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茉半梦半醒的,实在困得很,但隐隐约约听见“五更了”,瞬间警觉自己已经大婚,于是奋力睁开眼睛——明黄色的百子绣帐映入眼帘,转过身,她的丈夫,她在东瑞未来的依靠,萧随英正预备起床。
公孙茉连忙让自己看起来乖巧,“王爷早安。”
萧随英点点头,嗯了一声,“本王一向五更起床,王妃若不习惯,可以再睡一会。”
公孙茉心想可以啊,还算体贴,于是连忙用手撑床,把自己支起来,“王爷都起来了,妾身还蒙头大睡,说出去未免不像话。”
床边一个微胖的中年娘子笑意盈盈的过来,可能是女乃娘,也可能是管事娘子,还没见过,公孙茉实在猜不透身分,不过能负责喊敬王起床,地位肯定不低的。
胖娘子后面有八个侍女,个个眉清目秀,捧着两人份的梳洗用具,里衣外衣,衣服鞋袜,诸般物品,一应俱全。
两人很快梳洗完毕,侍女过来帮他们梳头。
公孙茉的一把青丝被挽成发髻,插上了珠钗步摇,这是在告诉外人,这个女子可是有良人的,对着黄铜镜,公孙茉觉得自己活生生老了好几岁,不过她不会去争辩什么,入境要随俗,不只东瑞国这样,整个时代都这样,在南蛮,成了亲的女性也要挽发髻的。
萧随英也梳理整齐,回头看了她一眼,“可妥当了?”
公孙茉立刻小兵行礼,“妥当。”
“那跟本王一起用早膳。”
“是。”
公孙茉的幻想里,萧随英应该是牵着她的手,把她牵到花厅,然后屏退下人,两夫妻一起单独吃,让她趁这个机会拉近感情,毕竟她在东瑞的依靠只有他了,非得好好讨好他不可,但事实却是敬王一个人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到了花厅,仆妇很快布置好早膳,八荤八素四甜果,一人一碗瘦肉粥。
两人身后各一个丫头,丫头拿着长长的筷子,给他俩布菜。
瓷器用的是上好的青瓷,随便一碰就发出清脆响声,这让她很紧张。
她开始悔恨起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东瑞礼仪——当时想着简单,自己既然是陪嫁,规矩自然没那样多,学这些干么,早知道有一天她会顶替宣和公主,就算拼着不睡,她也会把东瑞国的礼仪学习明白。
不知道东瑞国吃饭时能不能说话?
想了想,还是别吧,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点总没错。
一顿饭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仆妇撤下席面,上了清茶,公孙茉开始不安了——现在是要让下人拜见她这个敬王妃的时候,可是郝嬷嬷不在,她没银子赏人。
奇怪,郝嬷嬷怎么会没起床,她应该比自己更警醒啊。
就见敬王对那个胖娘子点点头,那胖娘子笑着出去,不一会,带了一大串人进来,一站好就全部跪下来了。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二十几人,声音居然整齐一致,光从这一点,公孙茉就知道敬王御下严厉。那胖娘子自我介绍姓康,是敬王正院的管事娘子,昔日是宫中的姑姑,然后一个一个见过,四个一等丫头,八个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地位太低,没资格见王爷跟王妃。
然后还有负责厨房的总厨娘,大帐房,花园总管。
公孙茉尴尬得很,她没赏银。
南蛮本就是十万人的小国,资源有限,即使是嫡公主出嫁,恐怕还比不上东瑞富户嫁女,她虽然是县主,但并没有贴身丫头,从出生到陪嫁,身边伺候的就是一个郝嬷嬷。
郝嬷嬷以前有过一个儿子,后来六七岁患病死了,从此以后郝嬷嬷对她就像对待眼珠子一样,最是在意她。
大婚后让下人拜见,是多重要的事情,郝嬷嬷怎么会睡过头?
公孙茉绞着手帕,面对下人的礼仪只能点头,浑身不自在。
一个两个的过来磕头,三个四个过来磕头,终于一十几人行礼完毕,公孙茉有点无措,心想着就算日后再补给荷包,也是落下了话柄……
敬王府的下人很有礼貌,没人敢用疑问的眼神看她,但她内心知道,他们只怕都觉得奇怪,荷包呢?这王妃是打算不给了吗?
