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在府城待了十日,韩凌月带着阎文旭吃遍整个府城,甚至还去了几个观光景点,原本早该回去了,可是某人连着几日不见人影,她不好不打声招呼就直接走人,便只能等某人现身,再提出回庄子的请求,最后就住了比预期多出一倍以上的日子。
从府城回到庄子,韩凌月立马瘫成一滩烂泥,狠狠的睡一觉醒来,脑子都还浑浑噩噩没有归位,秦嬷嬷就前来禀告,说老夫人派人来接她回去。
“什么?”韩凌月完全没有准备,文成侯府离她的世界太遥远了。
“老夫人派二总管来接大姑娘回京。”秦嬷嬷也很意外,当初老夫人派她来大姑娘身边时,她以为要在这儿待上一两年,虽然最近一次她送回去的消息对大姑娘多有赞赏,但是以老夫人的谨慎,就是再大的事,也不足以让老夫人改变心意,何况只是为了一个王妃的生辰。
“怎么说来就来?”韩凌月不喜欢这种措手不及的意外,感觉像是一种算计,虽然她好像没什么值得人家算计,可是宅斗小说荼毒太深了,意外总会对上阴谋。
“晋王妃的生辰快到了,晋王妃单独下帖子给我们府里的姑娘。”
韩凌月在原身的记忆中搜寻不到晋王妃这号人物,可见得从来没见过,竟单独下帖子,这不是很怪吗?
“晋王妃怎么会单独下帖子给府里的姑娘?”
“晋王妃不只是单独下帖子给我们府里的姑娘,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只要家中有未订亲的嫡出姑娘,晋王妃都会单独下帖子。”
韩凌月唇角一抽,很自然的反应道:“晋王要纳妾?”
咳!秦嬷嬷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姑娘有更深的认识,姑娘喜欢有话直说,但是大部分会保持沉默,也许是经历过冲动带来的后果,她习惯冷眼看着、听着。
“官家嫡出的千金若是给人家当妾,这是会让整个家族蒙羞的,晋王应该是要娶侧妃。”秦嬷嬷纠正道。
韩凌月冷笑,“侧妃不也是妾吗?”
秦嬷嬷闻言一噎,不过很快就找回声音,“王爷的侧妃可以上皇家玉牒。”
“难道上了玉牒就不用对正室行妾礼了吗?”言下之意,妾就是妾,本质不会因为夫家族谱上有没有名字而改变。
“……”每次看大姑娘跟阎小公子耍嘴皮子,秦嬷嬷都觉得很乐,可是这会儿大姑娘冲着她来,她可笑不出来。
韩凌月可不是志在堵得秦嬷嬷哑口无言,只是想不明白,“这个晋王妃脑子在想什么?怎么会利用自个儿的生辰给夫君纳妾呢?”
“这只是传闻,若是真的,这也只是相看,王爷的侧妃还得皇上点头答应。”秦嬷嬷也没有纠缠她们的争议,反正各说各的,彼此明白就好。
没这事,会有传闻吗?韩凌月不发一语的撇嘴,不过是个妾,不但要经过选拔赛,还要皇上认同……真是无言。
“大姑娘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就回京。”
“我不能不去吗?”韩凌月一点也不想回京,刚刚接受处处不方便,既没电也没咖啡的生活,她可不想立马转移到另外一个更麻烦的环境……虽然文成侯府算得上人口简单,但高门大户不可能没有纷争。
“晋王妃单独下帖子,不去,这是打脸。”
“我在庄子养病,我不去不是很正常吗?”
