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艳福不浅 第十二章 说破身分

作者 : 绿光

距离射箭场步行约莫一刻钟的偏院里,庄宁满身是血地倒在偏院寝房里。

夏炽带着易珂到达时,现场仍保持原状,大半的人都在外头,众人议论纷纷。

“你在外头待着吧。”进屋前,夏炽低声吩咐着。

易珂难得乖巧地点点头,毕竟她也不想见凶杀现场,怕晚膳吃不下。

紫鹃和夏煊在外头陪着她,她环顾四周,想不通会是谁杀了庄宁,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正当她思索时,余光瞥见江夫人将江布政使拉到一旁,神色张皇,看起来不像只是在说江文倾的事,那焦急的模样,感觉就是和江娇有关。

照理说,最烂的手段,就是江娇趁有人领着夏炽到偏院时,趁机跳出来扒着不放,可是夏炽并没有到偏院,江娇要是等了许久,应该会差人打探消息,甚至回花厅,而不是突然不见。

然而庄宁死在偏院寝房里……江娇一个娇养的小姑娘是杀不了一个上过战场的百户,所以,她不会是被凶手给带走了吧?

忖着,她又摇了摇头,推翻自己的推测。

布政使司衙门戒备还算森严,要从这里把人带走并不容易,如果是杀人弃尸,倒还可能,不过既然杀了庄宁都没藏尸,还大剌剌地让尸体倒在显眼之处,意味凶手是故意要人发现的,既是如此,要真杀了江娇,根本没必要弃尸,把两人摆在一块不就得了?

所以……也许江娇只是躲起来而已。

正当她想得差不多,就见夏炽从屋里走出来,她迎上前,低声问道:“怎么死的?”

“从背后一刀毙命,刀快,力重,习武之人。”夏炽淡声道。

“好,看完了,咱们走吧。”她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对这个地方更是充满厌恶,还是早早回家,天色都暗了。

“夏大人请留步。”康起贤挡到他面前,话语委婉,态度倒是很强硬。

易珂眉头微微拢起,想起了先前的推测,对康起贤不禁多了分防备。

“何事?”夏炽淡道。

“先前众人监定过画作之后,江大人差了下人领夏大人来到偏院裱画,那时夏大人见到庄百户了吗?”

此话听似寻常询问,可仔细一听,藏着玄机,恍似暗指夏炽与庄宁的死有关系。易珂哼笑了声,抢在夏炽开口前道:“康指挥使,怎么你就不问问江大人,为何那么多人都买了画作,唯独只让下人领着夏大人到偏院?”

“燕姑娘,你这话语太过尖锐了!本官会让人领着夏大人到偏院裱画,是因为看夏大人对燕姑娘的画作极为喜爱,才会让他简单裱起,以防折到罢了,可你这话好似我设了陷阱!”江布政使刚听妻子说完儿子的事,女儿又不知去向,心里正窝火,听她暗有所指,一把火都窜了出来。

易珂压根没把江布政使那丁点怒火看在眼里,笑得轻蔑,“江大人做了什么,心里有数,给你点面子,我就不点破了。”

江布政使气得吹胡子瞪眼。“燕姑娘此话差矣,本官本是有心维护夏大人,如今听你含血喷人,倒也无须维护,来人,将蒋四唤来!”

不一会人被带来,夏炽一看便认出那是领他前往偏院的小厮。

“蒋四,你倒是说说,你有没有将夏大人带到偏院?”江布政使沉着声问着。

蒋四刚才来时的路上就被叮嘱过了,赶忙道:“回大人的话,奴才确确实实将夏大人带进偏院里,亲眼见他进屋才离开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易珂哼笑了声,问:“哥哥,我记得如果在刑堂上撒谎能打板子的,是吧。”夏炽是西北提刑按察,想必这些律法比她清楚。

“二十大板。”夏炽说完看着她,像是意外她毫不怀疑自己。

易珂睨了他一眼,像是在说——傻啦?咱们都认识几年了?她会信个外人不信他?她脑袋又没进水。

“夏大人,这事你要怎么说?别说在大门前与庄宁互别苗头,光是你在射箭场上险些伤着他的事,就足以看得出你和他之间有龃龉,若说是你对他不满,或者是他恶意挑衅,导致你失手杀人都不教人意外。”江布政使毫不客气地道。

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今天府里闹出的事,夏炽不会原谅他,更别提什么扶持不扶持,既是如此,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要是夏炽能被问审入狱,再买通人将他除去,那就压根不妨碍自己回京述职,只可惜他的儿子注定与仕途无缘。

一想到这事,他不禁恨恨瞪向燕翎,心想只要夏炽入狱,必定将她逮来,成为儿子的玩物不可!

