱了皱眉,噘了一下嘴,抗议道:“梁先生,我回去都有练习的,不信您问有余。”
苏有余赶紧地说:“湘小姐确实很认真的复习,只不过她跟泉音还不太熟,得彼此多认识一些时间。”
闻言,梁山白有点讶异,他知道泉音是虎湘的琴,也是她娘亲重金从斫琴师柳拙那儿买来的,但是虎湘虽然努力,却资质平平,那泉音在她手上可说是委屈了。
不过苏有余却没有这样的成见,以虎湘跟泉音还不熟悉来鼓励虎湘,这样的言语多温暖、多贴心,多不伤人啊!
这个小丫头不只有着极好的资质及天分,还有着一副好心肠呢!
梁山白不由得深思起来,他虽然到开云城不久,却已经耳闻许多虎澈的恶行,他院里有供他虐打发泄情绪的丫鬟便是其一。可是没有一个遭到虐待的女子会如她这般言语开朗,神情恬静安然,她在虎澈的院里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还是关于虎澈的传闻,未必是真?
不,他曾经见过一个从虎府西院被扔出来,先是沦落到私娼寮,接着又在街头行乞,过着非人般生活的女子……
初至开云城的那一天,他在一间茶肆前歇脚,那女子向他乞食,他便将手上的包子舍给了她,她跪地感激的模样令他怜悯,于是多问了她几句,这才知道她的来历。
她名叫淑良,本是南方一富商的庶女,富商死后,她与娘亲被正室发卖,她落入虎澈手中,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他还记得她在他面前泣诉这一切时,那还遗留在眼底的恨意及恐惧绝不是作假。
那么,眼前的苏有余为何有着全然不同的样貌?一个身分卑微的丫鬟如何能得主子欢心,将她送来学琴,她有着什么特别的本事及能耐吗?
忖着,梁山白忍不住失礼地盯着苏有余看。
“梁先生?”苏有余被盯得感觉古怪,不禁蹙眉唤了他一声。
梁山白回过神,十分尴尬,却也只能力持镇定地说话,“若是如你所言,那么就希望虎小姐赶紧跟泉音熟悉了。”
虎湘立刻点头,“我会的!”
苏有余看虎湘积极的样子,不禁抿唇一笑。
上完古琴课,虎湘跟苏有余乘着车,有说有笑地走在回虎府的路上。
虎湘对于有着三十岁灵魂的苏有余来说,真的还是个孩子,所以她不吝惜包容虎湘,也尽可能的鼓励她。
而尽管这是个要求孩子早熟世故的年代,但孩子终究是孩子,虎湘还是有着天真的一面,苏有余看见了她的努力,又在先生面前支持她、替她说话,让虎湘对她很有好感。
基于这样的好感,虎湘在旁人面前不敢说的话,都敢在她面前说;得在别人面前守的规矩,在她面前便可暂时抛诸脑后。
虎湘觉得跟苏有余在一起时,格外的放松且自在,路上她还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苏有余一串。
为免她娘亲或是周嬷嬷见了又要念念叨叨,虎湘在路上便将糖葫芦吃了,还警告紫心跟四喜不准多嘴。
苏有余想把糖葫芦分一半给方嬷嬷吃,便一路抓着那串糖葫芦回到了虎府。
陪同虎湘回到东院后,她便急着要回西院跟方嬷嬷分享她今天学琴的心得。
她能够学琴,方嬷嬷也是很替她高兴的,还夸她冰雪聪明,兴许不久便能弹上一手好琴。
方嬷嬷就像她在这个时代的妈妈一样,总是悉心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事事叮咛关心,简直母爱爆炸。
她知道方嬷嬷曾经有个女儿,但已经病故了,或许是因为如此,才把母爱都投注在她身上,只是方嬷嬷不爱提起亲生女儿的事情,许是想起来心里仍如刀割。
也是,白发送黑发,哪能不心碎?
这么一想,她离开人世的时候,爸妈都不在了,还真是万幸。
而申敬文应该没事吧?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爸妈该要多痛心!
知道申敬文的身分后,苏有余曾上网搜寻了一下他的资料,虽然资讯不多,但知道他国中时就出国念书,在美国完成大学学业,还拿到两个与商贸相关的硕士学位,在美国工作了几年才回台湾,学经历丰富,是接班的不二人选。
虽说申家有黑道背景,但他可是不折不扣的菁英,栽培出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他的父母一定很骄傲吧?