就在公孙茉如坐针毡紧张到最高点的时候,听得萧随英说:“今日每人去帐房那边多领
两个月的月银,是南蛮送嫁丁大人之前便送过来的。”
众仆大喜,“谢王妃赏赐。”
一般荷包也只一两银子,这一下就多了两个月的月银,如何能不高兴。
康姑姑笑着挥挥手,“得了赏就下去。”
众人规规矩矩退下去了。
公孙茉松了一口气,感恩丁大人,赞叹丁大人,不然今日她这个假公主就要表演当场钻地了。
用手印印额头,太紧张,居然在早春出了汗。
萧随英站了起来,“本王该上朝了。”
公孙茉奇怪,“王爷没有婚假吗?”
她还幻想着两人牵手逛花园,说说小时候的事情,说说未来的规划,新婚之夜,他对她应该还是满意的,应该要趁机会拉拢他,毕竟自己是个假公主,步步惊险,早一日获得萧随英的心,也早一日获得免死保障。
“我朝没有,即便是太子哥哥,大婚隔日也是要上朝。”萧随英奇怪,“王妃来我东瑞之前,没学习过朝仪吗?”
“有,但一时紧张,忘了。”公孙茉连忙补救,“妾身送王爷出去。”
“不用了。”
她听得出来不是客气,是真的不用,他的声音太冷淡了。
奇怪,昨天晚上难道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吗?他不是也挺投入的,怎么一觉醒来有点翻脸不认人。
但敬王出身富贵,又相貌出众,脾气怪一点好像也能理解,而且他如果个性很好,应该早有娃儿了——东瑞男子一般来说十六七岁就成亲,敬王可是二十岁了啊。
公孙茉回到寝间,整个人趴在铺了锦绣垫子的美人榻上,心里总也不明白,怎么昨天她卖乖有用,今天卖乖没用了?他们是新婚夫妻耶,妻子乖巧的说送他出去,他应该要说好啊,居然回不用了,还是他是有起床气的那种类型,非得到晚上才能恢复成正常人?
她翻了个身,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去看一下嫁妆——她知道自己带了什么,但不知道南蛮皇后给宣和公主准备了什么。
应该有个册子可以对照吧,昨天有四个小箱笼是搬进新房的,那么重要的东西应该在小箱笼里。
公孙茉一下从美人榻上弹起,开始一个一个箱笼查,不査还好,一查真的是……看来南蛮国也没这么穷,这四个小箱笼里面满满黄金,沉甸甸的,斤两十足,还有一匣子金珠子,明显让她赏人用的,看着看着,主意就有了,这黄金放着也占地方,不如趁丁大人跟霍大人还在京城,让他们帮忙把黄金换成铺子。
与其看着四箱黄金逐渐没有,她宁愿买铺子,每个月二三十两进帐,这样还比较安心……
“公主,公主。”
公孙茉一喜,郝嬷嬷。
就见郝嬷嬷进来,一脸惭愧,“老奴失态了,竟然睡过头,公主责罚老奴吧。”
“嬷嬷说什么呢,我还担心嬷嬷是不是身子不适,人没事就好。”
见公孙茉没责怪,郝嬷嬷更羞愧,“老奴这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睡到了刚刚……”
公孙茉笑说:“嬷嬷,不要紧。”
“老奴醒得晚,公主肯定没能给荷包,不如我们找管事娘子,赶紧补发下去,好歹不要太失礼。”
“不用,母后已经准备妥当,丁大人早就送到王爷的库房中。”
郝嬷嬷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
“嬷嬷来得正巧,帮我走一趟官驿,跟丁大人还有霍大人说,这四箱金子是嫁妆,我想换成铺子。”
郝嬷嬷想也不想就说:“老奴这就去。”
郝嬷嬷出去了,很快又进来,带了八个王府的小厮,两人提一箱金子,这便出门了,光天化日之下,又是王府马车,也不用担心有人打劫。
那匣子金珠子留了下来,打赏用,公孙茉一颗一颗装在荷包里,小荷包装两颗,中荷包装五颗,大荷包装十颗。
把匣子的金珠子装好,已经两刻钟过去,公孙茉看久了粲然生光的金子,觉得眼睛有点疫,想回去睡一下,又担心万一有丫头进来,看到她大白天睡觉,传出去不好听,而且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她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敬王若不能把她放心上,她的命就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她又坐了起来,“来人。”
刚刚拜见过她的一等丫头春雪进来,“奴婢见过王妃。”
“你跟着王爷多久了?”