“江大人言词太过偏颇,怎能仅听一个小厮的说法就定罪?我哥身边也带随从,怎么你就不问问?”易珂笑笑反问。

“那是夏大人身边的随从,证词怎能作数?”

“就是,既是如此,为何江大人府上下人说的证词就能作数?”易珂佯装一脸不解地问着,随即笑得又坏又恶劣,“哥哥,这算不算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夏炽闻言,嘴角微抿笑意,抚了抚她的头,要她收敛点。

只是易珂一贯将他的安抚视作鼓舞,再问:“敢问是何时发现庄宁死了,又是谁发现的?哥,刑堂上都会这么问的,对不?”她回头问着,笑得一脸灿烂。

“对。”笑意像是怎么都止不住,在他嘴角不住蔓延。

“江大人是不是该将相关人证都找来,咱们来查查庄宁到底是被谁所杀?”易珂笑吟吟地问着。“在未查出真相之前,谁都有嫌疑,尤其是江大人,毕竟这里可是江家的地盘。”

“放肆,燕姑娘这是含血喷人!”江布政使怒道。

“千万别这么说,我这道行还没尊夫人高呢。”易珂意有所指地看向江夫人。“江夫人,要不要我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一遍?是说,好像也不需要我多说,那些女眷全都瞧见了,大伙心知肚明。”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夫人目光闪烁地道。

“无妨,回京后我再说给一些听得懂的人听。”易珂笑眯眼,再看向江布政使,问:“江大人,人呢?”

“我府里小厮众多,一时半会也找不来,我倒觉得夏大人嫌疑最大,依律,该先押入大牢再审。”

“小厮确实挺多,不过刚刚这位蒋四怎么就来得这么快?”易珂酸了他一句,回头再问:“哥,江大人有权将你押进大牢吗?”

“如果罪证确凿。”

易珂轻点着头,毕竟这里最大头的是正二品的布政使,她哥只是个三品官,输了人家一截。

她认为庄宁之死和江布政使无关,他紧咬着夏炽,纯粹只是想要掩盖他儿子干的好事,他肯定比谁都希望夏炽可以被押进大牢,真正行凶之人的目的,恐怕也是如此。

但这又是为什么?易珂懒得想了,肚子饿了,只想回家吃常嬷嬷做的凉食。

“既然这样,大伙一道进屋吧,屋里就有答案。”她胸有成竹地拉着夏炽朝屋里走。

夏炽有些意外,他是有法子自清,可她是凭借哪一点这般自信?

外头的人见状,也跟着想凑热闹,就在他们一行进了寝房后,其余的全都挤在门口观望。

而易珂瞧也不瞧庄宁的尸体,左看右看后,直接朝左手边的紫檀柜走去。

“燕姑娘这又是在做什么?”江布政使恼道。

站在他身旁的康起贤也直睇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见她走到紫檀柜前,道:“今日,我有幸得知江家的丑陋,所以做了大胆的猜测——”蓦地,她拉开紫檀柜门,就见里头藏了个人。

“……娇儿!”江夫人尖声喊着,高悬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下,看女儿脸色惨白地瑟缩着,想上前却被制止。

“江夫人这是做什么呢?她可是最大嫌疑犯呢。”

“你在胡说什么?娇儿一个小姑娘要如何杀了个男人?”

“这难说呀,说不准是庄宁对她意图不轨,所以她奋而抵抗才杀了人。”

“胡扯!若说她杀了人,凶器呢?你无凭无据,因为她在这儿就说她有嫌疑,简直荒唐!”

“我也觉得挺荒唐,可这些荒唐话江大人不是才刚说过?我哥不过是到了偏院附近,你就打算押他进大牢,怎么现在轮到令千金,你就觉得荒唐了?”易珂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江大人,要不你说说,令千金明明人在花厅里,为何无缘无故地跑到这个男宾会暂歇的偏院?还是说,她是来和庄宁私会的?”

夏炽听着,不由缓缓别开脸,努力压抑唇角笑意。

外头众人议论得可欢了,到底没几个人在乎庄宁是怎么死的,在意的是上一刻还上演一家亲的江夏两家,此刻不知何故撕破脸。

“燕姑娘如此诋毁小女声誉,到底是何居心?”江布政使气得浑身打颤。

“江大人不需要气愤,不过是猜测而已,又不一定是真的。”易珂呵呵笑着,她背靠着夏炽,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得很。“倒有一点得问清楚,为何令千金会出现在这发生凶杀案的寝房里?”

“……我怎么会知道?”

