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公孙茉跟萧随英说了甘皇后召见自己之事,只见萧随英一脸喜气。
“那好,这阵子本王事事顺遂,要说有什么事情,就是这件还挂在心上了。”
母后迟迟不召见自己的王妃,显然是对王妃不喜,他并不乐见这种状况,但这种事情他这个作儿子的又怎么好催,母亲掌管三宫六院,还不时有大臣夫人递牌子进宫,跟母后讨公道,多少事情要处理。
公孙茉又讲了自己用布山羊跟布兔讨好甘皇后之事,“到我出凤仪宫前,母后都牢牢拿着那个布山羊跟布兔。”
萧随英觉得好笑又奇怪,“你怎么不做一个布偶代表自己,本王记得你属猪,做个小猪仔,我们一家三口不是挺好?”
公孙茉笑了,果然是儿子,不懂女性微妙的心理。
“王爷可不懂女子了,对于母亲来说,儿子是自己生的,孙子是儿子生的,媳妇跟自己没有关系——我不是怪母后偏心,天底下的婆婆大概都是这样想的,只做布山羊跟布兔子,母后还高兴一点。”
萧随英心想是这样吗?母后明明很疼爱自己。
但仔细想想,自己也的确不太懂母后——在后宫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女子,是不可能轻易让人看透心思的。
总之,母后召见了囝囝,有一就有二,囝囝是自己人,他希望他的母后跟他的囝囝能亲近一点,尤其亲妹其华公主病逝,他就更有所感,人生苦短,珍惜当下。
公孙茉很懂事,萧随英为国忙碌,终日跟朝中各派大臣打交道,已经够累了,所以没去提甘皇后看轻她,太子妃代为询问,以及甘婕妤嘴巴上问好,却没行礼这种事情,反正各自安居,又不是天天见面,偶尔受点委屈也不要紧,何况自己现在有孩子,也很难有什么事情让她心情不好,除了……
公孙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出凤仪宫时,看到柳采女了。”
萧随英一怔,接着才开口道:“她品级低,怎么会出现在凤仪宫?”
公孙茉捕捉到他的反应,立刻就明白了,这男人虽然对自己好,可是对柳素馨还是有点放不下,不然他应该直接回话,而不是怔那么一怔。
公孙茉模模肚子,没关系,到底是青梅不敌天降,还是天降不敌青梅,走着瞧。
孩子真好,孩子给她无穷信心,她现在只是有点吃醋而已,但并不生气。
“她来请我传话,说她亲哥哥考上举人了,继母蔡氏阻挠,不让金声侯给张罗前程,柳采女想请你安排。”
萧随英“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公孙茉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抓狂,不能无理取闹,他跟柳素馨五岁相识,十几年的情分不可能说断就断,柳素馨弄这出也是想要挑拨离间,她真要给哥哥求前程,大可求以前一起读书的六皇子以及几位公主,偏偏求萧随英——她只求萧随英,就是想给自己这个敬王妃好看。
公孙茉挺起胸,她不上当,她……可还是觉得委屈了,肚子里怀着男人的孩子,男人想着白月光。
萧随英可不傻,拉过她,解释道:“我跟柳采女,已经多年未见,也不曾有书信往来,囝囝别多想。”
“我们南蛮国有一个故事。”公孙茉说起了张爱玲,“有一个男人同时喜欢上两个女子,一个像白玫瑰,一个像红玫瑰,娶了红玫瑰,白色就会变成美丽的白月光,躺在身边的红色却是墙壁上的蚊子血,可是如果他娶了白玫瑰,白色就会变成衣服上的饭粒,红色会变成胸口的朱砂痣。”
萧随英把她拥入怀中,“对本王来说,在身边的那朵玫瑰才是最重要的玫瑰,如果本王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白月光,如果本王娶了红玫瑰,红玫瑰就是朱砂痣。”
公孙茉就觉得自己很没用,被他一哄,又委屈又甜蜜,委屈的是,萧随英为了柳素馨说谎了,他如果真的对她毫无感觉,刚刚不会“嗯”了之后就不说话,可甜蜜的是,他还愿意哄自己,那代表自己在他心中也有一定的地位。
没关系,公孙茉,你虽然嫁入东瑞,但跟萧随英真的亲近起来也才四个月呢,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柳素馨就算真的出宫,那也是五年后了,她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几个,不怕。
不怕归不怕,还是有她不想听的消息。
那天晚上公孙茉照样搂着萧随英的胳膊睡觉,只是晚上没能作个好梦,半睡半醒的,隐隐约约有一双大手在拍自己的背,一下又一下,让人心安无比,就在那样固定的拍背中,她终于熟睡。
