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议室里,气氛紧绷,全因为这一季销售成绩下滑,成绩不如预期。
整个会议室里,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唯一的一朵红花,就是坐在角落里的海瑞儿了。
她的身分说来特殊,既不隶属于任何部门,却又参与所有部门的运作,算是直属于言睿中底下的人手。
“既然在男装上挥舞不开,为什么不试试女装?”海瑞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女装?”业务部率先发声,“我们『汇亨布料』二十几年来,可都是男装布料里的翘楚,数一数二的龙头角色——”
“那又如何?”海瑞儿很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这块布在男装上碰了钉子是事实,更何况,如果女装上可以开拓新的市场方向,为什么要局限在男装里?”
“那是言老董事长的交代。”业务部的另一个人,搬出言睿中的父亲来压人。
但是海瑞儿不吃这一套。
“言老董事长的确说过,希望汇亨做一辈子男装的龙头,但不表示说,我们得完全排除女装的市场。”她冷静的分析,一头温柔的长发服贴的束在脑后,完全的专业形象。
在这一群不把女人当人的沙猪眼里,她知道要怎么自保,怎么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专业度。
虽然束绑着一头长发,并不代表什么,但她也不愿意让他们见识到她的美丽。
“你真的这样想?想试试女装?”言睿中把头一转,看着一身俐落装扮的她,也很好奇她的想法。
开拓市场,虽然也在他的想法里,但是考量父亲属意的方向,他的确没想到要踏进女装这一块。
“为什么不?”面对着言睿中的疑问,海瑞儿的下巴扬得更高了,“我研究过这一批布料,的确在车工上显得过于秀气,以至于男装厂商兴致缺缺,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呢?”
她把这个话题一丢出来,马上引起热烈的讨论,虽然有些人跃跃欲试,却也有更多的人担心效果不如预期。
“给我几天的时间,我让人做成品设计,并在最短的时间,把布样做出来,到时候你们再下评论也不迟。”海瑞儿一向不习惯用嘴巴说服别人。
她习惯的做法,是直接的呈现。
她的自信,一向是言睿中最欣赏的,既然如此,他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好,这批布料的业务开发,我就直接交给你。”言睿中直接做出决定,把责任交给了她。
海瑞儿把眉一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无言,也不知道他是这般相信她,还是存心要找她的麻烦,她不过是提出提案,就马上被赋予重任。
不过,海瑞儿一向不拒绝挑战,尤其是言睿中丢出来的挑战。
“没问题,交给我处理。”她一肩扛下这一批的成败,眉宇里有着非完成不可般的坚毅。
在公事上的她,大事着眼,小事着手,处事细心,却又果决直断,许多男人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言睿中隔着距离对着她点头,唇边没有笑容,但眼里却带着赞赏。
这就是他的瑞儿。
如果他们两人的相处情形换在古代,在以前的战场上,瑞儿大概就是那种以一敌百,他不可或缺的良将,能文、能武,既能帮他想策略,也能替他上场杀敌。
他想,他一辈子都不能没有瑞儿。
感觉到他目光的专注,海瑞儿转眸,对着他颔首。
从来,她就不让他失望。
这一次也不会。
离开会议室,海瑞儿带着几个公司的业务小姐,扛着一捆布,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离开了公司。
一路上,海瑞儿不停打着电话,联络着熟识的裁缝师傅,十万火急的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她的要求。
她知道,与其用嘴巴解释布料的可用性,还不如用最简单的方式,直接将衣物穿在身上,会得到更好的效果。
那些冥顽不灵、不思变化的男人,如果只会僵执在原点,没让自己有半点改变的机会,那就不要继续牵拖失败的理由。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一间看来并不起眼的裁缝小店,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师傅走了出来,脖子上还挂着条布尺。
“麻烦您了。”海瑞儿并不多话,只是挺直身子,来到老师傅的面前,“就由我开始吧!”
