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官员上朝,晋王妃悄悄的来到英国公府。
“姊姊怎么来了?”纪安宁挣扎的想坐起身,纪安蓉赶紧上前按住她,示意她躺好,不必如此多礼。
“妹妹病了,姊姊怎么可能不来呢?”纪安蓉见她一脸血色都没有,整个人病恹恹的,看样子是真的病了。
“妹妹只是舟车劳顿,回来之后又受不了京城的暑气,太医说只要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纪安宁没想到自个儿会一下子病倒,原本她想撑着身子去参加生辰宴,可是连走出门的力气都没有,婆母只好直接下令不准她出门。
“今年确实特别热。”
“是啊,天气这么热,姊姊派人过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走一趟?”
“没有亲眼瞧瞧,我如何放心?”
“妹妹教姊姊费心了。”
纪安蓉亲眼确认了,也懒得再浪费口舌,拍了拍纪安宁的手,便告辞离开,齐嬷嬷亲自送她出府。
纪安蓉带来的浓郁香气一散去,纪安宁的目光瞬间转冷,这个姊姊总以为别人像她一样喜欢演戏,为了一个生辰宴装病有必要吗?再说了,难道能老是避而不见吗?昨日没能出席,错过了看好戏的机会,她还觉得可惜,老是算计人的竟然反遭人算计,而且还是自个儿的表妹,这个脸可真是丢大了。
纪安蓉出了英国公府,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闭目养神等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个人悄悄上了马车。
“大姑女乃女乃。”春喜是纪安宁身边的二等丫鬟,从纪府跟着来到英国公府,每个月拿两份月钱,一份当然是自个儿主子给的,另外一份来自晋王妃,换言之,她是晋王妃的眼线,不需要打探消息,只要将主子的事一一禀报晋王妃,若是晋王妃对听见的内容满意,还会额外打赏。
纪安蓉张开眼睛,瞥了春喜一眼,“世子夫人是真的病了吗?”
“是,夫人一回京就病倒了,至今未曾离开房间一步。”
“她在江州可有遇到什么事?”因为舟车劳顿,受不了京中暑气就病了,纪安蓉说什么也不相信。
纪安宁不是个娇气的人,每次重阳她们爬重华山,纪安宁总能坚持到最后,反倒是她半途就得换上兜轿。再说了,纪安宁每年都要回江州小住,来来回回早就习惯了,也没见她哪一次生病。
“奴婢没有跟去江州,不清楚夫人遇到什么事。”
纪安蓉不悦的微皱起眉,觉得她太失职了,“你没寻人打探吗?”
春喜惊恐的赶紧跪下,“夫人一回来就病了,奴婢根本寻不到机会和齐嬷嬷她们聊起江州的事。”
“赶紧找个机会打听清楚,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立马送消息过来。”
“是,奴婢会尽快打听江州之事的。”
纪安蓉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春喜下了马车不久,张嬷嬷上了马车,在车厢敲了三下,马车便缓缓动起来。
“嬷嬷可有听见什么?”纪安蓉进屋探病时,张嬷嬷是留在房外,目的就是竖着耳朵多听听丫鬟之间的谈话,毕竟春喜的卖身契不在她手上,卖消息给她不可能太尽心,她们还是需要多方蒐罗。
“二姑女乃女乃此回好像病得不轻,院子的丫鬟都战战兢兢的,丝毫不敢说闲话。”
顿了一下,纪安蓉若有所思的问:“她在江州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主子若想知道二姑女乃女乃在江州的事,可以书信一封给老夫人。”
“这事我再想想。”纪安蓉不想跟娘家有太多连络。
张嬷嬷张开嘴巴又闭上,如今京中贵女有谁不羡慕、嫉妒王妃,王妃早就踩在二姑女乃女乃头上了,可是也不知道王妃在想什么,紧紧盯着二姑女乃女乃不放,对二姑女乃女乃的关注好像已经成为她的一种执念。
晋王府的闹剧没看完,阎明巍只能教阎川去査清楚,不过他想知道的不只是谁落水,又或者晋王是否准备纳妾,而是晋王怎么会看上韩凌月。
而阎川不愧是万事通,不到一日,打听到的消息就足以教他们明白晋王的算计从何而起。
“根据小的打听到的消息,早在去年晋王就向文成侯暗示结亲之意,文成侯将亲事推给了韩大姑娘的外祖父王山长,这是韩大姑娘母亲临终之前,他对天发誓许下的承诺,将来女儿的亲事由外祖父决定。晋王过不了文成侯那一关,王山长更不可能跟皇家结亲,只好将主意打到韩大姑娘身上,不过韩大姑娘是个守礼的,就是遇上了,也不像一般的姑娘贴上去,才让晋王无处下手。”
阎明巍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晋王知道祖母看上了韩家大姑娘吗?”