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天气越来越冷,雪越来越大,萧随英也越来越晚回家了——过年到元宵休沐,所有的事情都要在过年前处理好,加上每年四月是江南的涝期,皇上很是头疼,听说朝会时把众臣骂了一顿。
过年前几日,公孙茉一直在留心的消息传来,柳素馨的长兄柳大豪已经正式发派,正八品的武库署丞,年后上任。
虽然品级不算高,但柳大豪不过举人,这发派已经算很破例了,如果无人帮忙,礼部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安排出这个肥缺。
公孙茉告诉自己,不吃醋。
除夕那日,萧随英带着公孙茉入宫,与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一家,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
经过一个酷寒的冬日,总算迎来春天。
树梢绿芽冒头,百鸟啾啾。
萧随英也兑现了承诺——趁着休沐,带公孙茉到观音庙走走。
富贵人家,行李自然不用自己动手收拾,几个嬷嬷丫头准备好,这就上了马车。
一路行来,夫妻在车上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萧随英说自己以前没特别喜欢孩子的,但知道自己要当爹后,现在路上看到小女圭女圭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公孙茉就觉得他真可爱。
马车一路向西,然后出城,路上人烟渐少,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才停下来。掀开锦帐,迎来的是深山老林特有的清凉空气,道路没拓宽,下马车后还有一小段小径要走,两侧搭着竹架,满棚盛开的紫藤,一串一串的垂下,一派朝气蓬勃——公孙茉第一次看到结满竹架的紫藤,一时间有点意外,还以为紫藤是日本种,没想到中国古代就有。
当然要说起春天花卉,一定得提桃花。
进入的观音庙的大殿广场,周围一圈粉红色的小花开满枝头,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无云蓝天,美得像摄影大师的作品。
天气舒爽得很,日子好,香客络绎不绝。
没孕的求子,有孕的求男,得男的还愿。
两人携手进入殿内,殿内人多,但却不吵杂,鉴金的观音像在神坛上居中而置,慈眉善目,抬头往上看去庙内的梁柱都被香烟燻黑,再再说明历史。
公孙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诚心祈求孩子健康平安,男女都可以,只要是个健康的小兔兔就好。
然后又祈求,这次怀孕不是意外,希望以后能多生几个。
菩萨啊菩萨,请垂怜小女子孤身来到古代,有了南蛮的家人后,又孤身来到了东瑞,小女子想有个大家庭。
慎重的在心中说完,恭恭敬敬磕了头。
萧随英低声问她,“囝囝不求签吗?”
“不要了,万一是下下签,我会心情不好。”
萧随英莞尔。
两人又拜了一拜,这才起身到大殿外——人真的很神奇,在殿内就会小声说话,在殿外就不由自主大声。
大殿广场有不少摊贩,卖金纸的,卖水果的,卖现成三牲的,公孙茉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们两手空空拜拜耶。
公孙茉看着那个卖三牲的小贩,犹豫地问:“我们什么都没上供菩萨,要不要补一些上去?”
萧随英好笑,“菩萨哪跟我们凡人计较这些,买了三牲等我们回府早坏了,平白浪费,菩萨才不喜。”
公孙茉想想也是,东瑞国粮食只能说刚好,听说国家囤粮也不多,一旦天灾人祸,只能撑一两个月。
“大爷,太太,买点香花,观音庙的香花买回去保平安。”
“小铃鼓咧,小铃鼓咧,太太有身了,买个小铃鼓回家等娃儿出生给他玩。”
“新鲜的苹果,苹果保平安,苹果保平安。”
小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落,香客也十分捧场,有买香花的,有买小铃鼓的,也有买了苹果现场就开吃的。
衣服朴素的祖孙三人行来,那小孙子看到红艳的大苹果,眼睛都移不开,“女乃女乃,娘,我要这个苹果。”
小贩见客人上门,招呼热络,“一个苹果五十文钱。”
老太太大惊,“这一颗苹果就要五十文?”