尽管对于他隐瞒身分接近她这件事,她感到气愤,但跟他交往的那些时日,却是她今生美好的回忆之一。
如果他不是申敬文,该有多好……可惜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应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吧?完成了那个收购开发案,他定能顺理成章地接班,进入人生另一个阶段,而她,也已经进入另一个阶段了。
物来顺应,过去不留,她就好好地在这儿过日子吧。
苏有余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西院走,却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欸!”
伴随着这个声响,一个壮汉拦住她的去路,然后打量着她。
她本能地退后了两步,原主的记忆中有这个人,这个男人名叫戴三春,是虎家二爷虎泓的走狗。
当初苏虾在赌坊输了钱,便到虎泓的当铺借了印子钱,利滚利,很快就欠下一债。本来苏虾是要将女儿抵给虎泓的当铺,之后再将她发卖,所以戴三春到苏家押走了她。
原主一路哭泣挣扎,却还是被带到了当铺,一路上跟在旁边的苏虾要她认命,还说这是她报答父母生养之恩的时候,原主恨死了。
没想到了当铺门口,却遇上刚从隔壁富和记出来的虎澈,虎澈一见到她,便从戴三春手里将她要去。
虎澈要人,别说戴三春不敢说个“不”字,就算是虎泓都不能拒绝,所以就这样,原主进了如炼狱般的西院……不过那都是过去了,现在的西院不再是炼狱,而是乐园、是天堂。
“唷,”戴三春笑睇着她,“这不是苏虾的闺女吗?”
苏有余不吭声,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拽紧了梁山白给她的指法谱,警戒地看着眼前不怀好意的男人。
戴三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神下流,“不对,不对……你不是『闺女』了吧?”
听他刻意加重语气的两个字,苏有余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秀眉一拧,转身就想从旁边离开,不想跟他纠缠。
“慢着!”戴三春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臂。
“放手!”她一甩手,没能挣月兑他,反倒手里的糖葫芦飞了出去。
戴三春嗤地一笑,语气轻浮地说:“那些进了西院的姑娘,个个都被折腾得不成人形,怎么你还长膘了?”
“放手,不然我要喊人了。”她警告他。
戴三春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我还记得半年前的你瘦弱得像只猫崽子,干瘪得像根竹竿,可现在……”
说着,戴三春视线不安分地瞄着她的胸口,呵呵笑着。
她恼怒地瞪着他,怒斥道:“闭嘴!”
“你装什么清高?”戴三春啐了声,“进了西院,难道还是雏儿吗?瞧你这丰盈白女敕的模样,想必是将大爷伺候得舒舒服服才有的待遇吧?”
苏有余听得越发火大,用力地挣扎着,狠瞪着他,“快放手,我真的要叫……”
“叫什么?”戴三春目光婬邪,猛地将她扯进怀中,强硬的揽着她的腰肢,“在大爷身下,你都怎么叫?”
她火冒三丈,趁其不备搧了他一耳光,痛骂道:“下流!”
吃了她一记耳光,戴三春脸色一沉,便要还她一巴掌,可他手才抬起来,便被从后方伸来的一只手攫住了。
“谁敢坏老子的事……啊!”戴三春咒骂着,还没回过头,手腕被使劲地转了一圈,疼得他松开苏有余,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
苏有余月兑离了他的控制,惊魂未定地退后了几步,这才认出站在戴三春后面的人。
像是见到救世主般,她眼眶里浮现委屈又惊慌的泪花,喃喃道:“大爷……”
虎澈彷佛神将降世般站在戴三春身后,依然单手捏着戴三春的手腕,他一个练过武的壮汉子,此时疼得站不直身子。
戴三春听见刚刚苏有余的话了,惶恐得脸色发白,“大……大少……”
“她在我身下怎么叫,我不知道。”虎澈抬起长腿往他背上一踩,将他踩在地上,“你在我脚下怎么叫,我倒想听听。”说着,他施了力。
“啊!”戴三春痛得哇哇大叫,“饶……饶命……”
“你好肥的胆子。”虎澈眼神凌厉,声调森冷,“你方才对她做了什么?”