“这个不能确定,关于主子的亲事,老夫人不可能不知会长公主,可是还没跟主子商议好,老夫人也绝不会告诉太后,不过长公主进宫见了太后或皇上,很有可能因为他们关心,便月兑口而出。”换言之,只要太后或皇上知道,晋王肯定也会得到消息。
“晋王若是知道了,这不是在抢我的女人吗?”
“……”主子,亲事未定,韩大姑娘不算您的女人。
“有本事就跟我正大光明决斗,耍手段硬抢我的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主子,人家还没确定嫁给您,您就“我的女人”挂在嘴边,这也是很不要脸,好吗。
阎明巍想到什么似的两眼一亮,“对了,当初晋王妃不就是靠落水当上皇家媳妇的吗?”
“是,这事在京中不是秘密,不过时间久了,很少人会提起。”
“相同的戏码,他们夫妻就不怕人家想起来吗?”一顿,阎明巍忍不住越来越八卦,“生辰宴上落水的是哪家姑娘?”
阎川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那个……晋王妃的表妹,吴家的姑娘。”
阎明巍眨了眨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这事与他无关,可关系到“主子”,阎川难免有些难以启齿,“那个嘛……就是,算计的人没算计到,却反遭自个儿的人算计了。”
“这是晋王妃的意思,还是吴家姑娘的意思?”
阎川一脸“主子您傻了吗”的样子,“晋王妃将自个儿的表妹弄进晋王府,这脸面还能在吗?”
“我错了,这种固宠的事好歹要等到进宫了再说。”晋王行三,在几个皇子中不占嫡也不占长,可是占长和占嫡的那两位都死了娘,晋王的娘是德妃,倒也让晋王有了跟两位兄长一较高下的本钱,不过德妃的娘家有山匪背景,靠着军功由黑漂白,但依然为皇上所不喜,这算得上晋王想登大宝的硬伤。
“晋王妃不傻,又不是没儿子傍身,弄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进王府,又不好折腾她,这不是添堵吗?”
阎明巍没好气的撇嘴,“一个靠落水算计姻缘的女人,能是个聪明人吗?”
“当时那种情况下,说不定只有这个法子最简单也最可行。”阎川觉得落水的法子很蠢,可是因此换来一个前程似锦的姻缘,在很多人眼中这是真正的聪明人。
阎明巍摆了摆手,“晋王就是个倒楣蛋!”
生在皇家,若不长脑子,下场当然只能当个倒楣蛋。阎川只敢月复诽,毕竟晋王再没脑子也是皇子。
阎明巍神情转为阴狠,“你放消息给晋王,文成侯府这门亲事是敬国公府的,韩家大姑娘是我阎四看上的女人,谁敢伸爪子,我就废了谁的爪子。”
阎川已经很久没见到主子耍横,在西北经过老国公爷的打磨,又要成为儿子的榜样,脾气不收敛不行,这会儿动怒了,可见是真的很在意韩家大姑娘,不过,他不能不提醒一下,“主子,晋王会不会进宫告状?”