“老太太、太太我这可是诚实做生意啊,您看我这苹果比市集上的大得多了,可不是普通的小苹果。”
那孩子还在拗,“我要,我要。”
“婆婆,买吧,难得光宗喜欢。”
“可是一个五十文钱。”老太太一脸舍不得,“阿牛一个月的工钱也才五百文,还养着我们一家子,五十文太多了。”
“婆婆,您忘了,新政已经实施,里正说咱们家符合资格,每个月官府会补贴咱们生活费五百文。”
老太太一拍手,“我这老太婆都忘了,这样一个月有一两,生活可好过得多,那,难得光宗喜欢,买吧。”
那年轻媳妇掏出荷包,小心数了五十文,又挑了个最大的红苹果给儿子,小孩捧着红苹果,高高兴兴的去了。
那卖苹果的小贩小声说:“多亏敬王这个新政,小人虽然日子过得去,但小人妹妹一家却过得苦,现在官府有补助,妹妹一家一个月可领八百文钱,省一点已经可以一日两餐,总算不用再替妹妹担心……”小贩突然住嘴,又讷讷笑道:“看贵人一身锦绣,想必是多缴税的,贵人赚得多,别跟我们穷人计较,我们真的是一日两顿,捱着过日子的。”说完为了掩饰尴尬,又笑了几声。
公孙茉噗嗤,用手挤挤萧随英。
萧随英笑着说:“别闹。”心里却是得意的,虽然所得税由他这个聪慧的正妻提出,但自己也举一反三的加强了贫苦补助这一块。
没什么比这更好,吃苹果不该是有钱人的权利,在他的想法里,想让东瑞的百姓都吃得起大米,吃得起苹果。
新春新政,有钱人被迫缴更多税,当然十分不满,但在一般人心里新税制却是大受好评,历朝历代,没人补助穷人的,只有自己想到了这点,他自己也打扮普通,行走贫困地区,家家户户都是喜色难掩,对他们来说,一个月几百文已经可以让他们大大的喘口气。
就在这时候,见一户七八人伴随着一个身障者出了藤花棚架。
身障者不过二十多岁,双手推动轮椅,气色显得很不错。
那户人家走过身边时,一阵声音飘入他们耳朵。
“真要多谢敬王了,等会记得给敬王点平安香,有了这个轮椅,阿万能自己行动,整个人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
“不过我听说,这是敬王身边一个清客建议的。”
“那也得敬王识人,不管怎么说,老婆子感谢他把图纸发派到各个医馆,阿万才能靠自己出门。”
那户人家去了,说说笑笑,好不欢乐。
公孙茉与有荣焉,用食指戳戳萧随英的肩膀,笑说:“王爷仁慈。”
“那是王妃聪慧。”萧随英一把捉住她的食指,“不过我朝保守,女子若是出名会被讲闲话,只能说是清客建议的。”
“我明白,我提这些也不是为了博个才女的名头,能帮助到人我心里就很高兴了,不管是画图纸还是推广出去,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却改变了那个阿万跟他家人的一生,有人因此过得更好,人生无价哎,王爷。”
萧随英心中一动,就见春日暖暖,他的王妃在阳光下浅浅一笑——不是为了博得好名声,只是单纯的想帮助人,他的王妃说,人生无价。
他想起囝囝跟他说过的一句话:灵魂的共振。
第一次听他还不太懂,多想几次,慢慢懂得个中含意,现在他脑中闪过的就是这一句话,灵魂的共振。
王妃的言行每每能引起他的共鸣与共感,是王妃,也是知己。
他生来不是为了富贵过日,皇权在手,应该过得更有意义。
萧随英心中又起了新变化,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在心中散开,直到四肢百骸,春日暖,他的周身更暖。
*
燥热的夏天总算过去,立秋到来。
公孙茉前几个月由金太医诊出是双生脉,萧随英可得意了——孩子能有一个就很好,还一次来两个,好事成双,现在京城人人知道敬王等着当双生儿的爹。
随着月份,公孙茉的肚子越来越大。
原本还有闲情逸致到花园散步,看看花,喂喂鱼,逗逗翻墙进来的野猫,如今却不行了,肚子改变了她的一切,她得有人扶着才有办法起来,怀孕到八个月上下,甚至没办法躺着闭眼,她改良了美人榻,整个夏天的尾巴都在美人榻上睡觉。
自从有胎动以来,萧随英最大的乐趣就是模她肚子——一下了朝回家,大手就覆盖在她肚子上,感受胎动。
双胞胎,那动得可厉害了,有时候她都怀疑宝宝在里面打架。
公孙茉前世今生都没当过妈妈,也没研究过生产,孩子动成这样,她也有点不安。
金太医笑着安慰,“王妃不用担心,小郡王们都健康活泼,这才动得厉害。”
公孙茉描述状况,“有时候会很明显看到一个形状,波浪般的从肚皮上出现,这样也是正常的吗?”