“外人并不知道大姑娘在庄子养病。”
怔愣了下,韩凌月很快就想明白了,文成侯府不想教人知道她为了躲避婚事逃跑的丑闻,当然不能道出她在庄子养病的事,至于那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理由多着,譬如禁足,反正闺阁千金原本就很少出门,也不必对外人说得太详细。
“明日太赶了,过几日再回京。”她得告诉小家伙要离开了,何况她收了人家的伙食费,总要给个交代。
“最多再延一日。”顿了一下,秦嬷嬷解释道:“大姑娘早一日回京,老夫人也早一日安心。”
安心什么?难道她会利用回京在路上落跑吗?韩凌月张开嘴巴又闭上,她总不能告诉秦嬷嬷,虽然庄子全是祖母的人,但是在这儿待了几个月,她对于如何避开众人耳目走出这里,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最后还是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她更想叹气,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换了芯子,原身的不良记录还是如影随形跟着她。
韩凌月不喜欢做八宝鸭,这道菜太费事,不但鸭子要拔毛,还要清除内脏收拾干净,再将准备的配料——糯米、五花肉、冬菇、火腿、栗子、莲子等一股脑的煮熟,伴匀调味,然后塞进鸭子的肚中,将鸭肚子缝合起来,备用。
煮鸭子的汤料很讲究,里面有香叶、陈皮、生姜、大枣和八角等,汤料的火候也要掌握得很好,火太大,会有股窜烟味,火太小,料汁熬到最后不会浓稠。
将缝好的鸭子放入汤料中大火煮开,撇去浮沫然后转小火,煨两个时辰左右,再上笼屉蒸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吃了。
如今只要出一张嘴,偶尔伸手帮个忙,其他全部交给丁香,她倒不介意做上一回,不过更重要的是,今日她要赔罪,小家伙在府城吃了云客来的八宝鸭之后,嚷着回到庄子,她也要做八宝鸭给他吃,所以无论如何,回京之前一定要呈上她的八宝鸭。
八宝鸭肥而不腻,肉质细腻,味鲜,口感极佳,又营养丰富。
阎文旭一见到八宝鸭,两眼立马闪闪发亮,“你不是说做八宝鸭很费事吗?”
韩凌月用力点头附和,“真的很费事、很辛苦!”
阎文旭没好气的斜睨了她一眼,“又不是你动手的。”
阎明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当然,立马招来一个白眼。
“你不知道动口也很累吗?”韩凌月不认为自己不服气,而是陈述事实。
“你能有丁香姊姊累吗?”
“我们两个劳累的层面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精神,一个是身体,你懂吗?”
“我看啊,你就是想邀功。”
“什么我想邀功?若没有我在旁边盯着,丁香做得出八宝鸭吗?”
“是啊,你的功劳很大、很大。”阎文旭伸展双手表示个很大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
阎文旭决定不理她,大口人口的享受八宝鸭。
韩凌月等着他们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终于提起正事,“我明日要回京了。”
父子两个同时转头看着她。
“某位重要人士的生辰宴,不去不行。”
“怎么如此突然?”阎明巍好多年没有参加京中的宴席,但也知道生辰宴早早就会准备,尤其权贵之家,像是府里的老祖宗,准备的时间甚至长达半年,总之,既然是重要人士,文成侯府应该早有消息,不会匆匆忙忙接人回去。
“就是啊,我祖母肯定也没想到,要不,早就派人接我回去了。”韩凌月毫不掩饰对此事的恼怒,为了人家纳妾相看,她要挥别平静的生活,越想就越不爽。
“你回去,我不就没得吃了。”这是阎文旭关注的重点。
“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我可以退银子。”
阎文旭不悦的哼了一声,“谁要你的银子。”
“那不是我的银子,是你爹的银子。”
“我爹不缺这么点银子。”
阎明巍清了清嗓子。财大气粗的是你爹,又不是你,你干啥抢着说?
阎文旭彷佛没听见,自顾自的又道:“等我回京城,我再去找姊姊。”
迟疑了一下,韩凌月点了点头,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不存在男女有别的问题。
阎文旭略带挑衅的对着父亲扬起下巴,阎明巍见了差一点给他一颗栗爆。这个臭小子,逮着机会就想踩他一脚,也不想想看,若不是他出银子,他能顺利借着蹭饭入侵人家的生活吗?
用完晚膳,阎明巍回到隔壁的庄子,立马招来阎川,“你知道最近京城谁要过生辰吗?”
“晋王妃,听说帖子下了上百张。”阎明巍嘲讽的唇角一勾,“这几年晋王是不是太张扬了?”
“晋王妃好像有意借着生辰宴为晋王相看侧妃。”
“侧妃还用得着相看吗?”阎明巍忍不住皱眉,王爷娶侧妃其实是一种势力的结盟,换言之,考量的是对方的家族,而不是她的相貌、性情,只要锁定目标,双方达成默契,再求得皇上同意,这事就定了,绝不会搞出这么一个盛大的相看会。
“这事只是传闻,并未得到证实。”
“无风不起浪,晋王妃又不是不要脸,难道还会大声告诉大家,她想借生辰宴为晋王相看侧妃吗?”阎明巍语带嘲弄的撇嘴,“晋王妃有这么蠢?”