阎明巍嗤之以鼻的一笑,“这门亲事若能轻易过得了皇上那一关,文成侯那儿走不通,他就求德妃去皇上那儿吹枕边风了。对皇上来说,只有人家姑娘配不配得上他儿子,可没有他儿子配不配得上人家姑娘的问题。”
略一思忖,阎川就明白了,“文成侯深受皇上重用,皇上不希望他偏向任何一个皇子,不过,小的以为皇上更在意的是王山长。”
“虽然鸿山书院是南方四大书院之一,王山长在学子心目中的地位崇高,不适合跟任何一位皇子结盟,可韩家大姑娘不过是外孙女,并不姓王。
“当然,站在晋王的立场,这样的结盟可以大大提升他的名声,这是他眼前极需要的帮助。”
“这么说起来,晋王也是个聪明人。”
阎明巍赏他一个栗爆,“皇家从来没有傻子,只有看得透和看不透。”
阎川连忙应是,不过想想也对,有时候不是人傻,而是看不透,看不透就放不开,放不开就容易生出执念,然后就会犯傻。
“好啦,赶紧去安排。”
阎川应声离开。
阎明巍根本不担心晋王会成为威胁,不过想想后又有些烦恼——那个丫头会不会一不小心就遭人算计啊?
阎明巍真是越看越郁闷,为何想见佳人一面必须透过儿子呢?
后悔了,若能早一点定下亲事,这会儿他们是未婚夫妻,见个面也不必担心人家说闲话,更不用看着志同道合的大小吃货大吃特吃,赞这个好吃,说那个不好吃,两个人的品味一模一模,不相识的人见了,肯定以为他们是母子。
“你们还没吃饱吗?”阎明巍不想继续遭到漠视了。
“我有在听,你想说什么就说。”韩凌月当然知道今日来此的目的不在于吃,可是美食当前,其他都是次要的,反正她吃她的,他说他的,两者又没妨碍。
阎明巍唇角一抽,嘴巴和耳朵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是吗?好吧,这两件事确实可以同时进行。
“你知道晋王妃如何嫁给晋王的吗?”
韩凌月摇头,这关她什么事?不过,八卦人人爱听,她很乐意听他说故事。
“那日你在晋王府差一点干了一样的蠢事。”
“那日我在晋王府的表现可聪明了,自始至终不曾跟蠢事沾上边。”虽然边吃东西边说话很失礼,但是攸关名誉,她不能不吭声,要不岂不是默认了。
“我是说落水是很蠢的事,可不是说你很蠢。”
“不是蠢人才会干蠢事吗?”韩凌月下意识看了小家伙一眼,小家伙很捧场的点头附和,不过嘴巴忙得没空理她。
“蠢人专干蠢事,但不是蠢人不见得不干蠢事,而你,那日若傻傻的一直跟着那个丫鬟走,你就干了蠢事。”
虽然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感觉好像在绕口令,她都要被他绕晕了。
“我不管蠢人还是蠢事,你只要跟我说重点。”虽然八卦令人热爱,但是她可不想听废话。
小家伙噗哧一声笑了,立马换来他爹的白眼,他赶紧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继续吃瓜……不是,继续吃糯米甜藕。
“晋王救了落水的纪家大姑娘,只能舍弃原来想娶的纪家二姑娘。”
韩凌月瞪大眼睛,“横刀夺爱!”
阎明巍真想敲她的脑袋瓜,这是重点吗?“你不觉得晋王是个傻子吗?”
韩凌月很认真的想了想,客观的提出自己的看法,“说他傻,有失公道,既然他原先有意娶纪家二姑娘,可见得他有跟纪家结亲的意愿,只是大姑娘和二姑娘相比,他更偏爱二姑娘,没想到一时心软英雄救美抱了大姑娘,他还能不娶大姑娘吗?如此说来,只能说他倒楣。”
“人家算计他,他就这么轻易的上当,你不觉得他很傻吗?”
“若是以有心算无心,也不能说是他傻。”
“……他就是个傻子,换成是我,绝对不会干出这种傻事。”阎明巍觉得自个儿快招架不住了,反正坚持“晋王是傻子”就对了。
半晌,韩凌月冷冷的道:“他是不是傻子与我何干?”
“……”阎明巍的舌头打结了,确实如此,可是,他干啥揪着这点不放?吃瓜的小家伙受不了了,一句话总结,“韩姊姊绝不会喜欢晋王那种傻子。”
怔愣了下,韩凌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小人,用那种卑劣的手段算计一个姑娘的终身大事,真是令人不齿!”
