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真把自己当成当家主母了,一点也不把长房看在眼里,全给二房做主了……”
花儿盛开,蝶蜂成群围绕,三五只野鸭在荷叶满布的池塘中游玩、嬉戏,吃着手指长的小鱼,悠游自在的享受春日时光。
蓦地,一颗鸡蛋大的石头往池中一扔,惊走了鱼,吓走了鸭,池面上涟漪点点。
不大的池塘上面有座曲桥,漆着红漆,一名扎着双丫髻,穿着石榴红上衣,妃色碎花裙的丫头手端着早膳,噘着嘴喋喋不休,边走边念叨着,看得出此时的心情不佳。
她越走越快,越念越生气,头顶快要冒烟,裙子也都要飞起来了,显见她有多愤怒。
“又怎么了?瞧妳一脸气呼呼的,谁给妳气受了?妳小声点,不要扰了小姐,老是毛毛躁躁的……”说好几遍了总是不听,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如同爆竹一般,不爆开气不消。
另一名穿着相似的丫头轻声喝斥,顺手接过放着一粥两菜一汤品的托盘,举止轻柔的放在小桌上。
她比先前的丫头略大一、两岁,约十五、六岁,行事作为上也较为沉稳,不像另一个丫头那般,浮浮躁躁爱抱怨。
“青蝉姊,妳不晓得,我刚去找管事嬷嬷领小姐这个月的月银,嬷嬷说从下个月起我们这房的月银减了,夫人、老爷每个月十两银子减为八两,小姐七两银子只剩下五两,长房一个月的开支用度还不到三十两!”
那不是存心让人过不下去吗?
“什么?”青蝉一惊,面有愁色。
“更夸张的是我人都还没走,二小姐的丫头金桂也来领月银,她开口讨要二十两银子,管事嬷嬷二话不说就给了,妳说气不气人。”
同样是府中小姐却是两种待遇,叫人为之不平。
“青黛,妳没跟人理论吧?”这丫头一身暴脾气,要不是有小姐护着,早不知被打杀几回了。
青黛面上一讪,有些虚色。“我、我没跟人吵,就……就是声音大了些,说话不太客气……”
她是讲道理,不是吵架,小姐说的“以和为贵”她都听进去了,要不然她早挽起袖子打人了。
“妳呀妳,我要说妳什么才好,死性不改。”青蝉摇头叹气,也就小姐纵着青黛,把她时不时的闯祸当成乐趣。
孙老太爷孙申冯乃太医院院使,孙家往上数代皆行医,无一子嗣不是医者,因此又有医药世家之称。
孙家祖上留有祖训,凡孙家子孙年过四十未有男丁方可纳妾,孙家本身医术过人,怎会令儿孙无所出,岂不是打脸,自毁名声,故孙申冯膝下三子二女皆是嫡出,没有所谓的姨娘通房,更没有一堆庶出子女。
只是表面清水一般,暗里实则藏污纳垢,面和心不和,当年那件意外发生后,长房凡事不理会,二房得寸进尺、贪权夺利,三房则是隔岸观火,两不偏帮的从中捡漏,捞点好处,养肥自己再说。
“我……我气不过嘛!哪有这样欺负人的,老太爷还在,要是有一天……骑什么鹤当仙了,咱们长房还有活路吗?”只怕连残羹剩饭都不给。
青蝉一听也发愁了,微露苦色。“这事咱们当丫头的别管,由主子做主。”
府里的情形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是当初大少爷没死的话……唉。
“可是……”青黛还是不平。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夫人还病着,理不了事,不让二夫人管着,难道要让年岁渐长的老夫人出面?”
一心向佛的孙老夫人早早就放手管家权,整日待在小佛堂里吃斋念佛、抄写经文。
长房原有二子一女,长子孙玉豫为大少爷,亡于十岁那年;长女孙如意十四岁,在姊妹中排行最长,是为大小姐;次子六岁,名为孙玉疏,为五少爷。
二房亦是二子一女,长子孙玉清年方十五,为二少爷;二小姐孙如玉只比孙如意晚三天出生,同样是十四岁,因幼年长房得势时常常被外人拿来跟孙如意比较,渐渐心生怨妒,如今长房失势,她自是想方设法撺掇母亲欺压孙如意;二房还有个年仅十二的四少爷,名为孙玉堂。
三房是一子一女,长子孙玉离十三岁,是三少爷;长女孙如莲为三小姐,今年十岁。
“青蝉姊……”做丫头的不帮主子出头,难不成要吃下这个暗亏,她没法服气呀!