春雪毕恭毕敬地回答,“三年多,先前是一个春桃姊姊,满二十四岁嫁人了,奴婢这才到敬王府来服侍。”
“有没有谁在王爷身边超过十年的?”
“康姑姑,康姑姑是宫中的女官,照顾殿下很多年了。”
“帮我请康姑姑过来。”说完,她给了春雪一个小荷包。
“是,奴婢这就去。”春雪一边觉得王妃自称“我”很奇怪,但又想着毕竟是南蛮人,比较不懂规矩,可惜了王爷大好男儿,居然娶个番邦公主,但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想,就算是没有感情的婚姻,那也是堂堂敬王妃,不是她一个丫头可以评断的。
春雪走后,公孙茉在心里盘算着要问哪些问题,这些关于敬王的大小事,关乎她能活到几岁,可得好好问个清楚。
康姑姑很快来了,“奴婢见过敬王妃。”
“康姑姑不用客气。”公孙茉指着山水绣墩,“坐吧。”
康姑姑行礼,“多谢王妃赐坐。”
公孙茉犹豫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宫里的人,什么没见过,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坦诚相对,“有几件事情想请教康姑姑,不知道王爷何以大龄未婚?”
康姑姑一噎,不愧是南蛮公主,这在京圈中至少要磨蹭半个时辰才会问出的问题,居然就这样问出来了,可她不能不回答——照顾敬王十几年,康姑姑自然很懂敬王,是,敬王对宣和公主没爱,只是不得不娶,但是他们做下人的不可以因为这样就不尊重她。
王爷爱不爱王妃是一回事,下人敬不敬王妃是另外一回事。
若是让敬王知道他们怠慢,他也不会高兴的。
康姑姑一揖,“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她说这话是取巧,笃定了南蛮公主听不懂意思,这样她既回答了问题,又不用背后说敬王隐私,却不知道眼前的敬王妃是穿越而来,真正的南蛮公主不懂,但现代人很懂。
公孙茉点点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吗?王爷曾经爱而不得?”
康姑姑一凛,居然懂了?瞬间觉得意外,又替自己感到羞愧,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自大了?
想想王妃昨日过门,在房中待了两个多时辰都安安静静,今天早上王爷离开后,也没有像一般主母一样大展威风,说来修养是很好的——东瑞崇简,加上王爷爱静,府上人不多,就连下人都很少,若不知道详情,恐怕会觉得自己被怠慢,可是王妃一直平心静气,反倒是自己先看不起人……
康姑姑自省了一下,心态也摆正了不少,想着反正王爷对柳素馨的情意不是秘密,连客栈的说书人都知道,她不讲,王妃总有一天也会从旁人那里听说,那还不如早点告诉她,让她心里有底。
公孙茉问道:“那个沧海巫山,叫什么名字?”
康姑姑敛眉,“是金声侯的嫡女,柳素馨。”
“她有意中人吗?为什么不嫁给敬王?”
“回王妃,柳小姐生母曾氏过世后,金声侯又娶国公府的嫡女为妻,蔡氏肚皮争气,连生三个儿子,个个健壮活泼,金声侯很欢喜,可是您也知道,当一个家的续弦得到宠爱,绩弦又心思不正时,那对原配的孩子就是不幸的开始,蔡氏不虐待柳小姐,但是她也不照顾柳小姐,柳小姐跟她的同母哥哥在侯府,就像不存在,所有的人与事,都与他们无关,即使后来柳小姐成了公主的伴读,蔡氏依然故我,忽视柳小姐,让她在府中自生自灭。”
“这蔡氏好生可恶,怎能这样对一个孩子,柳小姐何其无辜。”
康姑姑有点意外,王妃居然为柳素馨抱不平,忍不住又觉得自己见识浅薄,再次为自己刚刚试探王妃感到愧疚。
“柳小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所以特别好胜,虽然当时还未封王的王爷跟她表明心迹,她还是决定入宫选秀,程皇后病逝数年,后位始终空悬,柳小姐她……”康姑姑低声,“想争大位。”
公孙茉瞪大眼睛,想当皇后?