闻言,阎明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得让她有个防备心,“若是他改以甜言蜜语,你只怕立马忘了他是小人。”
“你多虑了,我的记性再好不过。”
“姑娘家一见到长得俊一点的,脑子就迷糊了。”阎明巍有点后悔自己晒成一块黑炭,可是成日带兵在外头操练,尤其是在艳阳下,能不黑吗?
“爹,其实你长得也挺俊的,只是黑了点,看不出来你长成什么样子。”阎文旭自认为是个好儿子,适时给父亲安慰,可对某人来说,这如同在心上补了一刀,气得咬牙。
韩凌月差一点爆笑,小家伙倒也没说错,只是某人最近简直黑成一块炭,棱角分明的五官都变模糊了。
“容貌不是很重要的事。”这是真心话,过犹不及,她觉得在容貌上也是这个道理,男人过了容易变成渣男,女人过了容易招来祸事。
“你真的觉得容貌不是很重要吗?”阎明巍笑得阖不拢嘴,阎文旭见了真想捂眼睛,这是什么傻样啊,完全没有一个将军该有的威武。
阎明巍显然知道儿子的想法,警告的斜睨了他一眼,要阎文旭闭上嘴巴,少扯他后腿。
“容貌又不能当饭吃。”韩凌月是个吃货,重要与否常常取决于能不能获得更美味的吃食,就好像银子很重要,因为没有银子便只能粗茶淡饭。
阎明巍拍手叫好,“这句话说得真好!”
“是啊,无关吃的,一点都不重要。”阎文旭可不是支持自个儿的爹,而是吃货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
韩凌月伸手模了模小家伙的头,“不过,小孩子不可以挑食,不然会长不高。”
阎文旭唇角翘了一下,然后故作懊恼的嘟着嘴,再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的嘴巴主意可大了,我想教它听话,它不听啊,我能有什么法子?”
韩凌月连忙双手捂住嘴,在餐桌上大笑太不卫生了。
阎明巍直接给他一个栗爆,训斥道:“我看你是没上过战场,没啃过干粮,没挨过肚子饿,嘴巴的主意才会大过你的脑子。”
阎文旭好委屈,又不是他不上战场,这不是他年纪还小吗?
韩凌月笑盈盈的看着他们父子之间的互动,真是太可爱了!
阎明巍清了清嗓子,转回正题,“晋王的事还是要当心一点。”
韩凌月持相反想法,“这次脸丢大了,他不敢再轻易出手算计的。”
“在野心面前,丢脸是小事,过一些日子风平浪静,他还会再筹谋,你若想避开晋王,还是赶紧定下亲事。”
阎文旭立马点头附和,用力帮父亲推了一把,“韩姊姊不如嫁给我爹好了。”
“……”韩凌月真不知该如何反应,为何有一种转眼之间亲事就说定的感觉?
阎文旭瞥了父亲一眼。“爹,对不对?”发什么呆,赶紧拿出你的态度啊!
“……是啊,嫁给我,晋王就绝对不敢再欺负你了。”儿子突然将他的心思抖出来,又是惊喜又是慌乱,让他都忘了反应。
韩凌月觉得脑子当机了,晋王何时欺负她了?
“我是真心的,嫁给我吧。”阎明巍神情转为认真。
“这个我可以作证。”阎文旭举起手。
阎明巍真想一脚将他踹出去,关键时刻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可是如此对待“功臣”,难免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韩凌月心乱如麻,突然脑子一热,她月兑口说道:“你若想娶我,就赶紧上我家提亲,我的亲事只有祖母和外祖父可以作主。”
父子俩很有默契的相视一笑,接着举起手,可手掌还没相碰,就连忙缩回来,再开心也要含蓄,免得吓跑某人。
见状,韩凌月害羞的站起身,“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两人看着比兔子跑得还快的身影,轻声一叹,还是吓跑了。不过,目的达成,其他的就不必太计较了。
过了好几日,韩凌月回想起来还是好害羞,她竟然教人家上门提亲,疯了吗?不不不,这只是权宜之计,如同某人所言,她的亲事还是赶紧定下来,免得给晋王纠缠不清的机会。
“姑娘,您还好吗?”忍冬见主子脸儿红通通的,担心她中了暑气。
怔愣地回过神,韩凌月不自在的以手充当扇子,边揭边道:“天气太热了,祖母为何不去庄子避暑呢?”