老师傅点点头,推了推老花眼镜,拿起布尺开始工作,逐一写下尺寸。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老师傅就已经将几个人的身形,做了详细的纪录,开始与海瑞儿讨论起即将裁缝的式样。
“你们先回去工作,这里我来就好。”海瑞儿公事为重,让众人先回到工作岗位,“记得把展览要用的目录、型样都要备齐,少了一样都不行。”
几个娘子军,虽然并不直属于海瑞儿,但是对于她的工作能力与交代,却十分钦佩,点点头之后,很快的离开。
早在脑海里有着式样的蓝图,海瑞儿随意拿枝笔,在纸面上画了起来,没几下工夫,一张简易的素描,就摆到老师傅的面前。
“王伯,接下来的事就麻烦您了,无论如何您得帮帮我,瑞儿成不成功,就看这一次了。”海瑞儿勾起笑容,在没有他人在旁时,终于露出撒娇的模样。
王伯,是老家的邻居,从小跑他们家的客厅跟自己家的厨房一样,就算搬离开老家,每逢过年过节,她总不忘送礼回去看看他。
也因为这层关系,王伯就算排开工作,也得帮她这一次。
“你啊!就爱给我添乱。”王伯摇摇头,宠溺的瞪她一眼,“你这个小丫头,从小就这样,吵得很。”
“我知道您嘴里念着我吵,心里其实是喜欢我吵的。”海瑞儿拉住老师傅的手臂摇了摇,“再帮我一次,我只相信您的手艺。”
王伯无奈的笑了笑。
“能不帮吗?我那老伴临死都还念着你,叫我得好好照顾你,都不知道是谁的年纪大。”想起老伴,王伯叹了口气。
“王伯王伯,我就是需要您的照顾呀!”海瑞儿知道王伯一个人孤单,所以才在工作之余到这里陪他,更喜欢对着他撒娇,让他知道还有人非常的需要他。
王伯高兴的拍拍她的手背,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不赖。
“你这个丫头,就是能说出一些让王伯高兴的话。”他点点头,要她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让你们每个小姐都漂漂亮亮的。”
“谢谢王伯。”海瑞儿露出甜甜的笑脸,“我过两天给您带最爱吃的麻糬,黏黏您的牙,让您记得我。”
“好好好。”王伯对着她挥挥手,带着笑意赶人,“快回去吧!我知道你忙。”
“好,那我就先回去,过两天再来。”海瑞儿挥手离开裁缝小店,才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
海瑞儿光听铃声,就知道是言睿中打来了。
红唇勾起淡淡的笑,全然发自内心,潜意识里自然松懈对他的防心,总在他一出现时,就投降了。
“我怎么一转眼就没见到你,到哪儿模鱼去了?”言睿中坐在办公室里,办公桌上还堆着小山高的资料夹。
“我哪里模鱼?我是替你打天下去了。”海瑞儿轻笑,知道他没有责备的意思。
他总是找她。
如果没有事先报备去处,他总会在一个小时内就发现她不见了。
她知道那无关乎相信与否,他只是在乎着她,注意着她的存在,一发现她不见了,就会开始寻她。
她喜欢那种感觉。
虽然一直没表现出来,但她之后就很喜欢跟他玩捉迷藏。
她一边接着电话,另一只手则分神的玩着照后镜下的小熊吊饰——那是今年的情人节,他买给她的小礼物。
情人节,是一个让人很容易误会的节日,所以他从来不在这个节日送礼。
唯有她。
她是唯一一个在情人节收到礼物的女人。
他说,他知道她不会误会。
天知道!
她不但误会,还误会大了。
不过这种小小心思上的转变,她不会让他知道,只是把小熊吊饰绑在她每天都会看到的地方,提醒她收到礼物时的愉快心情。
“什么时候回来?”言睿中转着手中的笔,看了看时间,都快一点了。
“又要我帮你买午餐?”海瑞儿看着小熊吊饰在照后镜下头,随着她的逗弄乱转着,她的心也乱转着,因为他而心绪纷乱。
言睿中哈哈大笑。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他朗声对着电话开口。
“谁要当你肚子里的蛔虫啊!真是恶心。”她轻哼,语气里是娇嗔,但小脸上却满是笑意。
“快快快。”言睿中不理会她的抗议,只是催促着她,“我快饿扁了,麻烦你快回来,你不回来,我吃不下饭啊!”
海瑞儿只是甜笑。
多么甜蜜的一句话呀!
她不懂,如果在他的心里,她没有一丝丝特别的地方,他能那么若无其事的对着她说这些甜言蜜语吗?
所以她告诉自己,在他的心里,她是有些特别的。
至少只有她在情人节里收过礼物,不是吗?
就冲着这一点,她愿意继续留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三十五岁那天的来临。
“好吧!你这个饿死鬼,我待会儿就帮你送东西回去。”她噙着笑意的挂上电话。
这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她甘之如饴。
简单的排骨便当,是言睿中的最爱,整个台北市,这么独门独市的只有一间,每每海瑞儿出门办公,总会绕过去特别帮他买上一个。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海瑞儿从心里感觉到满足。
“瞧你,真的像饿死鬼投胎,难怪伯母总觉得你一个人在外头吃不好,才会每次吃饭时,都狼吞虎咽得很。”她好笑的看着他囫囵吞着,想起上次伯母临时到办公室里找他,正巧看到他在吃饭的模样,看得心疼不已。
“我也没那么好养,就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谁知道就正巧被老妈看到,我也没办法。”言睿中不讳言自己是个挑食的人,外头的确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有许多特殊的口味,都是海瑞儿替他寻来的。
他不偏好精致的食物,对什么法式料理之类的没兴趣,就爱道地的台湾口味,这一点,只有海瑞儿最了解他。
这是难得的优闲时刻。
午餐的时候,他会特别让自己轻松半个小时,好好的吃顿饭,喘口气,秘书会回绝任何的电话,不破坏这难得的宁静。
“对了,展览的事,你有个底吗?”很习惯的,言睿中会与她讨论一些在公事的细节。
“有,放心,一定不让你失望。”海瑞儿点头,对于自己的打算很有信心。
“那就好。”言睿中也不多问,倒是想到另一件事,“李家那个任性的大小姐,我已经打电话去交代过了,她不会再来吵你了。”
“你是怎么交代的?”海瑞儿很好奇。
“我只是告诉她,叫她别跟阎王拿药单,你不是我言家的守门人,你可是我再亲密不过的红粉知己,若她要命的话,就别再打扰你。”言睿中半开玩笑的开口。
“你干嘛说我是阎王?”海瑞儿轻斥着他,但心里却因为那“再亲密不过的红粉知己”几个字而狂喜不已。
“反正她不会再打电话就是了。”言睿中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的低语,“奇怪,怎么就是找不到一个女人是不吵不闹的?”