“这也太傻了吧,嫁给皇子,将来分封了,便是一品王妃,入宫却不知道何时才到头,当皇后哪这么容易呢。”
“这便是柳小姐的心病了,因为被忽略着长大,所以要当最尊贵的女人,柳小姐虽然容姿出众,但在后宫却不是特别的存在,封了一个八品采女,便没下文,后来皇上立了二皇子为太子,二皇子的生母甘淑妃母凭子贵,成了皇后。”
“那柳小姐……”
康姑姑露出惋惜的表情,“依然是个采女。”
东瑞后宫位阶为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御妻又分为宝林二十七人,御女二十七人,采女二十七人。
采女是什么,比宫女高一级而已。
舍弃了一品敬王妃的身分,想争后位,却只争到一个八品彩女,老天爷当真跟柳小姐开了一个大玩笑。
公孙茉说不上来现在的感觉,她对敬王无爱,自然不会嫉妒,只是觉得有点惋惜吧,一个入宫却没能有好结果,一个在宫外多年不娶,直到南蛮皇帝送女和亲——正常来说,东瑞皇帝应该把这个和亲公主纳入后宫,并且给个妃位,以展气度,但凡事总有例外,不管是东瑞皇帝不愿意,还是甘皇后不愿意,总之南蛮公主不能入宫,未婚的王爷是个和亲好人选。
放眼超过十六岁的王爷中,只有敬王未婚,所以他们就这样成亲了。
二十岁的王爷,十六岁的公主,外人看来应该算是年貌相当,可是公孙茉听了康姑姑的话却愁了起来——敬王心中有着白月光,想来自己得多多努力,就算不能超越,好歹要占有一席之地。
公孙茉又问:“对了,今早拜见的那些,哪几个是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跟一般丫头不一样,得另外再赏上一些。
康姑姑低头回答,“王爷性子拗,没要过通房。”
公孙茉很是诧异,“在宫中没安排吗?”
据她所知,皇子一般来说十四岁上下就会安排通房,十六岁出宫也会把通房带走,将来娶了正妃,这些通房好一点就是贵妾,差一点也是个姨娘,总之前程都不差。
敬王居然没要通房,这是有多喜欢柳素馨啊……唉,慢着,这么说来,他昨天晚上……还真不像第一次……公孙茉定了定神,暗骂自己在想什么,昨天晚上无关情爱,而是他们的身分都要有所交代,宫中的嬷嬷就在门外等着元帕,元帕送入宫中,皇后过了眼,这婚事才算完。
她本以为敬王应该对自己有几分喜欢,毕竟自己是个青春少女,她又特意卖乖,昨天直到两更才真的闭眼睡觉,现在想来或许因为是新婚之夜,外面有人听房,所以他才行礼如仪……是了,一切按照规矩来,敬王对自己可没别的意思。
这么一想,公孙茉就蓦了,美色都不能让他心动,那她该怎么让他心动?
丁大人跟霍大人的手脚很快,那四箱金子短短几天就成了十六间铺子,都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一个月收租有一百三十二两,又找了个有信用的管帐娘子,让她每个月代为收租,给二两银子当辛苦钱,郝嬷嬷每个月初五去跟她取一百三十两银子。
公孙茉闻言大喜,一个月一百三十两,一年便是一千五百六十两,钱可好用了,像她这几天因为态度和蔼,不打人,不骂人,又赏钱大方,几个王府大丫头对她都十分热络,春雪春梅最是讨好,春鸳春鸳则是用心服侍,问什么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譬如说,她已经打听到敬王不太重吃的,但重穿,衣料不好或者不合身,会不高兴,然后他擅长琴棋书画,写得一手好字,喜欢阅读,四书五经喜欢,稗官野史也爱,甚至会看一些民间文人自己出版的书,敬王府有一座书库,上万本书籍,什么都有。
当然也打听到柳素馨,会作诗,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画像她也弄到了,论长相比起来自己可不差,只能说人家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一个王爷跟一个伴读,无论如何都比她这个中途出现的公主来得感情深厚。
