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锣鼓喧天,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扛着八人大轿,喜气洋洋的朝柳府前进。
听着外头的乐声,柳似水一颗心蓦地一沉,看着铜镜中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丽容,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不免觉得有些嘲讽。
一旁的丫鬟忙着替她做最后的整理,汪妘心眉心微拢,施施然的走进房里,曾经她也想过女儿出嫁的情景,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看着女儿愁容满面,一点新嫁娘的喜悦也没有,她忍不住悲从中来。
“似水,娘对不起你。”
听到娘亲这样说,柳似水不理会丫鬟正准备为她戴上凤冠,站起身子,一个旋身便扑进娘亲的怀里。
“娘,您别这么说,会让女儿折寿的。”嗅闻着娘亲身上的味道,她深吸了一口,想牢牢的记住这气味。
毕竟女子出嫁从夫,她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赖着娘亲撒娇了。
“孩子,你这么乖巧听话,你爹怎么会认定你是扫把星?我着实想不透!”一想起丈夫的狠心,汪妘心忍不住气恼。
她的身子柔弱,生了似水之后便无法再生育,因此没替柳家生下儿子,柳朝富便径自纳了一房妾室,而那小妾倒也争气,一进门便替柳家生了两个儿子,自此母凭子贵,在柳家的地位远高过正室,压根不将她们母女俩放在眼里。
“娘,您别自责了,如果女儿出嫁,能让爹的生意好转,那也值得。”柳似水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
“傻孩子,你爹分明是让鬼迷了心窍,随便相信那江湖术士的一派胡言,让你嫁给那林员外,似水,不值得呀!”抱着女儿,汪妘心哭花了一张脸。
尽管对父亲的作法颇有微词,但为人子女,她除了顺从又能如何?反正对于未来,她早已不希冀什么了。
“哎呀,原来姊姊在和女儿话别啊!”一道红艳的身影,随着声音晃了进来。
“二娘。”一见到来人,柳似水礼貌性打了声招呼。
丁若梅趾高气昂的看着眼前相拥的母女,清丽面容上有着洋洋得意的神情,这个柳似水美得令人生厌,就连她那两个儿子,也常常被她的美色所迷惑,幸好老爷做了明智的决定,将她给嫁了出去,更巩固她在家中的地位。
“似水,你可真好命哪!那林员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对待自己的妻妾可是大方得很,你没瞧见他那些妻妾全都穿金戴银的,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了也神清气爽哪!”她不忘加油添醋的说着。
“你是来看笑话的吗?若是,这里不欢迎你。”听见女儿被这样嘲讽,汪妘心再也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骂道。
“姊姊何必这么生气?反正似水在家中没地位也是众所皆知的事了,再说她命格带煞,带衰家运也就算了,如果克死老爷或姊姊,那可就糟了呢!”
“你……”汪妘心一时气闷,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时辰也不早了。”不忍娘亲让人欺负,柳似水开口转移焦点,阻止丁若梅继续口出恶言。“喜儿,替我戴上凤冠。”她回头吩咐着丫鬟,完全无视于丁若梅的存在。
被人这样忽略,丁若梅气得扯着手中的丝帕,不过是个即将被踢出门的女人,还敢这样目中无人,再怎么说她也是她的二娘,这口气她说什么也得吐一吐才甘愿。
“也是,可别误了良辰吉日,当心林员外找咱们的麻烦呢!往后你成了林员外的妾室,可别忘了提携咱们哪!”她掩唇窃笑,语气里满是嘲弄的意味。
柳似水面不改色,对于丁若梅的冷嘲热讽,她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往后她不在家,娘亲一个人便无依无靠,对此,她始终挂心着。
“娘,以后若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差人告诉我,好吗?”她的眉心有着浓浓的忧愁。
“唉,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要顾全你娘,你真以为你是嫁去享福的呀?林员外那人,甚至不吝惜和好友分享自己的妻妾,你好自为之吧!”带着看戏的神情,丁若梅放声大笑,随即转身离去。
尽管不愿相信丁若梅的话,但汪妘心不免胆颤心惊,如果那林员外真有丁若梅说的那么可恶,那似水这一生根本就是毁了啊!不成,她不能让女儿承受这样的苦果。
“似水,你逃吧!就算你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你爹也不会感激你的,他只是在利用你,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但为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跳,你快逃吧。”汪妘心铁了心,决定帮女儿逃出这场梦魇。
“娘,如果我逃了,那你呢?你怎么办?”她当然也想过要逃跑,但若她私自逃婚,汪妘心肯定会被她连累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趁迎亲队伍还没到,你快逃吧!”她一手摘下女儿头上的凤冠,看着外头四下无人,拼命催促着。
柳似水摇着头,娘亲在柳家的地位本来就岌岌可危,若她再逃婚,那娘亲在柳家还有立足之地吗?
“娘,我不走,无论嫁给林员外是福是祸,我都不畏惧。”大不了就是牺牲她的性命,没什么好怕的。
这个傻女儿,她爹都不把她当女儿看待,她又何必这么死心眼,替这个家牺牲奉献到这种地步呢?