金太医连连点头,“正常,正常,孩子越后面长得越快,女子肚子就这么大,孩子手脚没地方伸,自然往肚皮去,王妃不用害怕。”
公孙茉不安心也不行,金太医已经是东瑞国拔尖的妇产科医生了。
随着预产期接近,甘皇后派了一批人过来——产婆,女乃娘,专门坐月子的厨娘,加上各自的助手,浩浩荡荡十几个人。
产婆姓吴,带着两个帮手,房婆子跟裘婆子,都是半百老妇,据康姑姑说这三人在京城是很有名的,专门替富贵人家接生孩子,尤其那吴产婆相当有本事,数不清多少次化险为夷,真的有钱也请不到。
至于女乃娘则是宫中常备的,饮食都有一定的规矩,身体要健康,女乃量要多,这会派来的两个都有些微胖,公孙茉知道,这两个肯定是宫廷最好的。
至于厨娘不用问,是之前替太子妃调理身体的,太子妃四胎都是由这个厨娘煮食补身,恢复得相当好。
萧随英一日下朝,听她说起皇宫派了这么多人来,笑着模她肚子,“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在八月十三那天开始有征兆,肚子有点疼,还有点出血。
吴产婆说可以准备了,先挪到产房吧——产房是一间准备起来不透风的房间,已经薰香整理过,被褥天天拿去外面晒足两时辰的太阳,等生了孩子,她就要在这密不透风的房间过满三十天。
虽然肚子有点疼,但她食欲还是不错,早上跟萧随英一起用了,不过一个亲王跟一个孕妇吃的当然不一样,各自的菜摆开,占满整张桌子,自从甘皇后知道她有孕后,敬王府的餐桌上就一直是这样。
吃完早膳,萧随英模模她的肚子,“本王去上早朝了。”
公孙茉一个屈膝,十分乖巧,“王爷一路顺风。”
吴产婆说,还早得很。
于是公孙茉就很悠闲,看看书,又让琴娘在廊下弹琴——产房已经薰香过了,薰香就是古代的消毒,所以琴娘不让进,公孙茉又很无聊,就让琴娘在廊下。
就这样听了四首长曲,肚子突然痛了一下,这下有点大,她没忍住,“嗷”的一声。一旁伺候的沈医女跟郝嬷嬷立刻扑过来。
郝嬷嬷问:“王妃,可是肚子疼?”
沈医女问:“王妃,现在有多疼?”
公孙茉捣着肚子,“还好,嘶……唉……”
“王妃起来走一走吧。”沈医女想起金太医的交代,“这样比较快。”
公孙茉想,我现在走不动啊,肚子这么大……可想起要生孩子,突然又力气满满,忽地一下撑腰站起来,吓了沈医女跟郝嬷嬷一跳。
郝嬷嬷连忙说:“王妃仔细点。”
公孙茉就开始走了,等到日落西山,房间里燃起烛火,她的晚餐八荤八素已经摆上来,都是一些对孕妇好的温补食材,不过她现在肚子有点怪怪,吃不下。
叩叩,有人敲了格扇。
郝嬷嬷扬声道:“是谁?”
“是本王。”
郝嬷嬷吓了一跳,赶紧对门外行礼,“王爷恕罪,吴产婆说了,这房间薰过香,除非必要就不让进了。”
“本王晓得,王妃可好?”
公孙茉抚着已经隐隐作痛的肚子,“还好。”
“生子之事,本王帮不上忙,王妃辛苦。”
公孙茉一阵安慰,虽然是古代男人,但体贴更胜现代那些明明很普通却又自信的男生,“不辛苦,王爷今日又这样晚回来,想必朝政事务繁多,还是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里头除了郝嬷嬷还有谁?”