“皇上都不提避暑,京中没人敢先跳出来说要避暑。”
韩凌月好想叹气,这就是皇权,皇上最重要,皇上都不喊热了,其他的人哪有喊热的权利?不过,这也太夸张了,人家皇上说不定是太忙,一时半刻没有时间喊热,大伙儿因此就被绑住手脚,有必要吗?
“其实,往常皇上只要提一句,皇上就是不去避暑,京中权贵几乎家家都会有人去,尤其老人和孩子,只是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今年皇上怎么不提呢?”
“好像遇到大比之年,皇上就不会提出京避暑的事。”
韩凌月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是怕大伙儿都跑去避暑了,京中不够热闹,不过秋阐的时候应该也都避暑回来了啊。”
闻言,忍冬咯咯咯的笑了,“姑娘,您这是歪理。”
“难道不是吗?要不,如何解释?”
略一思忖,忍冬摇了摇头,“皇上一向关注秋阐,避暑来回一趟至少要一两个月,若有事耽搁,说不定更久,这不是很麻烦吗?皇上索性就不去了。”
韩凌月根本不在意皇上为何不去避暑,只要忍冬不再关注她脸红的事就好。
“今日可有官媒上门?”韩凌月不承认是自个儿心急,不过突然上门提亲,势必会在文成侯府掀起轩然大波。她知道祖母很期待敬国公府这门亲事,因为在祖母看来,这是一门好亲事,如今有人抢在敬国公府前面,祖母肯定会很头痛,是要答应呢?还是继续等敬国公府的消息?
“姑娘别急,奴婢让下面的人盯着。”
“我才不急。”韩凌月懊恼的瞪了她一眼。
“是,姑娘不急,姑娘只是关心。”
“……”这两者有差别吗?
“姑娘……姑娘……”二等丫鬟紫草急匆匆的跑进来。
“姑娘好端端在这儿,你做什么大呼小叫?”忍冬冷冷的训斥道。
紫草急忙打住,可又心急得不得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虽然忍冬是为了规矩,可韩凌月见了实在不忍,连忙温声道:“忍冬只是教你别急,凡事慢慢来,说吧,什么事?”
缓了一口气,紫草迫不及待的道来,“阎公子亲自上门提亲了,如今在老夫人那儿。”
忍冬吓了一跳,这不合规矩吧,“确定是阎公子亲自上门提亲?”
“这是夏英姊姊亲口说的,明华堂先是一阵兵荒马乱,见到阎公子,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阎公子又黑又高大,真吓人!”
“又黑又高大……这应该是阎公子。”忍冬看了韩凌月一眼。
这会儿韩凌月说不上自个儿的感觉。他真的来了,而且是亲自来的,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这是不是代表他很看重这门亲事?可是,她又很担心,他是那种不容别人拒绝的人,若是祖母没有答应他的提亲,他会不会一气之下跟祖母翻脸?他那张黑炭脸已经不怎么样了,再翻脸还能见人吗?
“姑娘别担心,老夫人即便不答应,也不会为难阎公子。”
没错,祖母又不是行事冲动的年轻小伙子,看不上阎公子,也不可能将场面搞得太难看,说不定还会营造一种“凡事好商量”的氛围,可是……
韩凌月走过来又走过去,忍不住问:“祖母会答应吗?”
“这个……不知道阎公子的家世能不能跟敬国公府相提并论。”
眨了眨眼,韩凌月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除了他有个儿子,原配死了,她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细……这是什么情况?她何时这么糊涂了?
初次见面,她还将他归类为“敬而远之”,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后来他成了小家伙的父亲,顺理成章的进入她的生活圈,明明是陌生人,可是相处起来很自然,一来是他自来熟,二来是因为小家伙的连结,再后来……她有点莫名其妙就答应嫁了,从头到尾不曾关心他是什么来历,反正看他的架势就不是个小人物,他们应该没有门户之间的障碍。
不管怎么说,现在问题大了,她竟然不知道他的来历!