“去去去,去请小姐用膳了。”青蝉打发走青黛。
她在心里暗自苦笑,小姐在府里总是不忮不求,安静得彷佛一幅山水画,主子们都无所作为,她们当丫头的又能说什么呢?一切只能听老天爷的安排。
青黛嘀咕了几句,撩起珍珠串起的珠帘走向花厅。
靠窗的软榻上斜倚着一名身着藕荷色锦绣双蝶细花长裙的恬静女子,肤白似雪,明眸皓齿,粉女敕女敕的小嘴儿像是挂枝的红樱桃,颜色鲜女敕的浮着泽润,都快滴出水了。
她背后靠着滚边绣菊纹的竹青色靠枕,脚上盖着月白色绣荷的四季如意软毡,手上拿着绣花绷子正在绣花。
说是绣花,其实她是望着窗外的石榴花发呆,暗暗想着何时能结果,她馋了,想念酸酸甜甜的味道。
“小姐,用膳了。”青黛禀道。
原本一动也不动的孙如意长而卷翘的睫羽一眨,慢慢地有了光采,生动地有如深海明珠,明灿透亮。
山水画动了,成了一行白鹭飞上天的泼墨画,多了多采多姿的意境,引人入胜。
“可以吃饭啦?真有点饿了,今儿个起得有点早。”
早?都日上三竿了。
孙如意大概是全府最晚起床的主子了,下人们是寅时过后就得起身干活,烧热水给主子净面,准备早膳和打理内外,府中的少爷小姐们大多是卯时三刻起,略做梳洗后前往爹娘房中请安,侍候膳食。
不过当爹娘的都是疼孩子的,说是侍候也就做做样子,请完安说会儿话便回各自院子,该做啥就做啥,不用人叮嘱。
孙老夫人因为念佛的缘故,晨昏定省就免了,她一个人清静惯了,不耐烦有人打扰。
大夫人温氏是个药罐子,生小儿子时难产伤了身子,从此汤药不断,床前离不了人,请安自然也免了。
况且自从长子溺亡后,温氏便不待见孙如意,只因为孙玉豫是为了救落水的孙如意才会死,她一看见女儿便会想起大儿子,心中难免有恨,认为是女儿害死大儿子,因而母女俩一年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只手指头,可以说比下人还生疏。
“小姐,二夫人她……”藏不住话的青黛急着告状,想让小姐拿主意,出口怨气。
神色慵懒的孙如意素手轻摆。“我听见了,不用重复,不就减个二两银子,不必放在心上。”
青黛不服,声音大了起来,“小姐,这不是二两银子的问题,而是府里都是惯会逢高踩低的墙头草,一听说流花院被二夫人给减了用度,处处都想跟着踩我们一脚讨好二夫人,不说别的,早膳就撤了一盘糖蒸酥酪,说什么早上不宜吃过甜,省得坏牙。”
“没有甜点?”孙如意脸色微变。
嗜吃的她每餐最少一盘点心,不论甜糕或煎饼,没吃上几口跟要她的命一样,一整天都生无可恋。
被关在深宅大院,一年出不了几次门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被拘着做女红,习字背女诫,现在连这一点点小喜好也要被剥夺,老天爷可以对她再残忍一些!