“此事若属实,确实不太对劲,晋王妃肚量很小,怎么可能容忍晋王在她的生辰宴相看侧妃?”
“若事关利益,她再不愿意也会退让。”
略一思忖,阎川便想通了,“晋王很可能有目标了,只是对方不点头,便想透过晋王妃的生辰宴算计人家。”
阎明巍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京中权贵也不是各个都想将女儿嫁进皇家,更别说只是个侧妃,除非那家的女儿不长脑子。”
“晋王说起来还真是倒楣,明明看上的是纪家二姑娘,结果一个赏花宴,为了救人抱了纪家大姑娘,最后只能娶了大姑娘。”
阎明巍点头附和,“晋王确实很倒楣,绝对没想到自个儿会遭人算计,难怪晋王妃愿意在生辰宴上帮他相看侧妃,这应该是她欠他的吧。”
“晋王看上的姑娘可真是倒楣,这还没进门,就跟晋王妃结仇。”阎川可不同情晋王,出身皇家,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识过,怎么还遭人算计?这只能说他无能,换言之,得他青睐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后院的女人不是仇人,那也绝对成不了朋友。”阎明巍转头看着阎成,“你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回京。”
“明日……是。”阎成识相的收回异议,操练也不一定要上虎阳山,京外的重华山也是可以,总之,顺着主子就对了。
一场八宝鸭的盛宴,道一声再见,韩凌月以为下次见到阎家父子可能会过很久很久,即使他们回到京城,想见一面也很难,可是没想到隔日他们就见面了,而且看他们的阵仗,好像跟她一样要远行。
“韩姊姊,开心吗?我们要跟你一起回京。”阎文旭欢喜的跳到韩凌月面前。韩凌月唇角一抽,他看起来好像比她还开心,因为她此时的感觉说是错愕更贴切,昨日他们为何没先打一声招呼?或许是离情依依,昨夜她严重失眠,他们父子俩轮流在她脑子里面轰炸……她明明与小家伙相处的时日更长,可是想着想着,为何后来全是某人呢?反正,这对父子害惨她了,结果今日却要跟她一起回京?
“韩姊姊,你坐我的马车,我的马车又大又舒服。”阎文旭拉着韩凌月的手往前面跑。
“等一下。”韩凌月试图扯住小家伙,可是他力气太大了,根本扯不住,只能一路跟着他小跑到最前面那辆马车,见到马车,她惊呆了,足有文成侯府为她准备的马车两倍以上,不难想像,即便不得不在马车里过夜,也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道是我爹特地为我打造的马车,可厉害了,路再难走,也不会受罪。”
虽然她想坐这辆马车,可是如此一来,她就避不开某人……为何要避开他?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想了一夜,她觉得暂时别跟他有交集比较好。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这不太方便吧。”
“哪儿不方便?”阎明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吓了她一跳,一个转身,赫然发现他已经近在眼前。
“……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韩凌月也不知道自个儿在慌什么,好像是被逮着做坏事的小孩。
“你若多留意身边一眼,早就看到我了。”阎明巍的口气像在抱怨似的。
这教她如何反应呢?
阎明巍可不是要为难她,再度回到先前的问题,“若是担心我也在马车上,大可不必忧虑,我待在马车上的时候少之又少。”
“……你想多了,有小家伙在,不必担心落人话柄,你一直待在马车上也无妨,只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出门在外,麻烦或多或少,与你无关。”
“韩姊姊,若你不坐我的马车,我会很孤单、很寂寞的。”阎文旭有心卖萌,肢体语言都出来了,又是摇晃她的手,又是扭着身体。
韩凌月强忍着笑意,很正经的伸手模他的头,“你要早早习惯孤单寂寞,这是漫长人生一定会遇到的景况。”
“……”阎文旭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瞪她。
“你还是留下来陪他,要不,他跑去你的马车,你受的罪更大。”阎明巍还是赶紧跳出来帮儿子一把。
小家伙怎么可能看得上她那辆小不隆冬的马车呢?不过为了闹她,难保他不会干出这种事。
韩凌月开玩笑的道:“你不会要我在马车上给你做吃的吧。”
“肚子饿了,嘴馋了,我们就停下来寻好吃的,吃够了、吃饱了再上路,干啥自个儿在马车动手?”