“姑娘,您还好吧?”忍冬看得有些胆战心惊,姑娘的表情怪怪的。
“还、还好。”若她言明不清楚他的来历,忍冬会不会吓得晕过去?忍冬显然也跟她犯了同样的错,因为和小家伙有了日常三餐甚至多餐的交集,孩子的爹肯定是个有身分地位的人,要不,如何能养出一个傲娇的熊孩子?
“真的没问题吗?”忍冬越来越不安了,因为她也意识到自个儿一直忽略的事。深呼吸后,韩凌月咬着牙点点头,“我们等着好消息。”
“是,那姑娘要不要先坐下来?”姑娘不时晃过来晃过去,晃得她一颗心也跟着转来转去,如何平静得下来?
韩凌月看了软榻一眼,再看看自个儿站的地方,她何时跑来这儿的?
“……我们去院子走走好了。”这会儿她肯定坐不住,还不如去院子等消息。
为何要自个儿亲自上门提亲呢?
阎明巍的想法很简单,这样更省事,反正祖母跟韩老夫人早就有了共识,只等他点头应下这门亲事,而韩老夫人这边自然也会取得韩凌月的同意,不过,这部分他已经先自行解决了,因此他觉得不必再浪费时间,备上庚帖和信物,直接上门提亲。
没有踏进文成侯府之前,他觉得只要表明来意,两家就可以交换庚帖和信物,然后就等着挑日子,成亲,从此他不再是一个人,可结果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老国公夫人知道四公子今日上门提亲吗?”文成侯感觉太阳穴在抽痛,娘与老国公夫人确实有共识,但是联姻乃结两姓之好,而非结仇,因此在两个孩子没有点头之前,这门亲事连口头的约定都不算,结果连相看都没有,这小子就上门来送庚帖和信物,难怪娘不知道如何应付。
“这事晚辈先前已经跟韩老夫人说清楚了,等晚辈带大姑娘的庚帖和信物回去,祖母就知道了。”阎明巍也觉得头好痛,一个说过一个,这是在干啥?
“四公子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们还未相看。”文成侯府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虽然大丫头会反抗,毕竟阎四公子的名声不太好,但王家会说服大丫头,反倒是阎四公子这位上过战场的杀神,别说是老国公夫人,就是皇上都不敢为难他,他会看上养在深闺的大丫头吗?所以,他们一直在等敬国公府传消息过来,好尽快安排两个孩子相看。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阎明巍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我们看过了。”
“嗄?”
“总之,看过了,我们都很满意。”
文成侯一脸懵,他们何时相看过了?
“侯爷只要让晚辈将大姑娘的庚帖和信物带回去就好。”
半晌,文成侯好不容易找回声音,“大丫头对四公子很满意?”
“是啊,她亲口承诺嫁给我,真的,我可以发誓。”阎明巍举起右手。
虽然阎四公子这几年都待在西北,自己没有机会熟悉他,可一个得数万大军推崇的将军,绝对是一个值得信服的人,不过眼前的情况实在匪夷所思,若是大丫头同意这门亲事,为何没有告诉娘呢?
“四公子介意我向大丫头证实吗?”
“侯爷请。”阎明巍很大方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文成侯起身离开书房,不过,他只是安排大总管走一趟清音阁,而他利用等候的时间梳理一下思绪。
江州回来不过十日左右,大丫头应该没机会结识阎四公子,换言之,他们很可能是在江州见过,可怎么没听秦嬷嬷提过此事?不对,阎四公子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出现在江州也许是领了皇命,秦嬷嬷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即便认出他的身分,也会当作不认识。
过了大约两刻钟,大总管回来了,回覆这门亲事确实是大姑娘亲口应下的,文成侯也没有理由再拦阻,便转身回到书房。
“今日我可以将大丫头的庚帖和信物交给阎四公子,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阎四公子是何时见过大丫头的?”