“是呀!小姐,厨娘不给,说是二小姐要了,她让人送去了。”
她明明看见厨房还有很多,一院一盘绰绰有余,偏偏睁眼说瞎话,硬是说没了,叫她下回赶早,别又错过了。
哼,那厨娘分明话中有话,嘲笑她家主子是懒小姐,懒起梳妆懒画眉,鸡都啼三遍了还不起床。
孙如意的懒性子众所皆知,唯一的嗜好就是吃,虽然和温氏的关系不太好,可是有个将她宠上天的爹,人家愿意宠女儿谁管得着,她就是有这命当懒虫,不问世事。
不过下人之所以敢这般怠慢长房,不仅因为掌家权旁落二房,说难听点,孙府长房在孙家人眼中算是废了,二老爷孙开元跟着父亲进入太医院,院使之位指日可待,三老爷孙铭元接管了祖上传下的百草堂医馆给人看病抓药,颇富盛名,不负百年基业。
大老爷孙至元原本也习医,本事犹在二老爷之上,孙申冯原本是想带长子入太医院,可他一心向皇后靠拢,抱皇后大腿,时不时替皇后在后宫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为孙至元所不喜,几次规劝反遭怒责,以至于孙至元入宫当太医的兴致并不高。
至于让父子反目成仇的主因是孙玉豫的死,当时孙玉豫虽因溺水过久以致肺部积水严重,但孙家有一门绝技“金针探穴”能够将肺部的积水引出。
可是“金针探穴”技法只有孙申冯较为熟稔,其他三子尚在模索中,无法下针,偏偏这时宫中来人,指称皇后养的京巴狗有些恹恹的,让孙申冯立即入宫,他当场置自家孙儿死活于不顾,随内侍进宫。
痛失长子的长房夫妇对孙申冯自然有怨,此后对孙申冯的态度自然不如以往恭敬,说是仇人都不为过。
孙至元也下定决心,做了他一直想做却因为长子身分而未做的事——成为大理寺的仵作。
没错,就是仵作,堂堂七品太医不肯做,却跑去做最不入流,没有品级的仵作。
幼时一本《洗冤录》引起孙至元的兴趣,他本就有心向这方面发展,加上父亲的冷血行径,他一不做二不休,咬牙找上大理寺卿严大人,跟他说了自身意愿。
求才若渴的严大人正愁找不到好的仵作人才,孙至元出身医药世家又主动送上门,岂有不收之理?
为此孙申冯大发雷霆,将孙至元打个半死,长房从此也为孙家所弃,若非严大人亲自上门求情,保证定会善待其子,孙申冯又因面子缘故不好拒绝,这才留下长房一家人,否则他很可能将孙至元除籍。
“又是孙如玉……”孙如意脸一垮。
唉!真叫人头疼,她都摆明不和她争了,怎么还是放不下,老想着和她一争长短。
孙如意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可摆月兑不掉的仍是麻烦,长房与二房之争延续到子女身上,孙如玉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别人从前几句比较的话一直记到现在,每每都要踩自己一脚来显示她才是府里最尊贵的小姐。
“小姐,凡事以和为贵,一会儿奴婢到外头给妳买云片糕、金丝糖,咱们就忍忍吧。”青蝉知晓小姐的小性子,舀了没半片鱼肉的鱼片粥为小姐布菜,小声的说着小姐常挂在嘴边的话。
青黛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了呀!青蝉姊,今天少了糖蒸酥酪,明天可能没了香葱鸡卷,再之后连炸果子也瞧不见了,咱们不吭一声人家不就认为咱们怕了?”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少说两句,没瞧见小姐苦着一张脸吗?”青蝉轻斥。
老爷时常跟严大人外出办案,夫人又俗事不理,只顾着养病,小姐是闺阁女子,她能冒冒失失的顶撞二夫人吗?
看着两个丫头为了府中的不平而有所争执,孙如意纤手托腮叹了口气。“不就是怕了呗!如今谁不知道二婶手段了得,管起家来是滴水不漏,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是难如登天。”
她眸光一闪,略带嘲讽之意,天网再密也有缝,谁说钻不出去,端看个人本事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此路不通还不能换条路走吗?况且路是人走出来的,来回踩几遍就平了。
“小姐……”两丫头同时不忍心的一唤。
“山不转路转,我们还能看人脸色不成。”
再怎么说她也是孙家大小姐,不显显威风都忘了她的存在,断她点心与挖她祖坟无异,不能忍!
如果让二房知道孙如意此时内心的愤怒是源自一口吃食,说不定都要后悔了。
“小姐的意思是……”青黛一脸兴奋,要大干一场还是拿斧头砍人,她都愿身先士卒。
孙如意眉头一挑。“妳家小姐缺银子吗?”