还听说景太师府上的嫡孙女景玉如追敬王追得紧,不过敬王地位高,景太师也不能硬着许亲——春梅说,敬王行情非常好,京圈好多名门贵女都想嫁给王爷。
春雪年纪小,比较口无遮拦,“瑜王妃入门时异常凶狠,说是要给个口头警告,一进门就把所有的大丫头都打了一棍子,入府才六年多,瑜王府已经被打死二十几人,京城说起瑜王妃,都是摇头的。”
春雪嘻嘻一笑,“我们姊妹运气可好了,有王妃您这样的主子,又不打人,又不骂人,几个姊妹谈起都说是老天保佑。”
在春雪,春梅,春鸳,春鸳眼中,王妃是南蛮来的,所以规矩不多——这刚好让公孙茉可以解释自己各种不同于东瑞人的想法习惯,她不喜欢说“本王妃”,不喜欢仗势欺人,不喜欢打人,因为她出身二十一世纪的台湾,讲究男女平权,生命平等,好好说话,不要下跪,任何人的膝盖都很珍贵。
在春雪喜孜孜的眼神中,公孙茉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幸好这些丫头都不拿乔——以前看古装片,大宅新妇总会遇上刁奴,动不动就说“夫人,这样不可以”,“夫人,我们府里没这规矩”,“还请夫人三思”,万幸敬王府没这样的人。
然后还有一点她要大力赞许的,就是东瑞崇简,这几日因为恶补东瑞相关礼俗文化,她也知道先帝时代还满奢侈的,当时异国公主和亲,得先盖一座公主府,这公主府干么呢,就是让异国公主在京城备嫁用的,说穿了,为了那几天盖一座府邸,浪费,然后皇子婚礼还要席开五百桌,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要来,皇城得大闹三天,这才算完。
现任皇帝继位后,深感这样浪费铺张,于是异国公主和亲,改为住在官驿,宴客也仅限于王府前庭内的范围,能摆几张桌子,就请多少客人,先皇时期那种五百桌盛宴习俗就不再得见了。
春鸳跟她说,瑜王妃也是异国公主,来自北迢国,当时因为入京行头夸张,让皇上不太高兴——公孙茉心想,南蛮这穷还真恰到好处了,扣除士兵,一行还不到十人,她入敬王府只带了郝嬷嬷,想必崇简的皇帝对她十分满意。
至于甘皇后为什么没召自己入宫看看——怎么说都是儿媳妇啊,甘皇后只生下两个儿子,照说应该是看重的。
春鸳笑着说,等钦天监算日子呢。
公孙茉嗷的一声,又要看日子,得看甘皇后的八字,得她看公孙茉的八字,找出一个合适的日子,她们婆媳才能相见。
古代人,规矩多。
宫中赐下几箱书,但古时的书没标点,她看得头痛,所以这几日虽然无聊,但也不太爱看,就是让康姑姑来跟她讲东瑞文化——康姑姑对于自己一手拉拔长大的皇子要娶个南蛮公主,自然觉得可惜,但看这南蛮公主也尽力了解东瑞文化,又觉得自己应该从旁帮助,毕竟名分已定,敬王这一辈子的正妻只会是宣和公主。
宣和公主多懂一分礼仪,对敬王的面子就是多一份保障,不要像瑜王妃,都入京多年了,还不会点戏,置瑜王面子于何地。
公孙茉打起精神来学习,记东西还挺快——当然也是占了现代人的便宜,前生看了无数古装片,规矩大同小异。
白天她就跟着郝嬷嬷,春雪,春梅,春鸳,春鸳,以及康姑姑学东瑞礼仪,晚饭前敬王会回来,她就是第一时间迎接——这是她人生中的大腿,一定要抱牢,抱好。
公孙茉的花容月貌还是很有用的,萧随英虽然心里有白月光,却对她的讨好颔首受之,她炖了一个下午的鸡汤,喝,她花了两天做出来的荷包,收。
公孙茉没感觉到什么情意,但已经很满意了——慢慢来,才几天而已,只要敬王不讨厌她,一切好说。
比较伤脑筋的是,除了大婚之夜,为了交出元帕而闹到二更,敬王没再碰她了。
还是同床睡,但就不亲她抱她。
公孙茉觉得没道理,自己花容月貌,他又是二十岁血气方刚……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这么冷淡,人家不是说嘛,对男人来讲,性跟爱可以分开,他怎么会每晚都老僧入定般的睡觉呢?
公孙茉于是努力的挽着他手——这是两性杂志上的教学,如果对方没那兴致,就从简单的肢体接触开始。
第一天萧随英还问:“怎么?”