“似水,我要你马上离开,不准抗拒!”汪妘心难得端起为人母的架子,朝她命令着。
“可是……”她走不开,也走不得啊!
“别可是了,喜儿,趁现在外头没人,你快带小姐从后门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再回秋落城了。”汪妘心朝一旁的丫鬟吩咐着。
“是的,夫人。”身为柳似水的丫鬟,喜儿也不愿见到温柔美丽的小姐嫁给一个糟老头。“小姐,咱们快走吧!”
被两人连推带拉的带出房门,柳似水极为狼狈的拎着裙摆,尽管凤冠已被取下,但身上那件红色嫁衣,仍是红得刺眼。
“娘,你和我一块走吧!”不忍留着娘亲一人,她频频回头,丽容上有着焦虑的神情。
汪妘心轻摇着头,风韵犹存的面容上,有着凄楚的笑容,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是柳朝富的妻子,就注定这一生和他纠扯不清,但似水不同,她该得到她该得的幸福。
“似水,娘走不了,即便你爹的所做所为令我寒心,但他到底还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孩子,娘的这一生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所以答应为娘,你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让你依靠,一辈子疼爱你的丈夫,知道吗?”
“娘,女儿不想离开您呀!”柳似水实在不放心娘亲。
“喜儿,快带小姐离开。”再耽搁下去,可就真的走不了了。汪妘心朝喜儿使了个眼色,只见喜儿机伶的点点头,一把拉着柳似水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身上厚重的嫁衣让她身形极为不稳,柳似水频频回头张望,看着汪妘心伫立在原地,含泪目送她离开,她顿时一阵热泪盈眶,心中有着无限感慨。
头一次她这么憎恨自己身为女人,如果她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就不会任由自己的娘亲备受欺凌,还得为了她承担一切的苦果。
可惜,她终究是名柔弱女子,连自己的娘亲都保护不了,思及此,泪水瞬间滑落,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因泪水而糊成一片。
马蹄声在林间回荡着,一匹黑色骏马从茂密的树林间奔驰而出,马背上坐着一名英姿焕发的俊美男子,只见他身上蓄满狂狷的气息,犀利的狭长美眸,有着一抹戾气。
靳如铁手持着弓箭,望着藏匿在草丛间,犹不知大难临头的野兔,只见他将箭上弓,聚精会神的拉满弓,瞄准目标后,手指一放,箭矢如风般的疾射而出,瞬间射中猎物。
“哇哈哈哈,真不愧是老大,随随便便就射中了!”身后跟来另一名骑乘棕色马匹,笑得豪放的粗犷男子。
“那当然,咱们老大可是江湖上,名声响叮当的大人物哪!”数名男子从他们身后跟了过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弓箭,似乎在比赛谁打的猎物多。
靳如铁从马匹上一跃而下,看着倒卧在地,全身是血的野兔,他蹲低身子,顺手抓起早已气绝的野兔,将它往身后一丢。
“今晚加菜。”他沉声说道。
只听见后面一群人笑得阖不拢嘴,在这恶朝谷中,若靳如铁的箭术排第二,也没人敢自称是第一啦!
今天是每月固定的狩猎日,通常谷里都会召集年轻健壮的青年们,一同进入这密林间打猎,只要谁打的猎物最多,就能得到丰厚的奖赏,不过却从来没人拿过。
“老大,你要打道回府了吗?”看靳如铁将身上的弓箭搁在马鞍上,第一眉头微挑,好奇的开口。
“今天的收获够丰硕,我想够填饱你们的肚皮了吧?”冷然的俊容上,难得有丝笑意。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以干笑化解尴尬,没办法,只要有新如铁在的地方,他们那烂到不行的打猎技术,压根浮不上台面,与其和那些飞禽走兽奋斗,倒不如让老大大显身手,好赢得众人更多的爱戴。
谁教他们的谷主,是个英勇又无人能敌的大英雄呢!