“不缺。”青蝉、青黛异口同声。
她们家小姐是真的不缺银子,还可能是府中最有钱的一个,二夫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家产在小姐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孙至元做仵作的俸银一个月只有五两银子,这些银子是要上交公中的,但他每验一具尸体就有二两左右的加给,若遇到亡者家属感恩奉上的更远远不止这个数,十两、二十两是常有的事,甚至有时候是百两以上。
而且因他经手的案子破了有破案赏银,从一两到五十两不等,看案子大小,受害者家人也会塞点红包感谢。
这些见不得光的银子孙如意直接从父亲手中收缴,代为保管,一年下来竟也有两、三千两的收入,比起孙申冯的俸银还要高数倍。
不过当官不贪哪是官,孙申冯私底下也收了不少孝敬,表面上清高,私底下油水不少,二房可惦记了。
“青蝉,找人来弄个小厨房,咱们自个儿开伙。”孙如意交代。
她不是怕事,只是懒得生事,但人家都要减她点心了,她还装个屁。
“二夫人不会同意。”青蝉为难地道。
“我需要她的同意吗?”孙如意冷哼,给她脸才有脸,不给她脸哪来的脸,脸皮子都拆下来。
“小姐,二夫人不点头,府里的匠工进不了院子。”府里是二夫人当家,所有下人都听二夫人的。
“无妨,一会儿我跟娘提一提,她不会任二婶拿捏我。”
即使母女感情有裂痕,温氏也不可能放任二房欺压,她还有个儿子在。
“小姐……”委屈妳了。
孙如意笑笑的扬手,神色平静的喝着寡淡无味的白粥,没有鱼香味却满口鱼腥味,“无妨,自个儿的娘还怕她吃了我不成,也就话少了些,不大爱搭理人罢了。”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反正那也不是她亲妈,互相容忍吧!
孙如意本名也叫孙如意,却不是真正的孙府大小姐,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中医师。
是的,她穿越了,还穿到一个重生女身上,她还有原主活到二十五岁的全部记忆。
人家说逢九难过,她不信邪,没去安太岁,身为孤儿的她无人在身边陪伴,二十九岁最后一日,即将跨过三十岁的那天晚上,九点下班后她独自去了快炒店,点了一桌的菜准备庆祝自己的生日。
谁知隔壁桌一对情侣因为酒喝多了在吵架,啤酒罐都扔到她脚下了,她忍不住站起身说了两句,让他们回家吵,不要影响别人。
那个男的还好,向她说了抱歉,拉了女朋友就要离开,反而那女的发起酒疯追打人,还把她往外推,一辆车急速开过,她就这样被撞飞了。
“二婶若是不允,妳跟她说二妹的绣阁让人看得眼红,我不介意一把火烧了。”礼尚往来不失礼。
“小姐,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和二夫人杠上。”青蝉为小姐忧心,也怕之后二房有更多的为难。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孙如意脾气够好了,在医院工作看过太多病痛,把她的戾气磨光了大半。
“小姐,妳放火,奴婢帮妳泼油!”有难同当,主仆同心。
“青黛妳……”不要火上加油。
一股淡淡的气味飘来,吃了半碗粥的孙如意忽地眉头一动,“好了,妳们先下去吧,吃完后我想睡个回笼觉。”
“又睡?”小姐未免睡得太多了。
“我养猪,膘肥肉多。”反正没事好干。
“是,小姐。”两丫头满面无奈的退下。
等人离开后,她懒懒地瞥向窗外,“还不下来?”
微风一吹,做成枫叶形状的白玉风铃叮当作响,一道嚣狂的火红身影从屋檐下方以倒挂金勾的方式斜着从窗外滑入屋内,如同一朵花般翩然而落,带来一阵风。
定睛一看,是一唇红齿白美少年,目若点漆般墨黑,鼻若悬胆,自有一股如月风华,皎皎生辉,唯一的败笔是眼角一抹风流邪气,眼神十分撩人,让人有十里桃花一夕绽放的妖异美感。
“让哥哥瞧瞧,如意妹妹后脑杓长眼睛啦,哥哥我人才一到妳便瞧进心眼里了。”这鬼丫头都成精了,不好糊弄。
“我闻到味儿了。”她鼻子一向很灵,什么味道都逃不过,她若不是个中医师,肯定是个顶尖的闻香师。
来者轻佻的扬唇。“什么味?脂粉味?哥哥我泡了一夜的青楼,满身的胭脂、香粉,妳闻闻香不香?”