公孙茉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殿下晚安。”
“放手。”
公孙茉干脆把头靠在他肩膀,又说了一次,“殿下晚安。”
他是成年男子,当然有足够的力气把手抽出来,但是他也没这么做,命丫头吹熄蜡烛,这便睡下。
后来几天都是这样,他没再多问的任她抱着手臂,但她也没招了,总不能她主动吧,现代女子可以主动,古代可不行,她会被贴上不知羞耻的标签。
可恶,她想生孩子啊,他不配合,她要怎么生孩子。
御书房。
萧随英从御书房退出来,马上一个小太监往前,“敬王殿下留步,皇后有请。”
他闻言立刻转了脚步,往凤仪宫过去。
后宫有六大宫,左首东宫,右首便是皇后所居的凤仪宫。
他在后宫长大,对宫道自然十分熟悉,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袍子,又有谁敢阻拦,路上迎面而来的宫女太监,都是低头请安。
凤仪宫离御书房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距离就到了。
他大步走进,在前庭的宫女纷纷行礼,“见过敬王殿下。”
池嬷嬷原本在廊下指挥着不知道什么,见到人连忙上来,“敬王殿下可来了,皇后娘娘念了一个上午。”
“母后这阵子身体可好?”
“好,太子殿下又得一个儿子,皇孙健壮活泼,皇后可开心了,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心情好,晚上睡得沉多了。”
后宫出身的人都知道,要睡得沉是多难的一件事情,从皇帝到小宫女,只怕一个月都没几天好觉,要策划的事情太多,要警醒的时刻太多,心思忧虑,一晚上几次醒来是常有的事情,从他有印象以来,母后的眼睛下面就有一层暗青。
这几日睡得沉?那可真是挺好的。
他提起衣袍下袜,跨过门槛进入了大厅。
就见母亲甘皇后居中而坐,旁边陪着说话的是太子妃——也姓甘,是他甘家舅舅的女儿,论关系他要喊一声表姊,不过既然入了宫,就没了表姊,只有太子妃。
他入内,行揖礼,“儿子见过母后,弟弟见过嫂嫂。”
甘皇后笑容满面,“快,坐下来。”
面对自己的母亲,他自然不会客气,宫女搬过了绣墩,这就坐上了。
甘皇后打量他,“母后听说,那南蛮公主品行还可以?”
“少了点规矩,但心性是不错的。”
“英儿可还满意?”
“可以吧。”萧随英想起公孙茉抱着他胳膊睡觉的固执,觉得有点好笑,但不讨厌就是了。
甘皇后露出放心的表情,“你年纪也不小,不要挑挑拣拣,母后听说宣和公主是一个美人,你别对人家冷淡,二十岁了,该生几个孩子,等有孩子你才会知道,人生才要开始。”
“儿子知道。”
太子妃笑着劝,“八弟可别糊弄母后,母后这浅眠之症,好不容易好了些,八弟如果能跟王妃和睦相处,生几个娃儿,也许母后的病症就能不药而癒。”
“就是。”甘皇后道,“皇上立了太子,太子膝下也已经有六男八女,母后现在最大的心病,就是你膝下犹虚。”
身为母亲,自然是懂儿子的——包括懂得他对柳素馨的一片心意。
真没人这么傻的,她的傻儿子……
柳素馨耽误她的儿子,就别想在后宫有好日子,这后宫只要她掌管凤印的一天,柳素馨的牌子就永远不会送到皇帝面前。
太子妃继续劝,“八弟也替王妃想想,千里入京,只有丈夫一个亲人了,她可什么错都没有,八弟对她好些,感情总能培养起来的,爱情什么的都会消逝,只有变成亲情,那才能稳固。”
甘皇后露出欣慰的样子,“还是太子妃懂本宫,随英,你愿意承担起一个亲王的国家责任,母后很安慰,可是如果只是迎娶一个女子入府,那不叫成家,有孩子的地方才叫家,你今天拜访文先生,明天拜访叶先生,虽然说做学问很好,但既然娶妻,也得承担起丈夫的工作,现在天气这么好,可以骑马打猎,也可以游湖烤鱼,带你的王妃出去走一走,好好处一处,赶紧生下孩子才是正经。”
“儿子知道了,母后也别操烦,太医说了,您常常头疼是因为浅眠,您别想太多,顾好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太子妃笑说:“八弟要是心疼母后,那便让王妃赶紧有孕,母后现在事事顺心,除了八弟还没孩子这件事情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