眉心跳了一下,她怎么感觉他正要准备展开一场美食之旅?
“韩姊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受累。”
韩凌月僵硬的一笑,盛情难却,这会儿她也只能上人家的马车,不过,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三日后他们可能到不了京城,而事实证明,他们足足用了多一倍的时间,就只为了满足小吃货。
面对这种游山玩水的阵仗,文成侯府的二总管急得直跳脚,可是某个又黑又高大的人物一站出来,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在心里直嘀咕,这位可是敬国公府里的小霸王,秦嬷嬷送回去的书信怎么没有提起此号人物也在这儿?
总之,在没有人敢公然反抗的情况下,他们一路悠悠闲闲的吃回了京城。
回到文成侯府,问她,会不会担心教人瞧出她换了芯子?韩凌月还真不担心,人是会改变的,而且在江州庄子的这段时日,秦嬷嬷经常书信回京报告她的一举一动,祖母对她的认识已经发生变化,如今若换成原身站在祖母面前,祖母反而会觉得哪儿怪怪的。
“来,让祖母瞧瞧,”韩老夫人拉住韩凌月的手,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果然如秦嬷嬷所言,整个人变沉稳了。”
“孙女不懂事,让祖母操心了。”韩老夫人教丫鬟搬了一张绣墩放在下方,让韩凌月坐下。
“以后别再犯糊涂了,遇事要问清楚,莫要无意间听了一耳朵是非就冲动行事,还好只是受点皮肉伤,要是伤了头或脸,那可怎么办?”发生意外后,韩老夫人当然仔细追査,大丫头不会无缘无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最后只査到皇恩寺,因为那日上皇恩寺祈福的人太多了,实在很难查清楚是谁故意破坏阎小将军的名声,还让大丫头无意间听见。
“孙女记住了,以后会多长一点心眼,莫教别人算计了。”虽然原身关于这部分的记忆有些紊乱,可是韩凌月汇整之后,还是可以看出有人在算计她,至于目的何在,她还想不通。
韩老夫人微微扬起眉,“你也知道遭人算计了?”
“事后想想,不难看出有人不愿意这门亲事能成,可是这门亲事不成,究竟谁可以从中得利?”韩凌月摇了摇头,“敬国公府那位杀神一直待在西北,应该还没有机会让京中贵女看上他。”
“敬国公府四公子一直待在西北,京中确实没有贵女盯上他,可是你一直待在京城,权贵之家的子弟盯上你的可不少。”
韩凌月怔住了,这是反向思考,之前她完全没想到,原身因为出生不久母亲就死了,难免蒙上了克亲的阴影,不过有个强大的外祖家,没人敢往她身上泼脏水,但这样的对象并不符合好媳妇人选,至少权贵之家绝对看不上。
韩老夫人显然看出她的想法,进一步解说道:“你不是只有文成侯府,你还有襄州百年书香世家王家。”
韩凌月秒懂了,重点在后面——襄州书香世家王家,换言之,对于某些想获得士林势力的人物,她是很适合结亲的对象。
韩老夫人轻拍韩凌月的手,低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能静下心来想一想,会明白敬国公府这门亲事再好不过,四公子不占长,不必承担敬国公府的担子,且有个长公主的母亲,皇上就绝不可能亏待他。”
韩凌月还真无法反驳,敬国公府这门亲事确实如同祖母所言,责任不会太重,也不会因为不占嫡长就少了受重用的机会。老实说,若是刚刚来到这儿,她不会反对这门亲事,除非她可以不婚,可是如今……
“你也别想太多了,敬国公府至今未再进一步表示,很有可能是四公子那边还没有同意相看,这门亲事能不能定下来还悬着,只是祖母觉得有必要先让你知道这门亲事的好处,敬国公府真要上门求娶,你就应了吧。”
略微一顿,韩凌月婉转的道:“孙女明白祖母所言,可是,既然孙女背后站着王家,不知外祖父是否也认同这门亲事?”
“你外祖父见识非凡,祖母肯定要问过他对这门亲事的看法,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
韩老夫人并不想为难孙女,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可不是让原本友好的两个家庭变成仇人,当事者若是心不甘情不愿,好事就变成坏事了。
韩凌月有一种感觉,这门亲事只怕由不得她反对,可是她心里过不去,如今只能采拖延策略。
“孙女以为此事还是等敬国公府有进一步表示,两方相看过后,再来决定吧。”
见孙女没有立马反对,韩老夫人已经很满意了,“是啊,这事不急,敬国公府四公子如今都还没回京呢。”
韩凌月还真希望这号人物快些回京,这门亲事成与不成赶紧有个论断,这样吊着,晚上还能睡个好觉吗?