沈医女连忙躬身,“奴婢跟着金太医做事,姓沈。”
“好生照顾王妃,王妃顺产,各自都有赏赐。”
“照顾王妃是奴婢的本分,不敢求赏。”沈医女嘴巴上这样说,内心还是欢喜的,之前听说敬王难相处,也不尽然,至少她入敬王府的这几个月,看敬王对敬王妃可好了,别的不说,妻子怀孕,敬王却没收通房,光这个就值得表扬。
因为肚子大,公孙茉只能坐着睡,又因为半夜肚子猛烈痛了一波,掉了几滴眼泪,郝嬷嬷不断给她揉背,这才又迷迷糊糊睡去。
睡得浅,便醒得晚,一觉醒来已经是隅中时分。
沈医女下去,换了包医女,郝嬷嬷则换了康姑姑。
康姑姑说早上王爷来了一趟,知道王妃还没醒就走了。
公孙茉就说,她隐隐约约听到萧随英的声音,但就是醒不来。
这一天更难捱了,肚子痛,吴产婆进来两次,都说还早。
下午萧随英回府,照例来问了几句话,公孙茉已经没心情夸奖自己的丈夫了,她只想赶快把孩子生下来。
身体不舒服,萧随英的隔窗安慰已经没用了。
难怪现代医学说生子是十级痛,电视剧上那些痛得死去活来的孕妇都是真的,因为她现在也额头冒汗,申吟不断。
厨房端了人参鸡汤上来,但她喝不下,就算知道生孩子需要体力,她也还是喝不下。
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快点给我出来。
公孙茉就这样疼到入夜,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
吴产婆又过来看了一下,“差不多了,快,把蜡烛通通点上。”
公孙茉松一口气,总算要生了吗?她快痛晕了。
包医女连忙喊,“外头来人,去禀告王爷,王妃要生了。”
公孙茉心想,这不是半夜三更吗,叫萧随英干么啦,让他睡觉。
虽然肚子奇痛无比,她还是勉强开口,“别……让王爷睡觉。”
包医女一脸为难,“王妃恕罪,王爷早先两个月就发话,若是王妃快生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派人禀告。”
公孙茉呼了口气,躺在枕头山上,她的良人真好……可是肚子真的好痛……妈的,怎么会这么难受啊。
十几支烛火把产房照映得像白天,吴产婆跪在床尾,裘婆子则跪在床侧。
吴产婆发话,“王妃,老婆子数到三,您就用力,裘婆子会帮忙推肚子。”
公孙茉点点头。
吴产婆看了看,“一二三,用力。”
公孙茉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但就是没听见婴儿哭。
电视剧上的人生孩子都好容易,但自己生过就会知道根本不是那一回事,超级难受,她需要无痛分娩。
嘶啊——
隐隐听得外面一阵喧闹,说是王爷来了。
公孙茉神智不清的看向格扇的方向,外面本应该是黑夜,但却亮了起来,是火把照映的颜色。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多久,可能半个小时,可能一个小时,也或许只有短短几分钟,她太痛了,没有时间的概念。
终于,感觉一阵热潮,伴随清脆的女圭女圭哭声。
宝宝,她的兔宝宝。
吴婆子连忙对外大喊,“恭喜敬王,恭喜王妃,是个小郡王。”
房婆子用干净白布巾包起孩子,这就抱下去隔间梳洗。
公孙茉回望着澡间,“孩子……健康吗?”
吴婆子笑说:“健康,王妃可真能生,老婆子看小郡王起码五斤重,一般双胞胎,能有四斤重已经不错了。”
公孙茉心想,原来自己挺厉害。儿子哇哇哭着,是天底下最悦耳的声音。
公孙茉擦擦眼泪,继续,又是一阵惊涛骇浪的抽疼。
有人打开格扇,郝嬷嬷看到自家王妃一边喘气,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连忙说:“要抱去给王爷看呢。”
嗷,原来是这样。
嘶啊,妈的,生孩子真的会让人想骂脏话。
终于,又是一阵刚刚经过的热潮。
吴产婆大声说:“恭喜敬王,恭喜王妃,是个小郡主,得了一对好。”
房婆子又过来接过孩子。
吴产婆精明,连忙说:“小郡主很健康,老婆子瞧着也差不多五斤重。”
公孙茉点点头,健康就好。
她想起身,突然一阵乏力,眼前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
公孙茉作了一个梦,梦见初到东瑞京城的那天。
宣和公主一切如常,一丝看不出她想逃,那日两人还说起以后可以一起上街,一起赴宴,总之姊妹同心,其利断金。
公孙盈甚至想得很远,他们俩姊妹总能有人生出儿子,不管谁生的,都算在公孙盈的名下,这样就是嫡子,两人老了都有依靠。
公孙茉在梦境里想,那才不好,我的孩子就要在我名下。
哇——
谁在哭啊?