海瑞儿睨他一眼,也不客气的批评。
“你真是个自私的男人,忙的时候,不要人家来,不忙的时候,人家就得挪出时间陪你,谁那么顺着你啊?”她轻嗤的摇头。
“就你呀!”言睿中哈哈大笑。
“啊?”海瑞儿倒是没预料到,他会丢来这么一个回答。
“所以我想了想,还真的是只有你最适合我,咱们工作时间一样,休息的时间也差不多,我放松的时候,你也不会上紧发条,你忙完的时候,我的状况也差不多。”
“敢情你把我当自助餐了,想吃就吃,吃完拍拍**走人,这么从容自在啊?”听到他这番话,她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
他的话总是让她感到困惑。
他是真的喜欢自己?
还是她只是“刚好”配合着他的存在?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可不是人人都好的。”言睿中奉承的把手里香喷喷的排骨肉往她的嘴里塞去,“瞧,我把最好吃的都给你了。”
海瑞儿轻笑出声,被塞了一嘴肉,她想反驳都不行了。
“好好好,我谢主隆恩,行了吧?”横竖她就是拿他没办法,索性配合着他继续往下把戏唱。
“最好呢!我的房门前能每晚都大红灯笼高高挂,我这『海妃』呢!能独霸君王一人,早日成为正宫皇后,你说这样好不好?”
“呵呵……”他淡淡的笑了笑,“你就是会消遣我。”
“我都还想说,是你爱占我便宜咧!”海瑞儿才不接受他的指控。
“你这人真是吃不得亏,跟我这么计较。”言睿中就爱跟她斗嘴,你一句来,我一句去的,可以纾解不少压力。
“哼!我如果真爱计较,就不会继续留在你的身边。”这一点,她可是“记恨”许久。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见似的?”言睿中把俊脸从香喷喷的便当盒里抬起来,蹙起浓眉瞪着她。
他极度不喜欢她那种态度——那种留在他的身边,很痛苦一样的态度。
“是!就是!”海瑞儿才不怕他,把一句肯定的回答,说得铿锵有声,就是要证实她真的很“委屈”。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扬手赏了她一颗大爆栗,“没礼貌!”
“喂!究竟是谁没礼貌啊?”海瑞儿捂着头大叫一声,“买给你吃的、买给你喝的,你就这么照顾我?”
“不过是些吃的、喝的,要这么计较吗?”言睿中对于她说的话耿耿于怀,“顶多就是下半辈子,让我来照顾你吃的、喝的,这样总行了吧?”
一句话说得再简单不过,彷佛谈论的话题,只是今晚要去哪儿吃饭般无关痛痒似的。
下、下辈子?
以他的财力来讲,让她吃吃喝喝三辈子都不成问题,只是两人在一起,能这么简单吗?
言睿中察觉到她的怔愣,俊脸上满是不解。
“你怎么啦?连这个问题都要想这么久?”他环着手臂,看着她处于出神状态里。
“嗄?没事没事。”海瑞儿赶忙摇摇头。
连她自己都不知怎么了。
最近思绪转啊转的,就是会转到两人的身上,想到那些未来的、不确定的许多事情。
不由得她又想起老妈最近常在耳边念着,年纪到了,该定下来,就得定下来了。
莫非在潜意识里,自己已经渐渐被洗了脑,认为自己……真的该找个归宿了吗?
这代表什么?
她开始觊觎着他了吗?
天啊!她捂住自己的嘴,怔怔的摇头。
言睿中眯微着眼,看着她才回过神,竟然又分了心。
她又发呆了!
他的黑眸揉进淡淡的怒气,不喜欢她在自己身边时,却常常分神的表现。
是人?
还是事?
究竟是什么乱了她的心,让她连留在自己的身边,都还想着别的事?
隔着距离看着她,言睿中的心情有着出乎意料的不悦。
入口的排骨,不再那样软滑,连香Q的白米饭,都觉得味如嚼蜡。
他一心想着,他的瑞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