韩老夫人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孙女的疲惫,心中有愧的道:“你一回来,祖母就拉着你说个不停,祖母真是老糊涂了,你赶紧回房休息吧。”
韩凌月真的累了,可是祖孙能尽早就亲事达成协议也好。
“孙女就不打扰祖母了,待孙女养足精神,再来陪祖母聊聊在外边的见闻。”
“不急,眼前最重要是三日后晋王妃的生辰宴,衣服首饰都准备好了,明日先试试,若有不合之处,赶紧让绣坊帮你修改。”
“是。”韩凌月起身告退。
半晌,韩老夫人教大丫鬟将秦嬷嬷和二总管找来,明明早就该到了,为何拖延至今日才回来?若再慢个几日,不就要错过晋王妃的生辰宴了。
今日晋王府可热闹了,一个生辰宴,晋王府所在的荣安巷挤得水泄不通,不过在主家有条不紊的安排下,一辆马车接着一辆马车,客人井然有序的下马车,再由丫鬟或婆子一一带入。
阎明巍抵达晋王府时,客人已经入席了,他婉拒门房带路,问明今日在哪儿宴客,男客和女客又是如何安排,便摆手迳自往前走,可是一离开视线,他就转个方向绕上一大圈前往女客所在之处——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晋王妃的生辰宴,而是为了韩凌月。
这个生辰宴很明显带着算计,韩家丫头只怕应付不来,若他不来护着,难保她不会遭到牵连卷入今日算计之中。
“主子,我们直接去女客那儿,不太妥当吧。”阎成不放心的左看右瞧,真担心教人瞧见了。
阎明巍给了他一个斜眼,“你主子有这么傻吗?”
这会儿阎成可糊涂了,“主子不去女客那儿,如何找到韩大姑娘?”
“不急,我们先四处瞧瞧,最重要的是阻止不好的事发生,至于能不能见到韩大姑娘,倒是次要。”虽然昨夜提前打探晋王府,晋王府的舆图已经在他的脑海,可是一时半刻,他也不清楚从哪儿下手,只能随意查看,见哪儿不对劲,就出手破坏那儿的布置。
晋王府有个很出名的葫芦湖,顾名思义,形状似葫芦,正好横跨前后院,较小的葫芦头在前院,较大的葫芦肚在后院,而宴客的院子正是紧临葫芦湖的临风阁和湖水楼,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头尾的男女要遇上,说容易也不容易,毕竟要沿着湖走上大半圈,但是说很难也不难,因为坐上小船,小船往对面的方向一划,很自然的就遇上了。
阎明巍是习武之人,翻过后院的围墙,就可以听见女子嬉笑的声音,不过教他停下脚步的,却是站着湖边眺望的两个仆妇。
“你说哪一位是韩家大姑娘?”
“穿鹅黄的那一位。”
“今日穿鹅黄的有好几位。”
“除了韩家大姑娘,其他几位你都熟识。”
“你说的是那一位——看起来瘦瘦巴巴,一点福相也没有的?”
“没错没错,就是她,以后她可是我们晋王府的侧妃了。”
“王爷怎么会瞧上她?”
“我哪知道?不过,这事可委屈王妃了,心里难过还得帮着张罗。”
“这位看起来不怎么样,绝对不是王妃的对手。”
“好啦好啦,别说了,仔细盯着,待事成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阎明巍脸都绿了,晋王算计的竟然是韩凌月!怒火直冲脑门,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送她们进湖里喂鱼,可是这会儿不是任性的时候,得赶紧阻止晋王的阴谋。
“我去找韩丫头,你在这儿盯着她们两个,看看她们想干啥,若没有出手的必要,不要插手,免得将自个儿曝露出来,这儿的事情一结束,你就立刻离开,到东侧等我。”
阎成不放心,可是确实需要一个人留在这儿盯着,也只能提醒主子小心一点。
阎明巍闪闪躲躲继续深入后院,过了一会儿,他转身上了造景的假山,从这儿更能看清楚葫芦湖周遭的情况,没想到刚刚寻了一个藏身处,就见到韩凌月东看西瞧的,好像在寻找什么,而就在她后方不远处有个丫鬟,看起来好像也在寻找什么似的,于是他赶紧跃下假山,一把拉住她,同时捂住她的嘴,闪进假山之间的凹洞。
“是我。”阎明巍连忙出声道。
韩凌月僵硬的身子顿时一松,掰开他的手,转头瞪他,“你干啥吓人?”