孙如意看都不看一眼盛世容颜,直接一脚踩在朝她靠近的人儿脚面上。“血腥味。”
“血腥味?”他身子一僵。
“说吧,哪里又受伤了。”对于他的神出鬼没,孙如意已经习以为常了,三五个月总会冒个头。
原主自以为重生便占了优势,殊不知早已陷入危险中而不自知,尽管重生一世仍惨遭别人下黑手。
七年前,原主落水,孙玉豫见状立即跳下水救人,却被底下的水草缠住了脚无法上岸,只得拚尽全力将妹妹推上岸,最后自个儿力竭沉入水底。
原主昏迷三天后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事发时候,她重生前无意间得知自己的落水是一桩阴谋,也才赫然想起那时是有人从背后推她。
于是一清醒她便指出推她的人,但是孙玉豫的死让大部分人都提不起劲听她说的话,只当是落水后吓坏的胡言乱语,让她既伤心又难过。
但是她的指证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继而时时刻刻盯着她,最后不得不除掉她,在原主十岁那年让她误食毒物一命呜呼。
重生女的光环尚未发光便殒落了,相信她自个儿也非常错愕吧。
原主死后不久,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化毒丹,不久她胸口又有了上下起伏,只不过已经不是原主了,而是被车撞飞的孙如意。
而她也在那一年捡到身受重伤的恩国公府公子司徒飘花,两人因此开启了医者与伤员的循环。
司徒飘花干笑。“小伤,无事,就是许久不见妳,想妳了,来看妳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那块破玉欺负。”
破玉指的是孙如玉,孙玉豫在世时与司徒飘花是童年玩伴,两人都好动,喜欢骑马和射箭,有几年常跑孙府找孙玉豫玩,孙如玉因此迷上他,扬言非他不嫁,司徒飘花走到哪便跟到哪,十足的跟屁虫。
孙玉豫死后,两家便再无往来,司徒飘花也心性大变,原本聪慧过人、好读书的他再也不入书房,有也是向父亲要银子花用而非学习,整日不学无术打架闹事,过了几年甚至开始眠花宿柳,醉卧温柔乡。
不过即便如此,孙如玉还是很迷恋司徒飘花就是了。
孙如意清眸一睐,手心向上。“拿来。”
“拿什么?”一头雾水的司徒飘花着实纳闷。
“见面礼。”
他怔了怔,随即低声轻笑。“如意妹妹太势利眼了吧!来者是客,不好生招待着反而索要礼物。”
“你是客吗?”她问。
“当然是客。”他故作洒月兑的一撩发。
“你有拜帖?”非请自来不叫客,那是贼。
“呃……”没空写帖子,写了也送不到她手上。
“爬墙而入的客人?”那叫梁上君子。
“这……”司徒飘花顿时无言,颜面有点挂不住,他没一次说的过她,千穿百孔的自尊被她伤得在风中烟消云散。
“你答应要给我的京都烤鸭、串串香、酸辣凉粉、烤羊腿、水煮大虾、清蒸螃蟹、炒香螺、宁波汤圆、驴肉火烧、肉夹馍……”孙如意越说眼神越哀怨,觉得自己被辜负了,错过好多美食。
“别说了,我也饿了,下次吧!”司徒飘花说得虚弱,一副欠下巨额债款却无法偿还的局促样。
“往左看看。”她纤指一比。
“看什么。”他真看了,那里挂着一幅上了色的寒梅图。
“数数看有几朵?”
他瞄了一眼,“九朵。”
“加上这一回是十朵,凑个整数。”下一次是遥遥无期,她最好不要指望太多。
司徒飘花悟性高,一下子就明了她话中之意,梅通没,没有的意思,一次食言而肥就画朵梅花,十朵梅花表示他已言而无信十次,画纸的空白处还有很多,够她画上一座梅园,他尽管出尔反尔无妨。
“如意妹妹,哥哥很忙,忙着怜香惜玉,谱写美人册。”他挑了挑眼,暗喻美人多娇,叫人软了腰骨。
“月兑衣吧!”孙如意不想听他说太多废话,她还要保留精力一会儿去应付那心中有坎的便宜娘。
“月兑衣?”他面露骇色。
“当自己是黄花闺男呀?你这姿色我还看不上眼。”他也就能唬唬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韩国团体的花美男她看到不要再看了。
闻言,司徒飘花眼神变得深邃,“如意妹妹,妳这话让哥哥听得很伤心,虽然兔子不吃窝边草,可如果是妳,哥哥可以考虑考虑,毕竟妳是阿豫的亲妹妹,他一向很疼妳。”
他帮兄弟照顾至亲,阿豫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他理所当然要肩负起照护的责任。
司徒飘花和孙如意认识得早,也走得近,从她还是个小爱哭鬼便相识,因此好友的妹妹跟自家的妹妹没两样,浑然不觉小丫头也会长大,心态上起了若干转变。
一说到死去的兄长,两人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冰雾,那是谁也不愿触及的伤口。
“司徒飘花,你想死想活?”