“江大人不知道江大姑娘为何出现在此?所以是江大姑娘不知廉耻,跑到这儿与庄宁私会嘛,对不,江娇?”她说着,用力推了一把江娇。

江娇猛地回神,神色惊恐地喊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是来等夏大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夏大人没来,那个人却来了,没多久又来了个黑衣人把他杀了……好可怕、好可怕,血喷了一地……”

说到最后,江娇瑟瑟发抖,不住地张望四周,像是担忧那黑衣人会突然出现要了她的命。

到这儿,大抵是真相大白了,毕竟被吓得神智不清的江娇已经将大半的事给交代清楚了。

“江大人可听清楚了?我哥没来偏院,而令千金原本是来这儿堵我哥的,啧啧啧,江家真是好家教,教自家姑娘堵男人,教自家儿子绑闺秀……内宅腐败,外政何以治理?江大人,还是先查出这桩命案吧,否则还回京城述什么职呢?”

易珂一字一句说得有条不紊,外头的个个是人精,岂会不懂易珂再明白不过的明示?江家是注定要倒台了。

“对了,让江媚给我写封信,明日我要是没收到她的信……”她挽着夏炽,嘴角一弯,笑眯了杏眼道:“我会带着我兄长再次登门拜访。”

也许江媚开席到一半离席,是因为江夫人察觉她通风报信,所以被关了起来。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做不得准,只是既然江媚帮了她,她势必要保住她的。

“哥,咱们回家吧,我饿了。”压根不管江布政使夫妻允不允,她仰起小脸,笑得又甜又撒娇,自个儿却压根没察觉。

夏炽直睇着她半晌,叹了口气将她打横抱起。

“欸欸欸……”人这么多,他就这样抱她……他他他……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气色这么差,哪儿难受?”夏炽沉声问着,已经大步往外走。

“……哪有,只是胸口有点闷而已。”就说了,她不能一次说太多话嘛,都怪江家人,害她话多!

马车停在家门前,易珂被抱了下来,从头到尾脸都埋在夏炽的颈项,倒不是怕别人知道自己是谁,而是实在是太难为情,她无脸见人。

可他也真狠,在马车里不放过她;回到家还要抱着,直来到她的房门口。

“哥……放我下来吧。”在下人面前给她一点颜面吧,怎么他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不觉得很害臊吗?

“窃咐你多少次,要你不许跑的,怎么都做不到?”他叨念着,还是乖乖把人放下。

“我这不是为了你吗?”她气势很虚地道。

要不是听说他被射伤,她又怎会乱了分寸,着了别人的道?

亏她刚刚已经很怒力卖乖卖萌了,就是防他回家秋后算帐,结果呢,帐还不是照算,呿。

看来待会得请常嬷嬷帮帮忙了,只是天色都暗了,她檐下的灯怎么还没点上?也没瞧见半个丫鬟。

“我怎么可能轻易受伤?”

易珂回过神,没好气地道:“事事难料,江家一家子污秽,打定主意要赖着你,自然是什么明枪暗箭都使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坏了江娇的清白。”

不行,她得赶紧将常嬷嬷找来不可,否则他再质问下去肯定没完没了。

“那又如何?”

“如何?如果他们要胁你,不娶江娇就让她沉塘,你也不管?”光是一条他拒婚逼死二品大员千金的罪名,就能在他的仕途上画下一笔,即便有夏烨罩着他,终究声名坏了。

“就让她沉塘。”他不假思索地道。

易珂怔愣地看着他,有时觉得他很熟悉,有时又觉得他很陌生。也是,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天真的孩子了,有时心不狠,遭殃的就是自己,只是听他用这般冷淡的口吻诉说着残酷的决定,她有点难受。

她一直很用心保护,渴望永远不被世俗改变的小艳儿,终究还是变了。

忖了下,他又道:“我心里有人,不可能迎娶她为妻,谁都威胁不了我。”

“……嗯。”她心里五味杂陈,似笑非笑地道:“我明白。”

他深爱着曾经的易珂,所以心里自然容不下旁人,如果是几年前,她会伤心他依旧无法放下,可是现在,她难过的是他同样不会接受她。

多可笑,她似乎嫉妒着自己。

“你真的明白?”

“嗯,明白,我要歇息了,你也早点歇息。”心有点痛,眼有点涩,她低垂着脸要开门,却瞧见他的手从身旁横过压紧了房门,让她开不了。“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心头不舒坦,想一个人独处都不成吗?

“你真的明白?”

“都跟你说我明白了!你心里有人嘛,我都听见了!”到底要说几次?烦不烦人!非得见她翻脸才痛快?