“你后头有人。”韩凌月连忙朝缝隙往外看,果然见到先前说要领她去更衣的丫搀寻过来,很显然已经发现她从茅房溜走了,赶紧追上来找她。
“这是怎么回事?”
“我被泼了一裙子的果酒,丫鬟说要领我去更衣,可是总觉得她领的方向不太对劲,我就谎称肚子疼,她只好先带我去茅房,我又不能一直躲在茅房,只好爬窗子出来,因为没换衣服,不好折回去,只能寻找丫鬟歇脚的茶水厅,想带着忍冬一起离开。”
刚刚见到茅房时,她眼珠子差一点转不过来,不愧是王府的茅房,未免也太气派了,不过就是因为气派,有个漂亮的“逃生口”,她才有办法从那儿钻出来。
阎明巍想像她爬窗子的画面,不由得笑了,不过这会儿可不能嘲笑她,还得赞她一句,“你的反应倒是机灵。”
“丫鬟不在身边,没有人充当我背后的眼睛,我不敢不多长一个心眼。”这还不是因为她看宅斗的书看太多了,更衣最容易出事,不过先是丫鬟必须前往茶水厅等待,不能侍候左右,后来又见晋王妃看她的目光不对劲,像在打量货物,令人极不舒服,直觉告诉她,今日自己肯定有麻烦。
“凡事多长个心眼是对的。”
韩凌月微微挑起眉,“你知道什么?”
“我无意间听见仆妇在闲聊,得知今日有好戏等你,至于什么好戏,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太好奇,还是赶紧走人方为上策。”
顿了一下,韩凌月后知后觉的反应道:“你是特地来寻我的?”
阎明巍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听见有人要算计你,我能视而不见吗?”
“谢谢。”虽然她不懂这是什么心情,但知道他惦记着她,赶着来救她,她感觉好像灌下一肚子的蜜,甜丝丝的。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除了他,谁也不能欺负他未过门的妻子。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韩凌月还来不及进一步试探,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救命啊……”
“有人落水了!”
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这是不是原先为她准备的戏码?既然自己没有上钩,落水的又是哪家姑娘?
“趁着这会儿主家没有心思寻你,我先送你离开。”
“忍冬……”
“她应该在门房旁边的茶水厅,我们出府之前顺道绕过去接人。”
虽然半途落跑说不过去,可是观赏热闹也会遭人记恨,还不如另寻借口早早离开,接下来无论有什么是是非非皆与她无关。
韩凌月不再迟疑,立即跟着阎明巍离开。
匡啷一声,砸了一个茶盏,再匡啷一声,砸了一个小绣屏,又匡啷一声……晋王妃纪安蓉气炸了,只能随手拿起东西就砸,直到手边再也没有东西,她才颓然的往后跌坐在榻上,明明要算计的是韩家大姑娘,可是落水的竟然成了自个儿表妹,这教她如何不气呢?
半晌,大丫鬟兰香快步走进来,彷佛没见到一地狼藉,走到晋王妃面前回报打听到的消息,而站在晋王妃后方的张嬷嬷立马招呼门外的丫鬟悄悄收拾。
“主子,表姑娘因为衣服沾上果酒,回房更衣,换好衣服,原本是要直接返回湖水楼,可是因为头晕,便绕到湖边透气,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远了,后来遇到雪球,想逗雪球玩,不过雪球也不知道哪儿不对劲,突然发狠咬了表姑娘,表姑娘受到惊吓没站住脚,便摔进了湖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会凫水,只能喊救命,正好王爷的小船到了附近。”
纪安蓉冷冷一笑,“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早就勾搭上了?”
闻言一惊,兰香连忙摇头,“奴婢相信王爷不会这么做的,根据王爷身边的人传出来的消息,王爷错将表姑娘当成了韩大姑娘。”
“表妹换了鹅黄色的衣服?”当她得到消息赶过去时,表妹已经披上王爷让人取来的披风,她只觉得刺眼,根本没有留意表妹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对,因为这是事先安排好的,王爷见是鹅黄色的身影,也没仔细查探,便跳下去救人。”
“若是如此,表妹岂不是事先就知道了本王妃的计划?”纪安蓉只觉得更愤怒了,这表示出了内贼,要不,表妹如何得知王爷与她商议的事?