“侯爷不如问问大姑娘。”什么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交由那个丫头自个儿决定。
怔愣了下,文成侯立马想明白阎明巍的用意,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懂得保护姑娘,这倒是个好的。
“这些年我对大丫头疏于照顾,还望你能多爱护她。”
见到文成侯终于表现出为人父的慈爱,阎明巍态度也软和下来,“侯爷放心,晚辈是真心求娶大姑娘,将来定会对她好。”
“这丫头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以后——”
“晚辈明白。”阎明巍俐落的打断他,再次将放了庚帖和信物的匣子推过来,这才是今日的重点——互换庚帖和信物,至于连络感情,岁月漫长,不急于此时。
他们一个不像未来的岳父,一个不像未来的女婿,你看我,我看你,怎么看都只有尴尬两个字,于是文成侯赶紧命贴身侍卫取来放庚帖和信物的匣子。
终于到手了,阎明巍立马欢欢喜喜的告辞走人,留下一脸错愕外加挫败的文成侯,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西北杀神很清楚文成侯府,根本没将他当成岳父……不怪人家,这是他的错,他不是个好父亲,人家看他就不是个好岳父,如今他只能多方补偿对女儿的亏欠。
这是回京之后,韩凌月第一次见到文成侯——与她的认知差距很大,他没有文人的儒雅,反倒有武人的阳刚,不过权贵之家教养出来的孩子通常文武双全,倒也不难理解。
关于文成侯府,原身的记忆当中最多的是祖母,因为除了在襄州住了几年以外,她算是祖母养大的,而文成侯这位父亲几乎没有多少痕迹,由此可知,他们父女并不亲近,这与文成侯娶了继室无关,实在是父亲太忙了,户部掌国库,尚书大人一年四季都有要关心的事,妻子又不是不贤惠不尽职,儿女真的不必他花太多心思。
某人突然上门提亲,女儿还私下答应要嫁给对方,当父亲若再不关心一下她,那真的是太失职了。
韩凌月性子偏冷,当然不善与人交际,何况是一个陌生的父亲,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知道如何相处,只好亲自煮茶,借此淡化彼此的距离。
“你为何应下这门亲事?”文成侯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的口气是不是太冲了?
“在晋王妃的生辰宴上,女儿差一点就遭到算计,爹应该知道原因吧。”当日她提早回府,祖母当然问了几句,她以为说出实情,祖母也不可能为她讨公道,而且自己也没证据,便推说晋王府出了事,她又正好弄脏衣服,索性提早回来,祖母是何等聪明睿智,难道会听不出来其中大有文章吗?祖母虽然没追究细节,但心里肯定有数。
文成侯张着嘴巴半晌,讷讷的道:“晋王太不知好歹了,文成侯府不是晋王能结亲的对象。”
“晋王肯定不能理解父亲的苦心。”
“他只看见利益,不懂皇上的心。”
韩凌月只是淡淡一笑,那些权力至上的人哪是不懂,不过不甘心。
文成侯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口气略带抱怨,“早知道要嫁给他,当初何必逃婚呢?”表面上此事压下来了,可她长期不出现,还是有一些流言传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韩凌月猛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这会儿还是先更正一件事,“女儿不曾逃婚。”
怔了一下,文成侯讷笑道:“对,不是逃婚,当时只是口头询问。”
韩凌月觉得脑子有一点乱,这会儿她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敬国公府姓阎,敬国公府四公子有个儿子,过去几年他们一直待在西北……不会吧,难道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分,他一直在算计她?
“虽然阎四公子的名声不太好,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刚刚行了冠礼就去了战场,浴血奋战一路往上爬,能有今日的地位,得到西北军民一致的认同,这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一无是处的纨裤,而是有真正本事的人。”
“……我明白,年轻荒唐的岁月只是成长的一个痕迹,不足以论断他一生是好是歹。”
韩凌月努力集中精神与父亲应对,心里同时告诉自己:这是在作梦,但是过去忽略的事一一浮上心头——秦嬷嬷明明是要监督她、管教她,然而不但不阻止他们父子亲近她,还由着他们入侵她的生活,无论搭伙还是合伙,秦嬷嬷都默许,这是因为秦嬷嬷早就知道他们的身分?
接下来文成侯说了什么,韩凌月根本听不进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走父亲的,她只觉得有一股气塞满了胸口,噗噗噗的不断叫嚣,有如火山一样恨不得喷出来,若是他此刻站在她面前,她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狠狠咬掉他一块肉,实在是太可恶了!
韩凌月拍了拍自个儿的脸,不行,她不能再想了,她甚至不知道上哪儿寻人,还是先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天塌下来了,也要等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