“明白我想迎你为妻?”

“嗄?”

压在门板上的手来到她面前,与另一只手交扣在她的腰上,他温热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耳边,呢喃似的道:“驹儿,我要迎你为妻。”

易珂瞪大眼,只因他这样唤她,像是唤着真正的她,他们之间从未如此亲密,她的心甚至因为他的亲近而狂喜,可,也只有瞬间。

她冷静地拉开他的手,回过头,冷至极致的嗓音坚定不过的道:“我不要。”

夏炽喉头动了下,哑声问:“……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易珂简直被他气笑。

“……因为你心里有人吗?”

“心里有人的是你!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一会说他心里有人,一会说要迎娶她为妻……压根不觉得伤人吗?

她要的男人,心里必须只有她一个,全心全意只爱她一个,就如当年,她确定卫崇尽根本不可能爱她,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再痛她都会放下,她不要强求不属于她的姻缘。

“我心里的人是你。”

易珂听着,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却突然哈了一声,笑得万分虚假,“我随便听听,就当你随便说说,我累了,要歇息了。”因为内疚而以身相许……他办得到,她接受不了。

话落,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可是屋里没有半个丫鬟,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她狐疑地朝内室走去,却不见方语的身影。

顿了下,她随即往外走,却险些撞上他。

“方语不见了。”她急声道。

“她没有不见,我只是将她移到其他房间。”

“为什么?”

“没为什么。”

易珂狐疑地看着他,再看向四周,突道:“你瞒着我什么?”光是他今天非要她作陪,她就觉得很古怪。

照道理说,她才在马市险遭伤害,他应该会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而不是带着她抛头露面,再者将方语单独放在家里,她心里很是担忧,就怕有人会找上门,而他把夏字班都带出门了,谁能保护方语?

可他却说将她移到其他房间,感觉就像是……“你不会是拿方语当饵吧。”也许这种做法可以最快循线逮到追杀大器的人,但是很不道德,她所识得的夏炽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是,他却沉默了。

“你真这么做?”她颤着声问。

“我派人守着,不会有事。”

还真的是!“你怎么可以?”易珂恼火地瞪着他,在他常年奔波的这些年里,已经让他变得这般麻木不仁,可以拿个娃当诱饵?

“我只是想早点找出凶手。”

易珂转过身,无法面对此刻的他。“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她只是个孩子……亏你还表现出很喜欢她的样子,结果竟然都是假的。”

“我说了,我让人守着,绝不会有意外。”

“谁能保证?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认为凡事都能照着你的想法进行?要是有个万一,难道你不会心疼?”他已经心狠得可以拿孩子当诱饵,就算方语那张脸那般酷似她,他还是能残忍地这么做……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为什么要心疼她?”

“你……我不想说了,你出去吧。”

她拖着脚步走到床前,突然听他怒道:“她只是像你,并不是你!”

易珂瞠圆杏眼,缓缓回过头来,时间像是凝结了般,她直瞪着他,而他也正看着她,房里静谧无声。

不知道多久,她抿紧了唇,开口道:“什么意思?”

向来不形于色的他,俊脸上像是破开一条裂痕,再也无法沉着从容,他局促不安,眼神不定,好半晌都没能说上一句话。

“说呀,等着呢!”

夏炽吁了口气,正视着她,道:“燕成不识字。”

易珂听得一头雾水。“他识不识字又如何?”

“燕成不识字,他不懂军律,所以他不可能教你军令十七律。”

易珂瞪大眼,自然记得当年尚在边境楼时,她曾说过军令十七律是燕成教她的,她怎会知道燕成不识字?

“所以……你那时候就知道我是谁?”就凭这一点?未免太过荒唐!

“那时在边境楼,一回我喝醉,梦见了公主,听你喊着我的字,当我张眼时,看见的却是你。”他眸色炽热地瞅着她,却不敢再靠近。“我心中起疑又觉得荒唐,可你不知我识得原本的燕翎,我无法相信一场大病可以让人性情大变,不再畏畏缩缩,甚至敢以军令斥责庄宁……这不可能是燕翎。”

当然,还有许多事教他起疑,这些年的相处,更让他几乎笃定猜想。

她占满他人生的大半,他是如此地熟悉她,长久相处,怎么可能认不出?

“所以你试探我,故意问我为何懂军令十七律?”