“不……我……我没有……”戴三春声音抖颤,不知是疼极了,还是怕极了。
他面无表情,但语气却让人打心里发寒,“我的人,你都敢动?”说完,他一脚往戴三春膝后踢下去,他便两腿一瘫地跪在地上。
“道歉。”虎澈沉声命令。
戴三春一愣,“嗄?”
“跟她道歉。”他声音里带着愠意,“别让我再说一遍。”
戴三春浑身一抖,赶紧对委屈又愤怒地站在一旁的苏有余道歉,“苏姑娘,抱歉,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冒犯了你,请你原谅我吧!”
苏有余看着现在卑微道歉的他,再想起他方才对她的羞辱,一时无法说出“我原谅你”这样的话,只眼里盈着泪,气愤地看着跪地的他。
“你不肯原谅他?”虎澈直视着她问道。
她迎上他的目光,脸色苍白,眼神却又坚毅,紧抿着唇,不肯开口。
虎澈沉吟须臾,突然唇角一勾,他对戴三春下了命令,“既然她不肯原谅你,你便在这儿跪着,就跪到子时吧!”
戴三春一惊,“大爷……”
“不够?”虎澈冷然地瞥了他一眼。
迎上他那冷厉的眼神,戴三春心头一惊,猛地摇摇头,“不、不,够、够了。”
虎澈睥睨了戴三春一眼,露出冷笑,然后走向苏有余。
“走吧。”他一把握住苏有余的手,发现她还在发抖,不知道她是吓到发抖,还是气到发抖,他眼底流泄出怜惜不舍的柔情。
“我……我的糖葫芦……”她哆哆嗦嗦地指向那串掉在不远处的糖葫芦,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委屈巴巴地看着那串糖葫芦。
或许是因为他来救了她,呵护着她,让她忍不住便想撒娇。
他看着她,眼底有着暖意跟温情,“再买给你。”
两人回到西院,虎澈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有没有受伤?”虎澈坐在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脸。
迎上他率直却又温柔的目光,苏有余不禁一阵迷惘。
他是虎澈,但为何偶尔看着他的时候,她会想起申敬文?
她跟申敬文第一次相遇时,他替她捱了一棒,头都破了,可他头上流着血,却用又率直又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然后说……
“有没有受伤?”
是的,他当时也是这么问她的。
苏有余忍不住地拧起秀眉,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的怀疑,但又觉得太天马行空了。
“怎么了?”见她迷惘地看着自己,虎澈微微皱起浓眉,“吓傻了?”
她回过神,月兑口道:“大爷真的一点都不像大爷了。”
他微顿,淡然一笑,“我大难不死,如获新生,当然是焕然一新的我。”
“我很高兴大爷变成一个好人,只是……”
“好人?”他笑得意味深长,逗着她,“我只是变了一个人,但不保证是好人。”
苏有余摇摇头,“大爷让我衣食无虑,还让我跟着湘小姐去学琴,怎么不是个好人呢?”
他眼底黠光一闪,“或许我……别有意图呢?”
她微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别有意图?这意思是说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她好,都不是发自真心及善意吗?
“大爷想……想对我做什么吗?”她瞪大无辜的眼睛,一副慌张无措的模样。
“不管是猪牛羊,还是鸡鸭鹅,都是得养肥了才能宰杀的,对吧?”他唇角一勾,她有趣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想闹闹她。
“什么!”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子,身子往后仰,“你……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看她再后退,恐怕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臂,然后身子往前一挺,欺近了她。
“我还没想到呢!”他两只炽热的黑眸锁住了她。
苏有余惊慌羞恼,却咬紧牙,鼓起勇气,倔强地直视着他,凛然地道:“我已不是从前的苏有余了,我不会乖乖就范的!”
对上她的眼神,虎澈心头一震。
好熟悉的眼神!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在一个从小受到父母呵护,不觉人心险恶,对所有的人事物都抱持善意的女人眼里。
“如果我要对你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他兴味地问。
“我会拼死抵抗。”彷佛怕他不信似的,苏有余拉高了嗓门,强调地说:“你不要怀疑,我真的敢!”