“主子,我们院子知道此事的人不超过三个,而且都是信得过的,绝不可能将消息透露给表姑娘。”
对于自个儿的院子出了叛徒,纪安蓉也不愿意相信,倒是王爷那儿,从来藏不住他的心思,算计韩家大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这事在他前院的书房早是公开的事,表妹有心,花银子买消息不难。
“主子,这会儿再追究谁将消息告诉表姑娘已没多大意义,眼前最重要的是赶紧送表姑娘离开。”张嬷嬷站出来说话,为了王妃的生辰宴,表姑娘一个月前就住进晋王府,而王府并非每一处都能如同王妃的院子——守得宛若铁桶似的,表姑娘有心打探消息一点也不难。
纪安蓉嘲弄的唇角一勾,“她想赖在这儿不走吗?”
“身子泡了水,染上风寒,如今屋里都是药味,实在不好催表姑娘离开,只能由王府安排,妥善将表姑娘送回去。”
“王爷可有什么交代?”
“王爷什么也没说,一直待在前院的书房。”
“这个脸丢大了,王爷只怕气坏了。”王爷的怒气绝不会亚于她,今日闹出这样的事,先别说文成侯府是否看出他们在算计什么,对晋王府的印象只怕也坏了,何况文成侯府原本就不想跟晋王府有所牵扯,这下更是没戏唱了。
“王爷气坏了,总好过韩家大姑娘成了侧妃。”张嬷嬷一开始就不赞成这事,王妃的家世背景远远不及韩大姑娘,若是韩大姑娘耍点心眼吹吹枕边风,晋王府的后院落在韩家大姑娘手上是早晚的事。
“那丫头又没多大的本事,本王妃还怕了她不成。”
“主子莫要小看韩大姑娘,今日她可以谎称肚子疼从茅房爬窗离开,由此就可看出她心细胆大。”
纪安蓉沉默了,以前看韩凌月,就是个黄毛丫头,今日看她,竟然有些看不透了。
“表姑娘的事确实令人不高兴,可是韩大姑娘不入王府却是好事。”
纪安蓉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交代道:“你请汪总管亲自安排马车送表妹回去,若她有意见,你就告诉她,并非本王妃教她去跳湖,更非本王妃教王爷跳下去救她,她非要进晋王府当妾,就请姨丈自个儿跟王爷商议。总之,别教她将事情闹大了,免得王爷一怒之下跟我置气。”
“是,老奴会规劝表姑娘的。”
“对了,妹妹今日怎么没来?”
“今日齐嬷嬷亲自过来,送了厚礼致歉,说是二姑女乃女乃一回京就病倒了,如今连床都下不来。”张嬷嬷随即从多宝桶取下放置礼单的匣子,置于纪安蓉手边的榻几,打开匣子道:“这是各家给王妃贺生辰的礼单。”
“真的生病了吗?”纪安蓉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礼再重也入不了她的眼,不过她还是拿起礼单看了一眼。
“老奴试探了几句,二姑女乃女乃应该是真的病了。”
纪安蓉将礼单丢回匣子,若有所思的扬起眉,“妹妹病了,当姊姊的怎么可以不去看看?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英国公府瞧瞧。”
“老奴是否要先派人过去知会一声?”
“不必,只是自家姊妹私下彼此关心,又不是要摆王妃的仪仗。”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张嬷嬷行礼后退出房间。
静默了片刻,纪安蓉近似呢喃的道:“兰香,王爷会不会纳表妹为妾?”
“奴婢不清楚,可是王爷一向不喜欢后院乱糟糟的,若是能拿出相对的好处安抚吴家,表姑娘就进不了晋王府。”王爷算得上洁身自爱,若不是皇上赐下来,他不会主动纳妾。
纪安蓉闭上眼睛在榻上躺了下来,说来说去,她最担心的还是王爷的态度,今日之事必然挑起王爷的记忆,当初她也是用相同的手法嫁给王爷,再一次遭到同样的算计,这不是在王爷心上扎一针吗?这几年借着生养长子,她在王府好不容易站稳了,王爷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好,如今只怕要打回原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