见他轻点着头,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心机竟深沉到这种地步……

“前往蓟州在郊外官道遇袭时,你喊我阿炽,我几乎笃定是你;到了蓟州,你胃口不佳,我为你做了豆皮凉粉,你知道京城道地的豆皮凉粉放花椒,可是燕翎离开京城时只有三岁,不可能知道豆皮凉粉里放了什么……你说不吃辣,你说一进店,店家就会为你特制不放花椒的凉粉,那是庆丰楼,是吧,咱们一道去的。”

易珂怔怔看着他,没想到他竟一直在试探她,她却毫无所觉。“你怎么会做豆皮凉粉?”那口味确实像极了庆丰楼厨子的手艺。

“因为你喜欢,所以我买下了那道凉粉的食谱,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做给你吃。”

所以当他回来时,她吃到的豆皮凉粉才分外对味……他怎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有多傻呀他。

她站在床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才又问:“所以你待我好,不是为了弥补燕成代你战死边境?”

“你怎会知道这事?”

“这种事你就不用管了,先回答我。”她是可以拖夏煊下水,但要是他心狠把夏煊逐出夏字班,她还得与他谈条件换夏煊留下,太麻烦了,还是别说了。

“我确实是想弥补燕成,也确实会尽己所能待燕翎好,也会替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有夏家当她的倚靠,但仅只于此。”他顿了下,斟酌着用字,“可是燕翎终究不是燕翎,所以我的作法自然不同。”

所以他的意思是,因为发现她不是燕翎,所以才会由着她恣意妄为?

易珂有些头疼地坐在床畔,倚着床柱,扶着额问:“既然你知道,为何什么都不说?”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发现自己是谁,甚至打定主意不告诉他,结果他早就知道了,亏她还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呢。

“……我曾经试探过你,可是你似乎选择了隐瞒,我便不点破,再者我也怕一旦点破,你是不是会消失不见。”

好似从他淡然的口吻里听见些许压抑的恐惧,她抬眼望去,真是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她不想说,是因为怕自己活不久,也认为自己无法回应他,那么她的存在很可能对他造成二度伤害,可是他却早已洞悉一切,甚至依旧喜欢着自己……傻呀,她都变成另一个人了,他竟还能喜欢她。

傻傻地等待,如果她永远不说破,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曾经想过,你不肯告诉我,也许是因为你不够信任我,也许是……”

“不是。”她没好气地打断他未竟之语。叹了口气,才解释道:“我一直都信任你,只是你也知道我那时的身子骨不是普通的差,随时都会见阎王,既是如此,我又何苦让你再痛一回?”

话一出口,她才明白为何这些年来他到处搜罗各种药材,甚至不惜跟江布政使调了一支三百年的参,就是怕她断了药。

“不会,大夫说过只要好生养着,只要你听话,会好好的。”

“你……就这么喜欢我?”问出口后,她没来由觉得难为情,可是看着他玉白的俊脸浮上一层淡淡绯红,不禁生出逗弄他的坏心思。“说呀,小艳儿,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夏炽面露无奈又赧然的笑意,不答反问:“你愿意嫁与我为妻吗?”

“如果我说不呢?”

夏炽神色有些微黯地道:“……那也无妨,你可以不喜欢我,心里没有我,我只求你一切安好。”

“如果我已经有喜爱之人呢?”

“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够祝福你。”他苦笑着,不是豁达,而是无可奈何。

看在易珂眼里,他的笑是恁地无助悲伤,她暗恼自己玩过头,只好乖乖起身,投怀送抱去了。

“说笑的,怎么你压根都不能说笑?”她软声撒娇着。

“我不说笑的。”

“你近来也不怎么笑了。”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这般亲近的姿态比她想像中还要难为情,却也比她想像中还要开心。

她的亲近教夏炽心头一震,微颤地收拢双臂。“没有你,我怎么会懂得什么是喜悦的笑?”

远在边境楼时他就起疑了,也几乎肯定,可始终不敢开口询问。他可以不在乎她喜欢谁,更不在乎她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一辈子,他只求她这辈子安好,可以过她想过的自在日子,谁也欺不了她,谁也束缚不了她,像逃月兑牢笼的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

“那时你怎会傻傻跑回京呢?以军令十七律,那是立斩。”她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等我回过神,已经在镇国将军府了。”他无法想像她已不在世,如果后来没有遇见她,也许他这一辈子都将成为行尸走肉。

“你见到卫崇尽了?”

“嗯。”

“打他了吗?”

“……没。”至今她还是在意卫崇尽?他连问都不敢问。

“应该打的,多打两下算我的。”她咂着嘴,惋惜不已。

夏炽微诧,垂眼看着她,却见她笑嘻嘻的,突然伸手掐着他的脸。

“嗯……跟当年不一样了。”

夏炽任她掐着,笑柔了被冰封数年的黑眸。

“阿炽,咱们成亲吧。”

如果她的存在可以让他快乐,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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