一道尖叫声划破天际,靳如铁身子一凛,两道浓眉微微聚拢,有人踏进了他的领土!一有这层认知,只见他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月复,黑马瞬间驰骋,看着那消失的身影,身后的众人不禁怔愣在原地。
“老大跑这么快做什么?”第二搔搔头,问着一旁的第三。
“我也不知道,刚刚你有听到有人在尖叫吗?”第三的耳朵较敏锐,但又不是很确定。
“啰哩叭嗦这么多做啥?咱们快点跟上去!”一向没啥耐心的第五,不理会还在犹豫的兄弟,径自策马追了上去。
“喂喂喂!第五的,你怎么可以先偷跑啊?咱们快跟上去,再慢就看不到好戏了!”一群人纷纷拉着缰绳,也跟着策马狂奔。
追随着声音来源的靳如铁,凭着过人的视力,一眼便瞧见了那抹山坡上的红色身影,强劲的风吹拂着那抹刺目的红色衣裳,只见衣裙翻飞,那抹娇小的身影有些不稳的跟着。
柳似水喘着气,看着眼前几名彪形大汉,用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从她一逃出柳府后,就引起不小的骚动,一心担心着娘亲的安危,她几次都想打道回府,却屡屡让喜儿给制止了。
只因为不想让娘亲失望,她咬牙避开官道,专走林荫小径,没想到却遇上盗贼,她和喜儿却也因此走散了,如今她被逼到走头无路,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你们想做什么?”她强作镇定,但那微微颤抖的柔女敕嗓音,却是骗不了人。
“嘿嘿,想做什么?在这荒郊野外遇到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好好享用一下怎么成?是吧,兄弟们!”一名魁梧男子用着狰狞的表情,色迷迷的打量着她。
“是呀是呀!这娘儿们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说不定能列名在那红颜册上,咱们今天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能遇到这样的绝色。”
听着那充满猥琐的字句,柳似水紧抿双唇,暗暗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她的后方是一片山谷,掉下去非死即残;左右两边都是浓密的树林,若是趁其不备,或许还有逃生的可能,思及此,她从紊乱的思绪中,找回了一线生机。
“各位大爷,我不过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仗势人多,以多欺少,不觉得可耻吗?”她沉声开口,视线则是飘忽不定。
她的言论,引来众人的耻笑,而方才那名粗犷男子,露出一脸垂涎的表情,缓缓的朝她逼近。
“姑娘,你当咱们是什么?咱们兄弟可是盗匪哪!和盗匪讲道理,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是人都能讲道理,莫非诸位不是人?”她难得说了重话。
被人指名说不是人,粗犷男子浓眉一挑,脸上有着熊熊怒火,这娘儿们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公然辱骂他们,就算他们是土匪,也是有人格的!
“格老子的,你这张嘴倒是挺能言善道的,等一下咱们兄弟享用你时,记得多哼个几声,好让我们舒爽、舒爽哪!”
柳似水柳眉微拢,和这帮盗匪着实无法沟通,眼下她除了想办法逃离,保全自己的清白之外,已然没有第二条退路了,看着那群凶神恶煞,趁他们笑得前俯后仰之际,她暗一咬牙,往左边的树林里逃去。
没料到即将到口的兔子居然会从他们面前逃走,粗犷男子中气十足的怒吼着:“别让她跑了!”地面甚至还因为他的吼声微微震动。
柳似水拎着厚重的裙摆,任由树枝在她脸上划下数不清的小伤口,她也无暇理会,只能不要命的往前冲。
“臭娘儿们,凭你那像龟爬的脚程,也想逃出本大爷的手掌心吗?兄弟们,全给我上,如果逮不回那娘儿们,你们今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只听见众人默契十足的应和着,跟着冲进树林里,凭她一名柔弱女子,哪能跑得过那群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不消一刻钟,她已然气喘吁吁,在悬崖边喘息着。
“离开那里。”低沉的嗓音落地传来,令她惊诧的抬起眸,看着一旁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陌生男子。
“你是谁?”眼前俊美冷酷的男人,身上笼罩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霸气,让她怯怯的问道。
“我要你离开那里。”不打算回答她的话,靳如铁沉声命令着。
这男人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让她吓得全身冷汗直流,他该不会和刚才那群盗匪是同一挂的吧?若是如此,她唯一的生机,压根是断了。
“啊!我看到了,那女人在悬崖边!”
“快点快点,大哥说要把那女人抓回去当压寨夫人哩!”
纷乱杂沓的脚步声,让静谧的树林多添了一分吵杂,柳似水蓦地一惊,是那群人!他们就要追上来了,若是落在那群人手上,她宁可选择一死,也不愿让自己的清白毁在那些人手中。
思及此,她向后退了一步,落石坠落的声音,令靳如铁浓眉紧蹙。这女人显然听不懂他的警告,这悬崖有百米之深,若是掉下去可是会粉身碎骨,就算她想留个全尸,只怕比登天还难。
“你真那么想死?”不理会身后缓缓逼近的盗匪,靳如铁依旧文风不动,双目炯然的紧瞅着她。
闻言,她微微一愣,而后露出一抹哀戚的笑容,她的人生早已没什么好期待的了,若是能以一死换得解月兑,那倒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与其任人轻薄,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生命诚可贵,却被你这样轻贱,若你想死,请移驾到别处,别弄办了我的地盘。”她的悲观,引来他的不悦。
头一回听到想死还得看地点的,柳似水朱唇微启,眼前这男人未免管得太多,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他的地盘,明明是座荒山,分明是信口开河。
“你说这是你的地盘?你有地契吗?”她秀眉微攒。
“地契?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跟我讨地契!”看着站在他身后数名彪形大汉,他俊眸微眯,冷然的气息瞬间弥漫。
现下她的处境可谓是进退两难,还来不及思索该如何应变,猛地,她脚下的土石一松,身子瞬间一沉,尖锐的叫声,伴随着她娇弱的身子,一同坠落那深不见底的山谷。
靳如铁暗咒了声,顾不得那悬崖有多深,身形极快的纵身一跃,也跟着跳进那深不见底的山谷。
而在后头追赶的盗匪,一见两人先后跳了崖,不禁面面相觑,明明他们都还没做什么,怎么就闹出两条人命来啦?