他们一行不到十人,又没孩子,哪来的女圭女圭声音?
不对,不是别人的女圭女圭,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娃啊——
公孙茉睁开眼睛,觉得喉咙有点干,咳了起来。
沈医女立刻过来,喊了一声,“王妃醒了。”
“快,去端药来。”
“去禀告王爷。”
“告诉金太医,王妃已经睁眼。”
公孙茉眨眨眼,“我这是睡多久了?”
“王妃睡了五个时辰,金太医跟吴产婆都说没事,但王爷很担心。”沈医女笑说,“王妃昏过去时,房婆子喊了起来,王爷紧张得还进了产房呢,产房又是血,又是秽物,王爷也不嫌脏,抱着王妃不放手,喊金太医。”说完掩嘴笑了。
公孙茉有点害羞,又想,萧随英这样真难得,他可是古代人啊,男尊女卑的古代人,进产房居然不嫌晦气?
看看四周,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房中也无血腥味,怕是又用药草薰过。
“孩子呢?”
康姑姑喜孜孜的说:“皇后来了,小郡王跟小郡主跟皇后在一起。”
哎,皇后居然来了?
皇后出宫要算日子的,这回是悄悄出宫的吧,太想看孙子了——公孙茉现在为人母,也稍稍懂得甘皇后了。
忽然听得格扇打开的声音,公孙茉看了一眼,萧随英一脸喜气难掩。
这几日他早晚都会过来,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见状都识趣的退下。
公孙茉柔柔的说:“喜不喜欢我给你生的孩子?”
萧随英亲了亲她的额头,“喜欢。”
他声音低低的,十分温柔。
公孙茉很是受用,“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像我。”
“两个都像你啊?”
“母后跟父皇都说,跟我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公孙茉奇怪,“父皇怎么知道。”
萧随英低声,“父皇假扮母后的随从一起来了。”
公孙茉大惊,她知道萧随英受宠,可没想到这么受宠,生个孩子,帝后居然都轻车简从出宫了——孩子小,是不可能远距离移动的,想跟孩子见面只能大人移动。
“父皇母后一人抱一个,都不肯松手,你祖上是不是有西方来的异域人士?”
“是啊,我们南蛮靠海,不少人祖上是西方来的探险家跟生意人,我的外婆就是异域人士,怎么了?”
“两个小崽子眼睛是绿色的。”萧随英一脸希罕,“我以前听闻南蛮街上有蓝眼人,碧眼人,却是从没看过,没想到自己的儿女生了一双翡翠般的眼睛。”
随着他的话,公孙茉的心就像坐了大怒神,一下子高,一下子迅速垂降,然后安全着地,还好东瑞皇族见多识广,知道南蛮有人如此,要不然只怕她的孩子要被当成妖怪祭天用了。
她又问起萧随英怎么进来了,吴产婆不是说不让进吗?萧随英一脸好笑,他去问了金太医,金太医说只要换了干净的衣服,是可以进的,哪来不能进的道理,那送饭的,送补品的要怎么办?
“我二十一岁才当爹,一次就得了一对『好』,父皇跟母后都很高兴。”萧随英握着她的手,“辛苦啦,囝囝。”
公孙茉趁机撒娇,“王爷可别嫌我肥。”
萧随英莞尔,“本王知道,本王问过金太医,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公孙茉暗喜,堂堂敬王爷,还为了她去问产妇须知,非常可以。
“父皇已经赐名了,儿子叫做萧喜,封号祈安郡王,女儿叫萧月,封号福参郡主,各享食邑两千户。”
公孙茉在心中哇了一声,古代受封可不是小事,譬如说五皇子跟六皇子,虽然都已经出宫居住,也都成亲,但并没有封号,也没食邑,到现在仍然是个皇子,可是她的两个兔宝宝才出生一天耶,就已经有食邑跟封号了。
皇上,偏心得好啊。
“孩子成年前,俸禄就由你收着吧。”萧随英微笑,“等你出了月子之后,找一天我把帐簿跟钥匙交给你,你月中闲来无事,也可以先问问康姑姑田产商铺,茶园果山要怎么管理,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
公孙茉大喜,金钱庸俗,但实在,当一个男人愿意让女人管钱的时候,代表他把女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