“活。”没人想死。
“月兑。”
他面色凝重,“很严重?”
“你中毒了你知不知道。”还故作无恙,谈笑风生。
“中毒?”他面上一厉。
“你自个儿说说,前前后后受了几回濒死的重伤,要不是有我的妙手回春,在你墓前种棵枣子树都结果了。”孙如意脸色不快的往他嘴里塞了颗解毒丸,再倒了杯水让他配药喝。
吞了黄豆大小的药丸,司徒飘花嘻皮笑脸的以手捂住胸口,“今生无以回报,只得以身……”
相许两字还没说出口,背后一阵火热的灼痛,他痛到眼一斜,差点破口大骂,她居然往他受伤的地方重重一拍,还丝毫无误的拍在伤处,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月兑衣服。”孙如意拿出银针。
那是孙至元用过的,只传长子的祖传之物,如今身为仵作的他已经用不上了,女儿想要就给了她,倒没想留给二房子侄。
“是。”司徒飘花听话的宽衣解带,露出精实上身。
“箭伤?”
箭头已然取出,但箭上有毒,拔箭时的撕裂伤令毒更深入皮肉,以致背后全黑,血脉凝滞。
“大意了。”他没察觉高处有人潜伏,听到破风声已来不及了,可他是秘密回京,一路上的行踪不该暴露。
“是过于掉以轻心,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真有个万一,国公夫人承受不住。”
恩国公夫人赵氏只有司徒飘花一个儿子,在四面皆虎狼的恩国公府如履薄冰,稍有一丝偏差便万劫不复。
吃了解毒丸,孙如意先进行清创,她用银针入穴封住扩散的毒素,再刮掉腐烂的皮肉用烈酒淋浇伤口,确定毒未入骨髓再以桑皮线缝合,桑皮具有清热作用,适合用于消毒后的伤口,羊肠线的药用性则差了点。
她是个中医师,对于用药十拿九稳,来到孙家后更有如鱼入汪洋,大量的药材,好几柜子的医书,草药大典和各种医方,治疗方法的手写册子,简直是学医者的圣殿。
孙如意虽是学中医的,但西医也有涉猎,对人体构造和病理的理解比孙家人多上许多,更别说身为学霸的她背书是轻而易举,简单到她都觉得在欺负人。
而且她有一个好老师,当她遇到难题时为她解惑,教她闻望问切,那便是对她父爱如山的父亲孙至元。
所谓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在父亲时不时的教下,孙如意的医术不只大有长进,甚至凌驾祖父孙申冯之上。
表面上她对医术一无所知,除了少数几人外,无人知晓她擅医,但在司徒飘花的安排下,她不露真容地医治了好几个病入膏肓的病患,他们如今重病已除,一个个生龙活虎,暗地里给了她“活神仙”的称号。
当然病不是白治的,自有重金后谢。
“如意妹妹,妳近日来对我的关心日益厚重,叫哥哥感念在心,要不咱们凑合着,省着有人老打哥哥主意……痛!妳别下毒手呀!”司徒飘花突然痛呼。
这妮子瞧着面善,实则心狠手辣,他上到贼船了。
孙如意白他一眼,“你能不能长点心,别见谁就洒桃花,我不见得每一次都能帮到你,堂堂恩国公府嫡子,犯不着这么拚命。”
他的伤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都几乎伤到要害,若非他身强体壮,早就挺不住了。
“嫡子?”他冷笑,“恩国公府可不只我一个嫡子,我上头可是有两位嫡兄,还有一位对权势虎视眈眈的庶兄,他们都巴不得我死,除掉一个对手就多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