他唇角一撇,“我倒不怀疑,你连死都不怕了……”
苏有余总觉得他语气有点不以为然,像是在小看她,不禁又道:“我……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么软弱,我不会服软认命的。”
看着她那张无畏坚毅的小脸,虎澈突然叹了一口长气,然后笑了起来,“真有趣……”
他的反应让苏有余有点懵了,她疑惑地看着他,不解他的意思。
虎澈笑看着她,“你真是个有趣的丫头,总让我想起……”
他没把话说完,眼底闪过一抹忧伤,她捕捉到那情绪,不由得一怔,狐疑地看着他。
刚才在他眼底的是什么?他……想起什么?一件事?一个人?
“就说你太容易认真,我要是真的想对你做什么,何必绕这么大一圈?怎么我随口说说你也信?”没有继续未竟的话题,虎澈伸出手去模着她的头。
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又想到自己刚才那么激动,她不禁恼羞成怒,将头一摆,顺势还拨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瞪着他,“你刚才是在捉弄我?”
“是。”他坦率地回答。
她涨红了脸,“你实在太过分了,我……我刚才……”
话没说完,他忽地一手端起她的脸,一手揩去她眼角的泪花,温柔一笑,“打骂你是从前的乐趣,捉弄你是现在的乐趣,怎么想都是现在好,不是吗?”
这话是没错,可是想到刚才让他逼哭了自己,她就觉得很不甘心。
然而不甘心又怎样,她能说什么呢?他是主子,是让她能在这儿过安生日子的主子,主子就喜欢捉弄她,她能说不吗?
鼓着腮帮子,苏有余不说话,一脸懊恼。
“听着,”虎澈直视着她的眼睛,方才的戏谑一敛,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及严肃,“没有谁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没有谁能主宰你的命运,没有谁可以未经你同意就占有你,即使是我,也不能。”
迎上他严肃的眼神,苏有余心一颤,她得说,听见他这番话,她的心暖了也定了。
“今天课上得如何?”他话锋一转。
提到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她情绪急速转变,“好,好极了!”
虎澈一笑,“如何好法?”
“梁先生说我学得快,有天分。”苏有余开心的说。
“梁先生?”虎澈微微皱起眉头。
“就是梁山白先生。”她一脸欢喜,“他的琴艺精湛,教学认真人又好。”
听这名字似乎是个男人,他眉头皱得更紧,“人好?怎么个好法?”
“他很有耐心,而且会鼓励学生,虽然我是个丫鬟,可先生却没有觉得我低人一等,不放在心上,还送给我一本减字谱。”
看她提起一个刚认识的外人便眉开眼笑,虎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舒坦,忍不住问:“这位梁先生多大年岁?”
她思忖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倒是没问,看着应该跟大爷差不多年纪吧!”
跟他差不多年纪?那就是个年轻男人呀!他还以为那些当夫子的都是些白胡子老爷爷。
“看来你很喜欢这位梁先生……”他不自觉地语带试探。
她没有察觉,坦坦荡荡地点点头,“嗯,好的先生对学习是很有帮助的。”
“是吗?”他酸溜溜地道:“难道付束修的就对你没帮助?”
听到他这句有点吃味的话,苏有余微微一愣,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夸梁山白太多句,对于改过向善的大爷却毫不感谢,惹得大爷不高兴了,不禁怯怯道:“不,当然不是这样……要不是大爷让我去学琴,我也没机会弹琴,您的恩情自然是最大的。”
虎澈斜瞥了她一眼,“你可知道要如何报答我的恩情?”
苏有余犹疑地望着他,摇摇头。
“当然是好好学琴。”虎澈语带鼓励,“别让我的银子都打水漂了。”
她陡地瞪大眼睛,很有精神地大声回答道:“不会的!我一定认真学琴,绝不辜负大爷的用心!”
虎澈看着她快乐得小脸彷佛在发光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课上了,该干的活儿也是要做的。”他起身,信手掸了掸袍子,“去给我备膳吧,饿了。”
“咦?”她一愣。
“咦什么咦?”他浓眉一拧,让人羞恼的话信手拈来,“你满足不了爷的,总得满足我的食欲吧?”
听着,苏有余的脸唰地又涨红,然后惊慌失措,飞也似的夺门而去。
她的反应让虎澈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不得体的玩笑话,顿时有点懊恼及懊悔,忍不住拍了自己额头一记,“你对一个小丫头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